这对她来说只是段插曲,是在淮河边相见后,她得知薛仁钺是与她一同谱曲的人,才有了后面的往来。
“薛侍郎见识博远,文武双全,他日必为栋梁之才。”司徒衍耐人寻味地看着她,悠然道:“你日后要是想与他再续前缘,也不是不可能的。”
清澈的眸中多了几丝不解,沈葭歪过头看他。
她既然已经与薛仁钺划清界限,又何必再纠缠不清。
佛说,人生八苦,其中最苦的便是求不得,放不下。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将这段感情放下,她又何苦再让自己陷入求而不得的困苦中。
只不过,这是她的私事,这太子这么八卦做什么?
沈葭不答,司徒衍的脸色骤变,眸里泛起冷意。
沈葭不明白,自己一句话都没说,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她眨巴了下眼睛,想着要不要说句话缓和气氛时,司徒衍又笑了。
沈葭浑身的疙瘩都起来了,觉得太子不止身体有病,心理上可能也是病的不轻。
更令她惊悚的是,司徒衍朝她招手,“你过来。”
沈葭带着满腔疑惑,慢慢地走过去。
才刚靠近司徒衍,她就忽觉脸颊一疼。
司徒衍捏了把她的脸。
沈葭呆住了。
“!!!”
长指骨节匀称,可没有温度,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被蛇缠住了一般。
“太子哥哥,你又在吓我。”沈葭委屈巴巴地垂下睫毛,见到司徒衍双眸里,饱含兴味的笑意时,她又是咬紧嫣红的唇。
她的心跳如擂鼓。
一直以来,她都听说太子的口味重,嗜好不一般。
难道太子是看上她这张皮囊,考虑该怎么完整地剥下来?
胡思乱想之际,又听司徒衍发出一声叹息:“沈娇娇,你怎么长得这样好看。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其他男人看到你这张脸?”
沈葭的身躯直发颤,被吓得不轻。
感觉到他的手指悄然落在她的脖颈处,像是真的要一把掐断她的脖子,然后,将她活剥。
她相信太子干得出来。毕竟,变态的快乐,她想象不到。
沈葭紧张地后退一步,又嗔又恼地睇他。
司徒衍接收到那分嗔恼,默默地回味了一会,目光柔了几分。
“你紧张什么,孤跟你开个玩笑。”
他指尾搭在她的胳膊上,眉宇间浸染了几分痞意伸出手,意欲将她带到怀里,“孤报答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动你。”
沈葭看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表现,更加肯定,自己要完了。
想起净安师太被砍下手指的那一幕,沈葭的求生欲高涨,在落到他怀里前,触碰到离她最近的腰带,一把将腰带扯了下来。
司徒衍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不由得松开了手。
沈葭得了空子,连着往后退却数步,快退到门口时,才停下步子。
“抱歉了,殿下。”她尴尬地攥紧腰带,面颊透着微微的粉。
若不是迫不得己,她也不至于想出这种方式。
司徒衍的视线在她身上不住地打量,啧啧地叹了两声。
“看来你是想要孤这个人。正好,孤两手空空,又可怜又弱小,也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不如就以身相许算了。”
说罢,司徒衍往后一仰,随意地靠到轮椅上,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像是在暗示:来吧,随你宠幸。
沈葭的唇角抽了抽,心觉,这真的是她见过的最骚的病号。
第9章
再抬眼看去,沈葭就见到他那双盛满华彩的眼。
太子的皮肤极为白皙,眼睛形状是狭长的凤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闪烁着涟漪的色泽,好似隐藏了华丽的琉璃珠。每每望向女孩子时,凤眸微扬,平添了几分风流。
不懂事的少女看了,很容易脸红心跳,感觉处在春日的花林中,所到之处,桃花影落,芳菲开尽。
而实际上,他大概是世上最凉薄的人,在多情的外表下,跋扈暗藏,暗流汹涌。
沈葭思忖着太子的怪异举动,眼角的余光扫到桌案上的药碗,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太子哥哥,你莫不是怕苦吧?”
因为怕苦,所以才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差点被忽悠得想直接逃跑,忘了劝他喝药一事。
话音一落,她就见到司徒衍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垂在他身侧的手已是悄然握成拳。
“难不成真被我说对了?”沈葭悄悄地走近,佯装诧异地歪头,流露出伤感的神情,“想不到,传闻中果决狠辣的太子殿下,居然会怕苦?哎,可惜了我亲自煎了那么久的药。”
“谁说孤怕苦的。都是胡言乱语,改天要将散播谣言的人好好治一治。”司徒衍端起药碗,当即将药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喝完,他拿帕子擦拭过唇角,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异常。只不过,那隐在袖中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倏然,唇中多了样异物,和一股甜蜜的滋味。
是糖。
再抬头,他就看见眼前那少女将手指收回,冲他甜甜一笑,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已成两弯月牙,两腮如雨后桃花。
“这药是我亲自煎了几个时辰的,太子哥哥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啊。”
少女的声音软糯糯的,落到别人的耳里,甜得冒泡,心都要化了。
司徒衍咀嚼着口中的糖块,目光里,逐渐地添了几抹柔和的色泽。
下一瞬,沈葭脸上的笑容淡去,缓缓地叹气:“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殿下你。”
司徒衍微眯双眸,平心静气地问:“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羡慕的?”
沈葭清澈的双眸微转,语声婉转轻柔,“在这世上,上至陛下和皇后,下至晋国万民,所有人都在关心殿下,希望殿下能活下去。而我的母亲早已过世,我又是被人厌恶的灾星,如今,只怕人人都希望我早死早超生,没有人会希望我活着。殿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只是想告诉殿下,像我这种活得跟蝼蚁一样的人,都在想尽办法,想要重新站起来,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为自己洗刷冤屈。那殿下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呢?只要殿下不放弃,说不定有一天,你就能痊愈,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没错,即使知道她在小说里是个下场悲惨的黑化女配,她也要笑着活下去,为自己而活。
反派就反派,反正她又没有偶像包袱。有钱有自由就行。
沈葭的眼眸清澈无波,清晰地倒映出司徒衍的面容。
“殿下以后不要做这类伤神的事情,记住了?”
话毕,沈葭静静地将那副踏雪寻梅图从案上拿起,退出了门外。
她并没有将腰带还给他。来日方长,她回去多研究一段时间的金针术,好尽治愈太子。
太子愿意帮她,让她回到侯府,已经算是帮了她很大一个忙了。
沈葭走后许久,司徒衍都还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有些出神。
千寒过来,忍不住提醒道:“殿下,人已经走了。”
司徒衍没理千寒,千寒只好将一个纸包拿到他的面前,晃了晃。
“殿下,沈大小姐给你留了蜜饯。”
司徒衍回过神来,接过纸袋,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眼眸里也是多了异样的神采。
千寒感觉自家太子今日不太对劲。
从沈大小姐那边回来后,就让自己派秋叶过去照顾她,还不让透露是他的意思。
太子什么时候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爱好了?
再往下一瞥,千寒发现司徒衍的腰带都不见了。
千寒更觉惊悚,脑补了各种旖旎的画面。
这时,司徒衍的声音倏然冷却,“去将孤放在枕边的锦盒拿来。”
千寒立马照办。
不多时,一个点缀着七彩宝石的檀木锦盒被递到司徒衍的面前。
司徒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拿出几张琴谱。
温和的眸光,映了跳跃的烛火,显出了几分炽烈,恰似天边最明亮的星辰。
微砺的指腹滑过琴谱,他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跳动的音符后,将所有纸张丢入了脚边的炭盆里。
没过多久,琴谱就被炭火吞没,只余灰烬。
“殿下……”千寒惊愕地瞪着炭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几张琴谱在殿下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殿下居然舍得这么烧了。
若说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求而不得,却始终放不下的,大概就是那位与他互赠琴谱的姑娘了。
本来殿下从战场上回来后,就要与那位姑娘相见。可惜,他是杀出重围的,待他回来时,已是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那位姑娘没等到殿下,可能也早已嫁做人妇。
殿下此生与她无缘了。
想到这里,千寒暗暗地为殿下感到惋惜。
这个刚到二十岁的太子,看似无喜无悲,其实却有着最高傲的内心。
当他的羽翼被折断,每日都饱受病痛的折磨时,他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愿意以残废的躯体,在世上苟活,被人看到他最狼狈的一面。
就算如今,殿下知道那位姑娘是谁,也是宁愿在背后默默守护,不会让她知道他的身份。
*
数日后,武安侯府。
一年里,最冷的时间刚刚过去,春雪初融,花木扶疏,早春的海棠已迫不及待地向外探出脑袋,杏花花枝随风摇曳,整个府里,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后花园里,一众婆子和丫鬟,在修剪花草枝叶。
得了空时,他们又闲聊起最近所听到的消息。
“你听说了吗?据说大小姐要回来了。”
“这么大的消息,不知道也难啊。不得不说,大小姐的运气还真的挺好的。太子殿下从寺里回去没几天,病情逐渐好转。陛下以为是大小姐带给他的福运,一高兴,就同意让大小姐回府了。”
“哎,回府又能怎么样。大小姐是陛下亲封的公主,陛下没有让她回皇宫,说明心里还是对她存有芥蒂。而这府里,当家的也不是原来的夫人了,她回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几人正小声讨论着,一眼尖的丫鬟瞥见前方的一个身影,忙是捂住身边人的嘴巴。
“二小姐来了,快别说了。”
一群人立马闭嘴,安静地做着手里的活,等沈湘到了他们面前,就规矩地行礼。
沈湘是和侯府的表少爷一起过来的。
她的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丝毫没有提及下人们方才的对话,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亦或者听到了也不在意。
因为武安侯府的二小姐向来是个会替他人着想的人,就连不得已,出言训人时,也是温柔可嘉。
沈湘像往常那般问候了下人们,然后,从下人们的手里挑选了几株海棠和几株杏花。
“将这几株海棠送到我的屋子里去,然后拿昨日新送来的珐琅彩瓶装了吧。”
“表妹,你不是最喜欢杏花吗?什么时候喜欢海棠了?”表少爷有些不解。
沈湘迟疑了一瞬,笑了笑,“不是我,是姐姐喜欢。我打算搬到清荷院,将流芳苑腾出来,给姐姐住。”
“姐姐从小娇生惯养,又在皇宫待了一阵子,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这一年来,她想必吃了许多。现在她好不容易能从伽蓝寺出来,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让姐姐过得舒服些。”
众人皆是怔然。
珐琅彩瓶是早就定好了,汝窑那边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制成,成色花样都是二小姐最喜欢的。二小姐所住的流芳苑是府里除了主院之外,各方面最好的院落之一了。可现在,二小姐却愿意都让给大小姐。
希望大小姐不要辜负二小姐的一片好心啊。
表少爷夸道:“从小到大,这侯府就属湘湘表妹最让人省心了。她那事,连累了你的婚事,让本意前来提亲的人却步,你都不仅不怪她,反而还要帮衬她。”
沈湘欣然收下表少爷的赞美。
她交代好一切后,沈葭也差不多到了。
沈湘微笑着来到正厅,而在见到那抹倩影时,她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第10章
侯府去伽蓝寺接人的时候,沈湘就令人捎去华丽的衣裙。
在沈湘的印象里,沈葭从小养尊处优,一路顺风顺水,用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都是最好的,出门都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绝不会喜欢朴素的衣饰。
可此刻,站在正厅里的沈葭,只穿了简单的素色衣裙,未施任何粉黛,平添一分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难道这一年来,沈葭清净惯了,爱好也跟着变了?
思忖间,沈葭清凌凌的目光探了过来。
沈湘暂先敛去思绪,眼眶一红,挤出几滴泪,小跑上前,一把搂住沈葭,颤声道:“姐姐你受苦了。”
沈葭冷冷地看着沈湘的举动,内心只剩下冷嘲。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庶女逆袭文的话,她估计就信了沈湘的虚情假意,跟沈湘一起抱头痛哭,倾述自己所受的委屈了。
可惜,她如今得知原书剧情,知道沈湘的所作所为,都是想除去她这个挡路石罢了。
“妹妹说的什么话,我哪里受苦了?”沈葭拿开沈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迷茫地眨眨眼,似乎听不懂沈湘的意思。
沈湘有些发懵。
过了一会,她就将头伏在沈葭肩头,打算继续诱导。
她的眼泪掉的愈发得多,仿佛真的为沈葭的际遇感到悲伤一般。
“伽蓝寺是什么地方,岂是姐姐这种千金之躯可以待的?我都听说了,那净安师太生前跟宫里的侍卫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想不到她是这么表里不一的人,枉我还以为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太。有这样的人在,姐姐的日子哪会好过。想来母亲每个月让人送往伽蓝寺的银钱,都被她吞了。姐姐总是不舍得怪别人,宁愿一个人将苦藏在心里。”
沈葭几不可微地蹙眉,心想,你要是真这么为我着想,我就不会白受这一年的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