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缘分,绝非上天的赋予,不过是有因有果罢了。”段棠皱眉打断顾纪安的话,“路长路短,缘分有期。我们的机会也从未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你我皆是如此。”
顾纪安抿着唇:“你不肯信我吗?”
段棠道:“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现如今我们还是要避嫌,今后便不要见了。”
顾纪安上前一步,想挡住段棠的去路,可到底不曾没有伸出手去,他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里溢满了失落……
段棠踱步走出了胡同,明明感觉不伤心,可莫名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林家后门门洞里,一直站在阴影处的秦肃动了动,身子一个趔趄,眼看着便要摔倒了,徐年忙伸手扶了扶,却被秦肃抬手推开,他又晃了晃,倚在了门框,这才站稳了身形。
徐年今晚一直跟在秦肃身侧,他方才坐在主座上,林贤之虽然一直对他多有恭敬,但是哪里敢灌酒他,虽然主座上也有人知道秦肃的身份,但他一直摆出生人勿近的架势,让身份过于悬殊的人也不敢轻易上前,虽然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见林贤之如此姿态,多少有些考虑,但是也不敢过来灌酒。
秦肃喝的站都站不稳,完全是自斟自饮,伺候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他酗酒,可徐年也猜不出来到底所谓何事,何况他喝多以后,竟是特意支开了自己。
秦肃跌跌撞撞的路都走不稳,却着急的跑回去叫他来堵人,没想到却一起听了这些。
徐年动了动身形,忙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这是新科的状元,如今入了翰林院,他若一直在,咱们也不好动手抓人……”
秦肃目送段棠的身影出了胡同:“等两日再说……”
月黑风高,这个时辰,路上的灯都灭了,连天上的星星都变得黯淡无光。
顾家的堂屋还亮着孤灯一盏,顾纪安带着常宁进门,便看到坐在正座上的冷着脸的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看了顾纪安一眼,冷笑一声:“跪下!”
顾纪安抬了抬眼,似乎毫不意外,撩起了衣摆,跪下身去。常宁忙跟着跪了下来。
顾老夫人绷着脸:“你去见她了?”
顾纪安抿了抿唇:“是。”
顾老夫人二话不说,拿起丫鬟捧着的藤条,恶狠狠的打向顾纪安的后背。
夜深人静,整个堂屋里只有藤条击打皮肉的声音,直至打够了二十下,顾老夫人才气喘吁吁的扔了藤条。
常宁红着眼道:“老夫人,大人只是想见见段小姐,也没有什么错,当初两个人也是有了婚约的……”
“闭嘴!”顾老夫人怒气冲冲,“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顾纪安似乎无知无觉,看了眼顾老夫人:“母亲还有别的事的吗?若是没有,我便先回去了。”
顾老夫人对顾纪安这般的态度,深恶痛绝,咬牙道:“去你父祖的牌位前跪到天亮!”
顾纪安站起身后,朝东院走去,走到祖父与父亲的牌位下,慢慢的跪了下来……
第34章 谁家少年不是诗啦
冬日里严寒刺骨的天气,大家都缩在屋里,动也不想动。
段棠扎着童子髻,裹得像个粽子,从书院后宅快步朝前院跑,宛若一个球在地上滚。
青松阁内还未下课,里面是朗朗的读书声。
段棠蹦跶了几下,踮着脚朝里面张望,坐在窗下的段风正昏昏欲睡,老远就看见自家妹妹在外露头,以为她来寻自己,立即来了精神,忙睁大的眼,笑眯眯的给段棠挥手。
段棠对段风笑了笑,从窗户边上扔给他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段风身手利落的接住了,因为很烫,左手换道右手,很快衣襟前就黑乎乎的一片,可还是开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段棠又揣着怀从后门弯着腰溜了进来,将怀里的东西极快速的塞给了正专心致志读书的顾纪安,惶急慌忙的又爬了出去。
顾纪安朝窗外望去,段棠开心的在窗口蹦跶着给顾纪安摆手,顾纪安回了一个微笑,段棠高兴的跳了跳,转身跑掉了。
片刻,院中便响起刘夫子的吼叫声:“段棠!——”
段棠立即朝反方向跑,可到底人小腿短,被个大手抓了回来:“哎哎哎!刘夫子我在这里,怎么了,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吗!”
刘夫子大怒:“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敢烧了老夫的椅子!”
段棠忙道:“这不是炭火不够用,想要大火又找不到木材,夫子的椅子一看就是好木头,难得一见的很,看着就很好烧,也没有全烧了,就烧了两条腿……哎呦喂……君子动手不动口!”
刘夫子怒吼:“对!老夫就是动手不动口!”
段棠被夫子揪回了拔萃堂的方向。
段风捏着手里黑乎乎还烫手的红薯,眼巴巴又担忧的看着妹妹被抓了回去,满怀妒忌的看向顾纪安怀里的包袱。
顾纪安打开被塞道手里的还很热的布包,棉布里放着两个烤红薯,隔着布包都还有点烫手。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又朝窗外看了,这才又将东西踹到怀里。
天已黑透了,顾纪安与人一同出了学堂的大门,便看见一辆马车等在对面。
马车边上还挂着着一盏灯,在这样漆黑又冰冷的寒夜里,顾纪安心里莫名就暖和了起来。
顾纪安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常宁笑脸迎了过去。顾纪安看都没看常宁一眼,便快步上了车,车帘也是羊皮制成的,半点风都不透,掀开帘子,便是扑面而来的暖意。
顾纪安掀开门帘,便对上一双宛若星辰的眼眸,仿佛被这双笑盈盈的双眼撞了一下。
顾纪安紧绷一日的心,莫名的就放松了,心情也好了起来。他进了车里,便脱去了长靴,将冰凉的脚放在炭盆的一侧。
段棠凑到顾纪安脸侧:“哎呦,师兄你的脸和耳朵都冻红了。”
顾纪安垂着眼皱眉,叹息了一声:“今年天气冷的反常,外面的风又大。”
段棠挑眉,从衣袖中拽出顾纪安的手,看了又看:“对啊,这两天是冷的很,你手好些了吗?
顾纪安道:“好多了,今日提笔不疼了。”
段棠道:“以后再碰见那些当差的,不要和他们理论了,他们要是奉令办差,若觉得驱赶难民差距城不妥,你便去找知州大人去说,哪里用得着你和他们动手,这写字的手多值钱,怎么能受伤。”
“段风对我说,你今日在学堂里和郑夫子提议,将学堂后院腾出来安置灾民,不但没有得到支持,还被夫子斥责了一顿。”
顾纪安叹了一口气:“郑夫子对我寄予厚望,不想让我为这些琐事分了心,可不修己身,又如何治国,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冻死不成……”
顾纪安说完这次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道:“谁让你又来这里等我,不是说了不许你再等我,天气不好,你早些回家,若书还有看不懂的地方,明日午后来拔萃堂找我便是。”
段棠道:“可我上车,你家马夫也没说不让我上啊。”
顾纪安瞪段棠,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小小年纪强词夺理。”
段棠撇了顾纪安一眼,理直气壮道:“小小年纪才能强词夺理啊!而且,你也才比我大四岁,还不是就敢和那些人动手。十五才及笄,你过了年你才算大人。”
顾纪安噗嗤一笑:“谁告诉你男人要及笄?”
段棠噎住:“不用吗?反正你也年纪小小,怎么就能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训我!”
顾纪安噎住,绷着一张俊秀的脸,不知怎么接话。
段棠道:“好啦好啦,师兄别生气啦。你这几日不是为了难民奔忙吗?我爹已经说服了知州大人,让难民全部进城。我家在西南有两排房子,还有大片的空地,以前做校场用的,多搭一些临时的棚屋,也尽够灾民住了。其次由我家牵头,搭建粥棚,府衙也会出米粮,一起赈济灾民。”
顾纪安道:“即便是搭建粥棚,光府衙与你家,那么多人只怕熬不过这个冬日。你爹爹怎么突然愿意承担这个责任,不是说怕匪患混在其中吗?”
段棠道:“混在其中便混在其中,都是大梁朝的百姓,若有饭吃谁会去做匪。赈灾那么大的事,光我家哪里够,还有冯家、你的族人,石江城每个大户以及商贾,有银子出银子,没银子就出力。大户人家不要的旧棉衣,棉被,各大医馆出一个大夫,御寒的汤药熬出来也是免费的。”
顾纪安道:“这般的事,只怕许多人家都不会愿意的,我回去和我母亲说,我家也会出一笔赈灾银子和粮食,尽量多出些。”
段棠道:“你别管他们愿不愿意,若这个冬日一个人都饿不死冻不死,那是知州大人的政绩,只要这些灾民,熬过这个冬日,知州大人会奏请皇上,免除所有商贾和医馆的一年的税银,那些大户人家不在乎这些银子,便立碑文。到时候将所有捐赠者从前到后排列其中,总之只有那些人肯出手赈济灾民,不会做白工。”
顾纪安双眼晶晶闪亮,没想到自己奔忙这么久的事,便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小师弟这般年纪便有这般的胸怀与手腕,当真让师兄惭愧。”
段棠咧嘴一笑:“这样的事,我哪能做成,不过是我看师兄整日为此忧心忡忡,便和我爹说了,这些办法有些是我爹想的,大部分还是都是知州大人的幕僚想的!”
顾纪安在事出之时,便前去拜会过知州大人,可这任知州却胆小怕事,遇见这般大的雪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派人强行把灾民挡在城外,竟是想要将难民驱赶出石江界,可今年听闻整个省都有雪灾与霜冻,若是执意驱赶,那些人哪里还有活路。
顾纪安为此着急了好几日,每日要家仆送些食物出去,可只送了第一日,便遭到了哄抢,家仆甚至被踩断了腿,送些食物便是如此,若自家开了粥棚,没有衙役维持持续,只怕连最起码的安全都保障不了。这几日,顾纪安几乎找遍了所有能帮助自己的人,可哪有人肯帮小小年纪的他。
顾纪安笑着摸了摸段棠的后脑勺:“阿棠,你将来若是为官,必然是个好官。”
段棠眼睛晶晶发亮:“我可不想做官,倒是师兄书读的那么好,又心怀天下,将来必然平步青云,达善天下!”
清晨有些微风,枝头上花已所剩无几,空气有些湿润微凉。
窗口的书桌上,还放着带着露水的花枝,虽很新鲜,可看起来也有些孤单。秦禹站在书桌前,正在画窗外的景色,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住了,站在原地,似乎在斟酌着不知如何下笔。
王顺凑上前去,小声道:“皇上,怎么了?”
秦禹道:“咱们院里似乎没什么鸟雀?”
王顺朝院里看了一会:“可不是,前段时间皇上身体有恙,侍卫们连鸟雀都不敢放进来,生怕惊扰了皇上养病。”
秦禹虽还年轻,又经历了这场大病,可看起来也有些憔悴,依旧挡不住的好容貌,白皙的脸虽也有了些皱纹,那双丹凤眼看起来很是有神,紧抿的唇线,看起来很浅。
秦禹被扫了兴致,当下扔了笔,坐在了书桌前:“最近京城里可有消息?”
王顺道:“回皇上,都是些请安的折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太子殿下很是勤勉,三日就发个折子,对皇上很是想念,晋王殿下也每日在府中闭门读书,都不怎么出门了。”
秦禹若有所思:“最近石江城那边可有消息?”
王顺垂下了眼帘,沉默了下来。
秦禹看向王顺:“怎么了?静王不安分?”
王顺忙道:“没有没有,静王殿下近日也没怎么出门,整日在后衙看书作画,前几日还让人将新作的画给皇上送了回来。”
秦禹道:“你这样子是告诉朕,还有别的事。”
王顺道:“静王殿下到底年纪小玩心重,竟是做主让林贤之娶了当地守备的嫡女……”
秦禹看了王顺片刻,嗤笑:“真是胡闹!……林贤之是你的干儿子吧?”
王顺道:“可不是,这孩子是奴婢看着长大的,自小听话,虽是有些缺点,好在对皇上那是忠心耿耿,不然这次也不会将他放出来。”
秦禹皱眉沉默了片刻:“罢了,静王历来是个胡闹的性子,你那干儿子怎么也不能忤逆了他的心思。那守备既是将女儿嫁给你的干儿子,想来也不是被强迫的,都是小事。”
王顺道:“可不是,奴婢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不过不管事大事小,涉及静王殿下,都该让皇上知道。”
秦禹道:“静王的病如何了?”
王顺道:“沈大夫说,最好再调养一段时日,静王殿下历来身子骨虚弱,这次又淋了雨,可不是一时半会的恢复不了。”
秦禹皱眉:“既是调养,在哪里都一样,让他过这边来吧。”
王顺道:“好自然是好,不过近日銮驾道了,四处戒严,大战在即,到底不太平,这路上只怕再遇个什么事,到时候若出了意外,总归不好。若为此专门派去锦衣卫,只怕走漏了风声。”
秦禹沉默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给你那干儿子传信,让他好好的侍奉静王。”
第35章 骑士就是公主本主啦
帽儿胡同位于东城西南角,虽是位置偏僻,但是东城算是整个石江城最安全的地段了。
在胡同的入口有一处两进的宅院,正是段棠当初买下来,安置倚翠阁的病人用的。院子很大,房屋也多,虽只有两进,但是住个二三十人也是没有问题的。如今,前院后院在一起也住了十来个人,还略显空旷。
近日济世堂的生意又大好了起来,虽有连绵阴雨天气不好,很多人都生病的缘故,更有沈池在此坐诊的缘故,疑难杂症都来求医。
近日段棠才知道沈池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夫,最少是石江城许多大户听说沈池前来坐诊,便是没有病人,也有人送来礼。当初沈池独居步涉村,也是要为师父的守灵三年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