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脸色有些苍白,可还是坚定的摇摇头,实在有点受不了这气氛,垂着脑袋,同手同脚的朝外走,不想却被一只手臂挡住。段棠抬眸见是徐年,忙想起了还没有告辞,礼节十分到位的福身:“王爷若没有吩咐,小的就先告辞了。”
徐年笑了一声:“走什么,王爷让你以后贴身伺候。”
段棠回头再次看向秦肃,那张脸看起来很是无害,让她心里的恐惧少了些,可不管少多少,段棠还是有些害怕,这个人真的不能惹,什么满门抄斩,什么株连九族,到静王那里都不叫事,他一个不顺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是要屠城的!!
秦肃看着段棠道:“你以为如何?”
段棠终是回过神来:“哦?哦哦哦,好好好,怎么伺候?”段棠有心再说两句谄媚的话,可是到底开不了口,唯有继续无辜的与秦肃对视。
徐年从善如流道:“贴身伺候。”
秦肃看了徐年一眼,也没有纠正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可秦肃更没想到段棠听到自己的身份,便如此听话,一时间很是满意,可片刻后又很是不满,思来想去,又不知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有些生闷气,一句话也不说了,转身离开。
段棠见他彻底不见了,紧绷的身形才慢慢的弯了下来,摸了把额头上的虚汗,毫无形象的坐在石榴树下,手软脚软整个人差点虚脱。
被一个存在传说里的人吓成这样,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段棠的前身当初虽是在后宅,可却也是听过静王的一些传闻的,而且谁不知那静王青面獠牙,能止小儿夜啼。
徐年看段棠的动作感觉很有意思,他饶有兴致的蹲下身去,与段棠平视:“你怕什么,我家王爷面冷心软,不会为难下人。”
段棠看了徐年一会,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吐槽道:“面冷心软,你们还真谦虚。”
徐年笑了笑,拍了拍段棠的头:“中午了,小丫头先去伺候王爷午膳。”
段棠摆摆手,表示自己要先压压惊。
徐年倒也没为难她,起身朝秦肃离开的方向走去。
今上育有二子,太子秦英性温和宽厚,素有贤明。次子郑王秦锐性烈暴躁,刚愎自用。
静王却不是今上的儿子,而是皇侄。虽是早早封了王,可惜一直被圈养在皇宫里。
静:青,初生物的颜色。争,上下两手双向持引,坚持。有闲雅恬静,贞洁善美之意,也是为松开争夺之手,去看最初的颜色。
这本该是个美好澄澈的字,也是今上当初赐下这个封号时初衷。
可惜,后来的所有一切背道而驰,这个人长大以后,真正掌了权势以后,更是四处强取豪夺,随心所欲,暴戾又弑杀。可他最后成这样,就又不说上来到底怪谁。
有道书云:静为正心诚意,清心寡欲,使本心不为物欲所动。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因才有果,虽不知到底是什么因。这一切,本就是今上立身不正,又心思不善的缘故。今上的皇位,其实算是从这位侄子身上夺来的,当然,说是夺也不尽然。
先文景帝十年前暴毙后宫,死因一言难尽,几个嫔妃当夜被太后活活打死。先文景帝登基七年,只有一子,乃是与皇后所出嫡子,那时皇子秦肃只有五岁,也并未被封成太子。
主少臣疑,太后思量再三,召见众臣,合议让次子福王登基为帝。福王与文景帝乃一母同胞,也是太后所出。这般的结果,秦肃的生母安皇后,以及母家自然不愿,可都被太后强势的压了下去。
福王登基后,表示会善待自己这唯一的侄儿,先是对安皇后以及母家大肆封赏了一番,又立即封秦肃为静王,封地竟是江浙两省,这才算堵住了悠悠之口。
可惜,两年后安皇后病逝后宫,而后安家又私通倭寇被满门抄斩。养在后宫的静王也就很少被人提及了,只听闻他身体不好,常年居住深宫之中,不喜见人。两年多前,太后病逝后,就再也没有丝毫静王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
若说静王得到了善待,连段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人都不相信,何况他后来的所作所为,毫无人性可言,可见幼年遭受了多少非人的对待,毕竟得到爱的孩子才会爱人。
段棠现在能知道的静王那么多事,也是经常找段靖南打听,又很是留心京城的事。今生之所以对这个人那么好奇,也是因为前世最后十多年在京城里生活,亲眼见他屠戮了半个京城。
有一段时间里,那城墙的上挂满了人头,前身的段棠上香回来,从车里朝城墙上望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一直做噩梦。可那么个人,在他杀回京城时,前身的段棠竟是完全不知道皇城里还有那么个王爷。
后来,也只是从一群女眷里听了个只字片语,他在宫中长大,半生忍辱负重,一朝得势,屠了半个京城,在带兵杀入京城时,凡遇抵抗城池,进城便屠戮。
段棠自杀之前,这个人已登基了,从不议政,任性妄为,按心意治国,但是顾纪安却得到他的重用,甚至别人说出来便是个死的劝诫,顾纪安说出来没事,甚至一路高升。
这个人,前身从未见过,只因为他对顾纪安的宠信,却贯穿了她在京城的后几年生活里,可每每听说他所作所为,深感骇人听闻。
第37章 真的是静王啦
快六月了,天气已经非常热了,尤其这几日要下雨又不下雨,空气说不出的憋闷。
段棠自小是热性体质,一年四季手脚烫人,是极怕热的体质。
五月中旬,段家已是用上冰了,最近段棠整日在济世堂,整日忙进忙出的,很少在家里,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回去,屋里都会有木头特质的冰箱,夜间也不会撤下去。
后衙在静王入住后,打扮的富丽堂皇,屋内的东西更是样样精品。居然连个冰箱都没有,莫说伺候人吃饭了,站在这里都出汗。秦肃也是奇怪人,这样的季节竟是喜欢吃热饭热汤。
桌上的饭菜,都是刚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听说超过一刻钟就不许上桌了。虽是热的烫人,看起来似乎色香味具在,可惜都是青菜青菜和青菜。
段棠早上就随便吃了两口,便去了济世堂,后来又去帽儿胡同,已经三个多时辰过去了,这会对着一桌子饭菜不能吃,还得伺候人吃饭,虽然都是自己不爱吃的饭菜,也是够让人憋屈。可不管心里有多少埋怨,段棠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言,很是任劳任怨的给静王盛汤、夹菜。
秦肃虽是正襟端坐在桌前,似乎也有些没胃口,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饭菜。他也时不时的抬头看段棠的一举一动,见她真的面无表情的百依百顺,眼睛都是半垂着,本分又规矩。本该是自己想的那样,可现在没有多开心和满足,甚至还莫名的气闷。
秦肃突然撂了银箸,段棠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哆嗦,抬眼偷看秦肃,一时间屋内安静到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秦肃看了段棠一会轻声:“坐下。”
段棠忙放下手里的汤匙,端端正正的坐下首,半垂着眼,目不斜视。坐了一会,感觉秦肃还在盯着自己看,段棠忙回头看向他,呲牙一笑,谄媚道:“谢静王殿下!”
秦肃正望着段棠的侧脸出神,她突然转过脸来,粲然一笑。秦肃脸上有片刻的讶然,而后慢慢的垂下眼,好半晌,又抬起眼来,看向段棠,低声道:“一起用膳吧。”
段棠虽然很饿,刚才夹菜盛汤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此时坐了下来,秦肃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盯着自己,而一桌子的素菜,更人让人失了胃口,深感难以下咽。
两个人一起吃饭,又难免回忆到步涉村里不算愉快的相处时光,当然还有一路走来时的磕磕绊绊。静王那是又是伤又是病,还有段风半路的堵截,那一路的大风大雨与坎坷,按照自己对静王过去与现在的性格十分之一的了解,只怕这些账会统统记在自己头上。
现在回忆起来只感觉后怕,冷汗霎时湿了后背。别人说,我一定杀了你,段棠最多冷笑三声,可静王说,一定杀了你,那肯定是真的。
秦肃等了片刻,不见段棠动作,冷哼一声:“怎么,不合胃口吗?”
“没没没……”段棠虽是那么说,可听见秦肃这么说,脑海中禁不住一次次回放,当初两个人相处起来的细节。
秦肃病伤到动都不能动时,自己仿佛似乎好像喝了董嫂子给他留的一碗粥。
此时此景,段棠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捶自己个半死,嘴怎么那么贱!一碗剩粥也要喝他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啊!o(╥﹏╥)o
段棠的额头有汗水滴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拿起银箸,只敢夹起自己面前的青菜,食不下咽的咀嚼着,半晌没有动第二次筷子。
段棠是前所未有的规矩,可秦肃不知为何这会怎么看这段棠又怎么都不顺眼,骤然站起身来。段棠吓了一跳,忙放下银箸,眼巴巴的看向秦肃。
秦肃正要发飙,突然被这眼巴巴的一眼看得熄了火,好半晌,憋的脸都扭曲了,才蹦出来三个字:“不吃了!”
“我也吃饱了!”段棠巴不得,立即站起身来,退到徐年身侧,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在徐年身后去。
徐年躬身道:“王爷饭后需要走上一刻钟,也该午睡了。”
秦肃眯眼看了会段棠,又挑眉撇了眼徐年,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段棠终于不用屏住呼吸,长出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拍胸口:“真难伺候!”
徐年看了段棠一会,不解道:“你怎么那么害怕?”
段棠瞪大双眼:“他是静王啊!是静王啊!”
徐年曾得令调查过段棠,以他的情报得来的消息,这人虽是爱慕虚荣,可不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甚至从以往做事来看,全看心情,是个谁都不买账的混不吝。
历任知州的小衙内,但凡不服气又年龄相当的纨绔,哪个没有被她和段风欺负过,那可是她爹的顶头上司的儿子。以及被新科状元退婚后,也不曾有挽回的意思,颇有些随波逐流,小富则安的意思。
那夜他也在林贤之的后门处,她与那顾纪安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那入了翰林院的状元,但凡有些官运,入阁也不无可能,荣华富贵转眼可期,她竟是不愿再续前缘。
徐年恍然大悟道:“也是,你在这样的小地方长大,只怕京官都没见过几个,突然知道王爷的身份,这般作为也实属难免的。”
段棠睁大双眼看了徐年一会,恨不得握住徐年的手表白一番,她很努力的辩解道:“不是王爷啊,是静王啊!这是静王啊!”这是静王本王啊!本朝最大的人性杀器,大BOSS,组团都推不倒的啊!自己活腻歪了,也不能带着全家火葬场啊!
大哥!你到底懂不懂我说什么啊!段棠眼巴巴的看了好半晌的徐年,可徐年很是不以为然。
徐年拍了拍段棠的肩膀,又说了一句,说了无数次的谎言:“王爷虽是身份贵重,但面冷心善,你将人伺候好,自然少不了你全家的好处。”
段棠眼泪汪汪的看徐年:“不!……”面冷心善什么骗小孩子吧!我一点都不想要好处,我就想立即马上马不停蹄的回家!o(╥﹏╥)o
有脚步声传来,好像仿佛大概还有些熟悉,说不定就是段微走了一圈,回转了回来!
段棠虽是背对着秦肃,可也听到了细微的脚步生,雷达般第六感,立即感觉道这道不善的目光,强大的求生欲以雷霆之势启动了。
段棠诚挚道:“不!我不要好处!伺候静王殿下是我的荣幸,不,是我全家乃至全族的荣幸,只要静王殿下不嫌弃,他赶我走,我都不走!”
徐年满脸孺子可教的看着段棠:“一会我把王爷的习惯告诉你,也省得你犯了忌讳。”
段棠沉默了片刻,才挣扎道:“麻烦你着人告诉我家管家一声,否则他们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徐年是受命将人掠来的,这事还做不得主,侧目看向外面,正好看见秦肃:“王爷以为如何?”
段棠忙回头,正襟站好,嘴唇动了动,眼巴巴的看向秦肃。
秦肃挑眉,似乎走了一圈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对徐年道:“去说吧。”
段棠看向徐年:“还有我的医书和药箱,帮我拿回来。”
这句话不知怎么让秦肃心情舒畅了,他嘴角微动,似乎勾了勾:“听她的,给她拿回来。”
不知为何,徐年总感觉秦肃‘回来’这两个字咬的比较重!
段棠满怀感激的看向秦肃,有心夸上两句,可找了一圈,昧着良心,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只干巴巴的开口道:“谢静王殿下!”
秦肃在段棠身前站定,看了她一会才道:“你若听话,晚上许你去沈池那里半个时辰。”
段棠这才想起来沈池也住后衙,可秦肃这样说的话,那么就是夜里也是不许自己回家去,真真是喜忧参半,明明是上刀山下火海,可还要强做欢喜的开口道:“谢静王殿下!”
秦肃等了片刻,又等了与上面相同的一句话,不禁再次冷了脸,冷哼一声:“本王睡一会,你来打扇。”
段棠求救的看向徐年,用口型道:“现在怎么办!”
徐年跟着秦肃一起进了屋里,拿出一个团扇递给了段棠,顺道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段棠与徐年眉来眼去的,看得秦肃又气不顺了,对徐年道:“还不退下。”
初夏的午后,屋内窗户都紧紧的关着,窗口还有厚重的幔帐围挡着光。
这哪里是卧室,简直是暗无天日,又密不透风的密室,空气都不流通,连个冰箱或是冰盆都都没放。段棠生性最怕热,这样的屋子,分分钟都呆不下去,热得快要窒息了。可秦肃却穿戴整齐的睡在床上,双手置于腹部,若非是还有呼吸,段棠都以为这是躺在床上的一具死尸了。
段棠坐在脚踏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对床扇着扇子,自己的汗水却噼里啪啦的朝下掉。她勉强扇了一刻钟,见床上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便忍不住给自己扇了起来。
秦肃平整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有侧目看向一侧烦躁不安的段棠,眉头越皱越深,骤然坐起身来,清凌凌的眼睛盯着段棠。
段棠被他的动作唬了一跳,急忙给他把扇子转移了方向,再次给他扇了起来。
秦肃看了段棠一会:“滚出去!”冷冷的几个字,都快掉出来冰渣子了。
段棠正襟危坐看了秦肃眼,忙把扇子放在床榻上:“好的!”话毕立即马不停蹄的滚了出去,顺道给秦肃关好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