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春风(重生)——秦蕴
时间:2019-08-28 08:41:52

  这段时日,段棠天天跟着沈池身后,抄方子,跟着看诊,学号脉,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段靖南、段风也不在家,外面打的热火朝天,可石江城内极安全。杜威天天跟着,胡管家也是非常放心的。段家没什么底蕴,管家也是行伍退下来的,他倒也不在乎段棠的名声还会如何,反正穿着长袍,只要她高兴就好,万一被认出来将来不承认就是了。
  今日一早,段棠便将所有的病例都整理好了,又极快速的包了五十包药,这才来到帽儿胡同的宅院。这里的汤药与大夫,以前都是段风的长随清荣来办的,现在他跟着段风上了船。
  家里的丫鬟珍珠、翡翠也不好送过去,她们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段棠不打算将她们配给小厮,让人知道了常与倚翠阁的人来往,多少会有影响名声。杜威身为马夫是很称职的,可到底不是细致的人,所以这段时间的药,都是段棠亲自来送的。
  雪雯知道也劝了两回,可惜都是无果,倒是丽芸很开心,每到要送药的日子,都早早来到帽儿胡同等着段棠。
  段棠坐在琬娘身侧,正在号脉,许久才停了手,才收了手,皱起眉头来。
  丽芸站在一侧,好半晌,才道:“如何了?”
  段棠摇了摇头道:“我才学了几日,脉里还没看不出来什么。以前的药先吃着,我这两天和沈大夫说说,让她过来看看吧。”
  琬娘咳嗽了半晌,才插上话:“小姐不用为了我再去求大夫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这般样子,我活着也是拖累别人。”
  段棠道:“你安心养着,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放宽心,身体才能好的快。”
  丽芸给琬娘盖好被子,安抚的拍了拍她,这才看向段棠:“大小姐,我送你出去吧。”
  段棠点了点头,疑虑重重的朝外走,直至走到大门口,才长出了一口气。
  以前将这些人接出来的时候,也常来看看,可那时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也以为自己出了钱就是尽了力,可现在越是长大,明白的越多,心里又多了几分悲悯与无力。这些人本来都是普通的妇科病,在这里养一段时间便能好,可好了以后,还是会被接回去的,然后再次被迫待客。
  那些轻微的炎症便会越来越重,很多综合症也就来了。妇科很多病都和不洁的行房有关系,便是她自己再注意又如何,那些恩客不见得就干净,很多病菌也是交叉感染的,卫生知识的普及应该是全民的,尤其是该给那些喜欢上花船的男人上上课。
  这里也有花柳病,但是很少,基本上这种病被发现了,不管怎么求,都不会有人给她们治,而是赶快送下船去,将人送出城外的庄子里,任其自生自灭。
  段棠想将人接到帽儿胡同来也是不能的,老鸨那里不会同意,这里又都是生病的人,抵抗力也特别低,乱七八糟的病菌再次交叉感染。
  丽芸站在门口,低声道:“大小姐,琬娘的病是不是好不了?”
  段棠微微一怔:“不会,这样的病症,不知道沈大夫会不会看,我再找找医书……”
  子宫脱垂,便是在现代也是必须手术,何况这个感染如此严重,中药抗菌到底有些,脸色那么黄,脉搏看来,肝胆还有问题,说不定还有肝炎……
  丽芸道:“大小姐不必烦恼,我们这些人进了那里,早已认命,大小姐已是尽力,不必再为此苦恼,这些年我跟着姐姐在帽儿胡同送走的人,每个都很安详,也很有尊严。大少爷与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都会记住的。”
  丽芸不过才十四岁,面容清秀,白白净净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灵气,一点都不像倚翠阁出来的姑娘,可这般小小年纪就如此杞人忧天,眉宇间溢出一抹轻愁来。
  段棠摸了摸丽芸的头:“这些人都请了婆子照顾,你不用天天过来,治病的事都有大夫呢,你也不用过于的操心,让杜叔送你回去,我和人约好了,还有点事。”
  丽芸乖巧的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杜威对段棠道:“小姐,一会去哪里接你?”
  段棠道:“下午冯桢约我去看冯玲,我们坐他家的马车过去林监军哪里,你到时候直接去林家。”
  “好嘞!”杜威应了一声,扬起马鞭,驱马离开。
  段棠目送车从西边出了帽儿胡同,转身朝另个方向走去,脖颈一疼,失去了知觉……
  黛绿色的幔帐,袅袅的檀香味。屋里的摆设华丽无比,莫名的却让人感觉暮气沉沉。
  段棠摸着后脖颈,这才慢慢坐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她穿上鞋走到窗边,一树的石榴花开得正好,正映得长廊的幔帐与灯笼,倒也喜庆。
  虽然很多东西都是焕然一新的,可这棵石榴树却是有些年头,这里的灯笼与走廊上的纱幔,和沈池回来每天都见,自然也不会认错,竟是石江城的后衙。
  秦肃身着象牙白的长袍,托着下巴坐在石榴树下,不知在想什么。
  徐年站在他身后,脸色很是古怪,看见段棠,笑着眨了眨眼。
  段棠看见对面的人,完全没有徐年轻松的心情,活像看见了一条恶龙,而自己,即是拯救公主的骑士又是落难的公主本主。她站在原地,好半晌,长长出了一口气,握了握双拳,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了出去。
  一直道段棠走到眼前,秦肃还在望着一处发呆。
  坐在石榴树下的少年,一袭象牙白的长袍,蝶翼般的睫毛半垂着,肌肤如雪,他眉宇间似乎有些忧愁,紧抿的唇,还微微翘起来,要笑不笑,那么不讨喜的一个人,此时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美貌才是人间最大的利器吧!
  段棠憋着的那口气,竟是泄了七八分,她站了一会也累了,就坐在秦肃的身侧托着下巴看向秦肃看的那株小草,两个人一起发呆。
  秦肃极为早慧,七个月能言,三岁识字,又是正统的嫡子嫡孙,自小到大不管际遇如何,历来自恃甚高,孤傲不驯,可从没有像这一刻想不明白。
  那日回来,秦肃让陈镇江把后衙的柴房收拾出来,做成牢房。各种刑拘比照刑部的大牢都来一套。自回来后,秦肃一直对将段棠抓回来念念不忘,甚至都有些执念了,可一回来就有些事耽误了两日,不得不先放她一马,只让徐年去打听这个人全部的消息,反正她的老巢就在石江城,谅她也跑不掉。
  徐年不但将她的生平,甚至他一家的生平都查得一清二楚。这样一个人,短短的十几年,怎么能做那么多事,那么有精神,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有什么不好,怎么那么喜欢乱跑乱跳。
  那夜在林贤之的窗户下,秦肃真不是特意去逮她,若是知道她和冯桢在,秦肃也不会喝得神志不清,还支开了陈镇江。可秦肃即便是醉醺醺,第一时间竟是想着踏破铁鞋无觅处,要将这对奸夫□□抓回后衙放到刑房里,当下得了空便去找徐年,可巧合的,一路追到后门,又看到了她和那个新科状元说话。
  与五福楼的刻意去听不同,那些话都是无意间听见的,本来想直接抓人,可看见她和新科状元在一起,莫名的想要看她怎么应对。听到第一句话,那双脚就仿佛生了根一般,想要继续听下来。听完后,竟是听懂了许多,可不懂的也多,各种滋味都有,但是抓住她投入刑房的心,也就淡了些。
  那夜秦肃觉得自己一颗心,从未所有的平和,也以为石江城的这个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要做,还有许多人要清算,这个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也不值得自己废那么大的心思。
  可次日醒来,睁开眼立即反悔了。后悔当时不该心软,没有第一时间抓了这个人投进刑房里。这几日翻来覆去的就是这点事,一会想着不管不顾的抓过来,一会又想着要做的事,不知道结果如何,抓这个人也没有意思。
  今日一早,这种烦躁达到了极限,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先把人抓回来,饿上三五天,然后各种刑法再上一遍,再缝上她的嘴,看看她以后还用什么嘚吧嘚吧说个不停!可看见这人被徐年打晕了扛回来,瞬时又觉得不舒服……
  段棠坐了好半晌,也不见主仆两个人有反应,终于忍不住撞了撞秦肃:“喂……”
 
 
第36章 家父段靖南啦
  秦肃看了眼段棠碰过的胳膊,眼中露出几分嫌弃来:“谁许你碰我。”
  段棠非常自觉,从善如流,朝一旁挪了挪:“好好好,不碰不碰。”
  秦肃更不满了:“谁让你动的。”
  段棠翻个了白眼,反正你永远不明白这个人的逻辑思维,懒的和他争执:“你抓我干什么!现在所有的城门可都关紧了,谁也出不去!我也不可能出去!不知道石江城谁的地界啊!我可告诉你趁早放了我,不然让我爹以绑架罪投你到大牢里去……”
  秦肃挑眉:“你爹在城里?”
  段棠噎住:“我爹是不在啊!可别人都在,新上任的守备大人,与我爹可是二十多年的交情!”
  徐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段棠与秦肃都看向自己,忙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这里是石江城的后衙。”
  段棠微微一愣,心思千回百转,先发制人:“对啊!这里可是后衙!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再大能大过皇子去!我可告诉你,我爹跟知州大人那是什么交情,八拜之交!你没听说过吗?流水的知州,铁打的段冯!”
  徐年道:“不是铁打的冯段吗?”
  段棠看向徐年:“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秦肃看了段棠一会:“我是谁?”
  段棠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秦肃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却又站定,回头看段棠,施舍道:“我可以不计较你,不过你得来伺候我。”
  段棠看了秦肃一会,冷笑:“家父段靖南,我乃我父唯一之掌上明珠,放在这是石江城比我贵重的也没有几个!我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跑来伺候你,我没心理病!你还不计较我!我对你可是救!命!之!恩!你凭什么计较我!”
  秦肃撇了段棠一眼:“你爹现在几品。”
  段棠干脆抱臂站在一侧看天,宛若没有听到秦肃的话一般。
  徐年忙躬身道:“不过区区六品千户,段靖南在这个职位颇有些年头了,还一直升不上去,如今守备一职又落入死对头的手里,以后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冯千里,只怕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段棠被人拆穿了与冯家的关系,也是不以为然,脸皮颇厚道:“难得你这么了解。”
  徐年咳嗽了一声掩唇道:“你若将我家王爷伺候好了,你爹的官职便可以升一升,便是此处无适合的官职,调去安延府也可再升一级,怎么也比在这石江城做个小小的千户来得好。”
  “你看我像是卖身求荣的人吗?”段棠侧目看向一直垂眸不语的秦肃,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
  秦肃抬了抬眼看向段棠:“笑什么?”
  段棠眉目轻动:“口气那么大,你和林贤之是不是亲戚,以为所有人都是冯千里?”
  秦肃柔和的眉毛,瞬时冷了几分:“那个奴婢也配!”
  段棠翻了个白眼,看了眼日头:“算了算了,不和你们玩了,病人那么多,我这一天天的可忙了,你们打晕的我的事就先算了。今天与人有约,一会还有事,晚上还要整理脉案,哪有空陪你们玩!”
  秦肃没动,可徐年却侧了侧身形,挡住了段棠的去路。
  段棠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秦肃:“你到底要怎样?当初的事不是说好一笔勾销了吗?”
  秦肃看了段棠一会:“我只说,再见就杀了你。”
  段棠已经被秦肃威胁惯了,十分不以为然,干脆走到秦肃边上:“杀杀杀,给你杀!整日打打杀杀的,怪不得没人喜欢你!”
  秦肃紧紧抿着唇,好半晌才道:“我现在就能投你大牢里去。”
  段棠瞪向秦肃道:“投投投,给你投,就这地方的大牢,谁敢关着我?”
  秦肃有心得意那大牢可不是府衙的,是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可打小便灵敏的危机感,让他知道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来。他默默的与段棠对视了片刻,竟是率先垂下了眼眸,好半晌的静默,思考了半晌,依旧不知该怎么继续威胁下去,以往能做的事,似乎对这个人来说都是无济于事的。
  徐年见秦肃明显占了下风,忙道:“沈大夫是我家王爷的带来的,你如今能跟着他习医,全赖我家静王殿下。左右你也是习医,不如跟着沈大夫好好的给我家王爷治病,伺候汤药。”
  段棠仰着下巴冷笑:“我伺候他汤药,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精神病无药可医……”骤然回过神来,段棠看向徐年,“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徐年道:“你伺候汤药便可,治病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段棠皱眉:“不是这句,是上面那句。”
  徐年道:“你能跟着沈大夫,全赖我家王爷……”
  “对!就是这句!你刚才说什么王?”段棠惊疑不定,又满怀希望的看向徐年,多希望刚才就是自己的错觉。
  徐年道:“静王殿下。”
  秦肃半垂着眼,矜持的抿着唇,等段棠来拜,可等了又等,只感觉空气都是静寂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得不抬眼看段棠。
  段棠的头宛若被人拿铁锤狠狠的敲了一下,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只觉如梦似幻,又觉得恐惧害怕。她呆呆的看向秦肃,怎么都想不出来,这样一个少年,脾气虽有些坏,性格也是别扭,可怎么看来都不像个十恶不赦之人。
  “你不是叫怀春吗?”段棠干巴巴的问完,强撑着才让声音镇定了下来,“怎么就是静王啦?”
  秦肃仰着下巴,淡淡的开口道:“本王字怀风。”
  段棠又呆了呆,好半晌才道:“哦,也对,不是怀春啊,我就说么,怎么会有人叫怀春啊……”又不是少女,怎么还就怀春了……
  段棠呐呐自语了好半晌,感觉自己精神有些错乱,好想躺下冷静冷静,又想扭身就走,可左右都不敢,只有站在原地。
  秦肃看了段棠一会,有些不信试探道:“你现在在怕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