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准备开口,却见到席柔忽地抬起了头,眼底有些仓皇无助,“你,是,谁?”
她的嗓子还没好,每说一个字,就不得不停顿一下,三个字说完,她的眼睛已经红彤彤一片了,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赵钦:“……”
没等赵钦回答,席柔又出了声,问:“我,是,谁?”
“我,怎,么,在,这?”
“这,里,是,哪,里?”
“你,是不是,是坏,人,吗?”
真想掉头就走。
赵钦强撑着,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失忆了?”
听了赵钦的话,席柔眼睛更红了,“我,我不知道,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的头,头好痛!”
说着,她就用说去揉自己的头,可被包的像棒槌一样的手才捧到头,她又喊手痛。
赵钦:“……”
他真不该去把她救回来,真的。
赵韵本就不放心赵钦,一直在外面,这会儿听到席柔在屋里喊痛,她便再也顾不得多,急匆匆地领着御医推开门闯了进来。
席柔又这里痛那里痛了好一会儿,赵韵听着心疼的直冒眼泪,待听到御医说席柔可能失忆了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两个“命苦”的人抱在了一起哭了一个下午。
赵钦:“……”
快到晚膳了,赵韵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
临走了,他还不忘放话给赵钦,要赵钦好好照顾席柔,说席柔现在没有记忆,是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赵钦最好能寸步不离。
什么喂饭喂药这些都是基本的,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哄席柔开心。
赵钦:“……”
“宿主,您干嘛要装失忆啊!”
这剧情多老土,它宿主怎么会想到用这么老土的剧情!
“不装失忆,你让我怎么向赵钦解释我被人追杀的事情?解释的清楚的吗?而且,我和赵钦本来就是骗她姐姐的,我昏迷的时候,任由他胡说八道,可我醒了,他还不得向我解释?赵韵又不是真的傻白甜,她难道不会和我对质?这一桩又一桩的麻烦事,哪里有直接失忆简单?”
道理是这个道理。
系统刚想点头,就听到席柔忽然补了一句,“做人就是要知恩图报,我这是在为赵钦着想。”
系统:“……”
它一点都没看出来哪里是知恩图报了,谢谢。
晚饭的时辰到了,赵钦便让人把晚膳摆了过来。
席柔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大吃大喝显然是不行的,可看着这样一大桌的菜,她还是十分开心的。
还是活着好。
席柔目光直直地看向了桌上的鸡汤,刚准备去叫侍女,赵钦却先她一步出了声,让人装了一小碗汤,然后拿起汤匙,装了汤,凑了上来。
席柔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看着赵钦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地就想躲,赵钦却已经直接将汤匙堵到了她的唇边。
再躲,就是矫情了。
席柔只得悄悄地咬了咬唇,然后去喝赵钦喂过来的鸡汤。
一碗汤喝下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后面,席柔就不让他喂了,赵钦也没坚持,还特地强调了自己已经喂过了,让她在赵韵面前记得闭嘴。
然后,他便坐到了一旁吃自己的饭。
席柔看着他这幅别扭的模样,不由地想起了客栈的初遇。那个时候,赵钦也是这样,有些让人看不清用意。
不过,傲娇极了。
驿站不大,即便赵钦是皇子,能给赵钦腾出来的地方也只有那么大。
吃过晚饭之后,赵钦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御医来了,他问了席柔晚上进食的情况,又让人帮席柔涂了一遍药,然后,他让人把屋里的火盆给撤了。
怕席柔误会,御医还是十分尽心地解释了一遍。
“夫人,若是屋里太暖,晚上您身上的冻疮会非常的痒,记得切不可用手去抓,也不能乱动,能忍则忍。”
实在忍不了的话,就只能把自己敲昏了吧!
后面的话,御医没有在席柔面前说。
席柔毕竟没有记忆,这样粗暴的话,他还是准备去说给赵钦听。毕竟,赵钦晚上也歇在这屋里,同床共枕,赵钦随机应变就好。
送走了御医,席柔随手招了一个侍女来,说是聊天解闷,其实是她要了解西魏现在的情形。
她一早就怀疑赵钦就是原来的男主了,现在对上赵钦的西魏六皇子的身份,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只是,原来的剧情里是没有赵韵和亲这件事的。
就算曲莫延运气逆天,可赵钦到底还是保存着男主的出厂配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赵钦不得不送自己最亲的姐姐来大栾和亲?
赵钦,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还有,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了赵钦,现在还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赵钦的……小妾,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深意?
或者是,她开启了隐藏剧情的同时,也开启了隐藏任务?
“宿主,宿主?”
系统一连叫了席柔好几声,也不见她回应,不得已,它兑了个平底锅,用力往地上一砸,发出了“哐——”地一声巨响,总算将席柔拉回了神。
“你造反呐!”
席柔一声吼,系统立即就怂了。
“宿主,我是想提醒您,您该休息了。”
系统将破锅收了起来,“您这身体是真的再禁不起折腾了,再这样耗下去,曲莫延的杀手还没追过来,您就要把自己给耗死了。”
“哦。”
席柔心里装着事情,这会儿也懒得搭理系统,直接躺了下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赵钦从赵韵那里出来,刚准备回屋,却在半道上遇到了御医。于是,御医便将在席柔那里未说尽的话,全都倒给了赵钦听。
打发走了御医,赵钦一个人走回了屋里。
屋里就留了一盏灯,因为没有火盆的缘故,显得格外的清冷。
赵钦洗漱之后,将屋里守夜的宫女都遣了出去,这才走到了床边上,伸手拨开了幔帐。微暗的灯火下,露出了席柔的半张侧脸来。
这一夜相安无事。
还是系统提醒,席柔才知道赵钦晚上也睡在这里,不过,他们互相没有干扰,席柔也没去太在意这件事。
隔日,和亲的队伍便重新启程了。
席柔虽然担下了赵钦侍妾的名头,但她和赵钦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白天,载着她的马车远远地缀在和亲队伍的最后,夜里,赵钦倒是会回来,只不过那个时候,席柔都已经睡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御医的精心照料之下,席柔的伤势恢复得特别快,临到京都城外的时候,席柔的这幅身体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了。
和亲队伍抵达京都驿馆时,席柔已经勉强能自己走个几步了。
晚上有接风宴,赵钦和赵韵都要露脸,席柔缩在屋里,自己吃了点东西,又看了本棋谱,刚准备去休息,赵韵却派了人来传话,邀她去叙话。
席柔对赵韵的印象极好,是以,她收拾了一番,让人扶着自己过去了。
赵韵早早地就命人准备好了酒菜,看到她来了,忙邀人进去,让人上了酒菜,然后,将人都遣了出去。
两杯酒下肚,赵韵看着席柔,忽地出了声,“我知道,你不是六弟的侍妾。”
闻言,席柔惊了一下,手里的酒险些撒了出来,她抬头看了赵韵一眼,然而,赵韵只是朝她笑。
赵韵对她,并没有恶意。
“我已经远嫁,以后,命途难测。”
说到这里,赵韵略顿了顿,低头将剩下的半杯酒抿了个干净,“故国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六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只希望你能看在他曾经救过你的份上,以后,能多陪陪他。”
陪赵钦?
赵钦需要人陪?
如果她陪在赵钦的身边,那原来的女主干什么去?
席柔心里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止不住地往外冒,“公主既然猜到我和赵,我和六皇子并非那种关系,就该能明白我在赵钦眼里,和其他女子并无不同。”
席柔说完,忽地想起来一件事。
不,也不能这么说,那个谁不是说,赵钦喜欢的人,是谢容吗?
赵钦如果真的这么孤单的话,要不,她直接写封信把谢容给诓到西魏来,然后丢到赵钦的床上去,走个双强路线,最后一起扑了曲莫延?
好像也并不是不可以。
赵韵也没理会席柔的走神,她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又道:“也不一定是要你和他怎么样,就是想请你帮我多照看照看他。我是怕他回去之后,太过自责,一蹶不振。”
“自责?”
“嗯,”赵韵点了点头,“六弟没有和你说此次和亲的起因?”
…………
从赵韵的屋子里出来,已经很晚了。
席柔让侍女扶着自己到驿馆的凉亭里吹吹风,她喝了不少的酒,身上的酒味太重了,她非常不喜欢。
“宿主,您是后悔了吗?”
系统捏着小可怜的强调,在一旁轻轻地问了出来。
席柔摇头,“不是后悔。”
席柔刚穿过来的时候,为了保住谢容的性命,她向曲莫延吐露了姚季的秘密,曲莫延一夜之间将姚府上下屠戮殆尽。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完了,可是谁曾想到曲莫延不仅杀了姚府的所有人,还从姚府翻出了姚季和西魏六皇子赵钦书信往来的证据,派使臣将书信和姚季的人头送到了西魏老皇帝的面前,要老皇帝给一个态度。
现在的西魏还是大栾的属国,国力远逊于大栾,就算是将来能改变天下命运的赵钦,现在也还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六皇子。
老皇帝的求生欲异常强烈,当堂就免去了赵钦身上所有的职务,不仅答应了曲莫延的所有赔偿条件,还自请将赵钦的亲姐姐赵韵作为和亲公主嫁到大栾……
赵韵说的自责是真的,赵韵说的不放心也是真的。
大约是真的喝多了,席柔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她不确定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共情效果产生的感觉,“我只是,心里有点难受。”
原主念经礼佛太久,而她一过来,就双手沾满了鲜血,从姚季,到华庭山的土匪,再到后来一路的种种,现在,她更是断了赵钦的前程,让赵韵前途渺茫……
心里难过的不是席柔,而是原主。
她只是……感同身受罢了。
凉风一阵一阵地吹来,酒劲上来,席柔有些坐不住了,直接趴到了石桌上,却被冰了个激灵,忽地,她腾地站了起来。
也分不清是醉着,还是醒着,她怔怔地道:“我要走,我不能留在这里了!”
“你要去哪?”
凉亭外,有人一身湖蓝色的深衣,手里捧着一件黑色的大麾,清冷的月辉悄悄地撒落在他的身侧,依稀勾勒出他的身形,如松如柏。
听到了声音,席柔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只一眼,仿佛已千百年。
赵钦依旧站在原地,他的眉眼湮没在漆黑的夜里,影影绰绰,有些看不真切。
时间点点滴滴的流逝着,两人就这么无声地隔着几步距离对峙着,终于,还是他先失了耐心,忍不住出了声,“过来。”
“嗯。”
席柔只觉得所有的闷气都有了出口,人也跟着松快了下来,蓦地又坐了下来,趴回到了石桌
上,“我要在这里睡觉。”
赵钦听着这似赌气一般的话,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却又很快地收住了。
他捧着大麾走了进来,将它展开,披到了席柔的肩头上,将她团团裹住了,然后,他弯下身,一把将人打横抱到了怀里。
“回去睡?”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半晌,赵钦放柔了双手的力道,抱着怀里的人,朝来时的路慢慢走去,月光跟在两人的身后,拉出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直到凉亭在身后消失不见的时候,席柔忽地伸手攥住了赵钦的衣服,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头枕在了他的胸口。
“系统?”
听到呼唤,系统连忙凑了过来,“宿主,我在,您好点了没?”
“嗯,”席柔懒懒地应了一声,“帮我和隐修说一声,下个世界,不要弄这么多的打打杀杀,年纪大了,心理比较脆弱。”
系统将席柔的原话用邮件转发了出去。
末了,它问出了在心底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宿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您今年到底多少岁了啊!”
席柔用一山堆的废平底锅让系统记住了什么叫做送命题的答题态度。
系统:“……”
心里苦。
因为宿醉,席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昨天晚上在凉亭的一幕幕从眼前滑过,席柔将手肘搭在了脑门上,她喝醉了,哦,不,是前面发烧,发烧把脑子给烧糊涂了!
她怎么能对赵钦……对赵钦……
“夫人,您醒了吗?就要午膳了,殿下已经回来了,正在外屋等您用午膳呢!”
殿下两个字,瞬间将席柔给敲清醒了。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又回放了一遍,席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将幔帐拨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小半张脸来。
“你去和六殿下说,嗯……”席柔想了会儿,“你就说我昨晚上在外面吹了风,着了凉,这会儿头疼难忍,不能起身了。”
席柔的身子不好是众所周知的。
侍女闻言,还以为是真的,连忙退开了两步,“夫人,着凉可不是小事,您就在床上歇着,奴婢这就去请御医给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