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眼底含着泪,重重点头。
“还有一事,”裴夫人攥紧了裴晋的手,“晋儿,你记着,哪怕是你兴兵谋反,你也一定要将,咳咳,将太皇太后迎回来!论情论理,这终究是你们的错,不该让娘娘去承担,明白吗?”
裴晋神色肃穆,“儿子记住了!”
裴晋又和裴夫人说了会儿话,母子二人一道用了晚膳。饭后,裴晋这才从屋里走了出来,慢慢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就算没有谢容的那个要求,他暂且也是成不了亲的。
只是,裴夫人说的没错,他要抓紧时间了,最少要在自己丁忧之前,帮助曲莫延推行女子科考之事。
接下来的日子,裴晋变得格外地忙,每天只能抽出一点空闲时间去裴夫人那边走走。
裴夫人到底还是没能撑过这个年。
不过,女子科考的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
武将的丁忧只有百日,百日之后,便可还朝。
裴晋回朝的时候,科考的事情已经落实了,从这年的秋闱开始,各州府便开始选拔女子生员。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裴晋虽然还朝,但依旧简衣缩食,宫中宴会,也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的,就以茶代酒来全礼。
这本是他在为母尽孝,可是,他这等气节风骨连最严苛的御史也打从心底敬佩。
裴晋身居高位,又是皇亲国戚,想与他结亲的世家本就不少,现在他又是这般至情至孝,不仅是那些世家女子对他倾心,各家老爷夫人时不时就登门拜访……弄得裴晋不得安宁。
裴晋娶亲也是曲莫延心底的一件事。
就裴晋这样的身份,家世门第太低的女子,配不上,家世门第太高的女子,她不安心。
于是,她便适时地为裴晋制造机会,避开那些“客人”。
裴晋求之不得。
席柔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快入夏了。
秋月看着席柔依旧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心头不禁疑惑,“主子,您要不要传些什么话回去?”
席柔摇头,见秋月要走,又将她叫住了。
“以后,这些事情不必告诉我了。”
她在这成王府已经几年了,就算赵钦再如何迟钝,现在也该知道她的身份了。
这消息是秋月要传的,但也是赵钦默许秋月传的。
“可是,主子,万一小姐在外面……”秋月看了一眼席柔的神色,将未完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奴婢知道了。”
看着秋月失落的身影,席柔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将她叫了回来。
“并非哀家不管他的死活,也并非哀家不愿意再帮他。这天下,不仅仅是两个字那么简单,他要学会承担,才配拥有,你明白了吗?”
该做的,该帮的,她都已经做了。
谢容曾经倚靠曲莫延得了一个皇位,可后来,这皇位又被曲莫延从他手里抢走了,虽然是造化弄人,但终究还是因为他自己无德无才。
若是现在她再出手相帮,将来谢容遇到第二个曲莫延的时候,他又该如何应对?
谢容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襁褓里,被人抱着,他总要学会自己长大,学会自己走路,尽管地面又凉又硬,但是走的久了,脚底板就会长茧。
人心也是这样,越磨砺,越坚强。
“还有,我欠赵钦的,已经够多了。”
赵钦的情形并不太好,若是再被人发现他与大栾皇室之人有什么牵扯,她倒是不在意什么名声,只是赵钦,他还年轻,他的以后还很长。
听完席柔的解释,秋月也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席柔帮谢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也不得不帮,可牵扯到了赵钦却不行。赵钦与他们素不相识,当初伸手援救,现在又处处照顾,即便是铁的心肠,现在也化了……
“奴婢明白了,这就去传话,以后,让陈文陈武不要再传消息来了。”
席柔点头,让她去了。
系统踮着小脚丫,从墙角往外挪了两步,然后又挪了两步……
见席柔一直都没出声,它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过来。
“宿主,有件事我……我得和您坦白。”
席柔懒懒地应了一声。
“就是,”系统低着头,对手指,“就是上次姚季挂了之后,我曾经更新了一次,我的有些权限被关了。”
席柔这才看了它一眼,“定位评分员的那个权限?”
系统疯狂地点头,“我这些日子自己检查了一下,别的都很正常,就是那一个功能没有了。”
席柔:“不一定。”
系统:“啊?”
席柔看着系统,“谁那么无聊,每天都跟着我评分?还有,评分员难道没有尊严的吗?被弄死了一次还来?”
系统:“……”
它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调整了故事的格局吧
把原来单纯的抢回皇位,加上了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帝的要求
第36章 【孙子的裙下之臣】(十)
曲莫延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一群俯首朝拜的大臣们,心头间豪情万丈。
自从她取代谢容后,对内,她整顿吏治,把曾经连她爷爷都头疼的曲家势力连根拔除,重新整理,收为己用;对外,她增加更藩国的岁贡,控制各国国力,以防历史重演。
如往常那般议了几件事情,曲莫延正要退朝,却见到有人从文官那一列里走了出来,“陛下,臣有一要事起奏陛下。”
出声的人是御史徐放。
曲莫延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
当年徐放带回席柔的那封信之后,没过多久,徐放的老母亲就过世了,随后,徐放就回江南老家丁忧去了。
曲莫延面色从容地理了理衣袖,“准奏。”
“陛下,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几年前太皇太后出宫游历的时候,曾经认过一位义妹?”
徐放这两年老的越发厉害,头发胡子都早已灰白一片了,他皱着一张脸,不疾不徐地开口,“当初,太皇太后落难,蒙那位姑娘的父亲相救,太皇太后为感恩,便认了那位姑娘为义妹,这件事……陛下可还有印象?”
徐放说着,又抬头看了一眼武官首列的裴晋,“老臣记得,裴将军那时也在。”
猝不及防地被点了名,裴晋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敛了敛眉,也走了出列。
“确有此事。”
裴晋当初的确在场。
还是曲莫延亲自点他去的。
想到裴晋手里的兵权,曲莫延不由地微微紧张了一下,她扬声道:“朕自然记得,只是不知今日徐卿因何提起此事?”
难道徐放是谢容的人?
这不可能。
“陛下,”察觉到谢容神色有异,徐放的声音依旧坚定,“臣并非有意要挟,只因那位姑娘现下就在老臣的府中。”
曲莫延蓦地从皇位里起身,“你……你说什么?”
皇帝失态,让百官莫不好奇。
于是,徐放便详细地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了起来。先前和谢容认识的那一段自然要说,然后,他又说起了自己和谢容在江南相遇的过程。
半年多前,徐放某天在街头,遇到了一个朝他痴傻憨笑的乞丐姑娘。
他当时只觉得那姑娘有些眼熟,又见到她落魄,便发了善心,将人带回了府里。待府里的仆妇帮忙梳洗之后,徐放这才认出这乞丐姑娘竟然是谢容。
事情牵扯到皇家,徐放自然不敢大意。
他的丁忧之期尚未结束,便也只能让人在江南地区遍访名医,好不容易帮谢容医好了痴傻的毛病,可谢容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回京的日子到了,徐放只得将人带回了京都。
他最先想到将谢容送去京郊佛寺,可京郊佛寺有重兵把守,连只蚊子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何况是个人。他又想着皇帝至孝,过了这么久,谢容的公主封号也该下来了,可是……
不得已之下,他才在早朝上提起这件事来。
曲莫延一个人在御书房坐了一上午,才消化完谢容这几年的经历。
徐放认出谢容之后,就派人去打听了谢容的事情,谢容先是遭遇了山匪,逃跑的时候,头被人给打破了,受了重伤……再醒来,就变成了个傻子姑娘了,还混进了乞丐窝里了。
若不是徐放出手搭救,恐怕谢容这会儿还在沿街乞讨。
曲莫延舒了一口气,将暗卫叫了出来。
“你觉得这话是真还是假?”
她找了谢容那么多年,恨不得把地皮都给翻一遍,结果,谢容不在什么深宅大院里藏着,而是满大街地乞讨度日……
“这……属下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谢容安好,这自然很难说。
可如果谢容被弄丢了,邓峰害怕被什么知道,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子,虚张声势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就去查,查个一清二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暗卫离开之后,曲莫延一面借故让裴晋召了进宫,另一面又让人去徐府把谢容接了过来,再把太医院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全都给召了进宫给谢容看病。
裴晋并不知道曲莫延的这些盘算。
是以,当他在御书房里看到谢容与陪谢容同来的徐夫人时,惊得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
这分明是曲莫延的试探!
不等御林军首领开口,徐夫人便领着谢容给曲莫延叩拜行礼,顺道解释了事情的由来。
谢容恢复意识之后,便一直都是徐夫人在照料她,不仅是日常的起居,徐夫人还教了谢容识字做人。
谢容聪慧,又乖巧听话,十分得徐夫人开心。
若不是徐放坚决不点头,徐夫人已经将谢容收作女儿了!
御书房里只有徐夫人一个人醉心于这种“机缘”。
其余几人各有各的心事。
自从上次谢容离开京都之后,裴晋接连大半年都没有他的消息,甚至连邓峰也隐匿了行踪。这个时候,谢容突然出现,而且还莫名其妙的搭上了徐放的桥……
裴晋心底既是惊,又是怕。
谢容进屋后,曲莫延一直在暗地里观察裴晋。
在裴晋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时,她这才转头去看跪拜在地的徐夫人和谢容。不知怎么了,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谢容,有些陌生。
按照徐放的说法,谢容清醒没有几日,黏着徐家人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曲莫延没有在这上面多作什么文章,随口问了几句后,便让人给徐夫人和谢容看座上茶,这期间,她一直在观察谢容。
谢容的坐卧行走几乎是徐夫人的翻版,连落座时两人整理衣摆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其他的,更是不用多说。
别说曲莫延,就连裴晋也忍不住在怀疑,谢容该不会那么惨,又被人给穿了一次吧?
曲莫延问了几个问题,谢容都回答的很小心翼翼。
除了落座之后,谢容曾悄悄地多看了几眼裴晋,其他的,和刚进宫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区别。
曲莫延仍是不放心。
她让人将谢容带去一早就准备好的房间,让所有的御医逐一去给谢容看病,再单独去另一房间写出诊断结果。
前后都有御林军把守着,不得交头接耳。
谢容显然是被这阵仗给吓到了,红着眼睛抱着徐夫人的胳膊不肯去。
徐夫人也不明白曲莫延为何要如此为难谢容,但既然是圣旨,她还是温声哄着,总算将谢容哄着进了屋。
裴晋全程都是冷漠脸。
待御医忙活完了,谢容和徐夫人才被准许回府。
曲莫延将所有御医的诊断都给看了一遍,除去几个不着边际的,剩下的,诊断结果都大同小异。
谢容的头的确受过很重的伤,并且是前不久才恢复神智的。
受伤的时间,和当初她派刺客的时间,也对得上。
曲莫延将那些纸都收了起来,抬头看见裴晋阴沉着一张脸正站在那里。
她忽地记起来她还是曲莫延的时候,每次在御书房里和裴晋遇到的时候,裴晋也总是这样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以前她只觉得裴晋杀了太多人,是性情使然,现在才依稀察觉……那是在厌恶她!
“表兄可有什么想说的?”
裴晋转过头来,“并未,臣只是觉得,陛下已经长大了。”
“何意?”
“陛下有自己的主意了,”裴晋点了点头,眼底依旧晦暗不明,“这很好。”
说着,他便直接告退,走了出去。
待裴晋走远了,曲莫延又召了暗卫出来,让人从后面跟上裴晋。
曲莫延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把裴晋给拔除的。
裴晋的手里除了十几万大军的兵权,他更是谢容的亲表哥,当初裴晋从军,就是为了帮谢容争皇位的……
所以,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知道她不是谢容,唯独裴晋不能。
裴晋回府之后,照常作息,只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换上了夜行服,偷偷出了府,直奔徐府。
很快,他便摸清了谢容房间的位置。
裴晋打晕了外面的侍女,直接钻进了谢容的房间,撩开了纱账,又抓起了谢容的右手手腕,看清了上面的疤记,眼珠骤然放大。
下一瞬,他蓦地伸手捏住了沉睡中的谢容的脖子,谢容无法呼吸,很快被惊醒!
谢容拼命地挣扎了起来,然而裴晋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半分,渐渐地,谢容开始翻白眼了,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地传出喊刺客的声音!
裴晋一个分神,手背上被人用簪子划了一道,他收手,又听到外面的声音,权衡了之下,还是从窗户跳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