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旦他们真的走到一起,这个期待就变成了不可能。
而如果是克里斯与其他女人所生,他只会嫉妒到最好不要看见。
达西心中给伊丽莎白叫了声好,不愧是他的妻子,比起什么年龄差距,对基督山伯爵来说,这才是致命一击。
这时候,男管家走近,说是林场的人来了,请达西去挑圣诞时要用的树,宾利对布置这些相当热心,也跟着去了。
接下来两位夫人的话题里,伯爵很沉默,只是看着窗外草坪上追赶的甥舅两人,直到女主人又一次出于礼节“照应”他,递了新的话题过来。
“我听说,欧洲人——尤其是意大利和法国,都将爱情看得非常崇高重要。他们甚至可以为了爱情,放弃一切。”
爱德蒙答道:“这是一种常见的刻板印象。就像我在认识克里斯之前,我也以为英国人都是冷漠傲慢的。或许一个国家或者某个地域对这个群体,在某个方向有着很一致的影响,但是个体之间是有差异的。”
伊丽莎白笑了,“个体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我们这里也只有您这一个异国人,所以恕我冒昧问一下您的看法。”
“您会追随一个人到天涯海角吗?”
爱德蒙极力掩饰住惊愕,面色如常道:“夫人,这个问题您不应该问我。因为它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一个选择,倒不如说是一种恩赐。”
“您所说的前提是为了爱情放弃一切,而我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人。”
“我是一个旅行家,无牵无挂,居无定所,要跟着一个人太容易,也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如果我有幸被爱情眷顾,这个人反而会成为我引路的灯塔,至少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有一个目的地了。”
他目光闪动,语气坚定道:“只要能和那个人一起,不论去哪里都没关系。”
“你要去哪?”
一个熟悉悦耳的嗓音突然从头顶冒出来。
查尔斯已经扑进了宾利夫人怀里撒娇,达西夫人冲他意味深长笑了笑,捡起水果自顾自吃起来,似乎刚刚起话头的并不是她。
好在来人也只是随口一问,爱德蒙僵坐着,听到身边的凳子被拉开。
索性这里都是熟人,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过,克莉丝才问:“怎么只有你们在这?”
简刚说去选圣诞树了,查尔斯眼睛一亮,软声请求也要去看看。
简长长松了一口气,难得果断说自己要和伊丽莎白单独聊聊,把查尔斯打包塞给了他俩。
现在等套车估计达西他们都回来了,小孩子走不了太多路,克莉丝干脆让马厩牵了两匹温顺的马出来。
克莉丝抱不动看着不胖却意外结实的外甥,所以是爱德蒙带着他。
小孩子看什么都好奇,沿路就像小麻雀一样,撞见什么都说“克里斯舅舅,那是什么”,克莉丝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不拿“这是大树”那种宽泛的孩子话哄,一本正经像是回答大人一样,连详细的学名都给说了。
林场不算远,将外甥交给大姐夫,天色还早,两个人干脆往回走。
“你很喜欢查尔斯。”爱德蒙忍不住说。
“这么可爱的外甥,我当然会喜欢啊。”
“我是说,他出生那天,你就非常高兴。”
这个外甥对克莉丝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甚至让继承人难得放纵自己,开了一瓶酒,和他一起去阁楼观星闲聊。
因为短暂的沉默,爱德蒙意识到,这也和那个秘密有关。
怎么都骗不过身边的人,逃避反而引起怀疑,克莉丝想了想,干脆坦白说:“因为这样一来,即使我意外死了,浪博恩也有继承人了。”
“查尔斯继承浪博恩的话,以简的善良和对家里的感情,至少不会像柯林斯先生一样把妈妈她们赶出去。”
身边的人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你会意外——”后面的词像是被掐住脖颈,窒息着过去了,“是因为情报生意结的仇吗,或者那个柯林斯要谋取你家,还是说你不小心知道了什么……”
“当然不是。”克莉丝哭笑不得打断他,结果看清他的表情后,也定住了。
焦灼,担忧。
这样直白汹涌的关切里,很难说清楚,那双眼睛后是怎样的感情,以至于她在对视里落了下风,不敢再看。
连预先准备好的解释也说不出口了。
克莉丝突然说:“我应该相信你吗?”
她又问:“如果出现在断头台下的是我,你会是什么感觉?”
这是她曾经问过爱德蒙的问题。
在马赛时,他以为她单纯懵懂,所以用誓言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在罗马时,他沉浸在思绪里,所以被她用这句套出了他的复仇念头。
爱德蒙显然也回忆起了这两次问题,突然微笑起来。
大多数男人笑时会使面庞生动,面前的人却不是,因为面色苍白而庄严,轮廓优美却消瘦,男人连笑后都是一副静止画,忧郁安谧,以至于连眼神都被变得深邃情长。
“请你相信我。我的誓言对你始终如一。我知道对人失望的滋味,所以我从不拿感情的事情开玩笑。”
“如果你出事……”
唇线被抿紧,接着挽了鄙薄轻蔑的笑意,像是对世界的失望。
“我不会有感觉。”
“不过是再次回到地狱而已,死人是不会有感觉的。”
爱德蒙无数次说过自己对他是如何重要,克莉丝却是头一次去直面这份专注唯一的在乎。
好像在人间只与她有联系,好像从相遇后就只有她。
所以避无可避。
她心中惊跳一下,后退一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树干。
克莉丝仰头,看清了什么,面色一变,匆匆绕开他,自己闷头先走了。
爱德蒙只好跟上,临走前下意识朝着树上看去。
是一株槲寄生。
+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保持默契,没有再提那天的事情。
知道自己已经试探到了最隐秘的部分,再追问下去恐怕会被躲开,当下没有进展,爱德蒙只能追溯过去,不断推翻猜测。
起初,这桩感情本来还只牵连着他的性命,现在成为合作复仇的共犯,就更加正大光明与复仇挂上了关系,以至于爱德蒙有了理直气壮去追逐克莉丝的理由。
结果虽然茫然未知,狩猎者却从来自亲人的风吹草动里查探到了希望。
爱德蒙走出客房卧间,在桌案上看到了静静躺着的礼盒。
口里说着“反正你什么都买得到”,却还是给他准备了圣诞礼物。
是时隔十几年的第一份礼物。
爱德蒙小心拆开包装。
是两条蓝色发带,配了一张纸条。
E,Merry Christmas.(爱德蒙,圣诞快乐。)
P.S.你如果买了几十条一模一样的发带,那就当我没送。
爱德蒙因为最后那句掩面轻笑一阵,才拿起笔,将merry小心涂改,又折起了纸片的后半截。
E,Marry Chris
爱德蒙:和克莉丝结婚。
克莉丝的礼物很多,拆到最后,她才盯着一个盒子。
像是看着潘多拉的魔盒。
拿起来摇了摇,虽然很轻,但是也肯定不是一张支票。
小心拆开后,克莉丝呆了半刻。
居然真的做出来了。
躺在盒子里的,就是那天她捡到的兔子做成的手套。
本来她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宽恕我的失态吧,我已经尝过太多次失望的滋味了。
——我知道失望的滋味,所以我从不拿感情的事情开玩笑。
克莉丝垂了眼。
克制住乱跑的心思带上手套,克莉丝惊讶发现相当贴合。
她的手和男性还是有一定差别,买手套非常麻烦,甚至还要定制,所以当初和“威尔莫”吵完,发现忘了带手套才更心烦。
果然是那时候十指相抵,比划描摹——
想到这里,丈量大小时还毫无察觉的人愣住了。
手套笼着的触感在瞬间变成冰凉粗糙的手,摩挲,包裹。
“……根本不保暖。”
埋进白绒绒的兔毛手套里,克莉丝闷声说。
面上却被热出了一片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
简“松了一口气”:为什么这个伯爵和我们两姐妹一起聊家常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不过他终于走了,终于可以和丽萃聊怀孕的事了!
伊丽莎白:哦,因为他是你六弟妹。现在提前适应姑嫂关系。
《
家长见完,双向暗恋达成,可以开始打怪扒马了。
顺便给伯爵点播一首《东西》吧!这首歌超甜!
《
圣诞风俗,一男一女站在槲寄生下,就可以毫无理由接吻。
指路119章评论区,有超厉害的小伙伴做了克莉丝游学的路径地图~感兴趣可以去康康!
第122章 'abime
伊丽莎白婚前就是个爱散步说笑的姑娘。
现在因为怀孕和入冬, 生活变得乏味,虽然有了亲爱的简陪伴, 丈夫那副紧张操心的模样也相当可爱, 她还是不免要把注意放到克莉丝和爱德蒙之间。
“难怪有些太太热衷于办舞会,然后看小年轻交友恋爱啦。就好像看到两只小奶狗在草地上互相追赶躲避,一边非常笨拙咬耳朵晃尾巴, 最后迟早会扑腾着打闹在一起。”
伊丽莎白感慨说。
简对前面的心理无法理解,后面的描述倒是很生动,想象到那个画面,她低低跟着爱怜叹了一声。
伊丽莎白透过玻璃看向窗外。
一片延展到与天空分不清交接处的白色,雪花又重新下来了, 从镇上回来的两个人却不着急,还是像往常一样走路闲聊, 黑发被沾染了白色。
她很快就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简跟着往外看,也跟着笑了。
查尔斯裹得像只圆团子,埋伏在一棵铺雪的灌木后,等他们走近, 照着克莉丝就扔了好几捧小雪沫。
外甥到底人小力气不大,砸不了太高,克莉丝拍了膝下的雪,弯腰捏了一团雪, 配合着故作生气追赶反击起来,等他一边咯咯笑一边哇哇乱叫着跑回屋子里, 才停了脚步。
克莉丝回身,瞥见在落在后头的爱德蒙,又低头看了看已经捏好的雪球。
然后果断往他那边砸过去。
“……你们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已经是小查尔斯的好多倍了,居然还能闹起来。”
转身嘱咐女仆去沏一壶热茶,将壁炉烧得更旺一些,伊丽莎白笼了披肩,看站在壁炉边互相拍雪的两个人,语带调侃说。
克莉丝听后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专心致志垂眼,摘掉发间的冰粒,一边说:“伯爵在地中海长大,好几年难得下一次雪,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所以我带他感受一下打雪仗啊。”
伯爵这会披散了头发坐着,任由她帮忙擦头发,壁炉的火光把苍白的面色染得有些红。
伊丽莎白突然觉得不太饿了。
不顾克莉丝“你离我远一点,我附近太凉”的抗拒,她上前握了六妹的手心。
“你还知道你很冷?”伊丽莎白心里算了算日子,拧眉说,“这么不注意身体,到时候难受的是——要是肺炎怎么办,我让他们烧热水,你去泡澡换身衣服再下来。”
她说完,才侧头补充问:“您需要吗?”
爱德蒙摇头。地牢多阴冷的环境他也待过来了,把衣服烤干就完全没问题了。
目送克莉丝被伊丽莎白拧着上楼,爱德蒙坐在原处,看向桌上湿漉漉交叠在一起的发带和手套,突然想起了从班纳特家四小姐那里听来的故事。
因为出生就体弱多病,所以连几位姐姐都少见,被关在父亲的书房里。
在荒岛时班纳特少爷都不忘锻炼,一直以来,克里斯的饭量也很不错,可是即使这样,体型还是相当瘦弱,挽起袖子后,露出的肌肉也都是细腻流畅的。
有什么是要躲着其他人,甚至连体质都这样……
爱德蒙心中涌起了一个让他呼吸一滞的猜测。
——克里斯班纳特或许有某种先天病。
这样一来,不愿与人建立紧密关系,不结婚以免让另一半伤心也能解释了。
这个猜测让他一时痛苦,一时抗拒,拼命想找出更多佐证去推翻它,结果反而想起那天在林地里,年轻人也是说,如果自己死去,继承权就会旁落,有了外甥才觉得安心。
爱德蒙又分出理智问自己,只是病症,为什么要这么费劲隐瞒?
可是他作为一个药剂师太明白,这个世界上各种病症那样多,很多甚至还未被人发现,不能启齿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和偶遇的克莉丝伊丽莎白聊过,达西下楼进到会客厅,看到的就是脸色苍白的爱德蒙。
男人长发潮湿披散,面庞瘦削忧郁,被摇曳的火光一映,看上去尤其脆弱。
达西:“……”
知道你们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呆在一起了,才分开一会有必要一脸生离死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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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彭伯里时,巴浦斯汀发现,伯爵小心保管、从不离身的发带换了。
雇主的物件采办名单在他手里,从来没有过这一项,他一般随身带的都是大面值钞票,这种小物件,除非买下整家店,否则根本找不开。
只是过了一个圣诞节,看来是其他人送给他的。
也只会是那位小班纳特先生了。
心里把浪博恩继承人的重要级又调高了一个度,巴浦斯汀心下好奇,决定趁机看看这位声音好听的先生。
结果那位先生刚从屋内出来,伯爵已经拿出一只厚绒的大斗篷,上前将他完全包裹住了。
这个意大利人绝对是在挑衅。
达西脸上一沉,对简和宾利的毫无察觉痛心疾首一番,侧头看向伊丽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