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头子显然比班纳特少爷要有戏剧天赋,这个“感人”故事被他用平直的语气说完,先前满不在乎的艺术脑国王听得不住吸鼻子,时不时用手帕擦泪。
“克里斯,我真没想到,难怪她得你爱重,再也不能忘怀,你当初只说她待你如国王,却没说这位女士也如此深情。这样看,她扮作那么多身份,明显是患得患失,不想失去你,只能用这样的计策挽回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一出啊!
克莉丝瞪向瞎编的人,爱德蒙却表情诚恳回视:“我在罗马曾经说过,我可以替你打听她的下落吧。后来,我恰好因为一桩生意认识了那间俱乐部的老板。他亲口告诉了我这个动人的故事。”
克莉丝:“……”
她瞬间把买了护照的冤大头,能编出这种狗血故事的戏精串联到了一起。
——杜朗你死了。
爱德蒙解释完,又坚持问道:“所以,你更喜欢哪一位?”
连国王也期待看过来。
克莉丝咬牙,面上动情说:“那天只算一时忘情,欢场做戏,当然比不上马赛的回忆了。听你说过这其中原委,我才知道原来她的离开是有苦衷的,我更加忘,不,掉,她了。”
国王似乎深受这“爱情故事”的打动,也回忆起自己和玛利亚的过去,说到动情处还请他俩上楼。
“那时候我太糊涂了,因为国会也因为父亲的要求,对外宣布我们将不再来往,可是即使这样,我也控制不住想要见她。”
走进书房,国王一面说着话,一边拨动了一边固定在墙壁上的烛台。
在两个人一致惊讶的目光里,书柜缓缓移动,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所以我挖了这个地道,以彻夜看书为借口,就是为了能和她相会。”
国王陷入甜蜜的回忆里,说完大有要故地重游的意思,已经自顾自钻了进去,因为太过熟练,他这样圆润的身形意外矫健。
爱德蒙突然低声说:“克里斯——”
克莉丝躬身跟上,头也不回道:“我不会同意的。”
“我还没说话。”
“想也不行。”
昨晚翻阳台后,他就盯着屋里的承重墙看了很久,回忆起他总是会包下一整层,好像被狭小监狱憋出心理阴影,克莉丝太清楚爱德蒙会想什么了。
无非就是把摄政街两边房子打通,好方便他随时切换身份。
密道里很黑,克莉丝艰难摸索着,好几次差点栽倒,都被爱德蒙及时揪住后领站好了。
好在这段路并不长,出口的光却被挡了大半,只能朦朦胧胧看到堵在前面的国王,克莉丝刚要开口,就对上了一张冷峻刚毅的面孔。
威灵顿元帅将目光从呆滞的国王那里移开,决定还是给这个贪玩了一辈子的顶头上司留点面子,装作没有看见国王,冲着克莉丝点头:“班纳特。”
这种尴尬场面都能化解,语气还很平静自然,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就像是面对上门拜访的人,而不是一条不知道通向哪的密道。
元帅钦点,为王背锅。
小小事务官无法反抗,只好忍辱负重,从国王留下的狭小缝隙钻出去。
克莉丝出去后才发现,密道的尽头原来是一间大衣柜。
元帅对国王的想一出是一出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把一国之君会打密道到自己家往阴谋论想,也没有为难克莉丝,反而让男仆上了茶,和她闲聊起来。
“前几天我刚听斯图尔特伯爵夸了你,他可不常评价一个人。”
上司这种搞事体质,他的夸奖相当令人心慌。
面前这位元帅是个直性子,不能按照老师那套来,克莉丝干脆也想到什么说什么。
威灵顿元帅:“你和你老师都是这样,见不同人就是不同一套。”
看他说得平心静气,简单论述,没有讥讽的意思,克莉丝也用讨论事情的态度说:“我以为照顾对话者是一种礼仪。”
“照顾这个词本来就是一种傲慢的自上而下,你们运用话术,表面讨好,其实是想控制一个人。这样和命令有什么区别呢。甚至更七弯八绕,浪费时间。”
“那是因为您命令的人愿意听从您。”
想到他在议会改革里装的铁百叶窗,克莉丝若有所思看他,继续道:“您抱着这样刚直的念头,或许在战争年代很好用,现在这种谈判桌上的战争,反而不适用了。”
“你这样没上过战场的年轻人,来我面前说这番话,胆子倒是很大。”
克莉丝道:“您夸过我年轻气盛。我这样表现就是一种策略。”
威灵顿元帅一愣,随即笑了。
“那么,你来说说,谈判桌上有什么战争?”
克莉丝微笑道:“您不觉得,爱尔兰宗教解放法案就是一个战场吗,您甚至分不清谁是友军,谁已经投敌,谁又愿意加入您的队伍。”
“说下去。”
元帅淡淡道。
元帅既然已经和上司聊过,上司还提了自己,克莉丝大胆推测,他已经被不管部长盯上,要拉拢壮势了。
威灵顿元帅的立场一直很鲜明,非常反对屈从,心中倾向军事控制,并没有意识到这次的不同。
上司只是临时的上司,而且他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大家心知肚明,目前是因为里德所以立场一致,达成合作。他们关于法案的立场却完全不同,上司到底是政客,派系私心很重,不仅要斗政敌,更想借机获得内部支持。
她被纳什教过,深谙牌局,当然不会把筹码全部押在他身上。
直视元帅锐利起来的目光,克莉丝从容笑了。
“您打仗时,想要了解战局,或许需要一些情报。”
“我在爱尔兰呆了好几个月,恰好能提供一些情报给您。”
……
当初会选择这两栋房子挖地道,擅长建筑的国王当然是看出,物理距离适宜打地道,但是朝向和街区原因,谁都不会意识到这两家有联系,非常便于他和情人幽会。
在乘马车去元帅家接青年阿多尼斯的路上,国王被意大利伯爵盯得十分不自在,对抛下小年轻还让他背锅更加愧疚了。
“几十年了,我中间负债就卖了那幢房子,没想到几经转手,居然被威灵顿买下了。”
胖子国王低声解释。
他对其他人不在乎,对元帅这样的英雄还是很敬重的。
因为国王对年轻人很好,爱德蒙还是放过了他,换了个话题,有意听听这位情史丰富的国王到底是和情人走到一起,还分分合合纠缠了这么多年的。
“我在剧院对玛利亚一见钟情,她和别人都不一样,因为生活足够富庶,她自己也安于平静的生活,对我王室继承人的身份不但不动心,还避之不及。我每次邀请她都失败,后来,我决定用真心打动她,我给她写了好几十张纸的情书。”
国王说到这里,挺直了身子。
爱德蒙想起了在意大利的一次次邀约,他们三年里的通信,还有那本圣经里没能寄出去的信。
他掩饰了期待问:“然后成功打动了她?”
“然后她逃得更远了”
爱德蒙面无表情。
国王已经习惯了伯爵表情如面色一样冷清,又自顾自得意起来,“当然,我最后还是成功得到了她的回应和爱情,我们在一个天主教堂结了婚。不论如何,她都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
伯爵这才以一种完全不符合身份的好奇说:“我能知道您的秘诀吗。”
“我哭泣哀求,以死相逼,她到那时才发现,她永远会对我心软,她根本拒绝不了我。”
国王发现,面前的基督山伯爵似乎也被他的爱情震撼,久久说不出话,于是贴心留出了安静。
马车停在元帅的房子前。
克莉丝似乎早就算到,所以已经在门房等着了。
她上马车后,面对国王低声的道歉,失笑摆了摆手:“我和元帅聊得很愉快。”
克莉丝又顿了顿。
“对了,元帅让您自己掏填地道的钱。”
国王耷拉了双下巴。
等他在心里算过自己的年金是否足够,又突然兴起要给克莉丝嘉奖。
“我虽然是国王,但是不能随意征税,年金也固定了,给不起太贵重的东西,不过我能颁勋章给你啊,我现在什么都不多,就这个权限多!”
克莉丝哭笑不得拒绝了。
“宫务大臣盖章时肯定要问理由,难道您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吗,还是接受元帅的好意吧。”
乔治四世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对谦虚好看又有礼好看还俊秀好看的年轻人更加有好感了。
“那我就等着正大光明给你颁发勋章。”
国王思索了一会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乔四写了几十页的情书没用,最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让玛丽亚同意和他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他表现得特别爱看书,其实是在书房柜子后打地道和玛利亚私会。
伯爵:巧了,挖地道我特别擅长。
神甫:教你挖地道是让你去偷情的吗!
《
嘉德勋章只有国王能授予,在英国历史最久,荣誉最高。嘉德骑士团必备装扮,深蓝色天鹅绒大披风,大朵蓬松白鸵鸟毛,蓝色吊袜带,格言是“心怀邪念者蒙羞”——啊,我的少女心。感兴趣可以搜一下,现在的女王陛下穿过,里面配白色衣服好看,特有气质w
最近土拨鼠队和按头队难分胜负╮( ̄▽ ̄)╭,昨天全场最佳元杂剧paro,所以我这篇真的不是古穿吗233
其实本章摘要我很想写:克莉丝出柜了【喂,怕被当标题党打死所以遗憾放弃。
第124章 'abime
奥尔马克, 英国时下俱乐部地位的顶峰,名利场的欲望之巅。
申请入会的机会都能让人打破头, 被宣告永久禁止入内则基本等于被逐出上流社会, 甚至有人因此想不开而自寻短见,连威灵顿元帅都曾因为服装不规范而被要求回去更换再来。
入场的衡量标准并不是财富,而是伦敦社交界的名气和活跃度, 时常有国王驾临,这也是最早将华尔兹引入英国的舞会。
作为法国大使馆的秘书,奥古斯特自然得到了周三开放舞会邀请函。
英国明面上比法国要保守,奥尔马克是少有女性也能参与、甚至实际掌控的俱乐部,委员会成员由考珀伯爵夫人为代表的一群上流社会最具影响力贵妇组成。
考珀夫人出生政治世家, 父亲是一位子爵,兄长是一名外交官, 她自己也是社交界的名流, 甚至有几位情人。
因此,与考珀夫人交谈甚欢的俊秀青年立刻引起了奥古斯特的注意。
鬓发比大部分男性长一点,不过被烫过所以还算得体,穿着非常传统的英式三件套, 装饰太亮,身材不高大,手脚小巧,实际年纪肯定比看上去大一些。
被烛火一映, 远看像是油画里那种难辨雄雌的美少年。
对同性的外貌挑剔一番后,向来自负于形象的使馆秘书不得不承认, 并没有柔弱矫作,恰好相反,这个人大方从容,举止潇洒,十分引人注目。
奥古斯特向身边的法国大使打听:“那个人是谁?”
“克里斯蒂安·班纳特。”
法国大使介绍,“是这两年风头最盛的新秀——不论是社交界还是政界。不管部长的公派秘书,掌玺大臣亲传弟子,国王宫中常客。”
奥古斯特笑了:“头衔真长。我在巴黎时虽然很少见我们的陛下,和‘先生’还是很熟悉的,怎么,您觉得我比不上他?”
“他倒是有一个地方永远比不上你,他没有爵位,只是个普通地主的儿子。”
“我已经猜到,您要开始夸他了。”
“我没有太多好夸的,因为你找在场任何人,他们都能比我这个外国人夸得好听。”大使圆滑道,“我只能说他相当有天赋,我亲眼见过他自然介入上司和总督的谈话,同时口头传授两份急件,不仅没有遗漏,还应答自如。”
新锐年轻的外交官好胜心起,看破大使想要让自己去探风的把戏,笑笑没有说话,干脆走向一位熟识的子爵,请他为自己引见这个新秀。
不过几句应酬辞令下来,奥古斯特发现,青年受过与自己相似的教育,甚至察觉了自己的意图,更加被激起了求胜欲。
自己不会阿拉伯语,对方不会德语,语言上算是扯平了……虽然这小子的法语和意大利语出乎意料的好,甚至带点普罗旺斯的味道。
欧洲大陆的统一社交语言就是法语,奥古斯特所知,英国人的“绅士教育”里,法语也是必要课程,所以没有在普罗旺斯这种小细节上深究细想。
“……所以你是理工学院毕业的。”
班纳特微笑说。
奥古斯特这才发现,自己以为的棋逢对手,其实面前的人已经接连好几次反盘问了他,从头到尾应付裕如。
被他拉着又“聊”了一会历史的人自然告辞,似乎也不想再被他缠上,转而走向舞池的另一个方向,与一帮绅士聊起天来。
头一次遭此打击,奥古斯特呆在原地,对附近一众少女的怨念目光毫无所觉。
和考珀夫人以及那帮绅士周旋了一晚,克莉丝总算得到了关于解放法案的更多进展和暗中较量,不等舞会散去,提前向俱乐部的监管人告辞。
煤气灯光稍暗,好在月光很亮,她走到路边,一辆马车缓缓停在眼前。
克莉丝已经微笑起来。
一只脚刚踩上踏板的时候,法国使馆秘书从身后的门内跑了出来。
他疾步走到她身后,咬牙扬声道:“班纳特,记住我的名字,奥古斯特·德·龙格威尔,下次我一定会——”
车门被唰地拉开,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自车厢阴翳里伸出一只带着手套的手,单臂回环,揽了腰肢,熟门熟路就将洞口的人轻松拖进了一片漆黑,连下意识的惊呼都被重新合上的地狱之门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