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又一次呆在原地,怀疑自己看了一出现场版冥王劫掠春神。
明显是法国人的车夫探出头,代主人向他脱帽告辞,才驾着车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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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陡然的失重,克莉丝只能用手抵住对方的肩膀支撑平衡,姿势很别扭,眼前是一片看不清的黑暗,手下是衣料柔软的触感,腰上被桎梏着。
那些下意识的反抗本能全部没有作用。
因为知道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你又不点灯。”
克莉丝半晌才僵硬说。
这个人是在地牢里蹲习惯了,才总是像畏光生物一样,习惯呆在黑暗里吗。
男人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自头顶响起,“一个月不见,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就算是朋友,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头了点。
心里一晃过这样的念头,结果经他这句话提醒,克莉丝突然发现,这次确实不太一样。
之前也分别过一年多,但是她没有这么不习惯。
明明只有一个月,却好像因为之前的寸步不离,这个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于是她会下意识去找一个身影,会不自觉——
“也对,看上去你找到新的朋友帮忙补习法国史了。”
面前的人又说,音调是熟悉的嘲讽,语气复杂难辨。
克莉丝哭笑不得解释:“这个人是今天刚在舞会上认识的。”
而且总感觉是把她当做对手了。
她控制欲和独占欲过头的朋友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有重量落到肩颈,埋在脖子旁,温热的呼吸拂过发梢。
就像是被吸血鬼缠上,即将咬破脖子,掠夺血液。
这样的距离,克莉丝开始担心心跳声被他听见,引来这个对她也毫不留情的人轻谑,以至于她挣扎着要避开。
腰上的手臂陡然收紧了,她被带着整个坐在腿上,连另一只手也轻易抵撑住了她的脊背。
几乎整个陷入熟悉的气息里。
是一个拥抱。
“我每天都在想念你。”
爱德蒙低声说。
克莉丝一愣,原本撑在他肩上的两只手不自觉移动,在他颈后会和、回拥了,那头绑束的长发因为马车行进轻晃,挠得手背酥酥麻麻。
“我也很想你。”
俱乐部区到摄政街非常近,车夫似乎早被嘱咐过了绕路,一直没有到家,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就变得漫长,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异样。
瞥见窗外喜欢的咖啡馆还开着门,克莉丝弹起身,在黑暗中摸索了拉铃停车。
“我去买甜点。”
她不自在说。
另一个人的嗓音也有些低哑:“嗯。”
她退场时间比较早,估计这个时候几个姐姐还没睡,克莉丝帮她们也捎了几份。
“我可没想到还要带你的份。”
克莉丝看着威廉说。
月夜陪她姐骑自行车,这算什么学术派浪漫吗。
又重新调试修改后,她和威廉联合改进的自行车总算出成果了。
时下市面上那种木质自行车,只能坐在上面像是玩滑板,靠自己的双脚跑动。他们改进的成品由于橡胶技术局限,还是实心轮胎,但是靠踩踏驱动已经很接近现代,相当成熟了。
克莉丝虽然明白未来的自行车方向,却对发展史和其中原理一无所知,威廉足够天才,不过他自己也有助手工作,还有很多研究和实验要做,就这样花了三年的时间,经过诸多难关,才做到了一百年的发展进程。
第一个样车出来后,直接送到克莉丝这里。
因为别墅只有两联排,现在“威尔莫勋爵”搬走了,整个院子约等于都是她的,所以这里非常适合试车。
克莉丝也好奇这种技能是跟着灵魂还是肌肉记忆,所以身先士卒上去实验,有莉迪亚帮忙扶着后座,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回了感觉。
威廉其实也想试试自己的发明,无奈四肢和发达压根沾不上边。
这两个人用四个轮子玩倒也相当开心。
克莉丝若有所思说:“我觉得可以打包附送辅助轮,想挑战还是想玩,让他们自己选。”
她一说,坐在车后座的玛丽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
“我忘了告诉你,家里的客房住满了。”
克莉丝一愣。
在她之后,莉迪亚也很快就学会了骑自行车,五姐对这个“玩具”相当喜欢,很快就不满于庭院的大小,提出要出去转转。
这年头小姐贵妇亲自驾敞篷马车也相当常见,克莉丝很爽快同意,不过约法三章,首先不能在马路上骑,必须换上裤子,还要求她把四姐和女仆带上。
想要研究当下的日常服装时尚,首先就得去公园,那群女士为什么都坐敞篷马车,就是为了秀自己的衣服,到了社交季,伦敦的各处公园都相当热闹。
因此,骑着自行车的莉迪亚十分拉风夺目。
不然为什么车展还要配美人模特呢,脚踏式自行车本来就相当新奇,五姐又漂亮,最后产生的宣传效果相当震撼。
车上已经有logo,消息灵通一点,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他们公司。
订单如雪片纷涌,大批的合作商也都找上了门。
工厂多在北方,有些先生在伦敦并没有住处。
单子都是戈尔登还有顾问在和他们谈,但是公司初期发展,为表合作诚意,克莉丝还是把自家客房给划拉了出来,恰好三位姐姐来了,所以就交给她们来管家。
玛丽想了想,又说:“以你们的交情,肯定是不会介意了。既然没有地方,你就和伯爵住一起吧。”
克莉丝呆了一会:“等,等等,这根本不是待客之道啊。”
玛丽又看向一边已经说不出话的爱德蒙,扬眉,“伯爵不是你的朋友吗,不算客人。再说了,你一个人住着一整层,总有地方让人呆吧。”
威廉在一边给玛丽撑腰:“我相信,就算再来一个布沙尼神甫和威尔莫勋爵也住得下。”
克莉丝瞪向这个直觉系,确定他是随口一说,随即谴责看向三姐:“你们两个人谈情说爱,到底聊了我多少事情?”
这小子连布沙尼神甫都知道了!
玛丽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毕竟你是我们唯一共同熟悉的人。”
威廉胆子大起来,唯恐天下不乱继续补充:“到时候你们刚好凑齐一桌惠斯特。”
上楼时,看出她为难,爱德蒙叹道:“我可以等入夜翻去隔壁休息。”
克莉丝摇头,直接拒绝:“那边放了太久,不知道落多少灰尘,也没有人侍应,我不放心。”
她顾忌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所以一个人住着一整层,平时没有人在意,现在让朋友出去住,别说引人怀疑了,老师能提着手杖上门重新教她一遍待客礼仪。
“书房倒是有个大榻,我有时候在那里午休,让他们给你铺厚一点没问题,”她拧眉,“不过可能不太方便,你得用我的浴间了。”
虽然说着客气话,其实这对她自己更不方便。
两个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风暴里,彼此十分沉默。
书房留给纳什安排人铺设准备,两个人只能去阳台聊正事。
爱德蒙这次出门,是为了针对里德侯爵的计划,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把那个石灰窑厂转手就卖给了他们的管家。
“……抬头我都写了理查德布朗特银行,到时候,不论是债权还是本票都有很大的控制余地。”
虽然被老师教过一点经济基础,不过多数是国际商贸方面,平时买公债也多是出于对信息的整理和判断。
爱德蒙的那些操作和理论,克莉丝听了一会就头晕。
她多少体会到,就像自己眼里,话语就是情报一样,他将金钱当做一种可变动的商品甚至是货物操作,既然会有涨落,他只需要调配天平一样去控制就行了。
克莉丝也明白,继承再多的财富,没有一定手段,谁都会转眼败光,所以对他的理财本事有过猜测。
但是还是头一次这么直观体会到。
这一面,她过去从没看到过。
爱德蒙正说着,感应到她的注视,也渐渐止了话。
今晚的月光很亮。
不必夜视能力,爱德蒙也能把她看得很清楚,反而因为月光,朦胧出更加摄人心魄的好看。
甚至带着一些他无数次妄想过的恋慕。
他屏了呼吸。
面前的人却突然拧眉,翻出了阳台。
爱德蒙因为这个展开一愣,看出她表情严肃,猜出有事发生,也就跟着攀下楼,下到了屋后的花园。
这一会,有一片云过来,遮蔽了月亮。
从爱河里探头透气的人恢复了耳聪目明,听到一些句子,看向前面瘦削的身影,随即表情变得很古怪。
克莉丝刚才在阳台注意到,四姐房间的光亮着。
可是刚刚她叫人送甜品时,女仆说她睡下了。
这个屋子里都是她的人,也只有她从浪博恩带来的女仆会帮她扯谎了。
吉蒂胆子很小,要让她做太出格的事情不太可能,这么晚了,她肯定不敢出门,玛丽和威廉一直在庭院,她不在宅子里,就只会在花园。
克莉丝很快就在花园临近街道的矮墙边看到了四姐。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他们一起藏在了一株修剪过的树后。
“吉蒂小姐——”
“请您不要再来了。”凯瑟琳低声说,“我不会同意的。”
“如果您不想离开家人,我愿意为您永远留在伦敦。英国夜晚的街道很冷,可是站在这里,我却觉得从没有那么热过,爱着您的心它温暖着我,也鼓励我走到这里,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您使我陷入情网,我爱您,吉蒂小姐。”
墙外,青年深情说,英语很标准,却不可避免带上了一些法国口音。
相当耳熟。
克莉丝扬了眉。
四姐这样内敛的性子,听到这样的话本应该害羞,说不定还会发出低呼,这会却像是习以为常了,轻轻叹气:“很抱歉,先生,我无法相信您,一见钟情……这对我这样习惯被忽视的人来说,就好像是梦一样不真实。”
法国青年急切说:“爱慕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是什么罪过吗?不,我甚至小心翼翼,不敢在得您认可之前犯下任何过错,我们没有介绍人,而我本来是个交际颇广、擅长打听的人,却因爱您敬您,所以不敢逾矩查探。”
“如果我在您身上所寄放的情感,反而让您产生担忧,那么也请给我机会,至少让我知道您的名姓,而不是因为从您妹妹那里听来的称呼冒犯您。我可以搜查全城的舞会名单,让我们在正大光明的场合相遇,被互相介绍,我将堂堂正正邀舞追求,直到您成为我妻子的那一天,我发誓,我将用全部的生命去爱您。”
凯瑟琳这次沉默了很久。
墙的那边,青年消沉颓丧说:“您连姓名都不愿告诉我吗?”
克莉丝无声走过去,用手指掩住了她的嘴唇,对着白了脸的四姐摇头安抚。
爱德蒙见她屈指勾松领巾,按了按嗓子,这才开口。
“您还在墙外吗?”
是轻柔的女声,学得相当像。
墙外的人竟然体察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几乎整个趴在墙上,迫切担忧道:“吉蒂小姐,您的声音怎么变得不太一样了,您哭了吗?吉蒂小姐——”
克莉丝趁着这个空档灵巧攀上去,站在墙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奥尔马克的描述,瞎翻了几句维基百科,基本属实,因为没能挤进“顶层”丧生是在纪录片看的,就是这么夸张。
防考据演讲:以前没有现代这么麻烦,毕竟国王都能娶外国公主,外交官娶外国老婆是ok的,我能举好几个近代的例子。
克莉丝以后还要娶“马赛白月光”。就算不能我也要架空成可以【喂
《
奥古斯特:班纳特的法语和意大利语果然是通过谈恋爱熟练的吗!吉蒂,我也想学英语!
爱德蒙:同居了同居了同居了……
克莉丝:呵,这群法国人果然一个赛一个嘴甜。
第125章 amireux
看清俯瞰自己的那张面孔, 大使秘书的表情和心情都相当精彩。
先是“哈,看我见到了谁, 班纳特!不愧是我宿命的对手!”的战意, 到“咦,我刚刚在做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迷茫, 接着是“不对,为什么班纳特会出现在吉蒂小姐的家里!”的震惊,最后定格在“班纳特笑得有点危险,不对他在掏什么,等等为什么一个事务官会随身带枪”的——
等等, 枪,枪枪枪?!
奥古斯特瞪大眼睛, 下一刻一片火光已经在脚边炸开, 吓得他原地蹦起,理工学院出身的人三下两下就蹿到了一边的树上。
墙内传来了担忧的女声:“克里斯?”
趴在树上的法国外交官心中落泪。
太好了,至少他的天使还是担心他的。
结果墙上的人收起枪,若无其事应了一声:“我没事, 别担心我。”
吉蒂小姐细细嗯了一声,继续道:“今晚风大,你站在上面会很冷。”
奥古斯特:“……”
这一会,夜间巡逻的人因为枪响跑了过来, 冲着墙头的人叫到:“什么人!”
克莉丝轻松叫出了一个名字,熟稔说:“原来今晚是您值班吗?”
摄政街道上的煤气灯亮着, 这会月亮也探出了头,看清墙上的绅士,巡逻宪兵脱帽致礼:“是您啊,班纳特先生,请问您听到过一声枪响吗?”
克莉丝淡淡说:“是我开的。因为我撞见了一个人,似乎想要来我家偷东西,为了震慑他,所以我开了一枪。”
宪兵惊讶道:“苑内出入都有登记,已经很久没有窃贼了,可能是哪位喝醉的仆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