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还用孩子噎了伯爵,丽萃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
结果他惊讶发现,这次连妻子也叛变了,甚至对这一幕露出了爱怜笑容。
就像之前在农场看见毛茸茸小鸭子不小心跌落水。
克莉丝被捂了个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挣出来透气时,她已经坐在铺了好几层的坐垫上,四下里还能看出是上次的车厢,但是所有边角都被重新包裹过了。
马车这次开得相当慢,完全一点颠簸也没有,就好像车上还载了什么易碎品一样。
克莉丝甚至看到,有辆中途换马的驿车连续超了他们两次车。
她惊讶说:“发生了什么吗。”
爱德蒙沉默了一会,才说:“天冷,我担心路面太滑。”
克莉丝叫出他名字的时候,爱德蒙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只是监狱生活已经将他变得谨慎小心,他不敢拿彼此目前过分美好的关系冒险,所以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不到十分确定,他不敢剖白心迹。
克莉丝笑他,“南部人。”
爱德蒙说:“你也是南方人。”
“经常下雨,四季也不明显,英国的气候已经够恶劣啦。”克莉丝一本正经调侃,“游学那年我可能晒了这辈子最多的太阳。”
“所以你适应不来的,”
说到这里,担心被车外的人听见,她陡然凑近了,用轻微的气音念,“普罗旺斯人。”
因为这种隐秘,因为是克莉丝,最后的地域称呼突然就像是一种亲密的昵称了。
他忍不住道:“如果我愿意用一辈子去适应这个环境呢。”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变得很快。
克莉丝捏了斗篷的下摆,面上镇定说,“你不必和我打这种赌,你不是自称水手辛巴德吗,那当然应该一辈子旅行,《一千零一夜》里可没写他在英国停止了旅行。”
“因为那位辛巴德没有遇到奥德修斯。我的故事里,辛巴德对奥德修斯的王国很感兴趣,所以跟着他一起漂流,为他找回家的路。”
克莉丝盯着他,突然弯了眼,用唱歌一样的语调说:“可以啊。”
“我觉得威尔莫先生就是一位相当合格的邻居。”
“想都别想,我不会允许他回到英国了。”爱德蒙表情糟糕说。
克莉丝笑了好一会,等平静下来,才慎重开口。
“如果你愿意,那就请留在英国,以防他回来吧。”
因为车速过慢,他们沿途停了两夜才到伦敦。
有了这几天时间缓冲,关心则乱的人终于回忆起来,“易碎品”是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神枪手,剑术也相当不错,把心上人又从过度关照的柜子拿出来,好好放回了心匣里。
重新回到摄政街,克莉丝花了几天时间去处理那些手下收集的资料,甚至连那座石灰窑厂都被查出是威尔莫勋爵的产业。爱德蒙有了名正言顺参与的理由,干脆趁此机会帮她。
克莉丝发现他对这个身份相当能下死手,什么黑锅都敢往上扣,很快就想明白了威尔莫勋爵的存在意义。
“你要拿他吸引仇敌的注意?”
爱德蒙点头,把手边的文件递过来,将其中几个联系和猜测告诉她。
克莉丝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随即感慨说:“我眼光果然不错,一眼就看中了你。”
有意的听者一愣。
有心的说者连忙补充:“当初我请你做男仆,更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南希离开,所以我想要培养一个新的助手。”
“这么说,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你也会把我带回英国了?”
“那倒不会,我只看出来你的潜质。相处后才发现你受到过相当高的教育,不是我能控制的人。你是在哪里学到那些知识的?”
“教育我的人叫做法利亚,扮做布沙尼神甫时,我曾经和你提起过。”
面前的人回忆了一番,却没有说斯帕达亲王的秘书,反而对那本斯宾诺莎印象深刻。
“会看《用几何学方法论证的伦理学》的神甫,想想就是位广博通融的老先生。”
爱德蒙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是我的再生之父,是他教会我知识,塑造了现在的我。”
“只是……他还是离开了我。”
就在地道封死,他已经认命,决定在狱中陪伴神甫时。
克莉丝看向他,轻声问:“是什么使你们分离的?”
“无法治愈的家族遗传病,夺走了法利亚神甫的生命。”
说到这,爱德蒙的语气不自觉哀恸起来,“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死于那个病症。发病时会如同癫痫,只有一种药剂可以让他清醒,可这不过是暂时延续生命而已,脑内的血管已经破裂,第三次发病就一定会死去。”
“他早就预感自己也会因此逝去,干脆出家做教士,将这个病症和痛苦断绝在他那一代。”
克莉丝心中一颤。
最让人恐惧的,不是危险,而是未知。
包括未知的等待时间。
这种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死亡,和她那个不知道会不会被拆穿的秘密,实在太相似了。
随便一次受伤昏迷,都会让她被医生发现。
她低声说:“一个人没有未来,会很难熬吧。”
爱德蒙似有所觉看向她。
“克里斯,那天在林场,你没有正面回答我——”
克莉丝像是被扎中了痛脚,几乎要跳起来,瞪向他,分不清是在错愕还是在愤怒:“难道你认为我在感同身受?”
放在桌上的手突然被一片冰凉覆盖了。
温度差别太大,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那只手却不像以往一样退缩,反而有力攥住了。
克莉丝被这一冰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的反应有多大,根本就是不打自招,一时懊恼垂目,只能无意识看向他们交握的手。
苍白和瓷白,界限分明。
“但是,我不会再问了。”
“我愿意等你主动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对未来那么悲观绝望。”
克莉丝惊讶抬眼。
爱德蒙始终看着她。
他说话时,异国的黑色上衣没有领巾,可以很清楚看到喉结将破碎颤动的词尾吞下,换了更加坚定低沉的语调。
“你认为你没有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书单推荐#
达西《如何与意大利人“友好”相处》
伊丽莎白《论看毛绒绒和嗑cp有益心理健康》
巴浦斯汀《那天我仍未知道的未来伯爵夫人的长相》
《
伯爵进了欧洲梁祝的片场,结果不小心拿了韩国悲剧的剧本,自以为正确就开始入戏【。
克莉丝:说清楚,谁绝症了???
大家都说达西是打的困难本,是时候让打地狱本的四姐夫上线了。
第123章 'abime
克莉丝沉默了很久。
她认真说:“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以后, 你会去复仇的吧。”
“所以,你说的现在……”
“这个‘现在’会有很多年。”爱德蒙难得强硬道。
“我的三位仇敌, 一个比里德侯爵更为权重, 尤其性子谨慎毫无破绽,一个背后有威灵顿元帅这个级别的将军撑腰,还有一个, 如毒蛇一样奸猾,偏偏还有一笔不薄的钱财。一旦我出现在巴黎,就已经进入了斗兽场,没有输赢不能离场。”
“我从来不做毫无准备的航行。同样,想要达到一个目的, 就要查清所有破绽,做出充足的准备, 拟定推演精密的计划, 训练自己适应一切……”
这时候,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面上的年轻,反而因为言谈气质里无可比拟的洒脱坚定,将眼角眉梢都赋予了高出年轻人一筹的沉稳魅力。
将“未来”和盘托出后, 爱德蒙借着灯光看她,“要完成你赋予我的最完美复仇,我们之间可以有很多‘现在’。”
“所以,等伦敦的事务完成后, 我想等你,等你驻外的调令下来。”
“在里窝那时, 是我不告而别。”
“这次,我们一起去罗马。”
奥布雷答应了鲁思文勋爵同游罗马的邀请,之后就被他缠上,至死都没能挣开。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在警告,何况爱德蒙唐泰斯已经对她的矛盾有所察觉了。
不论出于理智和感情,她都应该拒绝的。
克莉丝却一点点回扣住那只手,让十指交错,似乎要借那片冰凉让灼烧的思维冷却。
结果那双眼睛炽热看过来,仿佛能看到灵魂深处,以至于一直被高墙封闭保护的心也被烫得一塌糊涂。
“那就一起去罗马。”
她说。
+
假期结束的倒数几天,克莉丝收到了宫中的邀请函。
邀请函的地址不是白金汉宫也不是温莎城堡,而是他做摄政王时的私人别院,函里还特意提出让她把那位“苍白长发的好友”带上。
国王陛下不仅艺术不错,文学水平相当过关,克莉丝心里涌上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刚见面,礼节性的对话后,国王就感慨:“那天有人和我说我还不信,现在看,根本就是唐璜和鲁思文嘛,不考虑去希腊见见拜伦吗?”
唐璜也是拜伦一本诗集的男主,美男子,花心风流。
克莉丝失笑:“我该庆幸您没有叫我奥布雷吗。”
国王明显已经入戏颇深,在信函上特意拜托两位穿上英式的服装,克莉丝上次跟着里德侯爵离开,本来没想到会花那么长时间,尤其还去偷文件,无意放了他鸽子,加上心中也有些好奇,所以配合说服了爱德蒙。
对国王毫无敬意的人本来不太情愿,尤其还要趁夜翻阳台去拿“威尔莫勋爵”的衣服穿,不过因为有心上人陪着去挑选搭配,还是同意了。
爱德蒙和国王说话时,克莉丝就在一边心里腹诽。
同样对待国王,威尔莫勋爵讨好,那意大利伯爵就是冷淡了。
看来这是他的扮演策略了,作为仇人,什么都要相反才最好。
也就是说,当初勋爵对自己抗拒逃避,伯爵才这么热情过头。
她心下烦闷,干脆打量被国王衬得更加挺拔俊秀的人。
基督山伯爵这个身份完全没有掩饰改扮,就是他本来的面貌,位于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本来就接近意大利,过去更是罗马帝国的统治区域,金发碧眼多是日耳曼人,黑发黑眼则更接近罗马人的血统,英国却几乎都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大家在长相特征上就有很大差异。
顶着异国面貌,爱德蒙穿了英式三件套,束上发带,就更像是吸血鬼勋爵了。
这副模样明明已经看惯了,在浪博恩时他们相处也很自然。
可自从彭伯里回来,克莉丝就觉得面前的人变得陌生了很多,她开始想更多看到这个人,却又心生退缩……
“塞西尔?”
克莉丝一怔,回过神,微露歉意,“陛下。”
胖子国王好脾气重复说:“你知道威尔莫勋爵的去向吗?”
克莉丝只好把他们串过的“决斗”剧本无奈重复了一遍。
为了避免绕回那天俱乐部的尴尬,她把那位“黑发小姐”给模糊处理了。
国王惊讶了一会,先替她忿忿不平起来:“想不到威尔莫勋爵竟然这样对你,夺友人所爱实在不是绅士所为,我耻于和这样的人在建筑上联名。你不要生气,我会把他寄来的支票退回的。”
国王的举动受人瞩目,他平白推拒一份钱,当然会引人注意,约等于替爱德蒙把这个身份完全坐实了,比什么勋章和俱乐部还好用。
基督山伯爵在一边插嘴:“只要能让威尔莫勋爵不开心,我愿意掏这笔钱。”
克莉丝不着痕迹瞪了他一眼,又连忙向看上去还气呼呼的国王道:“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国王细细打量她,这才微笑说:“不错,你看上去比去年更愉快,看来和家人的假期过得还不错?我早就想找你,从布莱顿回来一问,没想到你去爱尔兰了,等我过段时间再问,你又回家了。”
克莉丝解释说:“我没想到您还愿意见我,所以每次到伦敦落脚也就没有递求见函。”
国王满不在乎摆手,“我年轻的时候被人当面嘲讽,写的讽刺诗全伦敦城都念,不也照样过来了?人年纪大了,就更不在乎这些了。”
“而且,你已经是我见过最好脾气的年轻人,那天会反应这么激烈,看来葛朗台夫人对你的确很重要。”
克莉丝本来以为,那天在妓院怼了国王一通,他脾气虽然好,一国之君的面子还是有的,应该也不会再主动谈那天的话题了。
结果自己显然低估了国王的八卦心。
“不过没想到,就那么一会,你都能被女人勾走,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国王意味深长笑起来,看来,克莉丝说着那番义正严词的话,结果还是没能控制住第三条腿,让他老人家产生了某种男人间的共鸣。
他又感慨了一番,“我实在好奇,所以打听你那天是什么时候走的,然后才知道你居然连口红都没擦干净就离开了?年轻可真好。”
突然被这番话唤醒回忆,克莉丝脸上一烫。
在一边安静坐着的人突然再次开口:“我也很好奇,克里斯,比起马赛让你念念不忘的黑发小姐,你觉得哪一个更得你的心?”
国王眼睛一亮,像是嗅到了瓜香的狗仔队长,探身看向基督山伯爵,“马赛那位女士,原来你也知道吗?”
背后有人在掐他,爱德蒙借着椅背阻挡,轻松反手捉住,蕴了笑意开口,把杜朗当初说的“肤白貌美,黑色长发,气质忧郁”的事迹换了些用词,完整重新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