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垂和脸颊还有些红。
卫绾吃惊地看着,想到方才她还怎么还在怪他要离去,误会他对自己心有怨恨和不甘的,真是滑稽,她失笑了一声,愧疚地趴在了太子殿下胸口。
医女手法娴熟地抚过伤患胸口上的疮疤,心跳得急不可耐,生怕晚了一步错过什么似的,卫绾忽然抬起了头,“殿下,我精通药膏的炼制,伤口留在身上总是不好,等我,我一定配好药替你除了它。”
说罢,她又咬了咬唇,“我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殿下以后,不用如此做了。”
男人发出低沉的一声应答,仍然没睁开眼。
新婚大喜日,一个男人,能忍着不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是为什么?
卫绾为自己突然窜入脑中的念头感到难以置信,她蹙眉,又疑惑又不信地轻声问道:“殿下不怪阿绾,却也不肯碰阿绾……”
他的双眼似乎闭得更紧了一些,脸色八风不动地沉静淡然。
卫绾咬牙说道:“殿下,你是不是不会……”
就如同上一辈子,她也不知道男女之间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做一般。可能,太子殿下长这么大,却没有女子服侍过?两辈子都没有女子服侍过?
她在想什么呢,卫绾以为荒谬地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终于露出了一丝让卫绾意外的难堪之色,几已恼羞成怒,嗓音沉得透着一股即将爆出口的火气:“孤岂能不知。今日,身子抱恙。”
原来不是不会,是不行啊。卫绾心里想到,但观殿下脸色,还是莫要说出来惹他更怒为好,强忍着古怪地笑了一声,手脚退回了薄毯里。
确实有些尴尬,她也没完全卸下心防,或许过些时日相处熟了,这事做下来水到渠成,何况卫绾也不喜被男子如画册所绘粗鲁地侵犯,能捱几日是几日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只对绾绾会有情绪的夏夏,real羞涩~你俩到底谁是小媳妇啊。
第28章
烛火熬干了血泪之后,透过半遮半掩的帘拢望去,室内仅只剩下一缕微弱的月光。
再矫情尴尬,卫绾也抵挡不住困意,早早地陷入了一团黑甜。
男人侧过了身,却睁开了双眼,定定地于黑暗中凝视着她,目光晦暗而幽深,甚至有些受伤。唯独黑夜里,才适合释放自己的情绪,不会被人窥见分毫。
怎么会有男人如她所想,活了两辈子到这个年纪,对男女之事却还一窍不通?她更是不知,从他少年时开始,夜有所梦,梦中与他缠绵卧榻的女子都是一人。
他盯着身边女子的侧脸不知凝视了多久,手臂渐渐发麻,才若有所觉,一个动魄的念头惊醒了他,此时,他的嘴唇已经压在了卫绾的殷红鲜嫩的唇上,感受到了如那日洛阳东城小院里的槐花蜜般的柔软甘甜。
他如一个饥渴的乞丐,面对诱人的珍馐,没抵挡得住诱惑,偷尝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于是只敢浅尝辄止,再也不敢细细品味。夏殊则烫红了脸将身体飞快地抽了回去,胸口那死物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跳得正欢。
许多年没有如此毛躁过了。太子殿下矜傲地侧过了身,闭上了眼睛。
卫绾醒得比夏殊则要早,不过醒时仍昏昏欲睡,透过微薄的曙光,瞥见殿下嘴唇上一抹艳红的口脂,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果然色泽一般无二,她先是惊讶了一番,随后拿被子捂住了头,吃吃偷笑了起来。
未免太子殿下起早发觉自己已洞悉了他的好事,卫绾翻过身继续装睡。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夏殊则也醒过来,见卫绾仍如昨晚睡得昏沉,下意识没惊动她,翻身下榻,寻了木屐来,理好衣冠之后飘然入了净室。
打水来的韫玉与怀珠二美婢,偷偷将菱花铜镜搬入了内室,照着太子殿下那染了口脂的大红的唇色,他眉峰一蹙,脸色沉郁地吩咐人推出去,宫婢退出了,他才略有一丝懊恼地打水洗了脸,将嘴唇上的印子不着痕迹地抹去了。
幸而他醒来早,卫绾不曾撞见。他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心想。
新婚夜后,太子妃殿下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挽上了妇人发髻,换上宫装之后,便只身下了庖厨。
在卫家时,卫绾闲得无聊,欲学点本事打发时间。她瞧不上卫织针眼大的心眼儿,故不与她争学女红,而是自己琢磨着厨艺,习些粗浅的医术。她对自己的厨艺向来颇为自负,河西之行沿途为殿下和他的部将们亲自下过厨,部属都赞不绝口,唯独殿下是用得最少的。卫绾偷偷观察他的饮食习惯,知他不喜油腻荤腥,便亲自掌厨,做了一碗豆腐羹。
普通的豆腐羹,其中也用了不少巧思,单是要以刀工将水嫩晶莹的豆腐切成银针般纤细的丝便需要打磨多年的功夫了,遇水化开的雪白豆腐丝犹如一朵无暇的菊花,舒展地浸泡于碗底。
等豆腐羹做好,常百草瞧着嘴馋,以为是姑娘照例给她们二人开小灶弄的早膳,岂料才眼巴巴跟过来,卫绾便将豆腐羹端走了。
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卫绾对一脸失望的常百草点了下额头,“回来给你做,这是给殿下的。”
“嗯。”听说是给殿下的,常百草乖巧地点头不闹了。在此之前月娘千叮咛万嘱咐,说她太黏着姑娘,出嫁从夫,日后姑娘要把更多的心思用在殿下身上,让她少黏糊些。常百草也怕卫绾嫌自己麻烦了,对卫绾愈发听话。
夏殊则在书房中久坐,手里拿着一封奏折。
太子十五岁已在习监国之事,平日里皇帝会吩咐人拿上不少奏折到他东宫,起初还命人监督太子,挑他错处,如今愈发觉得太子行止严谨有余,一丝不苟,皇帝心思复杂,后来便不再让人盯着了。
他动了动眉,卫绾已走到了近前。
她端着一碗豆腐羹,里头红丝白条,间或杂绿,汤汁鲜艳清亮。他轻瞥了一眼,放下了奏折。
卫绾便等在他身旁,等太子殿下从容地用早膳,说道:“听韫玉说,殿下一早来了书房,也没传膳,我醒来迟了,怠慢了殿下,故亲自去做了一碗汤羹请罪,殿下尝尝味道可还合心意?”
她话音未落,夏殊则已舀了一勺浅尝了一口,方才端来的,还有些烫,豆腐入口即化,软糯清甜,味道偏淡,只需看一眼做法都知道她用了不少心思,何况口味确实独特。
“尚可。”
卫绾最喜欢听人夸赞她的厨艺了,抿唇一笑,“殿下喜欢,阿绾日后天天为殿下做早膳。”
怕他还有公务缠身,无暇应付自己,卫绾要抽身告退,待她转身走出几步,原本脸色有些冷淡的夏殊则忽然唤住了她。
“阿绾。”
她困惑地回眸,其实心中到底有些担忧自己起得太晚惹他了,夏殊则道:“过来。”
她只好走回去,夏殊则手中扣着朱砂笔,脸色微不自然,“孤的书房,从未有人进过。”
卫绾怔了怔,忙道:“对不起殿下,是卫绾僭越了。”
“不,”夏殊则道,“宫人知道看孤脸色,才放你进来。孤昨晚对你说的话,永远奏效。”
卫绾细想昨夜里殿下说的话,想到他抱自己沐浴的那一幕,脸色微红,夏殊则也微垂下了眼睑,低声说:“孤只是还未习惯,卧榻之侧多一人酣睡,书房中有妻子送膳,并非是对你不喜,要冷落你,阿绾。”
他说得太过诚恳,她甚至听出了犹疑和卑微,动容地走了回来。
夏殊则指尖微僵,“阿绾,你一直怕孤。”
卫绾伸手取了砚台,放到自己手边,顿了顿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同殿下一样,只是还没有习惯。我还没习惯不怕殿下,但相处久了,殿下对我的迁就与包容,自然会让我不怕的,不是么?”
她朝他笑了笑,“我替殿下研墨。”
夏殊则凝视着她的笑靥,缓缓颔首。
在书房坐了一个时辰,卫绾坐得腰酸背痛,疑惑殿下修炼了多久,才能保持端庄的姿势,凝持于书桌前动不动便是批阅一整日。
听说前不久,楚王殿下领兵随李翦赴张掖居延关了,匈奴异动,楚王殿下颇得军心,日日都有捷报传来。这样的捷报没有一封陛下是容许它被送到东宫来的,不过太子殿下有自己的情报与暗卫,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卫绾忽然想,上辈子殿下英年早逝,迫不得已求陛下准允改立太子,陛下顺理成章地便立了楚王,不知后来如何,陛下可曾后悔过?也不知,殿下上一世是否对因为她染上瘴毒早逝而不甘,可惜这一世他筹谋许久,大权在握,仍是抵不住帝心旁落。
有些人,无论他如何努力,父亲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这确实是无可奈何之事。
卫绾尽量不引夏殊则注意,悄悄地替自己揉了几下肩背,他却眼也不抬地说道:“想必累了,你回去歇着吧。”
卫绾被人眼也不抬地便看穿了,有几分窘迫。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昨夜里没闹得成洞房的齐王殿下卷土重来,定要见他三哥三嫂不可,卫绾瞥见太子殿下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说道:“殿下若是想,我将齐王殿下打发了去。”
堆在他身前的折子如山,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怕齐王殿下那么一闹,这事也办不成了,夏殊则病急乱投医地允了,卫绾轻轻含笑,走了出去。
屋外的动静才响了片刻,齐王殿下便再度来叩门,说道:“三哥你好生休息,小五便先走了。”
夏殊则应了一声,门外果然没有了动静。
倒是台阶下的几名宫婢,忍俊难禁地望着送齐王殿下出门的太子妃。
齐王走到了拱门后头,沿途叨叨不停:“我也不知,原来三哥如此没用,今日一早便虚了?”
卫绾心下不安,因想到这话若是让书房里的男人听了,不定如何恼羞成怒,齐王殿下又点了点头,“这却也难怪,大姑娘上轿,三哥娶妻,都是头一遭。他的清白以往不知被多少人算计,下在酒里的,散在屋子里的,到处都是下三滥玩意儿,幸亏我机灵。不过日后这活儿我不接了,三嫂去麻烦吧,我三哥对这样的事十分单纯,他总是不懂那些东西做甚么用的,一不留神会酿成什么恶果。”
他见过最恶毒的人,为了败坏太子名声,让一个染了花柳的女人在他房里洒满了催情的药粉,谁知那日却是影卫闯了进去,事毕之后他提剑便将人杀了,后来负荆请罪,就自刎在太子脚下。
从那以后,夏殊则对这样下三滥的事,也开始了谨小慎微的堤防,因一不留神,伤的便不是清白,而是性命了。
卫绾脸红心虚地送走了齐王殿下,背着花门,心中想到的却是昨夜里,红烛光下玉体横陈隐隐含羞的殿下,肌理白皙若腻,说不出的诱人,让人既畏惧,又忍不住想轻薄。
倘若那些女子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不知会不会想得发疯?她又想起春日宴上八角亭上疯狂的贵女们将她冲出去的那一幕,那时,殿下心中是怎样的无奈?
卫绾在原地立了许久,谁知齐王殿下忽去而复返,这回来时面孔严肃了不少:“三嫂,三哥没有同你说过,新婚过后,你需到寿安宫对太后与薛夫人定省?”
卫绾倏地目光发直,脊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没、没有。”
民间确有这礼俗,但宫中卫绾还以为不同,因东宫无人提及,卫绾便没细想。
齐王说道:“三哥最是不喜应付薛氏,故从来不假辞色,但他是太子不会如何,至于三嫂……”
卫绾心中一凛,“我明白。”
她被赐婚给太子,本来就不是一桩单纯的事,于薛夫人而言,她是可以利用的卫家一颗棋子,这颗棋子可以被利用来监视太子,对付太子,也可以成为太子与卫邕撕破脸的一个工具。卫绾本来一点也不想掺进这勾心斗角的复杂事里头来。
但,谁让她现在的这个夫君,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麻烦精。她既嫁了他,总不好让他因为自己成为被人攻讦的靶子。
“我去。”
“不许去。”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卫绾诧异地回眸,只见一身玄金华服的太子殿下就立在她身后不远的抱厦之中,脸色如冰。
卫绾咬了咬唇,又有点畏惧殿下神威了。
齐王灰溜溜低下了头,“三哥,我母亲说,三哥固然是想护着三嫂,但你明白,你越是护着她,不让她亲近薛氏,她越是危险。你迟早又要为羌人或是匈奴离开洛阳,一旦如此,留给他们下手的可乘之机太多了。三哥,除非你能将三嫂一直拴在裤腰带上绑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夏:我能。
绾绾一记手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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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卫绾被齐王殿下一大早搅和得红了脸,昨晚没让齐王闹成洞房,今日可教他报了仇了。
心绪回拢时,自己的手已被一只大掌笼住了,卫绾抬起头,面前的殿下脸色沉郁,眉峰如墨。
“孤已命人朝寿安宫请示过。”
说罢他拽着卫绾离去,齐王殿下顿足,脑袋有点发蒙。
他三哥对皇太后从来不会当面甩脸色,娶了媳妇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他暗暗地想到,他们那位皇祖母可不是什么慈祥的主儿,到底是喝了薛夫人二十几年迷魂汤的,对薛氏简直言听计从。他母妃说,薛夫人因对卫绾不喜,昨夜里在寿安宫服侍太后入眠之时,曾说了些话。
不过那话说出来时,徐夫人已出了寝宫门,因不敢耽搁,没有听全。
卫绾回了寝殿,觉口角舌燥的,面对颜色不善的夏殊则,愈发心虚起来,“殿下,方才听了多少去了?”
“不多。”
卫绾稍稍安心。
“孤过去时只听着小五说,他三哥今早体虚。”
卫绾的心倏地蹿上了喉咙口,一口热茶憋得面颊激红。
她侧过了身,咬唇拿茶盏瓷盖碰着杯身,发出如玉石相击般的干扰的噪音,小声说道:“此话,是我信口胡说。”
太子殿下不远不近地睨着她,“孤也只是信耳一听。”
卫绾便彻底哑口了。
但以太子殿下的胸襟,他果然不是计较短末之处的人,又道:“阿绾,你入宫来步步凶险,孤存有私心,当时未曾点破,你自己却说,你明白孤的处境,只是仍然愿意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