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整宿难眠。
数度,卫绾翻过身要见殿下在做甚么时,却都暗自忍耐住,唯恐让他发觉自己率先泄气。这种赌气之举,从她被折去肆意妄为的双翼,老老实实在卫家做待嫁女儿始便极少有过了,想来也是可笑。
她明白,自己无非也就是仗着殿下的宠爱,不舍得,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罢了。
临近黎明之时,卫绾苏醒了,又钻入了夏殊则怀里。
他随后朦胧醒来,双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怀里身娇体软的女人,此时意识都还未完全恢复。夏殊则自认为是个警惕心极重之人,但自从与卫绾同眠之后,难得能卸去防备,安睡至天色大亮。
卫绾咬咬唇,说道:“我不顾大局,是我错了,殿下勿怪。阿绾昨晚想了一宿,都觉着不该干预殿下行事。”
搂着他的男人,手臂有一刻的放松,跟着,卫绾的嘴唇感到一阵冰凉和柔软,她睖睁着等待着殿下撬开了她的唇,与她唇齿厮缠。
卫绾也主动地抱住了殿下的腰,任由他长驱直入,最后吻得气息狼狈,娇喘不住,殿下更是眼眸幽深,甚至隐隐有躲闪之意,恨不得翻脸无情掉头离去。
卫绾咬着嘴唇,不知当笑,还是当嗔,为难地望着他。
夏殊则压着她的如雪如霜的娇嫩藕臂,举过了她头顶,置于她早已滑落的枕上,这姿势暧昧又暗喻分明,卫绾呼吸早乱了,但经历之前的败北之后,卫绾无比确信殿下绝不会在此时要她,何况这床板仅仅是承受两人耳鬓厮缠,都吱呀吱呀抗议不停,滚起来丝毫没有东宫那软褥锦被的大床舒适。
夏殊则又俯下身,在她放在肌肤相触,此时已沁出了薄而晶莹的汗珠的鼻尖上吻了一下,眼眸微闭,离去时才睁开,如黑玉般的眼眸隐隐透出迷离之感。
他面朝着她,呼吸凌乱无规律,气息带着潮热落在她的额前。
“殿下……”
“卫绾。”他打断了她,此时身下露出了半截藕臂与整只香肩的娇小女人,脸颊潮红,杏眼含水,双鬓微微冒着湿润之气,不遗余力在他身下释放着娇憨之美,令人简直无法自持,他重重地闭了下眼,复又睁开,嗓音已低沉得近乎嘶哑,“孤实在不知该如何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雍正帝的梗哈哈哈,这是个有趣的皇帝。
今晚有二更。
第39章
殿下的脸上亦沁出了汗珠,耳朵赤红如火,却仍然说着这样的话,卫绾情不自禁,心醉神摇,手臂搂着殿下的腰,像是贪吃不够,不许男人下榻似的,嘴里明说着深明大义的话,手却诚实地不肯放人走。
夏殊则凝目盯着她,也不再说话,许是方才那话的羞劲儿没缓过来,面庞带着红晕。
卫绾心动地支起脑袋,轻轻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换来他更深的震惊之色,近乎呆滞住,卫绾便绞着棉被,望着他吃吃偷笑。
“殿下,不闹了,起身梳洗可好?”
男人却没从命,反而紧紧桎梏住了她,卫绾被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翘着嘴角慢慢闭上了双眼,仿佛在享受。
又如此温存了少顷,夫妇二人才从榻上起身,卫绾服侍殿下梳洗,打水来的小厮,照例只给了一盆水,卫绾知晓殿下要出门,故不争水,服侍他盥洗之后,推他到桌前,取了从宫中携带出的象牙梳,柔滑玉嫩、宛如葱根的手指,灵巧地替男人挽上了头发。
昨夜里姿势不雅,殿下几绺黑发被压得不平整了,卫绾将象牙梳蘸了点儿水,替他从容不苟地挽上,系上玄色的发带。
晨起时,她这样为他梳头,已不是第一回 了,便真如老夫老妻般,她做得顺手得很。卫绾手里捞着一把滑腻如缎子般的漆黑长发,觉着质感极好,几乎不愿撒手。
夏殊则也不动,等她梳发毕。
卫绾起身将衣架上堆摆着的玄裳取了来,为殿下披于身上。
渐渐地,她有些出神。上一世的这几年,殿下总不在洛阳,诸多事宜缠身,他抽不开空,但卫绾与他交集太少,根本不知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想来这辈子也终究没逃过,他仍是隔三差五地被支使出来。
她不知该用什么法子,能一次又一次地跟着她。或许下一回当他再度离开洛阳,不知为了何故疲于奔波,她便只能留守在华丽而空旷的东宫之中,去等着回音。
上一辈子卫绾逃婚,固然因为心中惊惧,为传闻之中残暴冷血的太子殿下害怕,可私心之中更是觉着,她母亲因为高嫁赔了一生,在西院之中潦倒凄零,常以泪洗面,她见得太多了,从小便不肯重蹈覆辙。但她偏偏觉着自己欠了这人,当初一时热血上涌,非要嫁给他,如今,又在短暂的相处之中不知不觉动了心,婚后他待她好,她自然甜蜜,可甜蜜之余,难免禁不住胡思乱想。
这样烦躁地想着别事,手中不自觉用力,将殿下那根腰带扯断了。
这腰带本是缂丝编制,上嵌有细微的珍珠颗粒,串联成带,卫绾将珍珠扯落,腰带便自然而然地也断了。
卫绾听着珍珠落地的清澈响声,如梦初醒,大惊失色,“我……殿下对不住。”
夏殊则微微摇头,盯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睛,“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卫绾咬了咬唇,“殿下要早些回来。”
她又停顿了下,道:“高将军随你去么?”
“孤让高胪留下护你。”
“不要。”卫绾摇头,“草原之行,比我安心待在陇西更凶险百倍,我不愿殿下担险,高胪将军力能扛鼎,是武功强手,殿下必须带着他随行,如此阿绾也可睡得安稳些。”
屋外天色早已大亮,此时高胪等人便立在庭院之中,等候殿下下楼。
夏殊则应了一声,“军中尚有可信之人,孤让冯炎留下。”
卫绾应了,送他出门。
此时大多人已整装待发,羌人屠祉王子那边,亦派出了最勇猛的亲信与夏殊则随行。
屠祉目前伤势未愈,无法挪动,只能暂且留在陇西养病,卫绾为他配好伤药,嘱咐羌人下属替王子上药。她虽是医者,却也是妇人,不便近身照顾伤患,所幸这些人感念她挽救了王子性命,对她毕恭毕敬的,对卫绾的吩咐也绝不敢有二话。
卫绾白日里忙着炼制丹药,晚上独自就寝,窝在被中研习医书。
她始终还记得,大婚那日晚上,拉开殿下衣衫,撞见他胸口那三个狰狞的疮疤。闭上眼,便能想到,他亲手将能销损皮肉的药擦在伤口上的画面,他惯于忍痛,受伤了也一声不吭,不知那时是否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卫绾知道那有多疼。
她想教他日后都不必再这样做,永远不必要再这样做。
疮疤她来抹除,裂缝她来填补。一切都交给她来便好。
不知不觉,殿下走了已有数日,卫绾估测行程,他们此时应当已入了草原,再过不久,便能抵达羌人的王帐。
黄昏未暮之时,窗外忽下了雪。
卫绾细细想来,时已经九月了。胡天八月即可大雪如鹅毛,临着陇西郡的洮水已上下封冻,舟船不行。
冯炎冒着冷气上楼敲门,卫绾拉开门框,冷雪卷帘扑来,对面的青年狐裘之上满是雪粒,冻得鼻尖通红。相处这几日下来,卫绾也愈发看清了这个青年,这是个谦逊有为的年轻人,行事还算是周到,对她也礼敬有加。
但卫绾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焦虑之色,心蓦然发起抖来,“怎了?”
“但请冯将军有事不妨直言。”
冯炎忽道:“我今日才收到消息,主公在草原上遇到了棘手之事。主公身份尊贵,冯炎无法做到坐视不理,必须亲自入草原一探究竟。”
果然不出所料,卫绾忙问道:“殿下出事了么?”
冯炎道:“主公一行人初入草原不多久,便已被伊冒认了出来。”
当初殿下明着前往白马山,伊冒尚且敢派兵刺杀,卫绾不敢想,一旦殿下身份被戳穿,伊冒会对他进行什么样的报复。她的眼前几乎一阵发晕。
卫绾苦着脸,凝重地又问:“消息可靠么?”
“可靠,是我们的暗线发出来的消息,”冯炎屈膝跪在卫绾身前,卫绾身子尚且发着颤,身心冰凉,视线木然地落在冯炎堆满积雪的肩膀上,冯炎焦虑不安,抱剑垂首,“虽则眼下伊冒将主公奉为座上宾招待,但冯炎实在担忧,伊冒这是口蜜腹剑,实则暗中要对主公不利。伊冒其人狡猾,必定知道主公他们潜入草原的目的,乃是为了生擒他而去,怎么肯坐以待毙?”
“主公安危难测,请太子妃殿下准允,臣即刻发兵支援。”
卫绾不知殿下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周密,但既然殿下信任冯炎,她便也信任。
何况她此时确也心乱如麻,不知拿什么主意,只要想到殿下可能遇上危机,便忍不住惴惴。
“也、也好。”
冯炎立即又道:“太子妃稍安,臣仅带二十人轻装前去,如主公无事,立即便会赶回。客栈之中尚有羌人的人手,他们的王子也在此,足可以保护太子妃。”
卫绾觉着也甚是周全,便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冯炎,务必带回殿下,他不容有失。”
冯炎领命,转身,冒着密密匝匝的鹅毛飞雪大步离去。
听着院中调兵遣将的动静,卫绾手里正编着一条腰带,心中无法平静。她总是有些觉着,这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只是又说不出到底有何突然。
直至冯炎已领着人出了庭院,朝西北草原奔驰而去之时,窗外密密的碎雪之声仿佛更厚重了几分,朔风猛拍窗棂,发出吱呀吱呀的巨响。
灯火被寒风吹灭了,卫绾忍着寒潮贯体带来的彻骨之冷,趿拉着双履下榻,将烛火重新点燃。
心事重重地,她又爬上了床榻,夜深人静,却始终无法入眠。
手里的腰带编织了一半,已心绪不宁,不能再继续下去。
后来也不知怎的便入睡了,醒来第二日,她与羌人仍相安无事,羌人对她仍旧恭敬有加,清早于门外问安,远方也没有传回对殿下不利的消息,卫绾松了口气,擦拭了下昨晚因为噩梦沁出体外的冷汗。她慢慢起身,将草药盛会钵中,以铁杵捣烂。
这膏药还差了对症之物,否则必能消去殿下身上的伤疤了,这事宜早不宜迟,若那伤疤再于身上多留几个月,大罗金仙的灵丹妙药也是无法起作用的。
她心里暗暗盼着殿下早日回来,至少,传回一个平安的消息也好。
这雪下了几日也不肯停下,卫绾每晚除了编织那根以草绳结成的腰带、研读医书之外,也无事可做,不到子时,毫无睡意。
门窗无人修缮,北风幽幽,再度吹熄了烛火,卫绾揉了揉被烛火几乎刺伤的眼,要下榻点燃它,却忽然撞见客店之中闪入一抹漆黑的影子,迅捷,犹如鬼魅。
她的心骤然一提,猛然顿住。
第40章
卫绾惊恐地后退,要出声惊呼,那人却劈手掐在了雪颈之上。
她惊愕地抬起了头,此时风裹着密雪冲开了窗门。
卫绾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勉强挣扎抬起头,那人低声道:“切莫挣扎,否则娘娘不能活过明日。”
那人的嗓音有种独特的温柔,但又隐含锋利。
雪花漫卷,身上彻骨地发冷,卫绾被掐得呼吸不畅,滚烫晶莹的泪珠儿从眼眶中滚落而下。
那人忽然卷起了卫绾身边的一床棉被,连封了卫绾几处穴道,裹挟着人,便将人捆走了。他跃出房门,风雪之声忽然大了起来。
卫绾噙着热泪,嗓子已挤不出丝毫的声音,举目四望,这客店之中黑灯瞎火,无人行走,卫绾惊愕地仰起了头,要朝那人看去。
但夜色漆黑,什么也没瞧见。
冷风犹如刀割,卫绾露于外的脸颊渐渐被冻僵。那人抱着人冲出客店之后,便将卫绾连着棉被打横抱上了马背。
跟着他坐上来,策马扬鞭,迎着冷风寒雪朝城门飒沓而去。
城中有隐微灯火之处,卫绾奋力地偏过头,朝胯.下策马的男子极目望去。这人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敢绑住自己?
无奈她穴道被封,仅能发出喑哑的字节,说不出别的话。
那人在出城门之后,终于看了她一眼,“太子妃不必担忧,我们主上对你绝无恶意。但我们需要你去同太子殿下谈一笔买卖。”
此时他催马扬鞭,已离城数里,积雪尺深的阔道旁停着早已备好的马车,卫绾被粗鲁地抱下来,连人带被一把塞入了马车,跟着那人也走入,将卫绾身上的穴道解开了几处,卫绾四肢依然麻痹,但经脉已经在渐渐活络复原。
她要伸掌去推那人,反被制住,此时她才看清这人的脸。
这是陌生的脸,是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人,相貌阴柔,当他那双眼盯着卫绾之时,总让她想起山里出其不意攻击人类的毒蛇。
卫绾痛斥:“休想!你们主上到底是谁?”
“见了,太子妃自知。”
他不再说话,一路紧盯着卫绾,她极不自在。
马车不知走到了何处,开始颠簸起来,卫绾紧紧拉着棉被,盖在自己身上,心中极为不安。
车中燃着一盏铜灯,灯火随着颠簸,渐渐地有了熄灭的意思,卫绾唯恐夜黑风高,这必将使她更恐惧,她忙伸手去一把抓住了灯盏,不顾那滚烫的灯油溅落在手背,低低地发出一声呼痛,便咬唇戒备地拎在了手里,护着那点微弱的火苗。
青年见了,意味难明地发出笑声,却开始自报家门,“在下沈秋屏,琅琊人士。”
卫绾不愿听,别过了头,却语调冰冷,丝毫不肯认命:“既然不肯说你们主子是谁,你是谁,我也不在乎。”
那人却笑了一声,阴凉的蛇,卫绾觉得自己的脖颈上仿佛缠上了那湿软阴黑之物,恶心得几欲呕吐,她的手紧紧地扶住了马车。
沈秋屏望着戒备得如临大敌的太子妃,烛火之间,佳人芙蓉花面,微微含粉,实在国色。他情不自禁地发出轻笑声,“太子妃不奇怪,为何冯炎突然离开陇西?”
卫绾怔住,脑中忽然灵光乍现,继而她怒瞪过来,剪水双瞳几乎要冒出火焰。
沈秋屏失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是我的人,对冯炎递了假消息。他人虽然忠心,可却不大聪慧。太子供以联络的徽记,早已被我们识破,此地乃是鱼龙混杂的河西,要假扮太子的人马并非难事,可笑冯炎与你一听说太子可能深陷险境的消息立马便站不住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