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婚夫射杀之后——风储黛
时间:2019-08-29 08:29:14

  她即将出嫁,想必是薛淑慎要带着她上后宫来,借着薛夫人的势捞些好处。
  卫家主母虽出身名门,但目光却短陋无比。卫绾本应对她嗤之以鼻,只是在看到薛淑慎在场时,心中便立时感到不太妙,薛夫人招待着她,让她上座。卫绾只得客随主便,坐于薛夫人右手之畔。在场不少妃嫔品级不如卫绾,虽是长辈,也不得不让着她。不过卫绾却如坐针毡,直觉这堂上不少人对她目光不善,让人惴惴。
  薛淑慎今日已是盛装打扮,并让她不争气的二女儿卫皎,也起了大早,换上了珍贵的绸绒,可一入宫,在这群彩袖辉煌的妃子娘娘中间,纵是容光艳丽,也难免相形见绌。这时又瞧见卫绾那小贱人一朝得势之后,如今锦纹莲衣,风娇水媚,看得出男人灌溉之勤,薛淑慎心头便尤似哽血,愈发悔痛,也怨恨当初卫邕几次三番阻拦她的嫡亲女儿嫁太子。
  卫绾朝薛淑慎淡薄地施礼,问了安,薛淑慎如今作为臣妇,也只得起身,不情不愿地回礼。
  薛夫人见二人之间似仍然很不愉快,便笑说道:“今日只作是一家人,不必见外。过了年关,我们皎皎便要嫁给抚西大将军李翦,将离了洛阳,随夫走马上任。居延关山长水远,怕日后回娘家也多有不便之处,故而我安排她们母女入宫,是为了好好践行一场。”
  说罢,她从怀中摸出了一样物事,那是一只绣工平整的荷包,“此物是我亲手所绣,些许心意。至于其他,皎皎的嫁妆,便由我这个姨母一手办了。”
  薛淑慎感恩戴德,忙接了绣包,连连道谢不住。
  顿时薛氏喜上眉梢,红光满面。
  接着便有不少妃嫔附和,为薛淑慎赠礼。
  原本卫皎在坊间名声不好,她们也都听说过,但这是薛夫人的外甥女,即便再心存鄙薄之意,也不敢不卖薛夫人这个面子,于是个个凑伙儿送上名贵之物。
  卫绾来时并不知有这么一出,细想来身上唯一稍微送得出手的,便是殿下绑在她脚腕上的银链,但那是她的,她不可能转手送人。卫绾垂下了眸,假作不知这节。
  恢复了平静之后,身为妹妹的太子妃却纹丝不动,场面便显得极为难堪。
  这时徐夫人开了口,笑说道:“怎不见楚王妃?她对薛姐姐向来是最孝顺的,像是比楚王殿下还亲呢,咱们谁不羡慕薛姐姐这儿媳,怎么今日她夫家表妹要成婚,竟惫懒起来,不肯来了?”
  徐夫人本意只是打个圆场,却不知牵出了另一话头来,薛夫人眉眼盈盈,喜色冲天,“她啊,身子重,来不得。本是非要来的,但如今下雪天气,路滑,本宫也怕她路上稍有个不慎的。”
  原来如此,众人大喜,忙朝薛夫人道贺起来,薛淑慎这时也是大喜过望,并隐隐约约朝卫绾睨了一眼。
  卫绾心中惊愕,却也为了颜面功夫,对薛夫人温婉道贺。
  徐夫人这时却面露尴尬之色,因儿子殊烨对太子那情分,她自然而然稍稍偏着太子一些,谁知楚王殿下如今又有了大喜,这若是诞下儿子来,陛下要赏赐给楚王的,恐怕便不只有一把开国重器那么简单了。
  她敛了不愉的神色,装作欢欣,笑问:“这是几时怀上的?楚王殿下走了快有半年了不是……”
  薛夫人道:“回来过一回,他们小夫妻关系要好,分隔两地不得太久,中途实在按捺不住,飞骑回来,于王府之中住了不过两日,便又回去了。许是天意怜殊衍多年无子,如今又立下功勋,赏赐一子与他也说不准。前不久本宫在佛堂求了一签,是上上之兆,阿怜又说前夜里梦到白胡子老神仙,左掌托着一个粉雕玉琢的金童娃娃,一撒手,那金童娃娃便化作一道祥光入了她腹中……”
  话中之意不言自明,堂上妃嫔神色各异,全心拥戴薛夫人的自是大喜过望,有子嗣的诸如徐夫人,却神色复杂不明。卫绾这个重生之人,对梦境这回事更是信奉不已,心底有些微失望。
  若是楚王妃这一胎真是儿子,她那本就可怜得不到丝毫父爱的殿下,不知道又要被排挤到何种地步,她心疼得皱起了眉。
  一直观摩着卫绾神色的薛淑慎此时沉闷哼了声,透着一股憎恶和扬眉吐气的快意。
  楚王与杨氏成婚已有四载,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对此事薛夫人不可能没有暗中催促过,只是表面上,她仍然是最善意和慈悲的婆婆,从不刁难杨氏。楚王的几位妾侍,大多是薛夫人安排,但楚王独独喜爱杨氏,罕少与侍妾通房,故而她们身上也没传出过消息,如今幸得杨氏有孕,薛夫人才总算松了口气。
  这些纵然薛夫人没有表露,但为了知己知彼,已将楚王殿下家事摸得大致清楚的卫绾,却早已猜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相信,老皇帝一定是我笔下最不要脸的老男人,比恪哥哥他爹还要渣还要贱!写着写着我都生气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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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卫绾的气不顺全因帝心偏颇,她知晓薛淑慎眼下幸灾乐祸,正扬眉吐气着,为示大方,她起了身来,朝薛夫人施了一礼,水圆的杏眸微微一勾,露出些许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只不过在她低头之间,一瞬间便消失了。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卫绾原本不知今日母亲携了二姐来宫中,更是不知薛夫人因二姐出阁备下了如此厚礼,确然,即便薛夫人不说,母亲不说,二姐不说,卫绾也应知晓的,今日稍显得仓促,未及准备,待二姐姐出阁之前,卫绾必定将厚礼送上,方不枉母亲入宫这一趟。”
  她话里话外之意都是在指责薛淑慎携女入宫,借着嫁女名义,借着薛夫人名头捞些好处。薛淑慎自是面色挂不住。
  连在一旁,深谙母亲心意的卫皎,也不知如何自处。她本就不愿来,但母亲指责,她即将出嫁,日后跟随李翦北伐,连洛阳也轻易回不得,怎么连嫡亲的姨母都不来叩见。自幼起,薛夫人赏赐给她多少珍稀物件儿,原来是肉包子打了狗了。母亲说话时而难听,卫皎脸皮薄,受不住这言语相激,只得乖乖前来。
  眼下母亲的心思被卫绾一语揭穿,她实在尴尬,不知如何回应,便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圆润而小巧的下巴几乎要戳到胸口上了,拼命地咬着唇忍着难堪。
  卫绾趁着薛淑慎挤眉弄眼发作不得,又道:“另有楚王妃怀喜的喜事,既也是喜事,自是也要备一份厚礼的,卫绾人惫懒,便一道准备了,也给楚王妃送去。”
  卫绾贵为太子妃,一口一个楚王妃,不敬二嫂,旁人也说不得甚么。
  只是她这话像是在讥讽薛氏姊妹,借着家中喜事来捞油水。
  不少妃嫔已在面面相觑,暗中想着,都道太子殿下性子尖锐,对两宫不睦,谁知娶了这么个贤内助,也是个一身犟的硬石头,薛夫人小看了人,几颗烂柿子砸上去,除了碰得个柿浆迸裂之外,没甚么好处。
  但说到底,这是太子殿下和楚王的事儿,她们掺和不了,奉薛夫人为尊是识时务,但不得罪卫绾,也是另一种识时务。
  既然太子妃起了这么一好头,她们不敢不应,纷纷也道:“正是正是,既有老神仙托梦,那十有八.九是个小皇孙,岂能不喜?正该贺之。”
  于是即便薛夫人没那意思,这时也下不来台了,真叫卫绾给不能反驳地嘲讽了一句。薛夫人脸色有些微不愉,但随即又笑道:“太子妃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礼尚往来实在俗套,快莫说此话,否则本宫可要恼了。”
  卫绾随着薛夫人的话跟着假笑,慢慢地收敛了形容。
  这时,任凭谁也知道这个太子妃不是个纯良文弱的主儿,也不是好得罪的,先前因她是卫家庶女而起的鄙薄之心,不觉淡了几分,反有几分敬畏。
  这宫中服从薛夫人的,未必是真服从,只是碍于立场,不得已明哲保身,至于顶撞薛氏,触逆楚王,她们更是不敢,如今终于来了个敢在薛夫人面前不卖好的,谁人不得高看两分?
  跟着薛夫人教人传膳,欲留薛淑慎在宫中用午膳,众嫔妃亦不敢推辞,都自发表示愿意留下蹭一顿,实则是迫于威压不敢离去罢了,场面话却说得冠冕堂皇的,跟着她们不约而同地将心思全落在了卫绾身上。
  卫绾本已有了离去的心思,但怕方才一番话说得二姐姐心里头不痛快,只好暂时又留下来,寻个机会与卫皎说清。
  薛夫人的宫中用着皇后的份例,招待诸妃的佳肴珍馐,被宫人络绎不绝呈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整桌,薛夫人笑着命人布菜,将一叠龙舟鱼取了递到薛淑慎面前,银色箸子将鱼腹劈开,露出里头雪白的虾肉,以酱汁淋漓一浇,香郁扑鼻,薛夫人亲自为薛淑慎与卫皎夹了两箸。
  她退了回去,说道:“本宫这位姐姐,在家中之时最是贪口腹之欲,最喜欢的便是鱼肉,这宫廷里的鱼肉,比民间到底是不同,讲究多,做法繁琐,味道也是十分爽口,阿姐尝上一口,便知我所言不虚。”
  得如今贵为夫人的妹妹亲自夹菜,薛淑慎倍感荣幸,还道薛夫人这番话是欲夹枪带棒讥讽卫绾,忙不迭应和道:“宫中的鱼,岂是乡里野河里撒的苗。”
  卫绾因谙熟这道菜的做法,知晓这条鱼原料不过是条鳜鱼没甚么独特,但薛淑慎喜爱占口头便宜,由着她去了,避免锋芒太露,她只瞧瞧地朝卫皎使了个眼色。
  卫皎眼神会意。
  筵席散去,一众人出了薛夫人的永信宫,薛淑慎欲携女与薛夫人多闲聊一会儿,卫皎借故离去,与卫绾行至毓华园,过几道廊庑,只见里头花繁树茂,泄翠流紫,佳木重重品类不一而足,皆婆娑结影,四下满是阴绿。
  卫绾先恭喜了卫皎即将嫁得如意郎君,说得卫皎一阵脸红,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抓住了卫绾的手,道:“还要谢你,若非有你,我怕是踏不出这一步,早早地便出了家做了女冠子。”
  卫绾拂了拂手,道:“唉,没听着薛夫人说的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谢来谢去总是毫无意思。”
  卫皎一听,愈发面色讪讪,母亲对这个妹妹抱有太深的敌意,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幸而这个妹妹也是一身的刺,不甘示弱的,这才能够不伤。只是卫绾如今嫁了太子,母亲心里那口气总是无法平息下来,她即将嫁给李翦,便要随夫北征,不能在夹在母亲与卫绾之间充当和事老,怕这二人斗得两败俱伤,临行之前忍不住要交代卫绾些话。
  但卫绾见她一张口,便已猜出她要说甚么,顿时沉了脸色,道:“若是劝和的,二姐姐死了心吧,你也瞧见了主母对我的百般刁难,我喘口气都能让她怄上半日,她岂能放得过我。”
  卫皎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我今日观之,阿绾分毫不弱。如今又是太子妃,恐怕将来吃亏的,还是我那母亲。说起来,她今日不讨你和不疑的喜并不无辜,只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将来她真做了甚么令你十分不快的事,二姐豁出脸,斗胆请你高抬贵手,饶恕她些,至少,至少……”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绾道,“我尽量。”
  她想先应付了二姐,待卫皎出阁之后,自己与薛淑慎爱怎么斗,便怎么斗,谁也管不着。
  卫皎于是不再说话。
  等了许久也不见急着去解手的卫皎回来,薛淑慎朝殿外瞅了一眼,心中忽地凛然,猜到卫皎定是寻了那小贱人上去说悄悄话去了,她真不知,那小贱人给不争气的卫皎灌了什么迷魂汤,卫皎处处护着卫绾那小狐狸精,每每想到自己臂弯下长大的女儿胳膊肘竟朝外拐,便气郁结胸,愤懑不已。
  薛夫人从容地啜饮着茶水,睨着薛淑慎道:“我从前还道姐姐无能,收拾不得一个区区庶女,如今我是见了厉害了,她从前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不需惧你,如今是一朝得势仗着太子威风于你我跟前耍横,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薛淑慎心中一动,惊愕问道:“太子殿下竟很宠爱那小狐狸精?”
  观姐姐神色薛夫人亦猜得出,如今薛淑慎的懊恼程度,便放下茶盏,幽幽叹道:“岂止是宠爱,几次三番前往河西,都身边一刻不能离地带着,为了她又是受伤,又是千里奔袭,闹得好大几出。我从前也只道太子冷心冷肺,对女人毫无温情,连自作主张要替他物色几个通房美婢,都没敢下手,唯恐怠慢了自己一手栽培的身边人,如今竟是没想到,那初嫁来的卫绾,竟像是他的眼珠子般看得紧,疼得厉害,谁也碰不得。”
  薛淑慎还没会出薛夫人的意思,只见妹妹望着自己显露愚钝的神情,恨不能成器地一指头戳在自己脑门上,跟着便挨了训:“阿姐你啊,岂是太子与卫绾的对手,日后莫惹她了,卫绾如今在深宫之中,自有我来收拾。不论是利用卫绾胁迫太子,还是利用太子打压卫绾,我都自有主张,你日后少露锋芒。”
  薛淑慎这才知妹妹是怪罪自己今日说话不顾太子妃体面,过于锋芒毕露了,张口欲说话,却久久无言,最终只能愣在原地,一句也说不得。
  *
  徐夫人今日着实是大开眼界,心中对卫绾不禁有了几分服气,日后薛夫人恐有得烦心了。
  说起来她对这个小女子竟很是有几分喜爱,难怪儿子小五成日里在自己跟前说他三哥三嫂的好处,太子殿下对殊烨的好处她自然都记着,至于卫绾,她日后要刮目相待了才是。上一回,薛夫人借了太后的势,罚了卫绾去跪戒堂,徐夫人左想右想,觉着当时卫绾除了那一条退路,恐怕也没有别的更好的下台来的手段了,如非太子冲冠一怒,恐怕卫绾还有后招,堵得让太后也摘不出个不是来。
  可惜她如今身份尴尬,殊烨虽受封齐王,却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甚至还被养在深宫之中,不但招揽不得什么“护身符”,朝政浑水更是与那纨绔小儿不相干,她除了苟全己身之外,别无他法,总不能冒着危险得罪如日中天的薛家和正得圣眷的楚王一脉。
  徐夫人想着想着,便觉得胸窝子处如闷了一团要发不能发的火焰,闷得炙躁烦郁起来。
  *
  卫绾腿软,回了寝宫,便让月娘为自己按拿穴位。
  月娘走到贵妃靠旁来,将白虎皮绒取入手中,盖上卫绾的双膝,便替她除了双履,推按她的小腿及脚踝骨上的穴位。
  月娘手法老道,卫绾舒服地直抽气,闭目便休息了起来。
  不知何时,自己的双足被浸入了一团温热的水中,发胀的玉足里的经络瞬间舒缓了下来,她轻轻抽了一口气,感受着自己的雪足被一双大掌托着,慢慢地置入了盆底。适宜的水温纵容得卫绾愈发惬意,忍不住眯起了眸子,感受着那股被人侍弄的柔情。
  不过她觉出了不对,月娘的双掌,怎么突然之间大了这么许多?她疑惑地睁开眼,只见梨木贵妃靠前半蹲着一个玄衣男子,长长的一绺头发披落,几乎要落入水盆之中了,正是他的手在替她泡脚推拿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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