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扯到了肩膀上的伤,胤禛“嘶”了一声,神情却是一凛,有些疑惑地轻声道:“为什么做梦这痛感也这般真实?”
他扬起脸,像是探究一般地看着年清芷。
半晌方才蹙着眉嘟囔,“怎么梦中也这么凶。”
“谁叫你耍流氓!”年清芷没理好气地瞪他,“扯到了伤口真当活该。”
胤禛有些愣神地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脸颊。
年清芷没缓过神,“你捏我做什么?”
“好像不是做梦。”胤禛有些委屈,“我梦里的清芷可从来不这么凶。”
“诶?那你梦中的我是怎般?”年清芷没想到胤禛还真梦到自己过,起了兴趣问道。
“是这般的……”
胤禛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脑袋,轻轻往下一压,双唇相触像是点燃起一簇烟花,年清芷的心跳猛地跳了起来,这心跳的鼓点连带着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一般,她的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就在这时,胤禛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在她的唇上碾转流连,半晌才离开她的唇轻笑了声,“我很开心……”
年清芷被亲的有点懵,看着他淡褐色的眼眸一点点染上笑意,“你来看我。”
“砰”的一声,鼓直接炸了。
“你、你、你一直在耍我?!”年清芷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你知道这不是梦?”
“如果是梦的话……”胤禛半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唇角,因为吻得缘故,他苍白的唇似乎沾染上了她的气息,红润无比带着诱惑。
他抬起眼,唇微勾了起来,“你不会拒绝我。”
“腾”得一下,年清芷脸红了起来,一副一丝不苟的人突然这般模样,倒更令人害羞起来。
她脑袋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要趁机溜得,绝不能让胤禛知晓她来了。
忙是冲他摆了下手,待胤禛头伸过来的时候,年清芷将腰间的香囊揭下来往他口鼻间一捂,没多时他便又沉沉睡去。
年清芷这才松了口气,神情复杂地轻轻抚上了他的唇,想起方才的事她又闪电一般地缩了回来。
这般登徒子的行为,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瞧方才的模样,似乎已经好了不少,胤禛之所以经常昏睡倒也不止因为余毒未清的缘故,还有那药浴中带着安神养眠作用的药物。
既然胤禛没了事,年清芷也可以安心离开了,她找了由头将冬尽他们支了走,冬尽原本不肯走,后来听年清芷说她要随着四阿哥一起回京,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胡大夫不是山东的大夫,本就是四处游历,年清芷用了许多药方换了胡大夫带她一起游历。
她本就会点医术,带着年清芷相当于带着一个免费打下手的小医童,胡大夫何乐而不为?忙是乐颠颠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跟着胡大夫一起倒是比她一个人上路要方便许多,年清芷跟随着胡大夫向南游历了几个月,胡大夫的医术如传言一般真当厉害,她跟着在后面也学了不少。
只是她嗜睡的毛病却是越来越严重,康熙三十二年匆匆过去,转眼便到了康熙三十三年,距离她身死还有一年,可她却是找不到任何医治的法子。
胡大夫也瞧出了年清芷的毛病,给她专门配了个清目醒脑的香囊挂在腰间,时不时就闻闻以防突然昏睡过去。
她原本以为她会一直随着胡大夫游历至死那一天,谁知道三月里的某一天胡大夫收到了京城来的一封信,信是胤禛写的,拜托胡大夫去治小格格的病。
胡大夫将信的内容告知年清芷的时候,她正在给药草浇水,听到信的内容,她手一抖差点将整壶的水洒了出去,弄得胡大夫忙是将她手中的水壶移了开,翘着胡子心疼地道:“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可别把老夫的药草给弄死了。”
年清芷却是恍若未闻,将手擦干把信件拿了过来,信上果然是那熟悉的字迹,是胤禛的。
小格格是胤禛的第一个孩子,三月中旬出生,刚出生便得了怪病,全紫禁城的太医都请了遍却是瞧不出来是什么病症,胤禛没了法子才想起胡波这位神医写了信寄来。
胡大夫偷偷瞥她一眼,见着她脸上没什么神情忙是试探道:“你一心恋着那人,可那人连孩子都有了,真当没良心,要我说就别治了。”
“三月中旬出生,是六月怀上的。”
年清芷睫毛垂下来,喃喃道:“那时我还未出来,怪不得他,更何况我本就没打算和他在一起,他地位尊贵,无子嗣必定会让人诟病,看来他放下了也是件好事。”
她虽是这般说,心头却是一紧一缩地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这段时间年清芷强忍着不去想他,就真得如她所想,忙起来就真的想不到胤禛,更何况她几乎大半天的时间都在昏睡。
她以为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会淡然,可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会受不了。
年清芷你承认吧,你根本见不得他与旁的女人亲昵。
胡大夫“嗤”地哼了一声,“你就犟吧,我算是看透了你这个小丫头,说什么话都留三分,说起谎来更是随口就来,明明介意的要死非要装成大度。”
“不要说了。”年清芷抬起眼,“我就是介意,介意死了。明明四福晋没做错什么,可我就是看她不爽,就连小格格也是,我讨厌她们。你满意了吧。”
胡大夫笑起来,摸摸胡子,“你总算是说了真话。”
他伸手过来想将信拿回来,“既然讨厌,那就不去救了,他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年清芷手却是一闪躲,“不,我要救。”
胡大夫一愣,“你不是讨厌吗?”
“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纵使讨厌,也不会希望她就这般死去。”年清芷眸光闪着真诚,“胡大夫求您了,您难道就能这么看着这么小一个孩子就这么逝去吗?”
“罢了、罢了。就依你,反正有高额的赏金,老夫便是去了也不亏。”胡大夫长叹一声,依了年清芷的话。
***
年清芷与胡大夫两人彼时离京城已是不远,纵使如此也是赶了两日的行程方才赶到京城。
因着担心小格格的病,年清芷连休息都未休息,便跟随着胡大夫一起进了雍亲王府。
听得府中婢女的话语才知晓,原来小格格并不是四福晋和侧福晋所出,而是府邸里宋格格所出。
此格格非彼格格,在清朝格格既是皇族女儿的称谓,又为亲王低阶妾的称谓。
宋格格原本是养在外头的,后来发现怀了孕才接回了雍亲王府。
婢女还想说什么,胡大夫瞧出年清芷脸色不对劲,忙是叫停了婢女的话,戏谑地轻声说:“小丫头伤心了?”
年清芷没理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没错伤心了。胡老头,这个时间你还是不要八卦了,还是多想想要怎么治小格格吧,若是治不好小心要掉脑袋。”
胡大夫知晓她的脾气,倒也一步未让,气呼呼地道:“你少来,我要是掉脑袋,你的脑袋也跑不了。”
两人一人一句地拌嘴拌到了屋外,胡大夫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你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咱们都来了,哪里有走回头路的。”年清芷推开门,率先进了屋。
却是看到里头坐着的人微微一惊,忙是低下了头避到胡大夫身后去。
那里头梳着妇人发髻、脸型饱满明丽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胤禛派去给她解围的粗使侍女——宋宋夕儿。
年清芷虽然扮成男子装扮,但宋夕儿到底与她在一个院子里服侍的,彼此的模样极为熟悉。
她睫毛微颤,没想到胤禛新纳的格格竟然是宋夕儿,他既然心甘情愿地纳了宋夕儿为格格,为什么还要百般将自己留下。
年清芷指望着胡大夫给她遮掩一番,却是不想到胡大夫把她往里头一推,然后脚底抹油地踏出了屋外将门关了起来。
她有些懵逼地转过头,拍了下门板,“胡老头,你不看病了?!”
“小格格根本就没病。”宋夕儿突然在身后出声道。
年清芷转过身,看着宋夕儿微微眯眼,“什么意思?”
“你一直跟着胡大夫的事,四阿哥是知晓的。”宋夕儿扯了下嘴角,“不然你以为胡大夫四处游历,为什么还能接到四阿哥的信?是因为四阿哥一直暗地里派人保护着你。”
年清芷缓过神来,当初接到那封信,她被胤禛有了女儿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竟是没想到这信的由来。
她有些微恼,“所以,是四阿哥与胡大夫一起联合骗我回来?”
话说出来,年清芷才觉得讽刺,这问题根本不必问。
“既然小格格无碍,我也该回去了。”她冷下声音,转过头想要将门打开,可是门已经在外头锁上。
宋夕儿从床榻旁站起来,“年清芷,四阿哥那般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走?”
年清芷头也不回,“若是他喜欢我,就不会和你有女儿了。”
宋夕儿突然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会介意呢,原来是介意这个。”
“我并不是介意这事,我不喜欢四阿哥,自然不会为他留下来。”年清芷轻声细语道,“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更何况,如今你既是四阿哥的人,难道不是应该希望我不留下来吗?”
宋夕儿微挑了下眼梢,“年清芷你撒起谎来倒是眉头都不跳的,你若心中没有四阿哥,为何收到他女儿的消息就巴巴地回来?”
“医者父母心,更何况是胡大夫要求回来,我迫不得已方才一起跟回来。”
年清芷冷着俏脸,心里头却是急的要命,以她现在的状态见到胤禛,会不会崩溃……连她自己都保证不了。
年清芷开口:“现在既然无事,还请你放我走。”
“年清芷你真当没良心!四阿哥那般喜欢你,你竟然能说出这般的话来。”宋夕儿激动出声,“你知不知道,他都为了你做了什么?”
年清芷默不作声地从袖口中拿出匕首,几下磨着外头的门栓,只是磨了几下头脑就开始发蒙,她忙是伸手去够腰间的锦囊,却是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手已经发麻,她勉强将匕首放回刀鞘中,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宋夕儿本想阻止年清芷用刀磨门栓,没想到刚跑了几步,对方就直接晕倒了下来,她一惊,“年清芷你怎么了?”
宋夕儿这般惊叫出声,门口的胡大夫也是听到了,他忙是将从年清芷偷来的锦囊塞进了袖子里,将门栓一拔走了进去将年清芷扶了起来,对着宋夕儿道:“宋格格莫急,她不过是赶路疲惫罢了,找个屋子让她歇息片刻便好。”
宋夕儿是想先瞒着四阿哥,将实情说出来劝年清芷留下,却是没想到还未说出来人便晕了过去。
忙是吩咐了几个太监将年清芷送回了屋子歇息,自己则是急得乱转,以着年清芷的脾气碰见了四阿哥,说不定又会说那些冷血的话,让四阿哥好一阵伤心。
只是未如她所愿的是,四阿哥知晓年清芷达到的消息,下了朝忙是赶了回来,彼时年清芷还未醒来。
年清芷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漫天的霞光透着直棂窗的间隙洒进来。
夕阳真的是美呀,她眸前氤氲了些许水汽,就像如今的自己一般。
每一次昏迷不醒,年清芷就觉得自己离死亡近一步,她已经无数次觉得提前知晓自己的死期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想爱的人不能爱,想要见的人见不得。
年清芷兀自落着泪,一只手却是突然抚上她的面颊,将她的泪温柔抚去,“为什么哭?”
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她扭过头去看见胤禛神情幽幽地站在床榻边,他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淡褐色的眼眸中,她的身影荡漾在黄昏的彩霞中。
“因为夕阳……太好看了。”年清芷艰难地从唇齿中挤出这句话。
胤禛低低地道:“和我在一起你就这般难过?为何要走,你明明答应过……要陪我过除夕的。”
一开始收到她离开的消息,他几乎急得发疯,后来派人前去打听才知晓她是跟着游医胡波走了,他便偷偷在她周围布满了眼线,还将胡波收买。
她离开一阵也是好,那时他金屋藏娇的流言已经遍布京城,便是皇阿玛也提起来他宅院里的女人,他便不得已纳了宋夕儿,用宋夕儿将那些流言全部堵住,这才没将年清芷的身份泄露出去。
宋夕儿的夫君是他掌管的旗下士兵,因为一次意外丧生,他以一世富贵为条件将她纳进了房,作为堵住流言的棋子。
倒也是巧,宋夕儿刚进雍亲王府便查出了身孕,胤禛便将错就错,将她肚中的胎儿认成自己的。
一切安定下来,胤禛便写了书信给胡波,让他一起帮忙将年清芷给骗回来。
年清芷从床榻上半坐起来,“四阿哥也该给我个反悔的机会,我不是你的笼中金雀,我并不想待在京城里。在外头的这段时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胤禛的眸光微颤了下,“虽然知道你的答案,可我还是将你骗了回来,你是不是很恨我。”
“对,没错。”年清芷狠下心肠不去看他,斩钉截铁地道。
胤禛沉默了会儿,松开了手,“你走吧,我放你走。”
他抬起眼,“这是我第二次放你走,走了就别回来,因为不会有第三次。”
年清芷睫毛微颤,几乎要将眼眸中的水汽抖落下来,她别开脸从床榻上站起来,不去看他一步一步地往门外走。
就像上一次一般,他没有叫住自己,给她自由。
年清芷推开门,胡大夫正坐在院子外饮着茶,见着她推门出来讶异地抬了下眉梢,“你怎么出来了?”
“四阿哥放我走了,我们走吧。”
“啊?他、他、他怎么舍得放你走啊?”胡大夫问着,却是发现年清芷根本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径直往前面走着,他忙是将茶盏放在了桌面上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