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出声的那一刻,年清芷便感觉到身下男人的身子僵住了,愣了几秒才抬起头瞧她,眼眸中的浓浓情潮还未全部散去,脸上的神情却是已经冰冷。
胤禛将她从怀中扯起,声音如寒冰一样冷淡狠决,“年盼窈,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一字一句地似乎是隐忍了极大的怒气,手上的动作更是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样子,攥得她手腕疼得几乎要渗出冷汗来。
年清芷小声地连声说了几句“疼”,一边想要挣脱出来,手腕却像是被铁箍着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她越想越委屈,将她扯进怀里的是他,亲耳垂的也是他,如今凶人的也是他。
年清芷本来是不爱哭得,在胤禛面前也从未哭过,一直以着温柔姐姐的姿态对待他。
今日却是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因为身体年龄小了连带着心里年龄也小了,不由自主地眼睛一热就哭了出来,一双潋滟的眸子顿时泪光闪闪,泪滴从她白嫩的肌肤上滑落,她的鼻尖红红,像个受尽了委屈小白兔一般。
胤禛一愣,手上的力气不自觉收敛了点,语气也缓了,“你哭什么?”
年清芷气自己丢人,又气又委屈,“你凶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被佟佳皇贵妃欺压的时候她都没哭,今日竟然因着这么小事而哭。
她不想哭,结果眼泪掉得更多,这些日子太憋屈了,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惹胤禛讨厌,今日好不容易亲近了些,他转脸就是这般模样。
胤禛微凝起了眉,方才刚睡醒就看到年盼窈在他怀中顿时火气便上来了,他此时也缓过神来,看了眼一旁湿了一块的帕子,什么情况他就算是不记得也能推测出个七八。
朦朦胧胧他把年盼窈当作年清芷,将她扯进怀中的是他,主动轻吻的也是他,如今凶人的也是他。
胤禛想着方才不断攀延而下的手,十分头疼地拿大拇指旋了下太阳穴,幸好在关键时刻清醒,不然可就要遭了。
他抬眼看过去,小姑娘哭哭哒哒地一脸委屈地抹着眼泪。
胤禛突然有些遗憾,清芷这般岁数的时候他不过才五六岁,五六岁的事在脑海中已经很模糊了,也不知晓当初清芷受了委屈会不会也这般抹着眼泪。
印象里他似乎从未见过清芷掉过泪,更多的是她包容温柔地望着他,他高兴又失望。
高兴的是她永远这般完美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失望的却是她从不肯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给他按。
他明明是可以承担她的苦痛,保护她的脆弱,可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机会。
胤禛拿起帕子递给她,“方才是我对不住,我不该凶你,也不该……”
后头的话却是梗在了喉头中,她如今是他的侧福晋,谈不上该不该的,只有他愿不愿意的份。这种道歉说了也是徒增小姑娘委屈罢了。
年清芷生气也只是生自己的,她拿过帕子胡乱地擦了下眼泪。
胤禛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算算时间也该上朝了,今日还有诸多事宜,他从地上起身一件一件地穿上石青色补服,在扣金玉腰带的时候年清芷终于冷静下来了,仰着头问他:“四阿哥,您方才梦见了什么吗?”
胤禛手上的动作僵住,想起梦中的甜蜜与痛苦,明明要忘记的人为什么却是烙印地这般深。
他微闭了下双眼,再次睁开双眸中变得清明淡淡道:“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胤禛将金玉腰带扣紧,拿起桌案上的朝冠,“我去上朝了,你再睡会吧。”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往后这地上的被麓就不必了。”
说完他便打开门走了出去,虽只是一瞬间,外头的冷风还是灌了进来,灌得年清芷心头直发冷。
从“最重要的人”到“无足轻重的人”,不过十三年,可都是她自作自受,她活该谁叫她如此折磨胤禛的。
年清芷僵在原地片刻,寝室内的暖炉热气慢慢蒸腾上来,可她还是冷着,她蜷缩起来脸埋进膝盖内似乎这般就能捂暖一般。
***
早朝结束后,朝臣按着顺序往外头走着,昨日领了旨的阿哥全部留在了乾清宫内。
康熙将大阿哥所写的奏折摔在了胤禩面前,怒声道:“胤禩,你好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胤褆装模作样地揖手,一脸为胤禩开脱道:“皇阿玛您千万别动怒,都是儿臣的过错,皆是儿臣提出,此事与八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啊!”
康熙冷哼一声,声音中的怒气一丝未少:“你以为你就没有任何罪责了吗?!你的账朕待会再和你算!”
昨日胤褆直接被扣押在了宫中,胤禩虽然收到了消息但无法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看了奏折这才半边身子冷下来。
康熙冷声道:“柔奸成性,妄蓄大志,结党营私欲谋害胤礽!连谋害兄长之事都能做出来,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胤禩是万分委屈说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沉声辩解道:“皇阿玛,儿臣从未有对废太子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更别说弑太子之事!太子是儿臣的兄长,儿臣对他敬爱有加,甚至已经计划劝皇阿玛您放过太子一马!”
“所以你的意思是胤褆诬蔑你的不成?”康熙逼问道。
胤禩看了眼胤褆,纵使事实如此他此刻也不能说,康熙如此对他必定是对他欲谋害胤礽已有八分信,若是只是辩解胤褆诬蔑,在康熙眼中便更是不堪。
他忙道:“大哥是一心为儿臣,只是他误会了儿臣的意思,儿臣却不会做出如此之事!还请皇阿玛相信儿臣!”
彼时张明德由侍卫押解上来,胤禩见张明德脸色瞬间白了下,知晓康熙什么事都查了出来。
听着张明德将一切交代出来,胤禩脸色更是难堪,不过还是觉得尚且还有辩解的雨滴。
此事九阿哥胤禟与十四阿哥胤祯也知晓,忙是帮胤禩辩解:“皇阿玛,这江湖相师确实替八哥算过卦,可他满嘴胡说竟然说若是皇太子不死八哥必会有灾祸,还说他认识‘异能者十六人’,可以找两个人谋害皇太子,八哥听及此事顿时勃然大怒将他斥责了一番赶出了府邸。皇阿玛八哥的为人儿臣们皆是清楚明白,断不会作出如此之事。那张明德不过是巧言如簧的江湖骗子,还请皇阿玛听儿臣们一言,切勿相信那江湖骗子之话!”
康熙听胤禟与胤祯的意思更是生气,因为这应证了张明德所说皆是为真。
他怒声道:“胤禩,朕身为你的皇阿玛你不汇报,你却是将此事告知老九、十四,私下里结党营私活动纷繁,心里头不是想谋害太子自己登上太子之位还能是什么!”
胤禩意识到康熙或许并不是因为此事责罚于他,不汇报的罪名实在太过牵强,此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他脸色难看至极,却仍然坚持辩解,“儿臣绝无此念头,还请皇阿玛相信儿臣!”
可一切的话语都太过单薄,康熙对胤禩早有嫌隙,如今不过是抓了个把柄要办他而已,纵使他半分过错都无。
康熙冷声开口:“张明德大逆不道,处以凌迟处死之刑。”
康熙看了眼地上仍然在辩解的胤禩,眸中却是没有半分怜悯只剩下冷酷和狐疑,“胤禩听得贼人意图谋害皇太子,闻而不奏,革去胤禩的贝勒爵位,贬为闲散宗室!”
胤祯从小被德妃宠着长大,性情极为桀骜不顺,见到自己敬重爱戴的八哥受到如此的委屈,顿时忍不住了,“皇阿玛,张明德不过是一个贼人,您却宁愿相信贼人的谎话却不愿意相信我们,因为一个贼人的谎话而迁怒八哥,儿臣倒是想问问皇阿玛,太子做了错事您连问都不问一声便定罪,八哥甚至没有做错您却要盖一个罪名在他头上!我们究竟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敌人,您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康熙气急,怒吼道:“老十四你为了老八顶撞朕,还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在你心中,朕还没有你一个八哥重要是吗!朕是对是错是你一个儿子该评判的吗!”
胤祯虽是八爷党一派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眼见着胤祯越说越过分,胤禛怕康熙迁怒于胤祯,忙是开口阻拦道:“十四住口,这些话是你一个当儿子该说的吗!还不赶紧向皇阿玛道歉!”
胤祯却是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头上的顶戴猛地往地上砸去高声道:“如果是皇阿玛的儿子就该受这般对待,那我宁可不当皇阿玛的儿子!”
康熙本就是一肚子火,胤祯的话就像是往火里倒油,蹭地一下康熙的火更盛了,满腔怒火地一把拔出身旁侍卫的刀,“好,我今日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话毕就欲砍向胤祯,几个阿哥见状忙是拦着,胤祺更是跪着抱腿相劝,声声泣血:“皇阿玛,十四弟年岁还尚小,一时糊涂,就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清楚,您千万别和他置气啊!”
几个阿哥跪着护住胤祯,也连声劝道:“皇阿玛,十四也是因为老八一时气急没脑子才说出这些话,实在不是他内心想法!”
他们试图拉着胤祯,“十四快道歉,快道歉啊!”
胤祯却是昂着脑袋挺立着脊梁,犟着嘴道:“我哪里错了,我哪里需要道歉!皇阿玛您做事不公难道还不让人说了吗!”
康熙火冒三丈,当即就要举刀,胤禛一脚踢在胤祯膝头低声道:“老十四你以为你如此就是为八弟打抱不平,就有成效了?你此番只会让八弟更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若是还想要救八弟就赶紧道歉!”
胤祯本也不是愚钝之人,只是一时火冒上来说了不敬之话,如今被胤禛点醒才惊出一身的冷汗来,本来八哥只是被革去贝勒爵位,贬为闲散宗室,如今或许会因为他的不敬之言让八哥的处罚更甚。
八爷党本是一体,本来八哥受了处罚就是削弱了八爷党的势力,若是连他也一同被处罚对现在的局面更是不妙。
胤祯看着一脸怒火的康熙,又看了下围绕在康熙身旁替他求情的各位哥哥,他跪在地上沉默了会儿终究是软下声音来磕头认错:“儿臣方才说的皆是未过脑子的气话,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如此顶撞皇阿玛!”
因着胤祺跪抱康熙大腿,各位阿哥相护,终究一场闹剧以打胤祯二十大板将他逐出宫去作为了结。
康熙事后回想起此事也是捏了把汗,当时动手杀了这个不孝孩儿的心是真的起了,可若是真杀了心痛难受的也是他,胤祯是德妃最宠爱的小儿子,被宠出了一身的骄纵之气,但康熙偏偏就喜欢胤祯这身骄纵之气,往日也偏爱了些才让胤祯如此沉不住气。
若是今日真的杀了胤祯,德妃恐怕往后也会怨恨上他,他想了想迈步往永和宫中走去。
到的时候德妃正在灯下写字,柔和的灯光打在她温婉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在她姣好的脸庞上,康熙在看到德妃的一瞬间心中那些恼怒不平皆是消散,她就像是平复心情的一股良药,每次在事宜的时候抚慰他的心情。
德妃感受到康熙的到来,将手中的笔放下迎了上前将康熙的大氅解下来,“皇上您来啦。”
她吩咐一旁的奴婢,“去将灶台上温着的狍子肉汤来给皇上暖暖身子。”
乾清宫的事情刚了结,德妃便听说了乾清宫的事,听到胤祯差点被康熙杀了,她心中也是捏了把汗。
知晓康熙今日必定前来,她便未前去求情。
很快宫婢将狍子肉汤端来,狍子极是难打,这种动物胆小跑的又快,通常刚搭上箭它便跑得无影无踪了。但这肉却是有生精补髓、养血益阳的功效,又因肉质鲜美弹牙而得人喜爱。
康熙口味清淡喜好食物本身的香味,狍子肉汤鲜香可口全然都是肉香味极是好吃,冬天里来一碗整个身子都是暖得。
德妃见康熙喜欢吃,温柔地笑了起来,“这狍子肉是老十四孝敬的,特地送到永和宫叮嘱我道等皇上来了,煮给皇阿玛吃。妾身知晓今日皇上要来,就赶紧让人给炖上了。”
康熙放下勺子,“怎么,你也是来做说客的?”
他话虽是不咸不淡,但心头却并未恼怒,德妃来做说客是意料之中的事。
“妾身不是来做说客的,妾身还嫌皇上打少了呢。”
康熙抬眼看去,只见德妃继续柔声道:“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子说了不敬的话就该打,这道理宫里头共外头都是一样。您说是吧?”
德妃极为聪明,简单一句话便将此事从政事引到了家事。若是臣子对君说了不敬之话,君对臣子有嫌隙是自然的事,可若是是老子和儿子的家事,打一顿此事也是消了。
康熙笑了起来,“自然是,还是阿宁你会说话。”
德妃将吃完了的空碗放在宫婢的托盘上,转到康熙身后轻轻地捏着他的肩,她这按摩是专门找刘声芳教授过得极为专业,手指的力道刚好,每按一处便会获得极大的放松。
她声音温柔:“老十四这脾气也不知晓是随谁的,犟起来跟牛一般拉都拉不回来,又口直心快,认定了八阿哥是他的兄弟便维护到底。他虽是维护兄弟之情,但也太不会说话了,皇上今日给了他教训,他往后也知错了。”
康熙累了一天,又发了那么一通火,自是身心俱疲。
经过德妃这般按摩身子舒服了心里也自然宽慰不少,听着德妃说话也自然听到了心里。
德妃这般温柔婉约,那小子性格随谁的他还不清楚嘛?自然是像他的。
这小子虽然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但终究也只是犯了不敬之罪,大错倒是没有平日里也是个孝顺温和的孩子,若不是因为维护他八哥,必定不会做出这般的事来。
说到底还是性子太直了不懂得弯曲,才会如此冲动地出头,但到底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对于康熙来说,他更是喜欢口直心快表面如一的人,口直心快总比口蜜腹剑来得强。
他之所以不喜欢胤禩就是如此,胤禩表面上装出温润随和的模样,私下中却是结党营私谋害太子,一心想着他身下的位置,简直让他不寒而栗。
“这孩子是该好好教训,不像老四一般让人省心。”
康熙长叹一声,“十四的性格太冲、言多必失,但老四又太过沉默寡言,平日里话更是少,让人根本猜不透心思,朕瞧着他倒是想起了世祖皇帝(顺治),整日念佛吃斋的,就连后宅都很少进,虽是个清心寡欲没有野心的,但朕总是担心他迈了世祖皇帝的后尘。”
康熙虽是这般讲,但心里头对老四更是放心满意,老四没有野心、又一心为太子尽心办事,倒是沉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