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本性
“爷!”
三鼓敲过,内阁散朝,相衍刚从门内出来,观壁就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殷勤地笑:“您今儿出来得早。”
相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问:“如何?”
“二少爷大清早就过国公府去了,大少爷方才也跟着去了!”
相佩生不方便,寻常都是不出门的,相衍眉间一蹙:“他去做什么?”
观壁为他撩开轿帘子:“属下不敢多打听,不过听咱们的人说......好像是听说今儿新科刘会元和裴家少爷都会去,这才出的门!”
裴家少爷指的是裴遵庆,吏部尚书的儿子。新科刘会元......
相衍眼中神色一暗:“直接去辅国公府。”
他刚下朝,尚有一身朝服待换,观壁问:“您不回去换身衣裳再去么?”
“直接去。”
连家这场宴办得大,朝臣也来了不少,身份最高的是吏部尚书裴明的家人,裴遵庆跟着裴夫人应酬半天早不耐烦了,赶忙找了个理由钻到后院,不想就偶遇了刚从花阁出来的连海深。
他眼前一亮,连忙追上去:“连海深!”
连海深一回头,瞧见一身枣红衣裳的裴遵庆,少年约莫十八/九,剑眉星目,五官十分俊朗。
裴夫人与沈氏是手帕交,裴遵庆和连海深年纪差不多,小时候也是一起玩的,只是长大后才见得少。
裴遵庆乐道:“多年不见,忘了我是怎么?”
裴遵庆被家中娇惯得有些不像话,但他对连海深一直挺好的。连海深没好气地后退了一步,笑说:“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道边,裴少爷不是想我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裴遵庆“啪!”一声打开扇子:“怕什么流言蜚语,我已经跟我爹说了要娶你,提前见见媳妇......停!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连海深手还扬在半空,笑得十分危险:“继续说啊。”
裴遵庆呼呼扇了两下扇子,寒冬腊月的,也真不怕冷。他说:“我来的时候瞧见相桥梧了,你和他的爱恨纠葛我在国子监都听说好几个版本了!”
连海深冷笑:“国子监的学子近年都如此懒散了,市井流言也传得津津有味?”
他瞥了一眼赠芍,上前攥连海深的手:“许久不见,跟哥哥我找地儿叙旧去?”
“放手!裴遵庆!”
“哎,我在。”裴遵庆拉起她就走,全然不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下人。
连海深走了两步就不愿意动弹了,仗着腿长用力踢了裴遵庆一脚:“你给我放开!”
“哎哟!”裴遵庆连忙避开:“我找你是有正经事,你就说听不听吧?”
裴遵庆这混世小魔王能有什么正经事,连海深揉着手腕转身就走。
“我说真的!”裴遵庆追上去,小声说:“我刚还遇见刘知阳了,他跟相桥梧一起......唔!”
连海深连忙将帕子捂他嘴上,她一听刘知阳的名字心头就漏了一拍,连云浅和她说过裴遵庆、刘知阳都向连士良求娶她,裴遵庆来了不意外,可刘知阳竟然也来了!
“说清楚。”
“嘿嘿。”裴遵庆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二人走到花园角落:“新科会元刘知阳,江州人士,朝堂炙手可热的新贵!多少世家心目中的东床快婿啊!”
这些连海深当然知道,她还知道刘知阳表面上是中立派的,暗地却是大皇子李至的人,与相衍是宿仇。
“他莫名其妙求娶你,你要不要听?”裴遵庆说着,脸上露出揶揄的笑。
“你是听说了刘知阳求娶,才跟求娶的罢?”连海深恍然大悟。
“聪明。”
裴遵庆摸摸自己的下巴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嫁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特来解救你于水火之中!”
连海深嗤笑了一声,心里有些感动:“你别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要从我这里谋夺什么?”
裴遵庆脸色微变,低声说:“那你知不知道刘知阳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连海深一愣,大眼睛看着裴遵庆,摇摇头:“你在胡说什么?”
裴遵庆将她拉得更远一些,说:“我刚才从青竹院经过,他和相桥梧坐在院子喝茶,两个人非亲非故坐一起喝茶,你觉得他们在密谋什么呢?”
“我听不懂。”连海深摇摇头,准备装傻到底。
裴遵庆低声说:“相桥梧说娶了你,那想要的东西猴年马月都得不到......”
连海深脸上的笑不变,心口却好像被一只手扼住,连呼吸都放缓了。
相桥梧想要从连家得到的东西......
“那么,深儿,你告诉裴哥哥,相桥梧想要从连家……得到什么呢?”
裴遵庆低头在她耳边问道,他的声音清亮地如林下泉簌,连海深却听得遍体生寒!
“你......”
看着她惊恐的大眼睛,裴遵庆抬起一只手想摸她的脸,诱惑地说:“别怕,我保护你啊......”
......
连海深:“......”
这人的脑子不是烧坏了吧!
裴遵庆的手还没摸到连海深的脸就被人用力攥住,相衍绷着脸,用力摔了裴遵庆的手:“裴夫人在前边儿寻裴少爷许久了。”
裴遵庆一惊:“右相大人?”
“您……怎么会在这?”
相衍冷冷瞥了他一眼,说:“裴夫人急得很,裴少爷还是赶紧回去瞧瞧。”
裴遵庆这才看见他身后着急忙慌的裴家管事,他犹豫了半晌:“那连大小姐……”
相衍脸色更难看了:“嗯?”
裴遵庆接了他凉飕飕一个眼神,立马扭头就走。
相衍回身瞧见连海深正低头玩自己的指头,语气一下没收住,阴冷地问:“怎么,还想着呢?”
连海深:“?”
“您怎么在这?”她的眼神有些不自在,老往一旁躲闪。
相衍没听到她解释,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什么,酸胀得难受,手都在宽大的袖子里捏得发白。
就来迟了一会儿,还差点被人下手了?
两人半天都不说话,相衍心尖上别扭的酸味老咽不下去,伸出手就着裴遵庆打算下手的地方摸了一把。
她的肌肤养得娇嫩,触手又滑又软。
指尖经过小巧的下巴时还勾了勾,挑逗意味明显。
连海深:“???”有点想打人了啊!
摸完右相大人心里就舒服了,避开她一双惊愣的眸子,轻咳了一声:“不是说了……相家行聘,我会来。”
“......”
连海深用帕子用力擦了擦脸,胡乱点头。
相衍余光瞥见她嫌弃的小表情,心口那种难受猛地又涌上来,眼神微收。
该训。
“裴家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好一个质问的口气!
连海深:“关右相大人什么事!”
相衍的薄唇微抿:“好好说话。”
......要是搁以前,她不动手打人就不错了!
“裴遵庆没说什么。”说着又别扭地一撇头,不想看相衍。
裴遵庆,很好啊,都叫上名字了。
相衍眼里的暗色愈发浓烈,上前逼得她后退了一步:“有外人在就得好好说话,知不知道?”
连海深瞪了相衍一眼,她知道相衍是担心她对右相不敬会惹来麻烦,虽然是好意,可是心头那种绞得难受的感觉登时又涌上来。
真是,对她坏点不行吗!
老……老是这样……
相衍看她别扭的样子,眼底的暗色又如潮水一样退掉,低声说:“我又不会害你。”
只要你听话。
相衍不会害她,这连海深是相信的。
这人虽然在朝堂上阴险狠辣,铁血无情,但是对她挺好的——至少前世挺好的。
也是因为这样,连海深才对他十分愧疚。
毕竟刘知阳恨毒了相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于是她含着三分别扭,小声说:“……知道了!”
相衍收起差点没藏住的阴鸷,难得地露出一点笑意。
赠芍匆匆走进来,见相衍和连海深站一起,登时跟见了鬼一样:“小、小小姐......”
连海深看见她的眼神,知道这丫头肯定误会了,心中大呼冤枉。拉着赠芍走远两步,问:“怎么了?”
“表少爷的人正寻您呢......”赠芍压低了声音说道:“说铺子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卡文太厉害了,每天卡每天卡每天卡
好在存稿习惯还挺好的,才能保持不间断的日更,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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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嘴硬(1)
连海深不知道西六市那个铺子背后的意义,相衍却是知道的。他偏过头,说:“走,去看看。”
“您不是来行聘的吗?”
“就当内阁有急事,本相先回去了。”相衍不在意地说:“相佩生今日也来了,有他足矣。”
说好的相衍替相桥梧下聘,却还来了大少爷,这是对相衍有多不放心啊!
“您送我去?”连海深摇摇头:“多谢右相好意,小女还是自己去吧。”
跟他一块儿出门,那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相衍手上一顿,站直身子俯视她:“没有主母的牌子,你要如何出去?”
......这话好像也对!
瞧赠芍满脸焦急的样子,连海深犹豫了一下,咬牙:“那就拜托您了!”
相衍傲娇地咳了声:“拜托本相什么?”
方才不还拒绝了他么?
相衍性格之莫名其妙,真是从来没变过。
连海深腹诽,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子:“您好人有好报,送小女一程罢?”
相衍低头瞥了下自己的袖子,轻咳了一声:“那就看在渡濂兄份上。”
说罢,自己走在前面,连海深冲着他的背影吐吐舌头,拉着赠芍追了上去。
西六市那铺子租给一家叫仁和堂的药铺,掌柜的姓林,是个看着矮小又精明的中年人,此时正哭丧着脸和被打了满脸乌青的小伙计收拾店里的一片狼藉。
沈渡濂站在一边,脸色不是很好看。
“表哥。”
沈渡濂有些意外,连忙舒展眉头去迎,却瞧见背后车帘子又被撩起,相衍一脸冷淡探出身子。
沈渡濂:“???”
“妹妹。”沈渡濂连忙将她拉到一旁:“你怎么和......”
瞧他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连海深有些别扭,忙转了话头:“这是怎么回事?”
仁和堂进门先是抓药的柜台和药柜,右边是用帘子隔起来的大夫坐堂之所,后面住着掌柜的一家人,楼上还有针灸推拿的地方。
现在布帘被划得破破烂烂,药材全被翻出来散落一地,几个药酒坛子都没被放过,褐色酒液不知混着什么脏污,弄得一地都是,甚至沾湿了她的绣鞋,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苦味。
林掌柜在一旁拍着大腿呜呜直哭:“哎哟,这是犯了哪家凶神,招得这样倒霉事情!”
“打砸的是谁,可查清楚了么?”连海深问。
沈渡濂摇摇头,“说是官家的。”
“是啊!就是天杀的......哎哟!”小伙计挨了林掌柜一巴掌,缩缩脖子嗫嚅着:“......那帮人简直是强、强盗!”
“为何?咱们打开门做生意,官家为何要打砸咱们?”连海深瞪大眼睛。
门外围了许多指指点点的百姓,沈渡濂将她拉进门,低声说:“听说仁和堂的药吃死了人,苦主告上衙门,这才引来了私怨报复。”
林掌柜捶胸顿足地:“什么吃死了人,谁知道他吃了什么东西死的!我、小老儿对天发誓没有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啊!”
连海深扫了一圈,原本这个铺面就不算大,现在被打砸得满地狼藉,看着惨兮兮的。
相衍在一旁,捻起柜台上一块天麻子,说:“砸得也太干净了。”
他的皂靴辗了辗一地的凌乱,抬头瞧见沈渡濂兄妹一脸不明所以,便伸手翻开一个药柜抽屉,里头空空如也。
“若你们打砸,会将每个药抽都翻过来么?不觉得他们......更像在找什么东西?”
连海深两人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看堂上就不对,那两大面药柜少说有百八十味药,竟然全被一一翻出来,倒在了地上!
可是这铺子里除了药材还能有什么?
连海深不明所以,沈渡濂却一瞬间脸上血色退尽!
他顾忌得看了一眼妹妹:“要不然妹妹先回府去?这里这般凌乱,你呆着这我也不放心。”
连海深奇道:“不是表兄让小妹来的,怎么一来就要我走?”
“我何时要妹妹来?”沈渡濂一愣,道:“出了这样的事,恨不得妹妹在府中莫要知道,怎么会叫你来?”
相衍立马意识到不对,抬脚踢上店门,低声说:“怕是内里有鬼,快走,从后门回国公府去。”
来不及了,门外忽然传来衙门公人嘈杂的声音:“都给我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