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子看着她说:“必须要这个,否则相大公子没有多久的活头了。”
说罢,他擦了擦汗,和洛降先行出门去了,小洛氏急忙奔出来:“师傅、大伯。”
洛降见是她,说:“阿书,他是被你害了。”
从无名子要树黄金,小洛氏就料到了什么,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抽搭着说:“可是我有什么法子......”
十年前,相佩生病重,相家人辗转寻到蜀地洛氏,希望从蛊毒一道寻找保住相佩生的法子,小洛氏受邀来长安为相佩生治病,却一眼爱上了这个病重的年轻人。
她对苏氏说,想要救相佩生容易,她得嫁给相佩生。
苏氏很犹豫,自己儿子是太师嫡出长子,小洛氏不过是蜀地粗苯女子,可是为了救儿子的命也只能应了,迎娶她入门做大少夫人。
一开始相佩生并不喜欢小洛氏,只是客气地当做救命恩人对待,就连洞房花烛夜两人都是一个睡榻一个睡床。
小洛氏不甘心,便偷偷给相佩生下了情蛊。
情蛊者,西南相传是苗女珍爱之物,下在情郎身上可保对方忠诚,也能让对方渐渐爱上自己,更重要的是可以强身健体,几乎成了吊着相佩生小命的保命符。
果然,相佩生在蛊毒作用下,与小洛氏的关系一日比一日好,二人恩爱十年,现在还蜜里调油的。
情蛊者,与下蛊的人息息相关,只有下蛊人死了,情蛊才会跟着死去,而恰恰是这种蛊毒,与新来的百日蛊冲撞在一起,成了差点要相佩生命的东西!
小洛氏睁大了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洛降道:“怎么不可能?你师傅说的还能有假?”
“大伯!”小洛氏跺脚:“佩生时时刻刻在我的看护下,有人向他下百日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蜀地洛氏家族里,小洛氏绝对是用蛊用毒的翘楚,兼并武功高强,她平日和相佩生几乎是寸步不离,起居作息无不是亲力亲为,下百日蛊又不是吹一阵烟就能完成的。
她当然不信。
无名子捻了捻胡子,说:“吃食,是从吃食进去的。”
小洛氏猛地想起来昨日相衍大婚,相佩生和相衍的关系再差,面子上要过得去,便作为长兄去了前面,当时她没当回事——家里吃食器具都是仔细的,哪里能想就是一点食物竟然就被人盯上!
那人分明一直盯着北院,蓄谋已久!
第54章 求药(1)
“据我所知,你那弟媳妇的母家是安南大都护。”无名子道:“是谁给大公子下的百日蛊能慢慢查, 但是树黄金是一定要找的, 你不如先问问她。”
小洛氏被他一说,猛地冷静下来,是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相佩生的身体是拖不起了。
她问:“师傅同我老实说, 夫君他还能......多久?”
无名子说:“百日蛊, 顾名思义会潜伏百日,可是你的情蛊冲撞了它,两蛊现在在大公子体内拼命竞争,他身子虚弱,根本扛不住这两个东西的侵蚀,如今大概......还有月余。”
从长安去安南来回至少要两个多月,现在去安南找树黄金肯定是来不及的,小洛氏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深深叹了一口气:“徒儿知道了。”
*
扶风楼——
“今日起得早, 再回去睡会?”相衍问道,说:“我这几日左右无事,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连海深手里拿着册子核对勾画,闻言白了他一眼:“明日回门,大后日你就得上朝了,只有后日一天功夫,去看看你娘吧。”
相衍伸手捅了捅她:“谁娘?”
“我婆母, 好了吧!”连海深瞪他,将手里册子举起来:“你别捣乱,若是太闲了就去库房走走。”
二人财产还有她的嫁妆还乱糟糟的待整理,连海深边勾画记录边想,男人不掌中馈,简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还就会捣乱,不可取不可取!
观壁的头出现在门口,好像很急的样子,相衍看了他一眼,说:“那我去处理一些事。”
“嗯。”连海深头都没有抬。
走出老远,观壁才说:“咱们埋在北院的人来消息了,说大少夫人请了娘家大伯和师傅来给大少爷看病,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
说着将三人在花园里的对话都说了一遍,末了说:“那个叫无名子的说需要安南产的树黄金做药引才能治病,怕是下午大少夫人就要找上门来了。”
相衍意外的是:“她说她给相佩生下了情蛊?”
“是。”观壁点头道:“情蛊属下也稍有了解,传说是苗女为了防止丈夫爱上别人制的,说若是其中一方变心,便会被蛊虫吞噬致死,很是毒辣。”
相衍底下眉眼,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观壁说:“也不知道是谁给大少爷下蛊的。”而且千挑万选,择了三房成亲的这个节骨眼。
“派人去查查。”相衍背着手扫了一眼院里花开正旺的牡丹丛:“这些日子忙于喜事,恐怕府里许多处都疏忽了,仔细查一查,是谁送的这份好礼。”
“是。”
相衍回到屋里的时候连海深刚理清一页册子,面前笼上一层阴影,相衍伸手去勾她下巴:“这些事又不急,你早起吃得太少,先去吃饭。”
“也好。”连海深避开他的手,抻了抻腰说:“观壁方才说什么了?”
相衍帮她揉了揉腰,说:“花园里的牡丹开了,我带你去瞧瞧。”
诶?不是说吃饭吗?
牡丹品种颇多,最常见的是紫红类的品种,因为多也不怎么值钱,花园里随处可见都是大朵大多怒放的紫红牡丹。
“名贵一些的颜色都放到花房去了。”相衍解释道:“圣人赐了几盆绿牡丹,可惜还有些日子才会开。”
牡丹颜色以黄、绿为贵,两人走了一会,果然瞧见花匠在侍弄几盆黄白色的牡丹。
“小的见过三少爷,三少夫人!”花匠诚惶诚恐地行礼。
“嗯。”相衍点点头,摆手让他退下,花园的牡丹丛中修了一处凉亭,两人在凉亭坐下后,相衍说:“不是问观壁说什么了,不好奇?”
连海深抬手给他倒茶,说:“您要是愿意说就说了,不愿意说我多问有什么用?”
“你倒精怪。”相衍抬手覆在她手背上,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相佩生病重,小洛氏请回蜀地洛氏的掌家人和她师傅回来医治,说中蛊了。”
“中蛊?”连海深很意外,她在中原腹地长大,最远就是前世去过江州,可是江州和安南一个东南一个西南,蛊毒一事只从书上听过。
“小洛氏出身蜀地,那里人大多医毒蛊三修,她都觉得棘手,怕是很严重吧?”
相衍点头:“十年前小洛氏就是因蛊嫁入相家。”
连海深有些迷茫,相衍忽然意识到什么,笑道:“十年前你刚七八岁,当然不知道这种事。”
连海深脸一红,娇气地哼了一声。
相衍握住她的手,轻轻把玩她白嫩的手指,说:“也多亏了她,否则相佩生熬不到现在。”
他继续说,仿佛给她讲故事似的:“他身上有小洛氏下的情蛊,情蛊平时是保命用的,结果现在同新下的百日蛊冲撞,怕是命不久矣。”
“情蛊?”
“听说过?”
连海深老实摇头:“只在书上见过,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
“传闻中是为了防止情人变心的。”相衍解释道,指头挤进她的手心,挠了挠:“我倒有些兴趣。”
连海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相衍说的有兴趣是什么意思,心头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情绪。
啊呀,这人......
见她脸色变幻,相衍一把握住那只手,明知故问:“怎么?”
“若是被你讨到,会如何?”连海深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与我同生,与我同死?”
相衍和她对视,良久后转开眼:“以前是这么想的,后来想想若是我先死了......”
连海深反手握住他的手:“有人在新婚第二天诅咒自己早死的么?”
“人总有一死,早晚而已,更何况活够本了。”相衍笑了笑,意有所指道。
连海深小声嘀咕:“您还是长久活着吧......”
“救相佩生需要用到树黄金,出产自安南,小洛氏估计回来找你问问。”
“我哪有什么树黄金......”连海深一愣:“树黄金?”
“嗯。”
“舅母给我准备的箱笼中好像有这个东西呀!”连海深惊讶道:“是母亲嫁妆里的,日久年长的,她前几个月还特意换了个盒子晒了晒。”
相衍见过她的嫁妆单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不过记得上面有这一项:“嗯。”
“借还是不借?”连海深问道:“若是不借,那也是你嫡兄。”
“你以为借了就万事大吉?”相衍道:“他们有得是法子咬我一口,平白惹一身腥。”
这话说得也对。
两人说话的时候,赠芍寻了过来,规矩地行过礼以后说:“姑爷、小姐,大少夫人来了!”
*
小洛氏严格来说与三房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待见三房也只是因为相佩生不待见相衍而已,她坐在堂上,斟酌了一下言辞。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连海深带着丫头走进来,小洛氏是长嫂,她先行礼道:“大嫂。”
小洛氏回了个半礼:“早上弟妹奉茶的时候,恰逢我出城去了,才失了礼数。”
连海深知道她不是来解释这个的,也没放在心上,说:“大嫂繁忙,这本来也没什么。”
小洛氏说:“弟妹,嫂子有求于你,便开门见山了。”
“早上我出城也是为了佩生寻药去的,他惊了风,大夫说需要有一味药引,你这里能有,这才冒昧求上门来。”
说完,生怕连海深不答应似的,小洛氏说:“夫君实在病重,我才求到你这里来,实在是......没办法了!”
“嫂子如何能知道我这里有那味药引?”连海深问道,脸上的笑有些疏离:“是晒嫁的时候看见的么?”
大梁朝有一个晒嫁的风俗,新娘子嫁妆进门后要放在院子里‘晒’嫁妆,很多时候家里人知道新娘子有什么私产也是从晒嫁看出来的。
不过晒嫁虽然能知道新娘子有什么资产,若是隔房的嫂子一直盯着弟妹的嫁妆,说出去可太难听了,小洛氏想了想,道:“并非如此,而是弟妹的娘舅正是安南大都护沈束河将军,我这才来碰碰运气。”
连海深推脱起来,小洛氏就知道这药没那么轻易能借到手,心里开始有些着急:“弟妹,那好歹是一条性命,我......公爹和婆婆应该也是希望你伸出援手的!”
她还好意思提相平夫妻?
连海深的笑落了两分,说:“大嫂要是的什么药引?”
“是安南特产的树黄金,嫂子要得不多,二两即可!”
连海深装模作样召来采兰问了问,采兰瞧瞧瞥一眼小洛氏,说:“回小姐,咱们库房里确实没有这味药。”
小洛氏一下泄了气,连海深说:“真是抱歉了,我这里确实没有,帮不上大嫂了,城中许多家药铺也是百年的,或许能有安南来的药材呢,大嫂不如去问一问。”
小洛氏还想努力一二,她说:“弟妹,算嫂子求你,可否替你大哥去问一问沈束河将军,或许他们能有呢?”
若是两家关系很好,这忙连海深当然义不容辞,可是大房和三房关系本来就如履薄冰,相平夫妻与相衍更是一年到头都说不上两句话,更何况相佩生与李至、何莲还是一丘之貉,曾经妄图扳倒辅国公府的。
连海深可没这么好心!
第55章 求药(2)
小洛氏灰头土脸回去了,采兰跟在连海深身后说:“小姐, 大少夫人回去免不得找太师和夫人说, 到时候夫人来管您要可怎么办啊?”
连海深看着小洛氏离开的背影说:“她也好意思来?”
其实按照连海深对苏氏的了解,她为了儿子还真有可能低三下四来求他们,她想了想说:“不论如何, 咬紧了没有就好, 也算给他们一个面子。若是太师想要, 去找舅舅就是。”
树黄金又不是树叶, 哪里是到处都有的,相平敢去找沈束河,一定也碰一鼻子灰的。
果然,小洛氏回去不到半个时辰,门外的小厮匆匆跑进来说:“三少夫人,夫人带着大少夫人一起来了!”
竟然真的带苏氏来了?
苏氏毕竟是嫡母,连海深理了理衣裳,起身迎出去, 恭敬地伏了伏身子:“媳妇拜见婆婆。”
苏氏平时很少来扶风楼, 相衍成亲之后她也才第一次看清连海深的脸,她浅浅哼了一声, 走进屋。
扶风楼的装潢半点不必主院差,她一进门就瞧见堂上摆着御赐的青玉如意,走过去坐在主位上,说:“你也不必忙了。”
连海深浅笑道:“倒也没有什么需要忙的,媳妇叫下人冲泡一壶香茶来。”
小洛氏坐在她对面, 半压着头,苏氏说:“方才你大嫂来找你说借药的事,不知道她是不是说得不好,才招你生气,不肯借。”
“是媳妇嘴笨,也不怪三弟妹。”小洛氏柔顺地认错。
苏氏挤出一丝笑容:“老三媳妇,你也看见了,你大嫂向你道歉了,如今你大哥病重,需要那一味药——我们也不白拿,需要多少钱你直接从账房支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