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费吾想到此,马上点起兵马,跟着文竹,立即往东海而来。
哪知,走到一半,甄费吾再次接到求援信号,说是逍遥王已被倭寇将军带人劫回了大本营。且说没有十万两黄金,绝不放人。
甄费吾一听,登时骇得面如土色。倭寇的大、大本营?从前五百倭寇就能撵的他手下精锐水师满地乱跑。如今,让他们这群不识水性的旱鸭子冲到倭寇在东海上的大本营里去救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是,十万两黄金,便是抄了他甄费吾的家也拿出来。
为今之计,只有假意追敌,佯装兵败,谎称倭寇穷凶极恶,他区区两浙水军不是其对手,上书皇帝恳请派兵支援。或者干脆实行拖字诀,等着贤亲王爱子心切,急于出头,要求求和,主动送了黄金过去,彼此万事大吉。
甄费吾如是想着,叫过心腹将校,偷偷吩咐。
本来满帆全速前进的军船,忽地慢了下来。
文竹就坐在船首,焦急望着远方,见军船忽然减速,忙返身进舱,追问甄费吾道:“提督大人,逍遥王命悬一线,大人为何下令降帆减速”
甄费吾满脸堆笑,请文竹坐下。
文竹却不肯坐,只催促甄费吾加速赶路,速去救人。
甄费吾却推三阻四,拿了许多借口出来说话。
文竹一一将之驳回。
说到后来,甄费吾干脆恼羞成怒,借口海上风云不定,全速行进易触暗礁搁浅。又说什么军船招摇,恐打草惊蛇,反逼着倭寇痛下杀手,伤了逍遥王性命云云。最后,所幸说事情紧急,他要上书皇帝,陈明军情,命人将文竹架出了船舱。
文竹被架出船舱,气得浑身发抖,转回自个儿舱房,掏出一只烟花,直接放上了天。
夔家水寨里,永玙望见海面上凭空一朵烟花,气得当场拍碎了茶盏。
黛玉就坐在他身边,见状,急忙安抚道:“你别生气!听夔伯父说,东南水师这样子,并不是一两日之事。积习难改,你怎么能指望他们说变好就变好了呢?”
“如今那甄费吾不过是拖延战机,迟迟不肯参战,也许是有别的计较。我们也不好这么快就定了他的死罪。且等等,看他还有没有旁的举动。”黛玉又道。
“哼!”永玙冷哼一声,“甄费吾,真废物也!他统兵东南,不知夔家水寨生擒倭寇将军也罢,咱们设计,引出大半倭寇兵马,且尽数活捉了的消息他也半点不知,算什么水军提督!”
永玙和黛玉二人脚下,正跪着那名红衣将军和好几位从倭寇大本营赶来水寨共襄盛举的倭寇官员。此刻他们听见永玙说话,也是各个面有愧色。
原来,那红衣将军在部下武士面前装的最是英勇无畏其实却是个最怕死的。
细作宫二还在坚持,那红衣将军不过被一个饥不择食的鳄鱼咬住了半个手掌,便高声叫着求饶了。
就这般,永玙还不肯见他。只等到他把倭寇大本营里的兵马布置、官吏分配甚至军中暗语悉数供出之后,永玙才让人将他从鳄鱼池里放出来,命他手书一封,回大本营报信,只说大获全胜,请同僚移兵到此,将夔州水寨建成第二个大本营。
为了怕那些倭寇不能全信,黛玉还命随船而来的百戏场内捏泥人做假面的手艺人,利用死去倭寇的脑袋,做了一个假的夔远致的人头送去。
如此种种,那岛上的倭寇果然信以为真,分兵来到,却悉数被黛玉和姬丝绊用阵法困住,全部生擒。
此刻的倭寇大本营内,不过只留下了一些老弱妇孺,看家护院,实乃一座空岛。
只要甄费吾有一丝一毫的勇气,胆敢带兵杀到那岛上,便是白捡了一件奇功!
永玙送上门给他的好处,他都不敢要,反将永玙彻底得罪了。
而且,千里之外的皇城之内,皇帝看着摆在案头的永玙密折,先喜后怒,直气得须发倒竖!
“好!好!好!好一个两浙水军提督!好一个东南水师!”
第97章 定平患大计
前文写到, 甄费吾接到永玙救命信号之后, 身为执掌两浙数万水师的提督, 却贪生怕死, 不敢应战,还异想天开, 妄图使用拖字诀,将拯救永玙这块烫手山芋抛给朝廷或者贤亲王。却不曾想到, 他机关算尽、自以为是, 实是把从天而降的一块大馅饼,白白扔了出去不说,还一举得罪了当今朝廷内最有权势的一家人。
永玙见了文竹信号之后,直接一道密折,将东南水师并两浙水军提督甄费吾都告到了御前。
偏偏, 赶巧甄费吾真是一个废物。他也写了一道密折, 六百里加急也送到了皇帝案头。
两道折子一前一后, 其上内容却天差地别。
一个是区区民间水寨,不过几百渔民就生擒了上千名穷凶极恶、骁勇善战的倭寇并两位倭寇大将军;
另一个是掌管数万水师的提督, 浩浩荡荡率领大军, 奉命去救逍遥王,却连一座空岛都不敢上。
皇帝看着面前两个奏章, 气得七窍生烟,立时召了四皇子过来。
四皇子读罢奏折,也是面有愧色。虽然朝廷不重视水师,但是水师人数也占了全国兵马的近三成, 且每年军费开支都为数不低。四皇子早就有心插手军机,接管军务,趁机进言道:“父皇,任由这种废物做水军提督,岂不是在我天朝儿郎面上抹黑难怪那区区弹丸之地,蛇鼠之民,也敢屡犯我天朝边境,扰我之民。趁着逍遥王大胜之际,儿臣愿意亲自领兵,干脆灭了它倭国。”
皇帝却摇了摇头。
刀兵不能轻易兴,尤其是在皇权更迭之时。东南水师屡战屡败,除了将帅无能,朝廷缺乏熟悉水战的将士,没有能人训练水军,甚至海禁不开,诸般种种,都是原因。不能全赖在一个水军提督身上,却也不能不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皇帝咳嗽两声,方道:“这件事,逍遥王办得极好!便是那水寨寨主夔远致也有大功。朕同意让玙儿他们下南洋,并不只是为了区区商利。盐铁专营,事关民生国本,是大事,历朝历代都不曾放松。如今,海上贸易,远洋来往,也成了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洋人的东西虽无大用,却也有奇巧之处。便是只为了扬我国威,也有开放海禁的必要。”
“父皇所言极是。”四皇子心里虽仍不认为开放海禁有何必要。
但是从前不放开海禁,也跟倭寇肆虐,海盗横行,禁之不绝有关,但是从永玙所打这场胜仗来看,所谓倭寇、海盗,实在不堪一击。若果真因噎废食,为了他们就关闭海防,让外人得知,实在贻笑大方。
“此事要恩威并施,你乃皇子,朕近来身子不适,你万万离不得京城。”皇帝虚弱地道。
四皇子听了,惶急抬头,目中全是关切,口称:“父皇——”
皇帝摆一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自个儿接道:“这事便只能交给逍遥王去做。逍遥王身为皇族,代表的便是天家态度。立威施惠,最终收益的还是你。日后,他也必定是你的股肱大臣。”
皇帝这话的意思,正是要把这逐倭寇、护渔民的大功归给永玙。且生怕四皇子误会,竟然将利弊掰碎了一句句说给他听。
四皇子垂首道:“儿臣明白。”
远在千里之外的永玙,夤夜接到皇帝圣旨,给了他独断之权,可就地斩杀军中主帅,亦可下令开战。
永玙拿到这道圣旨,心中十分快慰,可是想起深宫中,那位鬓发斑白的老人,垂暮病重之时,他还要拿这些事扰他心烦,内心中亦着实煎熬。
同时,永玙接到圣旨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请了黛玉过来。
黛玉刚一进门,就看见了灯下坐着的那个美人,剑眉轻蹙,长睫低垂。
美得不似俗世之人。
“逍遥王不肯出家真是可惜了。”黛玉感喟道。
“什么”永玙猛地抬起头了,吃惊地望着黛玉。
刚才他还满心愁绪,听见黛玉这话儿,一下子就想起了好几日之前,所做的那个怪梦。
玙空!
师父!
黛玉不知情,只当是永玙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道:“我说逍遥王这般仙风道骨,不做出家人实在可惜了。”
永玙闻言,挑了挑眉,大不敬地道:“我若出家做和尚,难不成林妹妹要做了姑子也陪我”
黛玉只是见永玙表情沉重,故意说了一句玩笑话来逗他开心。却万没想到那人这般不着调,敢拿神佛打趣。黛玉狠狠瞪了永玙一眼,冲着他手中的圣旨努了努嘴,问道:“圣上怎么说”
永玙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皇爷爷给了我生杀予夺大权,还说若时机成熟,亦可开战。”
“开战”黛玉没想到皇帝病重,还有这等魄力,沉吟片刻,终究觉得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前事难料,还是稳妥些得好。却也不轻易开口,只是询问永玙意见道:“那你又如何想”
“我们这次虽看似小打小闹,实际也伤了那倭国元气。我曾经看过奏报,倭寇困居弹丸之地,国内本来就没有许多兵马。所谓倭寇,有许多也不过是平民百姓,仗着我东南水师不抵抗才横行无忌。若尽数诛杀,迫之太狠,结怨过深,恐难以化解。”永玙说道。
黛玉点点头道:“确实冤家易解,不易结。我们也只是一时路过东海,兴风作浪太甚,反有可能害了一地之民。”
永玙见黛玉和他英雄所见略同,又接道:“正是。况且海域辽阔,而我水师疲软无力且兵力不足,并不能时刻护卫渔民安全。倒不如借此机会占了那倭寇的大本营,似夔家水寨一般再建一处海上要津,作为渔民出海时的中转、歇宿场所。把我水军的驻防线由陆地海岸向海里延伸进去。如此,既杜绝了倭患、海盗肆虐,也对我们开放海禁大有益处。”
“好主意!”黛玉忍不住抚掌赞道。
两人又坐在一处,将如何恩威并施和建造海上军营的事情细细商议了一番。
主意既定,说到做到。永玙立时命文竹拿来笔墨纸砚,由黛玉亲自磨墨,他手书了一封奏折并几道命令连夜发出。
第二日,夔远致夫妇见到黛玉和永玙的时候,两人都盯着一对黑眼圈却还神采奕奕模样。
永玙拉住夔远致把他的打算说了。
夔远致听罢,立即起身,向永玙恭敬行礼,口中还说道:“草民替万千渔民,谢过逍遥王大恩!”
“夔寨主这是做什么”永玙身份尊贵,不能似黛玉一般随意称呼旁人“伯父”。唤一声“寨主”,便是极大的尊荣。偏偏,永玙还用双手托住夔远致的手肘,死活不让他把大礼行完。
黛玉却不理他们谈论国家大事,一见姬丝绊,两人又头挨着头,讨论她们的阵法去了。
黛玉道:“伯母,我们准备把那座小岛也仿着水寨样式,建成一座海上要津,集合防御、中转和海上工事的作用。若要如此,还需要伯母鼎力相助呢!”
姬丝绊最爱机关阵法,闻言,喜出望外,不惧辛劳,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夔家水寨里众人已经将一切议定,可怜甄费吾还漂泊在大海上,想着他的如意算盘。
次日晌午,海上日头正烈。甄费吾坐在晃悠悠的船舱里,吃着美味佳肴,坐等朝廷拨款、派兵的时候。
忽然外面有小兵来报说:“有斥侯看见倭寇大本营的岛上竖起了夔家水寨的大旗”
“什么”甄费吾还以为是他听错了,重复了一遍道,“你说那岛上竖起了夔家水寨的大旗”
“正是。”那小兵也是满面不可置信,紧跟着补充道:“属下用远镜观察,还发现东边海上有好几艘大船,正全速向着海岸前进。看那船上旗号,也是夔家的。”
夔远致在东海声名赫赫,甄费吾再是无能,好歹统领水军,也是知道的。闻言,心里立时打了个突。
不好!莫非这夔远致竟然胆敢带着手下人冲到倭人大本营里去救人就算他这胆量,他又是如何得知逍遥王被困的消息呢是了,是了!逍遥王身份尊贵,他一旦被擒,定然不止给自己一家送了消息。在这东海之上,论起实力来,夔家可比他的水师强得多了!
甄费吾猛地一拍大腿,喝令道:“满帆前进,务必拦住那几艘夔家大船。”
“是。”小令领命离去。
船舱外,恰好路过的文竹,将里间对话,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中,冷笑一声,甩着袖子离去。
远处海面上,翘着二郎腿坐在船头的永玙,回身望了望二层花厅里坐着的黛玉,粲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8章 降圣降圣
靠近码头的海面上,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 两排船队终于对面停下, 一字排开。
一方全是高大楼船, 旌旗招展,配着火炮重兵, 显而易见乃官家水师。
另一方却大小不一、新旧错杂,船上人员更是船什么衣裳的都有。不用说, 乃出海渔船甚至过路商船。
那楼船一方, 中间最大军船船首站着一名顶盔掼甲的大将军,叉着腰,命手下士兵向对面喊话道:“喂,对面的是哪里来的船队?见了两浙水军提督,如何还敢不停船?尔等从倭寇大本营方向驶来, 莫非是通寇的奸细?”
对面船上一时却没人答话。
那将军竟连片刻也等不及, 一挥手, 便有手下士兵发令,楼船侧转, 露出船身上许多炮孔, 意思是再不答话,便要下令攻击。
对面商船上, 终于站出一个人,负手而立,问道:“此处距离海岸不足十里,我等更是附近渔民。水师大营官兵捉不住倭寇, 便是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拿百姓开刀的吗?”
甄费吾听见那人语声清朗,如飞流击石,十分悦耳动听。有心端详他的面容。可惜,那人背对日头站立,海水反照日光,把他的面容全晕开了。只是,依稀看他身形,当未弱冠。
“毛头小儿,竟敢口出狂言!来人,速速上船,把这些倭寇奸细通通拿下。”甄费吾命令道。
自打甄费吾听见士兵回报,夔家的大旗已然挂在了倭寇大本营的岛上,便知事情要糟。全速赶往孤岛途中,正碰上这十余只打着夔家旗号的商船。甄费吾想也不想,便命令手下围追堵截。一路追着这商船,从海里直追到了岸边,这才将他们勉强拦住。
此刻他想的却是,面前这少年极有可能是女扮男装的夔波云。他早听说,夔远致只有一女,英姿飒爽,常常跟着乃父出海,被人称为少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