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低音应了一声,手捧过圣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送。
心思依旧沉浸在江璟可能喜欢她的震惊中,久久无法平静。
她和江璟相识十几年,感情自不必所说,在屈指可数的好友排行榜中,江璟绝对毋庸置疑排在第一个。
要她相信江璟喜欢自己,无疑要推翻对这些年来两人情谊的固有印象。
每个学校都会有几个校草级别的风云人物,长相俊秀,成绩优异,一举一动,是全校女生目光追逐的焦点。
而江璟便是那种人,在读书时他就十分受欢迎,与阮软截然相反,他身旁时常围绕着两两三三的女生,他脾气好,做不来冷脸赶人的事。
按道理说,他应该很招异性喜欢,可阮软和他同校的那几年,却一直没听说他谈过女朋友。
阮软偷瞥了瞥江璟,方才安安说,他的钱包里面,有张他们初中时的合影。
她并非完全不懂风月,在钱包夹里放喜欢的人的照片,她曾经也做过。
她确确实实喜欢过顾星源,放照片情有可原。
那江璟对她,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阮软咬住勺子,眉心微蹙。
“吃饱了?还想去哪里玩不?”江璟一人递了张餐巾纸,对安安说,“小崽子,有什么愿望趁早说啊,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安安眼珠转向阮软,目含期待:“姐姐有想去哪里玩吗?”
阮软勉力笑了笑,避开江璟视线:“你想去哪呀?”
安安说到底不过还是个小孩,嘴上说着什么都懂,实际上对于喜欢这个词,始终停留在表面的认知。
他不懂为什么自打他帮哥哥表完白之后,姐姐就变得好奇怪。
如同阮软担心失去江璟这个好朋友的万分之一惶恐,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一般。
“我想去游乐场。”去游乐场玩,还能撮合哥哥和姐姐在一起,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安安暗自想着,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他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甚至还考虑到他作为电灯泡着实亮眼,便接着说:“我们和爷爷一起去,先回去接爷爷,然后再去游乐场。”
到时候,爷爷带他玩,哥哥带姐姐玩。
安安越想越坐不住,连脸都顾不上擦,跳下椅子,赶着要回家。
江璟任由他拽着走出大门,颇为无奈道:“你急什么,又没有不让你去。”
回头看眼阮软,又朝安安道:“你慢着点,姐姐跟不上了。”
安安心里火急火燎,扭过头,眼巴巴催促着阮软。
阮软小跑两步追上他们,停在和江璟并肩的距离,小声道:“你小心。”
安安看着两人,越发觉得他们般配,恨不得阮软从这一刻起就是他嫂子。
安安年纪小,阮软今天又刚好没穿制服,从背影看上去,宛如年轻夫妇带着他们的孩子。
蒋池州定定看了许久,才敢接受那个女生是阮软的事实。
并非第一次在这个小区遇见阮软,也并非第一次撞见她和那个男人走在一起,可占有欲这种情绪,总是无理取闹,第一时间抢夺了他对理智的控制权。
分不清是怒火,还是妒火,蒋池州的心情一瞬间恶劣到极致。
分毫眼神都懒得给予,他直接拉过阮软,牢牢把人扣在自己掌控中。
阮软吓了一跳,见是他,狂跳的心这才渐渐平息下来,她忍不住轻声抱怨了句:“你吓我一跳。”
可蒋池州好似没有听见她说话,自顾自拉着她往前走。
背后安安叫了声姐姐,尾音发抖,他也被蒋池州的一身戾气吓坏了。
阮软忙回过头,朝他笑了笑,安抚道:“姐姐有点事,你先和哥哥回家······”
蒋池州加快了步伐,一句话的功夫,安安和江璟便消失在视线拐角。
阮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生哪门子气,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哄起,只好先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等蒋池州按完楼层键,她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
蒋池州却径直朝前两步,把她困在电梯角落间,他单手撑在她脸畔,一手抬高她下巴,目光幽沉,翻涌着阴云。
阮软心脏怦怦变快,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亲吻并没有到来,她掀起眼皮,蒋池州静静看着她,眼里坚冰融化方寸。
阮软顿觉赧然,为下意识闭眼的举止感到害臊。
暧昧纠缠的气氛终止于电梯门打开,门口站着个带小孩的大妈,冷不丁撞见他们的姿势,表情登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她好像认识蒋池州,进电梯时耐不住八卦地问了句:“女朋友啊?”
蒋池州点点头,敷衍地扯了下嘴角。
阮软全程抬不起脸,躲在蒋池州身侧,由他护着出了电梯。
听见密码锁咬合的声音,阮软抬起头,眼前的大门陌生中带着熟悉,是蒋池州之前带她来过,又不让她进去的那间房子。
她看了眼蒋池州的脸色,已然不如刚才那般冷厉了。
蒋池州拉开防盗门,居高临下看向阮软,或许是错觉,阮软竟在他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紧张。
受到蒋池州表情感染,阮软进门前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入目是再简单不过的两室一厅,房子虽然简陋,布置上却尽显主人的用心,每一处家具都是精心挑选过,价钱低廉却又充满了温馨。
只是莫名的,显得没有人气。
蒋池州捋了把刘海,声带崩得有些紧:“你先找个位置坐吧。”
他转过身去,动作仓促,落了几分惶恐。
阮软一想到这里属于蒋池州的私人领域,说不定从未有人踏足过,好奇紧张中,多了些许说不出的滋味。
沙发上搭了件外套,阮软在一旁坐下,眼睛四处打量。
“没有饮料,只剩矿泉水了。”蒋池州拧松瓶盖,递到她眼前,“将就一下。”
“谢谢。”
阮软握住瓶身,视线沿着蒋池州手腕,一路缓缓上移。
自入秋以来,温度逐渐降低,这几日更是到了需要加件外套才能出门的地步。
这种天气,蒋池州只穿了件红色连帽卫衣,袖口恰好卡在他手腕,映衬得手背筋骨突显性感。
他身量高挺,随随便便一件衣服,也能穿出一番洒脱气质。
因着低头的姿势,刘海自然散垂下来,遮住了眉眼,他兴许刚睡醒不久,头发未经梳理,发尾还带着些卷,看上去略显凌乱,却也由此,逐渐真实。
穿着随性,连同表情,都晕染了几分懒散。
有别于西服装扮,一身家居服的蒋池州,取下了故作风流姿态的面具,干净得宛若昨日少年。
阮软忽然记起,上次在这里遇见蒋池州,他也是卫衣加短裤,一副休闲模样,就如同他的少年时光一直被封印在这栋楼里。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再打量起便夹杂了不可说的复杂心思。
视线触及到的这间屋子的每一处角落,似乎都藏了段他不为人知的年少岁月。
小碎花的窗帘,嫩黄色流苏,做工考究的花瓶······
无一不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相——
这里,并不是只住着蒋池州一个人。
还有一个注重生活品质,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女性。
心脏传来闷闷的窒息感,阮软咬着下唇呼吸,试图缓和这阵由来不明的酸胀。
蒋池州在她对面坐下,眼皮微垂,刻意避开和阮软目光相撞的可能性。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憋了一路的妒火想发泄,可看到阮软安安静静坐在家里沙发上,突然就舍不得打破这一刻寂静。
这里不比声色会所,可以容他戴着面具左右逢源,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他不信鬼神,却一直坚信,方其荷还生活在这间屋子里,还在默默注视着他。
这里是他的避难所,是他脆弱时停靠的港湾。
而现在,有个小姑娘的出现破坏了他虚拟中的平衡,她是中介,桥梁了现实与幻想,在过去和未来间,她是唯一的真实。
他两手无意识交握着,肩胛骨凸起,是一个拒绝帮助又渴望温暖的姿势。
低沉嗓音闷声响起,干涩得令人心口发疼。
“我妈走了之后,我就没带过别人回家,招待不周,你多见谅。”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正面自己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
第27章 养鱼
挂在墙上的时钟不解风情地走动着,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一室沉寂中,蒋池州粗重的呼吸声显得那么明显。
阮软心里百般滋味揉杂,来由莫名的轻松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分明是她要求蒋池州以真实面目示她,可见到他颓丧脆弱的模样,心口处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啃噬。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今这般,如此痛恨自己不会安慰别人。
她不敢贸然上前,只能握住矿泉水瓶,缓解无从下手的焦躁,竭力组织语言:“怪不得我觉得布置得很温馨,阿姨的品味真好。”
话一出口,阮软悔恨莫及,直想咬断自己舌头,腹稿打了十几遍,临出口时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蒋池州痛处戳。
蒋池州缓慢眨了下眼,他的刘海细碎偏长,眸中神色看不真切。
阮软掌心不自觉用了力,塑料瓶身遭受挤压,水漫了出来。
冰凉的水流过手,阮软如梦方醒,慌乱扯了几张纸巾,擦拭地板的水迹。
手腕忽被扣住,蒋池州手心烧了团火,声音也如同火燎过一样,哑得不像话:“我来吧。”
他随意抹了几下,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那双眼微微上抬,终于望向阮软。
揭开陈年旧伤疤,没有面具依傍,蒋池州有种踩不着地的恐慌。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从自己嘴里说出方其荷已经不在世的事实。
理智上清楚是一回事,情感上他却一直无法接受。
眉峰处传来轻柔抚摸,蒋池州吸了口气,惊觉不知不觉间他竟屏住了呼吸。
阮软离他很近,指尖别过他略长的刘海,轻声问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还记得,他难受时,会渴求一个拥抱。
蒋池州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无法从阮软脸上移开。
女孩子身体柔软,动作间掠起沐浴乳淡淡的清香,她双臂环过他脖颈,前胸逐渐与他贴合,几缕柔顺的发尾梢过锁骨,带来细细的痒。
蒋池州失了力气,背靠沙发坐在地板,手臂有了独立意识,圈住阮软的腰。
她冷时有他披来的外套,有他无论何时何地的温暖怀抱。
原谅她口不能言,唯有万分疼惜,都在这一个怀抱里。
从来是蒋池州拥着她,阮软搂着他的臂膀,一颗狂跳的心不静反动,有愈来愈加疯狂的趋势。
耳朵的热意几秒间迅速蔓延,眼窝底下热烫一片,料到自己现在肯定脸红得不能见人。
阮软额头靠在小臂上,压抑着呼吸,生怕蒋池州觉察到她的紧张。
腰肢顺着蒋池州的力道塌了下去,任由蒋池州一点点纠正她别扭难受的姿势。
上身紧贴着胸膛,膝盖微微张开,骑坐在蒋池州大腿,裙摆朝上卷起,露出细嫩白皙的皮肤。
阮软脸颊绯红,睫毛颤颤,挂在蒋池州身上。
男人指节有力,掌纹粗糙,抚过耳后无人触及过的部位,阮软咬牙,憋回一声轻吟。
蒋池州瞳仁漆黑,并未有过多情·欲,克制着的,是再也克制不住的爱意。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揉捏着耳垂,低头亲吻的前一秒,视线下垂,眼皮轻阖,一副深情又沉醉的神态。
阮软看得心动不已,追着他的吻迎了上去。
外面似乎下了雨,雨珠由小变豆大,拍打在玻璃窗,窗外树枝随风摇动,整座城市陷入暴雨中。
光线被云层遮挡,室内笼罩在暗淡日光里。
交缠的呼吸,贴在颈后的手心,动情时发出的细细吟息。
闭上眼,把一切交给本能,去索取,去承受。
闷雷阵阵,他们在避风港中,全心全意地亲吻。
蒋池州睁开眼,停下进攻的动作。
亲吻顿住,阮软下意识勾了下舌尖,迷迷瞪瞪嗯了一声,水光朦胧的睫毛往上掀。
蒋池州覆挡住她不设防的眼神,胸膛重重地起伏了两下,哑声道:“别看我,我会受不了。”
他的反应如此鲜明,她意乱情迷,直到这一刻才发觉。
阮软面红耳赤想站起来,奈何小腿绵软,还让蒋池州扶了她一把才站稳。
她浑身都在发烫,一半因为害羞,一半是情潮暗涌。
蒋池州拧开水喝了将近半瓶,随手放在茶几,嗓音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轻透:“我去洗个澡,你看会儿电视。”
阮软胡乱点着头,完全不敢细想他是否真的只是去洗澡。
听见浴室门合上的声音,阮软不自然动了下身体,两手从制服下摆探进去,整了整内衣。
脑海里不断重播着方才的画面,缺少视觉,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清晰。
他的喘息,他的力度,他的抚摸,无比真实。
阮软猛地咬住唇,双手捂着脸,埋在双膝间。
蒋池州洗澡的时间很长,足够阮软整理好慌乱和羞怯,她对电视剧不感兴趣,目光始终在家居用品上游移。
仿佛借由这些死物,她可以追溯到蒋池州曾经生动的青春时光。
门锁响动,阮软指着玄关处的废弃鱼缸,回头问蒋池州:“你怎么不养鱼了呢?”
蒋池州裸着上身,随意将毛巾盖在湿发上,闻言眼神望了过来,沉默片刻后,他淡淡说:“我养不活。”
他迈步走到阮软身边,强迫自己把视线放在鱼缸上面,记忆里方其荷温柔的骂渐渐淡远,随着流逝的过往逐渐远走,视网膜上影像趋于现实。
蒋池州调整着呼吸,自虐般向理智灌输着方其荷早已不在的信息。
钟遥劝过他,逼他趁早从往事中走出来,他一直缺少勇气,一直逃避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