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小姑娘和别人言笑晏晏的画面刺激了他,他一鼓作气把人带进了这里,撕开了伤口,给她看鲜血淋漓的自己。
然后——
她给予他最温柔的怀抱,最无声却也最坚韧的勇气。
蒋池州心头悸动,下意识找寻阮软的手。
从此以后,他的孤独苦痛,都有另一个人与他共同承受。
阮软习惯性被他牵住,随他走回客厅,边说道:“我之前留学的时候,也养过一群小金鱼,不过后来要回国,就送给室友养了。”
她絮絮叨叨,难得讲这么长的话,蒋池州平缓心绪,勾了下唇角,夸赞道:“那你好棒啊,养了一群小金鱼呢。”
阮软顿了下,皱起鼻子:“你夸得好敷衍啊。”
蒋池州闷声笑了起来,猝不及防把她单手抱了起来,放在置物架上:“那要怎么夸才不算敷衍?你教教我。”
阮软紧紧搂着他,怕摔下去,浑身都僵硬着:“我不会。”
蒋池州扶着她,眼神静谧,定定看了许久,突然开口:“宝贝儿,想养鱼吗?”
呼吸顿住,如临深渊的恐慌扼住咽喉,他在等一个救赎。
阮软找到着力点,放心将全身重量压在蒋池州手臂上,听了这话,眨了下眼:“可以呀。”
“我们······”蒋池州音色倏尔干哑,他清了一下嗓子,才继续道,“一起养几只?你喜欢什么品种的观赏鱼?”
阮软眸中光亮,指了指玄关处:“养在那里吗?”
“嗯。”他应道,眸光流转,再无阴霾。
阮软歪头想了一会儿,开始同蒋池州比划:“我们养几只四带无须魮吧?我之前养过,它们身上有四条很明显的黑线,其他部位是金红色的,看起来特别好看。”
她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自然而然靠在他手臂上,眼神灵动,计划着同他养一缸的鱼。
少女的音色依旧如退潮的沙砾,平淡低哑。
她从前最为自己的声音感到自卑,话不肯多说,目光总是怯怯。
现在说起曾经养过的鱼,侃侃而谈,分毫不见拘谨,话到兴头,便一脸期待地看向蒋池州,企盼得到他的赞同。
向来死气沉沉的空间,突然注入了一股生机,她像一阵初春晨间的风,吹散了寒冬的瑟瑟冷意。
孑然一身的孤寂,在她望过来的那一眼里,得到了安抚。
蒋池州勾着唇听她安排,那双桃花眼里溢满了爱意,眼尾眯起条缝儿,温柔真实地笑着。
“不过,我可能没办法经常过来,”阮软碰碰他的眼尾,忽地想起一件事,眉毛难以遏制地耷拉下来,“我下周要到隔壁市参加一个比赛,得好几天后才能回来。”
蒋池州喜欢同她聊家长里短的一切,见她主动提起自己的后续日程,嘴角顿时挑得老高:“什么时候比赛?”
“这周天过去安顿一下,下周一开始比赛。”
蒋池州把她抱下来,拿过干净的衣服开始往自个儿头上套:“不急,等你比赛结束后我们再一起去选鱼。”
“晚上留下来吃饭?”时针悄然指向下午时分,蒋池州开口,尤带有几分忐忑。
他头发还湿着,水珠甩到阮软手背上。
阮软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吹一下头发,都还在滴水。”顿了顿,“都可以啊。”
蒋池州早忘了吹风机扔哪,东翻西找了一通,才从电视柜下面找到了许久未用的机器。
蒋池州看了看吹风机,又看了眼正低头记备忘录的小姑娘。
慢条斯理地在阮软面前坐下,吹风机塞进她手里,蒋池州恃宠而骄道:“你帮我吹。”
吹个头发而已,阮软没理由拒绝,打开开关,试了试温度,对蒋池州说:“你稍微把头低下来一点。”
蒋池州撑着下巴,满眼揶揄道:“宝贝儿,我相信你够得着的。”
阮软轻哼了声,强劲的风对准他脑门哗哗地吹,刘海尽数往后倒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蒋池州闭起眼,无奈地纵容着她撒野。
短发干得很快,阮软摸了把发根,没觉察出湿意,便停了吹风机,随手帮他耙了耙头发,整了个发型。
趁阮软把机器收回电视柜的功夫,蒋池州沉默一会儿,忽然拿过手机,找到钟遥的头像。
心情轻快地连发了两条信息:
“有人帮我吹头发了。”
“吹的发型还挺好看。”
隔着时差、大半夜还在辛苦工作的钟遥顿时:???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
第28章 哥哥
钟遥视频播过来的时候,蒋池州正拿了钥匙,准备和阮软出门。
方一接通,钟遥那张大脸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他在大洋彼岸一阵探头探脑,最后只啧了声:“就这发型啊?找村口王师傅烫的吧?”
蒋池州轻描淡写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卷起阴测测的凉意:“我劝你最好带上脑子再说话。”
钟遥撇了撇嘴,心道,确实不好看啊,吹得乱七八糟的,顶着一头乱毛,也不知道蒋池州哪里来的底气出门。
但他早已被蒋池州虐出惯性了,忙咳一声补救道:“还行吧,不算特别丑,毕竟我州盛世美颜,什么发型都能驾驭。”
蒋池州懒得搭理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把钥匙递给阮软,轻声和她说道:“宝贝儿,这个放你包里。”
钟遥眉峰高高耸了起来,他低声骂了句脏话,眼眶睁大:“草,什么情况?你旁边有人?”
还宝贝儿?
他目光迅速在蒋池州身后睃巡了一圈,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把小情人带回家里了?”
蒋池州复又瞥他一眼,眼皮皱褶拉得很深,语气不善道:“你长脑子只是为了好看而已吗?”
钟遥在屏幕外久久不能平静,方才没注意到的信息一下子明了起来。
“就是那个给你吹头发的村口王师傅?”钟遥登时坐不住了,连手上的数据都顾不得,急急催促道,“快,把镜头转过去,让我瞧瞧是何方神圣。”
蒋池州见他越说越离谱,只好出口打断,目含威胁道:“你打视频电话过来就想说这些?那我挂了。”
“别啊——”钟遥忙制止,哀哀道,“我一直加班到现在,苦不堪言,你连八卦都不让我八卦,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因着要出门的缘故,蒋池州索性开了外放,如今懊恼得恨不能回到一分钟前,在提示音响起的那一秒,就无情地选择拒接。
阮软背上制服包,耳畔传来听筒里男人的抱怨,胡搅蛮缠,同蒋池州之前的狐朋狗友画风不同,她不禁好奇地看了蒋池州一眼。
蒋池州揉了把她发顶,随手锁上门。
钟遥随口问了句:“你要出门啊?”
“啊,”蒋池州伸手牵住小姑娘细小的手腕,漫不经心一提,“出去买菜。”
这下,钟遥结结实实震惊了,好久没回过神来。
“你?出去买菜?”钟遥摸了把额头,表情明显还未缓过神,“州州,我是不是加班太累生病了,居然都开始产生幻觉了?”
阮软不好笑得过于明目张胆,只唇边沾染点点笑意。
蒋池州不欲与他多加掰扯:“有病早吃药,行了,我要出门,晚点再联系。”
说着,不顾钟遥的哀嚎挽留,冷酷无情地挂断视频。
他垂眸,率先同阮软解释道:“我发小,在国外,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啊?好、好啊。”
短暂的惊讶过后,阮软只觉心尖倏然一痒,像有羽毛温柔拂过。
她克制不住地多想,从蒋池州允许她进去这间公寓,到他主动愿意为她介绍他的发小,他一点点松开心防,真心拨云见雾般显露一角,便足以令她受宠若惊。
两人下楼取了车,超市距离小区不远,约莫十分钟的车程。
尽管已经陪蒋池州逛过街、吃过饭,一起到超市买菜却还是第一次。
尤其身边两两三三成群,不是情侣,就是夫妻,越让阮软不自在。
蒋池州更是少来,方其荷走后那么多年,他以免触景伤情鲜少过来,大多时间都借声色的浪荡生活麻痹自己,偶尔回来一次添置饮品,购物地点不外乎是便利商店。
因此,面对人山人海的蔬菜区,两人均感觉十分新鲜。
耳边是吵闹的叫卖声,空气中种种气味混杂,无一不是人间的烟火气,蒋池州拿起一包杏鲍菇,语调散漫:“喜欢吃吗?”
阮软摇摇头。
蒋池州放下,又拿了包香菇:“喜欢吗?”
阮软再度摇头。
旁边有人推着购物车经过,蒋池州勾过阮软的腰,往自个儿身边带了带。
“小心。”他叮嘱完,感受手臂间盈盈一握的触感,忽而贴到阮软耳朵,薄唇微动,“得把你喂饱点,不然我担心以后一用力,你这里受不住。”
周围全是人,他半点羞耻心没有,堂而皇之跟她开黄腔。
阮软面红耳赤,受不住他撩拨,低头挑选西红柿,隐匿于黑发间的耳廓颤颤微红。
蒋池州目光游移过她裸露在外的后颈,低低笑了声,分明还是风流浪荡的模样,可那笑意却真真实实浮现在眼底。
厨房多年没开过火了,厨具虽然还在,佐料却要重新买过。
两人提着好几大袋食材上楼,好巧不巧,又遇见了先前那位带着小孩的大妈。
阮软还记得她,回忆起大妈撞见她和蒋池州亲密时的画面,双颊灼灼发热。
大妈显然也对他们印象深刻,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圈,注意到他们十指相扣着的手,和装满食材的购物袋,大妈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暧昧起来,换了种说辞:“小俩口回家做饭啊?”
阮软一瞬间心跳声鼓噪,下意识抽动了手指。
蒋池州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松,颌首笑道:“是,您也做饭?”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阮软被迫听着蒋池州与人寒暄,心脏还未从方才的发麻状态抽离。
电梯到达他们所在楼层,阮软急不可待想逃走,蒋池州牢牢按着她,晃了下手,眼尾挑着明晃晃的恶趣味,低声和她说道:“宝贝儿,和阿姨说再见呀。”
他声线本就惑乱人心,刻意为之下愈显暧昧,阮软羞耻得再待不住,含糊说了声阿姨再见后,匆匆扯着蒋池州出了电梯。
没了外人,阮软便拿眼瞪他,眼睑下留有未褪去的羞赧,似嗔似怒。
蒋池州看得心痒难耐,弯下腰,认错态度良好:“惹宝贝儿生气了,该罚。”
阮软刚苦恼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百般纠结的情绪,冷不丁见蒋池州凑近,心口一窒,怒意无来由消失大半:“罚你什么?”
“罚我······”蒋池州拉长了语调,眼珠一转,飞快在阮软唇上亲了一口,“只能亲你一下。”
他皱了下眉:“我好亏。”
阮软不想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掏出钥匙,开门。
熟练换上拖鞋,阮软把制服包搁在沙发上,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购物袋。
蒋池州看着她流畅的一连串动作,眼睛微微眯了眯,喉咙像塞了块麦芽糖,齁甜。
阮软先把青菜和配料拿进厨房,过一会儿,她的声音从玻璃门后传了出来:“你有空吗?过来帮我一下,我够不着橱柜。”
蒋池州往冰箱里塞饮料的动作顿住,他拍上冰箱门,趿拉着拖鞋走近厨房,居高临下睨着小姑娘,眼尾危险翘起:“你让谁过来?”
他语气明显透着股想找事的挑衅,阮软怀里抱了瓶食用油,瑟缩着避开他的视线,无来由心脏狂跳:“蒋、蒋池州······”
她叫他的名字,含羞又带怯。
蒋池州唇角挑着抹邪气的坏笑,他单手拿起油瓶,轻而易举放入置物柜,鸦羽似的长睫往下垂着,他声调暗哑:“叫哥哥。”
空气裹挟着轻飘飘三个字,砸进阮软耳道,她耳朵火辣辣地烧着,克制要伸手捂住的冲动。
蒋池州就着这个姿势,一点点把阮软压在料理台上,喉结滑动,又低声说了一遍:“叫哥哥?”
阮软撑在台面的手指蜷缩起来,她承受不住般颤动眼睫,嘴唇翕动,呢喃不清地开了口:“哥哥。”
蒋池州呼吸一顿,浑身肌肉在听见这两个字后倏然紧绷,鼻息间模糊地应了一声,愈加逼近的距离,把厨房晕染了十足暧昧。
阮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移开视线落在一旁的青菜,磕磕巴巴道:“还、还做饭吗?”
蒋池州许是察觉出她的赧意,没再逼近,适时撤开怀抱:“做啊。”
声线压得极低,尾音撩人带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说些什么浑话。
“那我给你打下手吧。”阮软忙拧开开关,水流刷刷冲洗着翠绿的叶子,也带走她手上的温度。
蒋池州似笑非笑地挑眉:“这么主动?”
阮软的脸不争气又红了几个度,把开关再度拧了拧,哗哗的水声掩盖住蒋池州的笑声。
蒋池州虽说在仓山别墅时表现出做得一手好菜的潜质,但实则厨艺全靠运气。
明明按着食谱一步步来,做出的成品却与食谱上的图相去甚远,单从颜色上看,便让人没了张嘴的欲望。
阮软满以为他会做出一桌好菜,如今目光所及处只见得一室狼藉,无端便有些想笑。
蒋池州洗了手,脸上表情风雨欲来。
到底吃人嘴软,何况方才也添了不少乱子,阮软忍了笑,故作惊讶道:“好香啊。”
蒋池州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心里还别扭着,把三菜一汤端上餐桌。
房间虽小,餐厅却十分温馨,灯光特意选了暖黄色,倾洒了一地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