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衡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懂,方云一看就知道,他那僵化的脑袋根本接受不了什么是科学世界观。
“据我所知,那天,突然有个道人上门,来预测吉凶,你不知这人真实身份,就把他请进门,对吧?”
郑衡努力回忆,然后点了头。
“之后,他说了些家里的事情,你觉得样样都准,就信了他,对不对?”
郑衡再次点头称是。
“等你信任他之后,他就开始信口开河,说你嫡子和你没有父子缘分,而庶子却能光耀门楣,对不对。”
这次,郑衡不假思索就点头了,“对。”
“现在,我们来设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有个人想让你重视庶子,轻视嫡子,但是她知道这违反世间礼法,而你也没到了对她惟命是从的地步。于是,她利用了你信算命这件事,勾结外人,给你做个局。那被找来的道人,听了她的消息,对你家中事,了如指掌,以此骗取你的信任。然后就说出雇主想让他说的话。以此离间人家夫妻父子。看,很容易吧。做这个局,不难。我试了试,不过花了50两,再用了半个时辰对好词。很容易的。”
郑衡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你是说,当年的事,是有人故意做局来骗我的?”
“我不知道。”方云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该谢我,我教了你个好法子,以后你想对付谁,可以试试这法子,真的,找个人做局,不难的。甚至都不用是道士,随便找个能说会道的,披件道袍,假装算命的就可以了。毕竟,一个人是不是专门算命的,谁知道?”
郑衡急切地追问,“那你说,当年是谁做了局?”
方云乐了,“那我哪儿知道,我就随便这么一说,你就随便这么一听。你身边的人你应该知道呀,干嘛问我呀!”
这时,程书忍不住了,讥讽道,“有些男人就是好色无德,被女色迷昏了头。小小把戏都看不出,蠢到无可救药。被个下九流的戏子耍得团团转,几十年过去了,还没想明白。要我说,也不用明白了,做一辈子糊涂人,也挺好的。”
郑衡是被程家的管事扶着出门的,他有些糊涂,也有些脚软。
上了回乡的马车,郑衡还在想,玉芬是不是当年就看出来了,只是她清高不说,或者她觉得,说了,也没用。
如果事实真是那样,那他岂不是放走了龙凤,留下了蛆虫?
这样想着,看到以往视为珍宝的儿子,也觉得厌恶了。想想公堂上,嫡子威风凛凛做着父母官,而这个庶子,却是像狗一样被拖来拖去。
谁是宝,谁是草,一目了然,当年的道士果然算得不准,“道人误我啊!”
他再一想,不对,不是算得不准,兴许就是来骗他的!
“可恨!”郑衡在马车上突然面目狰狞,把同车的儿子郑通吓得蜷缩起来。
郑衡回到家后,就匆匆进了红芳姨娘的院子,下人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男人吼,女人哭,间或还有砸碎东西的声音。
当天,红芳姨娘就被挪出来,安置在了最西边的一个偏院,郑老爷说姨娘病了,需要静养,安排了两个健硕的婆子照看着。因为病气会过人,不许其他人探望。
郑通曾问过父亲,“孩儿能去看看姨娘吗?”
他父亲说,“她那病会过人,为父看过了,身上的皮肤都发红溃烂,很难好。你还是不要靠近了。”
郑通一听,立刻表示,不会过去了。
红芳姨娘被看得紧,偶尔跑出来,也立刻被两个婆子捉回去。
后来家里的人就常常听见西院那边,隐隐传出唱戏的声音,还有放肆大笑的声音。有人说,红芳姨娘疯了。
……
方云其实早在孩子们都成亲后,就得到了系统的通知,任务完成,可以离开,也可以选择继续过完这一生,或者留下NPC。
方云选择了过完一生,她舍不得孩子们,也不忍抛下程平。这个男人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丈夫,但是,他如父如兄,亲人般的感觉让方云愿意陪伴到老。
她的人生,在打发走了瘟神郑衡后,就没有什么大的不顺了。长子为官正直,官声很好,但是升迁不快,直到辞官的时候,也只是五品。次子倒是顺风顺水,后来做到了三品将军。两家夫妻和睦,孩子懂事有出息,日子过得令人羡慕。
程家在亲友中是出了名的家风好。
方云和丈夫的医术也是越来越精进,他们一生到底救治了多少人,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他们济世救人的福报在他们身后还庇护了子孙数十年,他俩的玄孙辈遇难,还有人因为得到过方云夫妻的救护而去帮助。
别人看到这两人操劳了一生,每天都为了救治病人忙得团团转,但他们自己乐在其中。
方云在这一世,自然老死,无疾而终。她死后,没几天,悲痛过度的丈夫也追随而去。
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亲朋故旧,也有他们以前治疗过的病人。有些人悲痛到不能自已。
接待宾客的除了儿子、儿媳,还有两位名医的弟子们,有男也有女。
在这个世界里,因为方云这个出名的女大夫,女子行医成了人们能够认可的事情,虽然女医者仍然是凤毛麟角。但是,人们至少是接受的。
方云带出了十几名女弟子,有的成了名医的的助手,给女眷看病时会跟去,也有的学有所成,成了坐馆女大夫。
在方云曾经坐馆多年的崁州,县志里有记载,某年至某年,曾有女大夫方氏坐诊,据闻甚得女子信赖。
第63章 番外:一代名伶的独白
我生于一个穷困的人家,虽然是父母第一个孩子,但是,却没有得过父母的喜爱。反而从出生起,就受尽了嫌弃。
因为,我是个女子。
母亲因为生了我,在家里很没地位,被婆婆嫌弃,被丈夫苛待。她没养好身子,直到我六岁时候才再次怀上,这次,一举得男,她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些。
可是,她的日子好过了,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六岁的我,还那么幼小,就要帮忙带弟弟。同是家里的孩子,弟弟就被一家人宠爱着,而我却被不停地支使着干活。不仅从早忙到晚,还不敢哭,父亲会打骂,说我哭丧不吉利,背地里流的眼泪数不清,可是,没人心疼。
弟弟长得胖,我有些抱不动,不小心把他摔在了地上。暴怒的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一顿好打,母亲都不敢拦着。
父亲说要把我卖掉,还说我心术不正、自私透顶、天性凉薄,不把我卖了,迟早害了弟弟。
我趁他们不注意,就跑去了戏班子,跪着去求班主,说自己要学戏。
在我人生的前六年里,听戏是我唯一的乐趣和向往。别人说,唱戏的是下九流。我家那么穷,我爹都瞧不起唱戏的。
可我却觉得,唱戏没什么不好的。
伶人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台上唱起戏来,让人挪不开眼。尤其是那戏班里的红角儿,那一身行头,听说够普通人家吃好几个月的。一场戏演下来,那打赏的铜钱一把一把的。
这还不算,那个当红的旦角儿,每次唱完了,就有那富家老爷、贵公子上前去讨好。我有次看见一个贵公子出手就送了那漂亮女戏子一根金钗,那可是金子啊!可那女戏子也只是莞尔一笑,轻飘飘地道声谢,并没显得多感激。
我瞧着,那漂亮女戏子摆的谱比寻常富户太太还大呢。因为她红,捧她的人多,想送礼还得排队。再后来,她就不见了,说是给一个老爷当了姨太太了,吃香的、喝辣的,有人伺候,再也不用出来辛苦唱戏了。
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什么身份贵贱,我就知道,有钱拿,有人捧,那就是尊贵的。
要问我听戏的钱哪儿来的,……我自然是没有的。
偷溜出来听戏,口袋里半个铜板也没有,不过仗着自己人小,跟着人群钻进去,偷偷听戏。当然也有时候被撵出来,不过,十次里,有两次能混进去。
戏班子里的人看我老偷跑进来,后来也懒得撵我,偶尔,那当红的漂亮姐姐还让人教我翻跟头,她看着有趣,就赏我一把瓜子。
人生中,唯一得到的善待,就是在戏班子里。
所以,当我知道父亲铁了心要卖我,就自己跑去求班主收留,还发誓说,我什么都会干,一定好好学。班主看我可怜,就到我家里去跟父母说起,买我当小戏子。
一般人家卖孩子,宁愿卖到大户人家当奴仆,也不愿卖去青楼戏班。他们觉得奴仆赎身还是良民,可当了妓–女、戏子,就是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
可我那爹,听说班主给的钱多,当时就答应了,在卖身契上盖了手印。班主说,“你可看清楚了,卖给戏班子,任由师傅打骂,从此后,与父母断绝关系,死生勿论!”
爹数着钱,咧着嘴笑,“那是,打戏打戏,不打怎么能学得会戏!这丫头惯会偷懒,可得好好打。出了这个门,就不是我家人。打死,我也不管!”
本来我还想过,将来唱–红了,有了出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回来看父母,让他们对我另眼相看。可是,我爹这一句绝情的话,断了我所有的念想。我下定决心,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回来再认爹娘。
他当我死了,我也当他死了。
师傅给我起了个艺名,叫严红芳,从前的姓名,我都不要了。
在戏班子的日子,起初我是快活的,终于能吃饱饭了,还能每天学我最喜欢的戏。我每天很早就起来吊嗓子,一天里,练好几个时辰的功,戏班子里的杂务我也抢着干。
班主对我还算满意,“这孩子长相不错,嗓子也还好,难得的是,她喜欢学戏。”
虽然有时候,我学不会,师傅们也会打,可我不记恨,我只恨自己不争气,惹师傅生气了。
八岁时,我第一次登台,演的是旦角儿的活泼伶俐小妹妹,看客们说我唱得好,给我鼓掌,还有人特意打赏我铜钱。
那时候,我激动极了,我问班主,“我这算不算红了?”
班主笑着摇头,“丫头,早着呢!”
倒是那个演我姐姐的当红旦角儿若有所思,跟我说,“再过几年啊,说不定你就把我顶下去了。”
我赶紧说,“不会的,师姐永远是我师姐。”
师姐笑了,笑意不及眼底,她告诉我一个残酷无情的事实,“你见哪个女人唱一辈子戏的?你别忘了,女人是要嫁人的。”
我寻思一下,女人唱一辈子的,还真没有。戏班子里有年龄大的男戏子,演个老生、丑角什么的。可是,女戏子超过三十的都不多。听说以前那些旦角儿,到了二十岁左右就嫁人了。
师姐又说,“干咱们这行的,尤其是女人,到了这十八以后,就得考虑将来了。二十岁还唱的,那是嫁不出的。”
“师姐将来也要嫁人吗?”我问道。
“不然呢?眼看着,你过几年也要起来了,看客们喜欢新鲜面孔,你唱–红了的时候,那就是我该退的时候了。”
我急了,拉着师姐的手,“师姐,你现在正当红,多少人喜欢你,多少人为你才进的这戏园子,他们会一直喜欢你的。我就算以后唱–红了,也不碍着你啊,我们还可以演姐妹啊!”
“得了吧。”师姐甩开我的手,“你红了,就没有我站的地儿了,一出戏里就一个旦角儿是主角儿,那是红花,其他人,都是绿叶儿。你红了,你唱主角儿,那我不是要给你陪衬了?到时候,我在你身边演什么?演个丫头?还是去演个老旦?”
我诚惶诚恐,生怕师姐跟班主说,不许我上台。她现在正当红,她要拿乔,班主也得退让。不过,那师姐又笑了,“跟你说笑呢,看把你吓得,我这是在教你呢。我年纪大了,自然嫁人的,谁还唱一辈子啊!红过的角儿,是受不了给人作陪衬的。那比杀了她还难受呢。”
那天后,我就想,师姐总会嫁人的,到时候轮也轮到我红的。于是,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可是,在十三岁那年,我却碰到了一个让我难受了好几年的女人,我的师妹杜玉娥。她原本不是我们戏班的,他们那个戏班子班主回老家了,不办了,伶人们就四处投靠别的戏班子。杜玉娥就跟着她的师傅投靠了我们戏班子。
她扮相不比我差,唱腔比我还好些,身段更是出众,才一试唱,师傅就惊叹连连,“这唱腔、这身段、这眼神,绝了,同龄人中难有出其右者,这可是老天爷赏饭吃!”
我那天总算知道,什么叫妒火攻心,师傅从来没有这样夸赞过我!
更气人的是,杜玉娥还小我一岁,她才十二,是我师妹。可她个子比我高,上台唱戏的时候,看着跟师姐们也差不太多。
她一来了,我原本的角色就被抢了,我就沦落到只能分到没有几句唱词的小角色了,连主角身边都去不了了。
杜玉娥十四岁就挑大梁了,我们班子的台柱子嫁人了,就是我那位师姐,她嫁给个官老爷做妾,头也不回就走了。
班主紧急把我的师妹杜玉娥,拱上台去,叫她演主角,谁知道,这杜玉娥一下子就大红了!
后来的每出戏,我都只能给她配戏,她有小师妹伺候着,端茶递水的,而我只能一切靠自己。
最要命的是,她还是我师妹,比我小!那我还有什么盼头!
等她过气了,我也老了!
在一次陷害她不成,反被班主教训打了手板后,我在大家鄙夷的目光中,哭着跪着保证痛改前非。
杜玉娥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宽恕了我,大家都赞她德行好。而我,却成了班子里地位最低的伶人,那以后,就再没什么好角色能唱上。
一天夜里,我被人讥笑后,跑出了戏班子。对前程绝望的我,跪在一棵树下,在月光中祈愿,“老天爷啊,让我开窍吧,我也想要杜玉娥那样的天分,不,我要比她唱得更好,我要当台柱子!我要当红角儿!”
虽然不觉得这祈愿有什么用,但是,我还是虔诚地跪了很久。
后来,就听见隐约有个声音跟我说,“金手指系统开启,赐你唱戏天分。”
什么“金手指”,还“银手指”呢!我以为是有人偷看我,恶作剧,就吓得跑回戏园子里去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什么“金手指”真的灵验了,第二天起,我发现,我唱得比以前好多了,一嗓子出来,周围的人都猛回头看我,像是不认识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