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母子俩无人可去。他们在外地开饭馆,连投奔亲戚都来不及。孩子不可避免地淋湿了,开始发烧。
若不是当时纪家大老爷可怜收留她,只怕母子俩都没活路。可即便如此,吴妈妈的孩子也还是没保住,没多久就去了。
那时,恰好纪家大夫人刚生下儿子不久,身体不好,没奶水,就请了吴妈妈给孩子做个奶娘。吴妈妈看着月份差不多的纪大少爷,仿佛又看见自己的孩子,自那以后,她就留在了纪家,并发誓一辈子照顾大少爷。
方云曾经打趣说,“凭妈妈的手艺,出去开个饭馆没问题。若是大少爷有一天身边人多了,咱俩闲下了,一起开个饭馆去?”
吴妈妈笑着摇头,“不了,折腾怕了。外面的日子哪里那么好过,平头百姓,太容易被欺负了。”
这一点,方云倒是理解。古代社会,不是严格的法制社会,虽说大多数人也能平顺地过一辈子,可是,一旦不走运,遇到豪强,欺男霸女,普通百姓也常常求告无门。
对于,吴妈妈来说,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大少爷,也能给她提供保护。毕竟纪家也算是大户人家,而且,纪深有了功名,见官不拜,身边的人也能沾光的。
虽为奴仆,可是,吴妈妈是奶娘,情分不同,是可以在这里养老的。
方云跟着吴妈妈学了不少新菜式,就常常亲自下厨练习一番,做了给大家品尝。有时候,杨毅赶上了,纪深也请他品尝过再走。
方云待客热情大方,对奶娘和刘伯也颇为敬重,这让杨毅打消了担心。原本他听说,未来姐夫有个义姐,是个猎户出身,擅长弓箭拳脚,还是救命恩人。他就怀疑过这所谓的义姐,是不是打算做个二夫人。
后来知道,方云立誓不嫁,杨毅倒是放了这个心,可又提起了那个心,他怕未来姐夫家中有个恩人姐姐,还是个不嫁人的,自己的姐姐嫁过来日子不好过。
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他倒是彻底放了心,这位义姐很好相处,而且,看着是一心为了弟弟好的。
这天纪深拿了新文章去先生那里求点评,杨毅来的不巧,他也不等了,方云就送他出门。那里知道,刚走到门口,就来了一群壮汉,堵住方云,“你就是那个画画特别像的?”
方云心下一沉,要遭,这是被人发现了?弟弟科举在即,可不能出什么纰漏,她果断否认,“你们找错人了。”
一个壮汉提了后面的一个老师傅过来,呵斥,“看清楚,是不是她?”
那老师傅抬头看一眼,低声说,“是。”
方云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曾经裱画的师傅,她心说,还是大意了。
第99章 女猎户13
壮汉过来就拉扯方云,“走!我们郡主让你去画画!”
杨毅这个侯府世子还在旁边,哪里能看着未来姐夫的义姐就这么不明不白被抓走。他立刻阻拦,“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就要抢男霸女不成?我是侯府世子,这是我姐姐未婚夫的家眷,可不是普通百姓,你们眼睛放亮些。”
壮汉身后的其他人就有点退缩了,但是那壮汉就呵斥同伴,“若是不能把人找到,郡主饶不了咱们!再说,谁知道他是不是什么侯府的人,说不定诓我们呢!”
杨毅此次来,只带了一个亲随,硬拼是拼不过的。方云想着,如果只是画画,还能应付,她从容道,“好吧,不过作画而已,只是,我总得带上画笔和颜料吧?”
壮汉惊诧于方云的从容,上下看一回,就允了,“你快些!别叫我家郡主久等!”
方云转身之际,对杨毅说,“多谢世子,不过作一幅画而已,想来无妨,若是我晚间还不回来,你们再来找我。”
杨毅也是忧心,低声说,“我现在没人手,你且假装顺从,待我回去找人。”
说完,杨毅已经认出那些人身边马车上的徽记,是安惠郡主家的人。那郡主仗着得太后宠爱,十分嚣张,尤其酷爱画像,只是不知道这彭三娘是怎么入了她的眼了。杨毅还不知道油画的事,他只知道要回去找人想想办法。
方云见到了安惠郡主的时候,身上穿着在家的常服,不起眼的深青色衣裙,头上也只有一根银簪子,和几朵绒花。
看着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郡主就嗤之以鼻。不过,再看看这女子的从容气度,郡主就又改观了,心想,若是她真能画出那么逼真的画像,便打扮寻常些,也算个奇女子了。
“你会画画?”郡主傲慢地问道。
方云低眉敛目,顺从地应答,“跟一位隐士学过些,但是,只学到点皮毛,画得不好。”
这郡主三十多岁,打扮得极富贵,身上穿的是京里最时兴的绸缎裁的衣裳,头上戴着好大一个金凤簪,耳坠子上镶嵌着大珍珠,一只手臂上戴着好几个上好的玉镯子。
这是一个傲慢的女子,但是极重外貌,方云心里给她个初步的评判。这样的人往往自高自大,唯我独尊,还不顾名声后果,只图自己痛快,要小心应付了。
郡主可不理她的谦虚之词,冷冰冰地说,“你且画来,若是画得不好,就打你板子!”
方云觉得,有些话得先说了,不然一会儿那郡主等得不耐烦,会胡乱发作,……没办法,这就是万恶的阶级社会。
“郡主,我这画法叫做油画,起源于西域国家。此种画法,最重细节,便是头发也要一根根地画,这样,才能如实展现郡主的高贵与美貌。”
方云这话,郡主爱听,她不由露出些得意的笑容,不过,她也听出来这女画师是什么意思,“说吧,你是要画多久。超过三日,本郡主可就不高兴了。”
“郡主,想来您是见过穆先生那里的画像了,那幅画,用了一个月。”
“嗯?”郡主的鼻音让方云知道,这剥削阶级是严重不满了。
她只得想个折中的办法,“不如这样,我今日,先画一幅郡主的素描。然后,民女就回家去,细细地画,不耽误郡主时间,也不用郡主整日坐着摆姿势辛苦。民女尽量在半月内完成,您看如何?”
“不用我久坐啊,那敢情好。”郡主爱画像,可是却不耐烦久坐,让画师作画,也有苦处。如今有这省事的法子,自然乐意。
方云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把郡主的素描全身坐像画好了,她就想起身告辞。
“这就好了?就这么一会儿?”郡主按着往日画像的经验,觉得这次太快了些,“你拿过来,你那什么描,我看看。”
一看之下,郡主就不撒手了,画里的美人,姿态慵懒随性,明眸善睐,极具风情,纤纤素手,也是描画得真切。
自己原来这般美貌……这可比宫里的画师还画得好。而且,不过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还只是个草样,便如此引人入胜,那最终的画像,不知该有多美!郡主憧憬起来。
“郡主?民女能走了吗?”方云小心翼翼地问。
郡主被人打破憧憬,有点不太高兴,但是,她看重这女画师,就忍了,不过郡主还没打算这么快放人,她说,“这幅画也不错,我留下了。你,再画一幅,拿回去。而且,我等不了半月,十天,最多十天,我要见到你说的那个什么……油画。”
方云只好坐下,再次提笔。
大约是发现对面的朴**子真有才华,郡主说话也客气了些,“你不是本地人吧。”
“民女是陪着弟弟上京赶考来的。”
“你弟弟是举子?”郡主又惊讶了一些。看来这女画师还不是个平民,有点身份,不好随意对待。
“正是。”
“多大了?”
“几年十八岁。”
郡主惊讶坐起,“少年举子啊,这可不多见。长得如何?”
方云心下一沉,愈发小心起来。她在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就问过了,知道是安惠郡主,她就想起了坊间关于这位郡主的传闻。
据说这位郡主克夫,而且专克少年进士。
这位郡主深得太后喜爱,十七岁嫁给了当时的一位新科进士少年郎,说是嫁人,其实,更像招女婿。她住在太后赐下的郡主府里,丈夫也随她同住。
本来,起初时候,小夫妻还算恩爱。但是后来,郡主跋扈,不许丈夫外放,也不许忙于政务,不能陪她。
她还求了太后,把丈夫安排在京里,做个闲职,平日都不用点卯的那种。等于人家有个虚的官位,其实,只是郡主的伴儿。那少年进士郁郁不得志,成婚十年就过世了,两人有个儿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
不过,郡主才不会守寡,她有钱有势,又有美貌风流,就在又一年科举时候,看上了另外一个俊俏的少年进士。只是那位少年进士,虽然领了太后指婚的懿旨,却一直心里不肯顺从。
他不愿圆房,每次都睡在床边上,卷缩成一团,也不愿去碰郡主。
郡主恼了,就把他撵去书房。但是人家,不以为耻,反而称心如意。郡主为了让丈夫知错,就经常叫一位俊俏的琴师进府弹琴。外面人都传说,那琴师是郡主的面首。
郡主的第二任丈夫深感羞耻,有一天晚上,醉酒后,悬梁自尽了。
两任丈夫都是少年才俊,只因着郡主的骄横,都郁郁不得志,英年早逝。于是,郡主就有个克夫之名。
这几年,郡主似乎想开了,也不提再婚,倒是经常办各种诗会、茶会、赏花会,有人说,郡主借着这些机会,是寻常相好的。所以,那未婚的文人才子,见着郡主的帖子,都要躲着。
这郡主名声不好,但是,没人敢当面议论,人家过得滋润着呢!
不过,现在郡主问起纪深的年纪、婚配,这可不大妙,莫非这位郡主,又想成婚了?
“回郡主的话,我家阿弟是结义的弟弟,并非亲生。他已经与忠烈侯杨家长女订婚了,不日将完婚。”
郡主一听,没了兴致,若是未婚的少年举人,还能叫过来看看,已经订婚的,还是定的侯府,那要稍微顾忌些。
“十几岁就中了举人,很不错了。”郡主意兴阑珊,随口说说。
方云倒是想起一个人,可以好好在郡主面前提提,“不过,我家阿弟的才学也一般,倒是他的堂弟,纪喻,可是卓州的举子中最年少的,头名,解元!而且,这纪家二郎相貌也十分出众,实在是世上少有。”
“哦?”郡主果然有兴趣了,“长得好的少年郎,我也见多了。再好看,能有多好看,对了,你会画,不如,你画出来,我瞧瞧?”
方云正中下怀,她便把纪喻的样子画了个大概,郡主一看,果然风流美少年!
“头名?解元!好个翩翩少年郎啊!”郡主看着画像,赞叹起来。
方云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郡主,我在京里东市那边的书铺,还见过卓州解元诗文集,我一介女流,不大懂得。不过,这纪喻的诗文集都流传到京里了,可见其文采斐然。”
“哦?”郡主坐正了,立刻吩咐下去,“叫阿三骑快马,到东市的书铺去找一本《卓州解元诗文集》来。快去!”
郡主脾气不好,她的吩咐,下人飞奔去办。等方云再画好一幅素描的时候,诗集也捧上了郡主的桌案。
郡主翻开诗文集看了起来,这郡主虽然跋扈,却是个爱诗文的,不然也不会总相中了少年才子。
她看了纪喻的诗文,越看越欣赏,看到中间的时候,突然拍桌叫好,还把下面呆坐的方云叫过去,“彭娘子,你来看,这首赋菊诗甚和我心!”
中解元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卓州,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诗文集其实是方云和纪深姐弟俩商量着弄出来的,为的就是替那纪喻早早在京中扬名。当然,姐弟俩也不是真心为他扬个才名,而是要让他的傲慢扬名。
第100章 女猎户14
纪喻在前一年中了头名解元后,十分得意,就把自己往日觉得不错的诗文默写出来,又添了中举后的几首得意之作,拿去书商那里赶着印了上百本,四处散发。不仅举子们有,一些有头有脸的官员那里也送到了。
纪喻少年得志,二房夫妻俩也是得意忘形,就支持他这样做。殊不知,这恰恰招人反感。而且,纪喻的诗文虽好,有些却透着恃才傲物,唯我独尊的感觉。
春闱将至,估计那家人也要来了,纪深就把堂弟送的这诗文集交与方云处置,而方云又加上了自己世界中的一首诗,把黄巢的《不第后赋菊》改写了,把诗的名字改了,把里面的“长安”改成了“卓州”。
黄巢在方云的世界里,那是封建统治阶级眼里的反贼,他的诗文也透着不羁和反抗,透着野心和锐气。
这样的东西,初看会被人欣赏,但是,那些老谋深算的大臣们看了,就会不满,觉得这年轻人太过锋芒毕露,棱角分明,不懂事。
自古文人相轻是常有的事,若是一个青年才俊低调内敛,就会得到长者的欣赏。若是十几岁的才子,恃才傲物,一副全天下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那就会招人不待见了。
纪喻自己印的诗文集里,他自己喜欢的,几乎都是这类狂放的诗文。再加上这首方云“栽赃”给他的,那就更是桀骜不驯的感觉。
方云当初女扮男装带了三百多本诗文集去书铺的时候,人家老板本来还不爱要,可方云书,这书是免费提供给书铺的,卖多卖少,都与自己无关了。
白得的便宜谁不沾,那书铺老板就把诗文集摆上了,虽然纪喻名气不大,好歹是一州的解元,头名举人啊,也算是文曲星了。
方云一手策划了这件给纪喻“扬名”的事情,虽然她不能去制止纪喻参加科考,但可以影响文臣们对他的印象,从而影响他最终殿试的名次。
会试是糊名誊抄的,谁也不知选上的是谁。可是,成为贡士后,有谁中了,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再到殿试时候,皇帝亲自看着,谁进三甲,其实,此前,主考官们会给皇帝一个意见。
方云觉得,经自己这么一搅和,那位金手指,起码进不了三甲了。
至于,为什么她不能靠武力值或者其他办法,去阻止纪喻科考,那是系统的设定,系统认为,宿主不可以过度破坏一个世界的平衡,尤其要尊重一个世界的基本规则。比如说,绝对不能做违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