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贺兰州走,出了城向南,去神医谷。”祝语见那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直接冲了过去继续对付简丛,立马二话不说转头去解决那些已经上了马车的人,然后驾起马车冲过简丛带来的人,直接冲出了城门。
那些简丛的侍从还想追,却只觉得腿脚发软,一时竟不自觉的都倒下了。简丛也觉得自己的招式越来越吃力,慢慢的后退了几步,“你下了毒?”
季泽笑了下,“你只要不运功,一天之内,这毒素自然解除。你若是非要与我再战,那谁也拦不住你找死。”
“你是贺兰州什么人?”
季泽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收了剑,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以及一声熟悉的,“季泽。”
转头,就看到秦好骑马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似乎是因为还是有些害怕的原因,正不停的拍着自己的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好这匹马没有把我摔下去。”
季泽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潇洒俊逸,“哪能啊,”他接过秦好手中的缰绳,“都练了这么多天的骑马了,你怎么还怕成这样,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说完,就驾着马带着秦好,在简丛愤恨的眼神里消失了。
第32章 一蓑烟雨19
祝语出了城, 一直往南走着,她心里惦记着刚刚出现帮自己的人, 想知道他会不会赶上了, 因此一路上都忍不住回头。然而,她又一直害怕简丛追上自己,故此并没有放慢速度, 只在心里祈祷,那个帮了自己的人能尽快找到他们。一路前行,直到天黑了,祝语这才将马车停下, 赶到树林中隐蔽的一处, 俯身进了马车的车厢。
贺兰州早已经在马车不断的颠簸中醒了过来, 此时听到有动静, 不觉心里一紧,有些不愿意也不敢面对祝语, 不自觉就将头转了过去。
祝语从自己的香袋里掏出了一颗夜明珠,车厢一下就亮了。她这才有精神打量着这个车厢,还好, 够容纳两个人, 祝语又仔细看了看, 还在车厢的暗格里发现了些藏着的食物,她不由的笑了下, 那人还真是仔细。
与他们不远处的秦好阿嚏一声, 打了个喷嚏, 季泽把火堆点燃,看着她,“冷了?”
这里树木茂盛,昼夜温差也大,季泽想了想,从自己的包袱里掏了件衣衫出来,“你把这个披着。”
秦好伸手接过,“谢谢。”
季泽又给火堆里添了点柴火,这才坐下,“要吃东西吗?”
秦好点头,“祝语也真是够拼的,这硬是一路都没停,简直饿死我了。”
季泽从包袱里给她掏出了些点心,递了过去,“吃吧。”
秦好接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吃东西了吗?”
“你给他们放了那么多吃的,他们又不傻,肯定会自己吃的。”
“万一他们不放心呢?”秦好歪头看他。
季泽轻笑了一下,“放心吧,以祝语的聪明估计已经猜到是我们引她过来,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应该已经信任我们了,依我看,她现在估计还在指望我们能去和她会和呢。”
祝语确实是这个想法,她将暗格里的食物拿出来,自己吃了点点心,然后递过去给贺兰州,贺兰州背对着她,不说话也不接,祝语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点心放下。她看着马车的车顶,许久,才开口道:“贺兰州,你想死吗?”
贺兰州心下一震,却没有说话。
祝语还是看着车顶,“我不认识今天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但是我知道是他引我过来救你的,”她低头看向背对着她的贺兰州,“贺兰州,我们都想帮你,想救你,可是你呢,你现在已经心如死灰了吗?”
贺兰州没有动,他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她所说的话语。
祝语没有强迫他,将点心收了起来,“我们再往前走一段路,应该就有客栈了,我驾了一天的马,有些累了,先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贺兰州,你即使一心想死,也别在我身边自尽好吗?这样,我会良心不安的。”祝语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贺兰州还是没有动作,许久,就在祝语已经睡着之后,他才慢慢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贺兰州不明白,那个祝语说的神秘人是谁,为什么要救他,祝语又为什么要救他,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相伴过一段路程,然而这段路程却因为当时陈诗韵的无理取闹而被迫停止。他与祝语虽然并无嫌隙,可也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她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救他。他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又何必救他,何必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从被简丛扔出地牢的那天,贺兰州就只想自行了断,他的武功尽废,双腿经脉已断,有眼不能视,有口不能言,简丛曾踩着他的脊骨一点一点的将他踩在地上,让他只能像条狗一样的在地上爬,他的所有自信与骄傲也在那一天,死在了地上。
然而简丛看管太严,每一次他做出自尽的举动都会被派来看管的人阻止。如今,他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在经过一天的惊讶难堪无颜以对之后,贺兰州也终于平静了下来,想着终于可以结束这毫无尊严与意义的一生了,可是当他真的准备咬舌自尽时,却想起了祝语最后的那句:这样,我会良心不安的。
贺兰州一时狠不下心来,他本身就因为当时陈诗韵赶走祝语而心里有愧,如今,祝语千里迢迢前来救他,他心里替她不值,却也为她感动,他不忍心、也不想让祝语真的因为自己的死而良心不安。
贺兰州一直觉得他活了一辈子,除了他师父谁都不欠,他上对得起天下对得地,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或许都将亏欠祝语,无论他选择是生是死。
第二天天还没亮,祝语就醒了,她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的醒了好几次,每一次醒了都忍不住先看贺兰州是生是死。谢天谢地,贺兰州虽然心死,但到底还是她初遇时的贺兰州,所以并没有残忍到直接自尽在她的身边。
祝语吃了点东西出了车厢,驾着马车来到了溪流边进行了简单的洗漱,然后就接着开始赶路。经过这一夜,祝语觉得那个指引她帮她的人大抵是不会出现了,不然以那人的身手怎么也该赶来与她会和了。这么看来,这一路,注定是只有自己一人了。祝语不觉有些担心,她并不怕简丛,若是拼尽全力也能与简丛大战一场,可是她这边只有一人,贺兰州没有武功也不能行走,甚至不能呼救,如果简丛带人来袭,那么她没有办法确保自己一定能保护得了贺兰州。
况且,她只听过神医谷,却并不知道神医谷究竟在哪儿,这一路,到底该怎么走下去呢?
祝语心里彷徨,然而面上却是一派坚定,手中的马鞭一下下抽着,不管她自己对前路有多么不确定,她都只能也只愿意坚定的走下去。因为,她不喜欢现在贺兰州的样子,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祝语想,她记忆里的贺兰州,她认为的贺兰州,永远都应该是那个意气风发英姿勃勃,虽然带着一丝腼腆,眼里却盛着无数阳光的贺兰州,他不应该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
祝语赶了半天路,终于到了她印象里的那个镇子,她没有直接去客栈,而是先去了医馆,她停了马车,将贺兰州从车里抱了出来。贺兰州察觉到她的意图,挣扎了几下,祝语只好稍微停顿了下,好声说道:“我们现在到了医馆,你下车不方便,我这样子,会更加方便一点。”
贺兰州摇头,很明显的不愿意。
祝语想了想,“那这样,我背着你,这样可以吗?”
贺兰州还是摇头。
祝语有些无法,“我们总是要下车要治病要住店要吃东西的,贺兰州,即使我现在可以不进这个医馆,不离开这架马车,可是我们不能一辈子都躲在马车里啊。简丛时刻会追过来,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下,所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你让我背你行吗?”
她见贺兰州没有再摇头,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劝道:“你现在身上的伤多,我们需要先调理一下你的身体,所以不管怎么样,医馆都是要去的。你要是觉得不想让大家看到你,觉得不好意思,你就把头埋在我的背上,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是你了,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是温柔,然后她转身背起贺兰州,她感到她身上的人慢慢的勾住了她的脖子,将自己的头埋了起来。那一刹,祝语突然觉得很是心酸,她遇见他的时候,他不管何时都是自信且坚定的,哪怕被自己怀疑是小偷,也能迅速的找到真的小偷,在抓住后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而现在,他却不敢面对任何人,只想躲在被人看不到的马车上,祝语觉得这种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想她一定不会在和陈诗韵争吵后独自离去,她会继续和他们一同上路,这样,也不至于在当时,连一个可以为他作证的人都没有。也不至于让自己在那么久之后在才知道他的消息,发现他变成了这样。
他们进了医馆,医馆的学徒刚说了两个字一抬头却是叫唤了起来,“哎,姑娘,你怎么背着一个乞丐就进来了。”他边说边捏着鼻子,“这么臭姑娘你都不嫌恶心,赶快放下吧。”
“我带他来治病。”
“不收不收,我们这里收穷人富人可是收乞丐算什么,他付得起钱吗?”
祝语沉下了脸,“他付不付得起你不需要管,你只要知道我付得起就行了。”
“这……”
那学徒还在犹豫,他的师父却打了帘子走了进来,一见面前的状况就问道,“怎么了?”
祝语连忙将情况说了一遍。
老大夫看起来已经花甲年纪,见此,倒是点了点头,“随我来吧。”
祝语立马跟上。
老大夫带着祝语来到了医馆后面的院子,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祝语将贺兰州放在床榻上,老大夫坐在了床边,伸手把了把脉,然后,他伸手去拨贺兰州的眼皮,祝语这才发现贺兰州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她之前只以为贺兰州是因为不想见到她才一直不看她,没想到竟是不能看她。她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眼睛上方晃了晃,贺兰州的眼睛一动不动,祝语的眼眸一下就暗淡了下来。
老大夫看完他的眼睛,又伸手去敲打着他的腿,问他,“有感觉吗?”
贺兰州摇头。
老大夫敲敲打打了数十下,这才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祝语。
祝语一见他看向自己,立马满怀希望的看了过去,老大夫看着她期望的眼神,只摇了摇头。
祝语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他的体内有毒,身子十分虚弱,眼睛看不见、嘴巴不能说话也是因为这毒。他下肢经脉尽断,以我的能力并不能帮他接好。我看姑娘身上佩剑,想必他也和姑娘一样是江湖之人,那姑娘就应该懂得,我这只是小地方的医馆,医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病,并不能和你们江湖之人所用的毒所使的手段相提并论。我这里只能帮他医好皮外伤,给他开几副调养身子的药,可是真正的,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姑娘还是另找他人吧。”
祝语心下一凉,这种结果她尽管早就猜到,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现在被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却还是感到无力。她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然后在稍等了会从老大夫那里接过药之后,就付了钱背着贺兰州离开了。
路过绸缎店的时候,祝语让店里的伙计给她拿了几套成衣,她自从见到贺兰州后事情一件赶着一件,也因此,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贺兰州也是时候需要洗个澡换身衣服了。
第33章 一蓑烟雨20
祝语将马车停到了一家客栈,然后背着贺兰州下了车, 小二本来想要招呼的话语在见到祝语身上的贺兰州时一下就拐了个弯, “姑娘,你身上这乞丐……”
“少说废话, 带我去你们这儿的上房。”她沉着脸瞪了眼前的小二一眼, 又环视了一圈抬起头看热闹的人, 直看得他们低下头去,这才背着贺兰州上了楼。
然而贺兰州失了视力,耳朵反倒格外好使,很轻易的就挺听到了他们小声的议论, “怎么背着个乞丐啊。”
“是啊, 明明挺好看的姑娘,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了一起。”
“大概是心善吧。”
他默默的将自己的头抵在了祝语的肩上,只觉得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祝语跟着小二上了楼, 将贺兰州放在了床榻上, 小二看着他一身脏,不情不愿道:“姑娘, 我们这被子也是刚刚换洗干净的。”
祝语直接从怀里掏了锭银子给他扔了过去,“给我准备一盆热水,还要一桌饭菜,然后去帮我把这个药煎了。”
小二一把接住了银子,掂了掂分量, 顿时眉开眼笑, 满口答应。
祝语见他没再多话, 也满意了,然而小二刚走,她又想起来那药的煎法有讲究,连忙追了出去,对他仔细的说了起来。
贺兰州听见了她追出去的脚步,也知道这个时候这房间里终于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他低垂着头,不自觉想起了刚刚老大夫说的那番话,贺兰州本就没有报太大希望,只是如今被亲口证实,不由更生了一种失落。
他不知道简丛当时给他喂的是哪种毒/药,可是他也知道以简丛对自己的恨意,定然不是轻易可解之毒,然而,这毒若注定不可解,自己这剩下的后半辈子就这样了吗?贺兰州伸手摸了摸自己毫无感觉的双腿,他想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想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想到这里,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一直靠着的床柱,他摸着那个床柱,感受着木头的感觉,他想只要他一头撞上去就好了,一切就都解决了,一了百了。
祝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刚刚着急追出去没有关门,现下又放轻了脚步,贺兰州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也没有注意到,她就这么一下撞见了这幅景象。祝语一下呆了,她没有动,只静静的,静静的看着。
贺兰州摸了一会儿,似是觉得还不错,终于有了决定,然而,就在他即将撞去,祝语差点开口阻止的那一刹,他又再次停下了自己的举动,祝语差点叫出声来,只得默默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然后,她听到了贺兰州很轻微的一声叹息。
贺兰州是真的想死,可是就在最后那一刻,他又想到了祝语,想到了那句,“贺兰州,你即使一心想死,也别在我身边自尽好吗?这样,我会良心不安的。”
贺兰州不会自欺欺人的认为祝语的身边就真的是她的身边,即使现在她不在,他若是死了,于祝语而言怕也是要难过要不安的,可是若真的因为他的死让祝语良心不安,那么自己岂不是太不是东西了。祝语的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道咒语,他无法越过去,也无法不在意,因此,只能在最后的关头,收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