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光山庄庄主夏必嫣之子进入如派,他是知晓的,夏必嫣护子,天下人也皆知,看似天衣无缝,但偏偏是这天衣无缝,更让人怀疑。濮阳子长袖负到身后,姿态不变:“刚才横扫整片后山的灵识,你是所为吧。”
这已经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了。
容芳苓原想否认,但在面对这样强大的濮阳子面前,她说越多谎言,反而自己被暴露的越多。额上的汗已经大滴大滴流淌下来:“是……又怎么样……”
“是就不能留你活在太初山了。”那一瞬间,濮阳子袖的手指涌动出了无数流光剑苏,那些剑苏随着他周围环绕一圈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直接射向了容芳苓,容芳苓来不及反应,只祭出那柄祝华清赠予的法器寒月长尘剑,便被流光剑苏一瞬间淹没。
“啊——”
一声嘶喊后,容芳苓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仍站在太初山的后山林立,眼前并没有什么濮阳子,刚才自己被流光剑苏击到的身躯也毫发无伤。
容芳苓大口大口喘着气,汗从额上密密麻麻流淌下来,湿透了她的衣衫。
原来一切竟是幻觉?等等,若说是幻觉,但那种被杀的感觉却也太十分真实,而且杀气和杀意是真实的。
她抬头朝着四周扫了一圈,脑海逐渐闪过一个意识。刚才她的神识扩散整个后山,之后濮阳子便出现在了眼前,这不太对啊?神识扩散是一个几秒就能结束的时间,濮阳子并不知道她来到后山,即便真的被他察觉,也不可能短短数秒时间就定位并找到了她。
所以刚才她看见的并非真的是濮阳子,或许是濮阳子在此地布下的禁令幻术,若是有人擅自探究他要隐藏的地方,就会被他的幻术驱逐。
因为太初山弟子众多,偶尔有人也会来后山,若像容芳苓这样不知好歹扩了神识,或者进入了他要隐瞒的区域,就会受到幻觉攻击。攻击的目的就是震慑所有弟子,不要轻易触碰这个地方。
容芳苓几乎是大大舒了一口气,要是碰上的真的是濮阳子,她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不过这也确定了这后山中,确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存在,否则堂堂太初山掌门,何苦要设这样的幻术。
不过此时若深究,她怕是真的有去无回,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如此想着,她便驱剑而起,离开了后山。
太初山的弟子仍在道场修炼,他们看到容芳苓从后山方向归来,动作潇洒的落在了道场中。众人的目光都朝着她看去,这个只有练气期,却能轻而易举使用乘器的少女,又拥有双灵根资质,还拜入了祝仙君门下,为什么所有好处都让一个人撞上了呢。
众人艳羡不已。
容芳苓入了人群,坐到地上跟随其他弟子听了一会儿讲课,当天色渐暗,众弟子要各自返回了,她才一同起身。起身时候,她靠近了一组正在闲谈的弟子堆中。这些弟子正在讨论那些刚拜入师门的新人。
“我瞧见一个特别漂亮的,好像是林梦谷的谷主之女,哇,她的头发又长又密,我好喜欢啊。真想和她结为道侣。”
“你做梦吧,就你这三灵根,能在这里听课就不错了,还想什么道侣啊。”
“想想不行么,我们都修炼那么久了,感觉自己一点进步都没有,别人修炼一下就能升阶,我们都不知道要修炼多久。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就是啊,刚才那个从头顶飞过的女孩你们看到了吗?那是双灵根资质,直接从琉光山庄推荐上来的,连入门考试都不用考。而且拜的师父是谁你们知道吗?就是当日铲除魔修的大乘期仙君祝华清。你看看人家这能力,这拜师水平。哪像我们,连师父都没有,只能当个普通弟子。”其中一个少年仰头感慨了一句。
容芳苓在这个时候插了嘴:“这是说我吗?”
刚才对话的一群弟子全部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待看清楚挤在他们中间的居然真的是那个拜入祝华清洞府的少女时,所有人都震惊了,连忙散开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这人什么时候混到他们中间来了?
“哎,你们有没有人去过后山那地方?我刚来太初山,便四处逛了逛,觉得后山那个地方挺有意思。”容芳苓以一副自来熟的姿态与他们交流。
因为辈分的关系,容芳苓虽然来得晚,却是掌门弟子的弟子,身份远比他们高得多,这些弟子背地里敢讨论,当面却不敢多说什么,统统是乖顺的回答她的话:“后,后山……我们很少去……”
“是啊,那里有结界,我们去了就会迷路。”
“对,而且后山还有掌门设立的阵法,他们说若是在后山乱走遇到阵法就可能会一命呜呼。”
这些弟子几句话下来,反正就是后山不能去,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还很危险。容芳苓眼珠悄悄一转,她估摸去过后山的弟子也不少,只是都被吓回来了,譬如之前那两名杂役弟子郎茂、郎黛。
“哎,我也只是好奇,太初山那么大,别的地方我都还没有逛过来呢。”容芳苓立刻转移了话题,“太初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那可就多啦,断情坞、飘霜亭、桃花楼,这些地方风景都不错。”跳过了后山这个话题,他们就又来了兴致,“太初山里有好几个流传的故事,就说那个断情坞啊,据传是掌门濮阳子与他的道侣绝情绝意,分道扬镳的地方。你若去了断情坞,便会看到上面一块岩石上插着一柄剑,那剑就是掌门的道侣所留。”
还有这种八卦?容芳苓有些吃惊:“掌门原来已经有道侣了?”
“我们也不清楚,掌门的事大家都不敢妄论,到底有没有道侣,我们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像掌门那样仙风道骨的仙君,从前一定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情劫。”毕竟濮阳子已经活了数万年,从前的事,谁知道呢。
“飘霜亭呢?”
“飘霜亭的故事就比较近期了,就是你刚拜入门的仙君祝华清。你们可能不知道吧,祝仙君在剿灭魔尊之前一直没有生活在太初山内,是后来魔尊被灭,他才回来的。传说祝仙君其实与那魔尊……关系匪浅,祝仙君受太初山的命令去杀那女魔尊,怎料仙君与女魔尊朝夕相处,互相爱慕,但为了门派大义,祝仙君还是忍痛杀死了女魔尊,女魔尊死后,祝仙君回到了太初山,此后的日日夜夜他都独自一人盘坐在飘霜亭,据说是因为他在思念那个女魔尊。你现在若是去飘霜亭,可以看到地面有一块凹陷的地方,就是祝仙君日日盘坐而留下的。”
好了,听到这个故事,容芳苓就知道之前那些基本上都是以讹传讹的谣言了。太初山的弟子们可能是太无聊了,实在没有话题,才会编出这些故事。
她满脸的鄙视,那些弟子瞧见了知道她不信,便更加斩钉截铁的表示:“你去瞧瞧嘛,瞧瞧你便知道我们有没有骗你了,飘霜亭地上那坑真的是在的,还有断情坞的剑,就一直插在那里的。”
“我信。”
忽然人群外,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抬起头,看见一个矮个子的男孩正推着一个轮椅缓缓驶入了道场,轮椅上坐着一个清秀如玉的少年,正是夏洸和夏俊。
夏洸坐着轮椅,来到了人群中:“你们说的飘霜亭和断情坞,我觉得很有趣,改日我想去瞧一瞧。”
是琉光山庄的少庄主。
众人一眼就瞧了出来,太初山来了一个单灵根的残废,这个消息在早上就传遍了整个仙门,只是大家只有听闻,却没有见过本尊。
第89章 骇人听闻
夏洸的身世,是让整个太初山人都艳羡的,他生来残疾,双腿无法行走,却拥有单灵根资质,还有琉光山庄少庄主这样强大的一个身份,这远远要比那些灵根资质一般,且毫无背景的人强。
双腿残疾又如何,有人服侍,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推轮椅,这还不够吗?
人群中,有弟子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夏洸却似乎全然不在意,他的目光温和的停留在容芳苓身上:“刚才你们说了飘霜亭和断情坞,还有一个桃花楼,那是什么地方?”
夏洸询问,却无人回答,太初山的弟子似乎都对他报以不屑或敌意,与对容芳苓完全不同。容芳苓虽然也从琉光山庄出来,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只是倚靠了琉光山庄而已,她之所以好命是因为灵根资质非常好,是双灵根的,又被祝华清收为了徒弟而已。
但夏洸却不一样,这种人就是富家子弟,而且还是有颜有钱灵根又好的富家子弟,是他们最不喜欢的类型。
所以夏洸一来,众人就自动形成了排斥圈,几乎没有一个人与他搭话。
推轮椅的夏俊就不乐意了:“怎么,刚才不是聊得好好的吗?我们一来就不说话了,你们都是哑巴啊?”
夏俊性子直白且脾气火爆,他几句话让周围的弟子更加看不惯这些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弟。众人纷纷散了开去,也不想与他们说话。容芳苓有些无奈,夏俊年纪小,很容易冲动,就他这样的性格留在太初山,夏洸会有朋友才怪。
眼见周围的人都要走了,容芳苓心生一计,开口道:“其实我知道一个事儿,关于祝华清仙君当年的。”
那些要走的弟子们瞬间顿住了脚,纷纷转过身来。
容芳苓走到夏洸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琉光山庄的消息要比外面更快一些,所以我们也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儿。比如祝仙君,我听说当年他是被掌门故意派到魔尊手下的,为的就是让祝仙君找到魔尊的弱点,然后剿杀她。”
“你胡说,掌门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儿。”有好奇者提出了疑义。
容芳苓知道的可比他们详细,她立刻开口辩驳:“你们也知道,祝仙君以前根本就没有生活在太初山,那个时候他会在哪儿?当然就是在魔山了。还有啊,祝仙君才多少修为,他不过大乘期修士,但魔尊却是渡劫期,而且还是渡劫期后期,一个大乘期即便带上一群修士都打不过魔尊一人,魔尊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祝仙君在背后使了阴招。”
她说得斩钉截铁,让周围的弟子瞬间陷入思考……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但总觉得又好像无法相信。
“你有什么证据?”
“就是啊,你有什么证据,你说说看!”
“我当然有证据。你们记不记得祝仙君当年回太初山,身边还带了另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是谁,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容芳苓道。
众人迟疑了片刻:“是一个魔修……”
“对,就是一个魔修。祝仙君为什么要带一个魔修回太初山?如果他没有承诺魔修什么,为什么魔修会跟着他回来?所以事情便是祝华清其实是被掌门派到魔山当奸细的,之后祝华清与那个魔修达成了协议,与魔修一起设计陷害了魔尊。后来魔修跟着祝华清回到太初山,但祝华清过河拆桥,并没有留下她。”容芳苓越说越慷慨激昂,简直要手舞足蹈来描绘这个事情。
她说的有模有样,周围围观的弟子都被她的情绪感染了,觉得她说的好像是对的,就是这么一回事。祝仙君带来的魔修他们也见过,虽然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后来那魔修犯了过错,被罚入东极冥域了。
周围的人还想多问一些旁枝末节,容芳苓却不愿多说了。自从夺舍到这凡人身上后,她的情绪便不如当初为魔尊时那般镇定,或许是因为这颗尚未修炼多久的人心还太稚嫩的缘故。
白秋素也一直成为了她心中的一根刺,无论是她的背叛还是她的死……
容芳苓不多言了,那些弟子便把问题跑向了夏洸和夏俊,刚才对夏洸的敌意也抵不过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少庄主,你自小长在琉光山庄,听过的事儿应该更多吧。”“是啊是啊,说些给我们听听。”
夏俊倒是一脸懵逼,他自小在琉光山庄长大,怎么没有听过这些事儿。倒是夏洸,他眼眸一敛,微笑着开口:“我知道半年前魔山一役的事情。”
“快说快说,是不是魔山出现结界之前,到底在魔山里发生了什么?”
“我听说那里有个大魔头,连祝仙君也打不过。”
“不会吧,难道又有了一个新魔尊吗?”
众人议论纷纷,容芳苓已经离开了人群,她站立在道场最边缘的悬崖,看向远处起浮的云层,和连绵的山脉。兜兜转转,那个想入太初山门派的人,却没有留下来,而她这个不想留在太初山的人,却留在了这个地方。
世间的事便是这样,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避退三舍。如若当年太初山真的留下来了白秋素,她或许还不舍毁了这个地方,毁掉她最喜欢的这个门派,以及门派里的人。
返回祝华清的洞府,里面已经被打扫的焕然一新,郎茂、郎黛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在大乘期修士的身边做杂役,自然希望做到更好。
容芳苓归来,他们二人正用法术清扫了一片后院,坐在一起讨论着关于祝华清的事,容芳苓在道场随口说的故事,居然以那么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太初山的弟子圈内,郎茂和郎黛明明是在祝华清洞府打扫的啊,怎么知道的那么快?
她有些不解,而郎茂看见她回来,便立刻起身朝着她行礼:“师姐回来啦。”
“嗯,你们在说什么?”
“哦,我和郎黛刚才为师姐去领取被褥的时候,听到山上的弟子在说祝仙君的事儿。”郎茂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我们听说祝仙君当年是用了不好的手段才杀死魔尊的。”
郎黛咳嗽了两声,阻止郎茂继续说下去,她起身朝容芳苓鞠了一躬:“师姐,洞府内已经清扫干净了,您是否要用晚膳?”
通常低修为的弟子,还是需要一定的进食的,不能完全辟谷。
容芳苓点了点头:“要,多盛几份,我怕饿。”
郎黛:“……”
太初山之行,容芳苓是带着自己的目的的,像这样的名门大派,最怕的就是名誉扫地,一旦被揭露出什么不可饶恕的秘密,整个名门便会彻底垮掉。这样的秘密当然不能是一些太微小或者无伤大雅的事。
譬如以资助灵丹灵药的名义去偏远地区交换单灵根弟子,或者开个后门收一些不需要考试的弟子这样的事。这些小事虽然没有直接放在门面上讲,但大多数仙派都知道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