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芳苓拒绝了所有职位,每日只立在当日离开的魔山山巅之上,从云端上看下去,望着整片魔山土地。
现在的魔山已与从前截然不同,以前从魔山望下去,天空都是黑沉沉的乌云,看不到一丝光明,而现在的魔山山巅,白云翻腾如海,天空碧蓝如盘……她的眼眸映着天空的光辉,仿佛流淌着无限光泽。
——终于有一日,魔山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容芳苓心口有什么东西缓缓波动而出,她脑海里回忆起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眼帘微微颤动。就在这时,她所眺望的这一片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容芳苓一怔,从地面上缓缓站了起来,那人玄衣黑衫,脚下踩着一柄长剑,正朝着她的方向飞来。
是林元魁!
第116章 并非父子
林元魁几乎是一瞬间便落地在了她的面前。
容芳苓因为没料到他会突然前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林元魁收起了法器,朝着她上下看了一眼:“升至渡劫期的,并非你?”
他是从哪个角度看出来她能升至渡劫期?!这也太看得起她了吧!容芳苓抽搐了一下嘴角:“林天君太看得起我了,我还没能耐到这地步。”
林元魁淡淡点头,似乎也觉得是他多虑的,不过既然不是容芳苓,这魔山中还有谁能升阶入渡劫期?他朝着四周扩散了神识,仅短短一瞬间,便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给阻挠,那力量强大且锐利,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的神识阻挡在外。
有人庇护了这片土地,不让任何人侵扰。
容芳苓见他如此,便开口直言道:“不必找了,升阶至渡劫期之人是方乐。”
林元魁一怔,他极少露出旁的表情,但是在这一刻,他脸上的神色确实明显不同了:“他是如何升阶的?”
方乐与衡栾签订“困兽契约”,又让其堕化,来促使自己在短期内快速升阶,达到最高修炼效果。容芳苓明明知道答案,却并不想告知林元魁,现如今衡栾陨落,魔山得一方庇护,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以再改变了。
“过程如何即便知晓,林天君又能如何?现在结局如此,林天君若是要铲除魔山,大可一试。”容芳苓语气有些生硬,其实她是不想让林元魁多管闲事。
林元魁猛地上前一步,立在容芳苓跟前:“方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升阶至渡劫期,他的状态会如何,你有没有想过?”
大道三千,修炼之法各有不同,但所有的修炼都不能违背自然,一旦违背,后果不堪设想。如司隆等人,抢夺妖兽灵力,之后便会堕成半妖半人,无法升阶飞升。方乐是混元灵根,得天独厚,又以困兽之法让契约妖兽堕化,以堕化之力反噬主人之身,强行快速升阶,因是混元灵根而打破了修炼中的屏障,看似无懈可击,也并未出落差错,但容芳苓很清楚,他之所以能成,是因为他身上还多了一样东西。
是这样东西,才可以让他即便利用堕化之力,都能瞬间转化,并且极快的修炼升阶……那就是执念。
方乐已经身缠执念,但他自己却并不知,连旁人也没有察觉。
容芳苓在看到他升阶至渡劫期后,又亲临了衡栾陨落,便已知晓方乐被执念缠身,她从前也曾经历过,为了走出来甚至跌了境界,而现在的方乐与他不同,他的执念更深更顽固,“变强”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印的太深了。
容芳苓将方乐派甩手给他,就是想压制他现在心中的执念,她想以门派的强大,来弱化他寻求的自身强大。
林元魁见容芳苓不语,便知道她其实心里非常清楚方乐的状态。他立在山巅沉默半晌后,开口道:“我会替你想办法阻止他。”
“何须林天君替我操心,我如今与母亲生活在魔山,实在好得很。”他这句话未落音,便有一个声音直接从身后传了过来。
林元魁抬起头,看见一身淡色长衫的方乐从远处的石阶上缓步走来,许是觉得三人之间距离太远了,方乐只跨了一步便化作烟缕瞬间转移到了容芳苓的跟前,挡在了二人之间,将容芳苓护在自己身后。
从前那个怀抱在手中的婴孩,在经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不仅成人,更拥有了与他匹敌的力量。
林元魁缓缓敛了一下眼眸。但看方乐现下这副模样,确实看不出任何执念缠身的样子,是他隐藏的太好了,还是混元灵根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母亲,天凉了,走吧。”方乐伸手握住了容芳苓的手腕,有些强硬不容拒绝的带着容芳苓便转身走下石阶去。
林元魁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身后的一柄长剑迅速祭出朝着他直冲而去。
只听见“叮”一声,在方乐的周身出现了一个滚圆屏障,当那法器落地,方乐已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林元魁:“林天君是想与我一试?”
“方乐!”容芳苓几乎是在一瞬间拦住了他即将伸出的手,方乐在整顿魔修门派与魔山时,使出的手段让她很难想象从前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模样,现在二人都是渡劫期,如果在魔山动手,怕是魔山都要遭难了。
方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轻轻瞥了一眼林元魁,对他态度并不算好:“母亲,你在受难时他从未出现,也未曾助你,这样的男人你不必替他留情面。日后一切有我,我会一直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这样的男人……这句话听得有些不太自然。容芳苓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一直以来她都拿林元魁当挡箭牌,方乐不会以为……林元魁真是他父亲吧?
方乐这句话也让林元魁有些呆愣,什,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有些嗔怪……他幻觉吗?
容芳苓唯恐二人打起来,自然跟着方乐下了山。方乐下山后命令须晁立刻在魔山四周设下阵法,即便是从天上飞过的,都要打回去。
须晁应从,并抬眼看了看容芳苓,似乎从山上下来后,她脸色一直不太好。
方乐这个误会可大了,线下修仙界两个渡劫期修士,又是一魔一仙,若是二人打起来,怕是六合八荒都不好了。方乐对林元魁有怨气,莫非真的是因为“林元魁是父亲”这个不太美丽的误会?
她蹙了眉头,跟在方乐后面想事情,结果方乐突然停了下来,她一时不注意,直接撞到了他后背。
方乐伸手扶住容芳苓,将她护在自己怀中:“母亲放心,儿子已经长大,日后由我来护你。”
他信誓旦旦,让容芳苓心有不忍,方乐不会是为护她而心有执念的吧?如此想着,她试探着开口道:“其实你不必责怪林天君,他原本就是局外人。”
“嗯,从此以后他便与我们无关,不过一个局外人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林天君跟我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是你的父亲。”
当容芳苓说完这句话,原本护她在怀中的方乐忽然浑身一颤,他的眼眸微微睁开,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母亲,是在说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我与林天君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当初在东极冥域我误称林天君是我的夫君,是因他是天玄宗大乘期修士,实力高强,我如此说,才能护住你。你是混元灵根,得天独厚,在你儿时有多少人想活活吃了你,或将你炼成丹药,好修炼升阶。”容芳苓回答的十分肯定,眼神并无半丝虚假。
方乐怔了许久过后,忽然脸上漾开一个笑容,如流水拂动,波光粼粼:“真好……如此,在这天下间,与母亲最亲密之人,便只有我。”
容芳苓不太理解方乐的脑回路,只是劝道:“你升阶速度如此之快,只因你心有执念,又借了衡栾的堕化之力,与林天君是不同的。即便你们同在渡劫期,以你的实力与他抗争,怕是会落得败场。方乐,衡栾为你做到如此,你就应该放下魔执,好好活下去。”
方乐的眼眸却在这个时候看向了容芳苓:“母亲,衡栾不是为我,是为你。”
她一怔,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衡栾与我缔结契约,是因为他答应你会一直护着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护在我身旁。母亲,他不是为我,是为你。”
——但你若能替我带孩子,还能洗衣做饭,我可以替你解开锁链。
——我洗我洗,我带我带。
那一瞬间,容芳苓只觉得自己很想努力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与衡栾缔结契约之后,从来想着他的无用,他的一无是处,有时候甚至后悔怎么找了这么一条废龙,偶尔他跟在后面,都想着等日后孩子养大了,就把这条龙踢了,不要了。只是后来日子久了,便也有了感情,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亲情,一种归属感。他从来都没有不遵守诺言,从缔结契约开始……他一直在为她曾说下的那句话,履行着诺言。
她怔怔站着,却不知道自己眼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方乐有些心痛,他知道容芳苓心中有怨气,但为了升阶,他别无选择。缓缓伸出手,方乐抹去了她的眼泪:“母亲,除此一件,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教你难过,魔山由我来护,你也由我来护。”
容芳苓没有应答,只是沉默的任由方乐抱入了怀中。
他似乎很喜欢抱自己,像是压抑的太久太久,那些年透过荷塘看到的母亲身影,却从未牵过她的手,抱过她,闻过她身上的味道。
所以一旦真正能够站在她的身边,他就要将从前没有的,全部补回来。
第117章 相赠玉簪
魔修的势力,已经变得越来越强大了。从魔山开始,在短短数年时间里一直向四周扩散,所有的魔修都开始朝魔山涌,就如当年容芳苓还活着的时候那般,万人归向。
尽管容芳苓知晓方乐心有魔执,但却无法从他身上看出来,仿佛他就是修行了万万年之久才升阶至渡劫期的修士。无论是说话做事,都沉稳的令人惊讶,他凌驾在所有魔修之上。各大仙门都将他当做了新任的魔尊,认为他要比从前死去的魔尊容芳苓更危险。
容芳苓虽然落得清闲,但她不敢离开魔山,因为她非常担心方乐会不会有一天突然爆发,心有魔执的人并不如一般修仙者那般稳定。
但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平静淡然的很。
倒是林元魁,自从那一次来过魔山之后,他似乎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年内会在指定的时间来魔山转转,但大多时间都是来找容芳苓的,这惹得周围的魔修都窃窃私语,看方乐的目光也十分异样:“我听说……这个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很早以前在东极冥域就听说的。好像我们现任掌门的父亲,就是那林天君。”
“我也听说了。若不是有这层关系,魔山怎么能屹立这样久?你看那林天君,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往魔山跑。”
“是来找方尊主的。方尊主当年……啧啧……你们懂的。”
这几人说话时,不知道石头后面就坐着容芳苓,她面色无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流言蜚语。不过她倒是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刚盘膝没多久的林元魁:“天玄宗这些年对魔山很宽容,是不是你的缘故?”
“与我无关,方乐已是渡劫期魔君,各大仙派不敢有所动作。”林元魁淡淡回答。
二人这几年常常如此见面,就好像是关系很好的老友。但容芳苓知道,林元魁来魔山只是为了查看方乐的情况,渡劫期魔君要是因为心魔执念突然发狂,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林元魁也知晓了当年容芳苓拿她当挡箭牌的事儿,他也没有怪罪她,两个人见面均不提起,容芳苓觉得林元魁还是比较有情商的,若是提了,反而闹得尴尬。修仙界有许多修士虽然修炼了上千年,但因为经常一个人修炼闭关,很少与外界接触,为人处世就跟小孩似的,情商低得很,而像林元魁这样虽然话少但却懂事的修仙者,已经很难得了。
“方乐一直很稳定,你大可放心。”容芳苓见林元魁最近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便好心开口,“若他有任何异常,我会立刻通知你。”
林元魁沉默了半晌,从袖中取出了一柄簪子,递给容芳苓:“若有异样,以此簪通知我。”
簪子通体雪白,唯有顶部白玉兰花雕刻内有一滴血,此血是林元魁所留,可以通过这支白玉兰花簪直接感应到林元魁,与他对话。
容芳苓收过很多法器,但确实是破天荒第一次收到簪子……愣了半晌,觉得林元魁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送个通话工具,便伸手接过了。
这一切被躲在暗处的景琸瞧见了,他立刻跳了几步穿越丛林返回魔山洞府,向方乐禀报:“掌门,林天君又来了。”
“嗯。”方乐已经习惯了,这林元魁一年内会来魔山好几次,不过是因为各大仙派对他有些警惕而已。他并不在意这个,只要仙派没有动作,他也不会刻意去找仙派麻烦,毕竟母亲不喜欢的事儿,他是不会做的。
景琸摇了摇尾巴,凑近方乐:“我瞧见林天君给尊主送了一支玉簪,尊主挺喜欢的,给戴到了头上。”
这一瞬间,方乐眼神瞬间暗了一暗,手里翻着书卷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一支玉簪?”
“嗯,可好看了,还——”景琸还要说什么,被另一边站在边上给方乐磨墨的景芙踢了一脚,暗示他不要继续说了。
景琸莫名被踢了一脚,又不懂什么情况,觉得有些委屈,就不再说了。方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目光看向了窗外处:“你回去伴在母亲身边,若有什么情况,继续汇报我。”
“哦。”景琸挠挠头,转身又匆匆跟回容芳苓身边。
此时林元魁已经离开了,容芳苓在石块后面又坐了片刻,随后站起身准备返回洞府去。路过一片荷塘时,看到了水中的投影,自己发间的那个簪子,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她停了下来,抬手轻轻摸了摸簪子,思绪万千。
而在荷塘投影的另一侧,方乐抬手扬起一面水镜,水镜的那一头,正是在荷塘抚摸自己发上簪子的容芳苓。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水镜中景琸也出现在了容芳苓身边,正与她对话。
「尊主,林天君送了你簪子,是不是他还记挂你啊?林天君总是来魔山,每次来都来找你,他会不会是想与你结成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