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笙用膳习惯是到三分饱即可,今日她吃的零嘴不少,桌上的菜也不合她胃口。不到片刻便放下了筷箸。
秦漠一下注意到她,“怎么用的如此少,可是不合胃口?”
“无事,是我身子的缘由。”宋玉笙拿起绣帕在唇边轻拭,“今日身子不便,我便先回去了。殿下和青儿姑娘继续用着即可。”
秦漠问,“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宋玉笙一时没回话,看着秦漠的目光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秦漠恍然大悟,可心理还是有几分放心不下,“确定不需?”
宋玉笙轻声颔首,“不必。”
两人一来一往,世界里仿佛只有彼此一般,青儿插不进半句话。
青儿一时心急,“殿下,既是如此,且让王妃好生歇息着吧。”
宋玉笙接上青儿的话,充满水光的眸子满是坚定,“我歇息着便好。青儿姑娘方才把殿下服侍的很好,我也不必担心,便先回去了。”
饶是秦漠反应再慢也听出来了,这小狐狸哪里是为了他生气,分明就是不想在这多待,找了个借口想要离去。
宋玉笙不气,他却忽的来了一股无名之火。
他沉沉眸光,全是打量的视线,半晌才道,“管家,让人上壶消食的茶水来。本王担忧王妃身子不适,想亲眼确认。”
秦漠直接的阻拦,宋玉笙倒也没有生气,重新坐在方才的位置上,静坐在一旁,“如此,多谢殿下关怀了。”
秦漠淡应了一声,拿起筷箸,亲自给青儿布菜。
青儿受宠若惊,双眸瞪大,想不到这冷面殿下会亲自给她布菜,“谢殿下。”
青儿谢完才想起,正主还坐在原位上。桃园阁的嬷嬷时常教导,绝不可在进门前就得了当家主母的记恨。
青儿小心翼翼的,又瞧了一眼宋玉笙的脸色。佳人倾国倾城,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毫无生气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青儿有一事不明,在嬷嬷的教导里,主母都是霸道且善妒的。为何这长乐郡主,无半分妒火中烧的模样?
秦漠给青儿布菜完,觉着不喜如此接触,碍于面子,不便换筷箸,索性也不用了。
这一顿晚膳,三人心思各异的用完。
宋玉笙终于等到结束,轻呼出一口浊气,笑意盈盈的道别,转身离去。
秦漠视线停在管家新上的茶,那壶消食的茶水,从头至尾她都未碰过。
长叹一声,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了和谁置气,又为了什么置气。
他莫名像是个没头没尾的孩童,为了博得关注,用的最幼稚的手段。
青儿摸不透秦漠的心思,只敢小声唤他,“殿下。”
“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秦漠大手一挥,眼神都未看向青儿。
“是。”青儿最大的机灵处,便是知晓分寸,秦漠下了命令,她也就退下了。
“李管家。”
李管家俯身,“殿下有何吩咐?”
“去看看王妃是否安好,有什么需要的,你仔细照看着些。”
李管家应了是,正想转身离去,又听见秦漠吩咐的声音,“罢了,事毕你在过来向我禀报一趟。”
李管家停了一会,他已高龄,许多事情比这些小年轻要看的通透多了,提点道,“王妃金枝玉叶,小的怕处理不妥当,殿下可要跟着小的走一趟?”
秦漠面露难色,似是小小纠结了一番,嫌弃开口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我便随你过去一趟。”眉眼里带着笑意,轻咳了两声,正色道,“真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怕卡在这个章被锤 双更奉上~
保命.JPG
第33章
屋里还亮着烛灯,在纸窗处依稀能看见少女倩丽的身影, 时不时传来说笑的声音。
李管家偷描了一眼秦漠的脸色, 敲了敲门, “王妃。”
知寒听到声音,走到门口处打开门,“李管家有何吩咐?”
天色暗了, 秦漠又一身玄色衣衫, 完全隐匿在夜色里。待知寒瞧见秦漠, 立刻机敏的提高了声调, “见过殿下。”
知夏听见声响, 立刻给宋玉笙整理好衣服,披上了外衣, 确认好是穿的严严实实的,“小姐, 好了。”
宋玉笙应了一声, 心内暗道不耐烦, 平日也不见过来,一来便是没完没了的。轻蹙了眉, 起身去迎, “见过殿下。”
秦漠抬脚踏进屋里, 坐到了正厅位置上,“不必多礼,坐。”
宋玉笙坐在另一侧,耐下心里的烦躁, “殿下可还有事吩咐?”
秦漠一口气把责任全推给了李管家,面不改色的说道,“李管家担心你,非要让我一起过来看看。王妃可还安好?”
李管家熟练的接上秦漠的话头,“多有打扰,王妃恕罪。”
宋玉笙观察着氛围,莫名觉着不对,又察觉不出是什么。她也不再多问,“身子无事,劳烦担忧了。”
言下之意,你们也可收拾收拾走人了。
秦漠假意咳嗽了一声,立刻转移了话题,指着放在桌案上的药碗,“那是何物?”
汤药味道浓烈,苦涩呛人,一进屋他便察觉了。
宋玉笙照实回答,“回殿下,是汤药。”
秦漠拿起药碗,温度已凉,像是已经熬制了有段时日了,他蹙眉,厉声道,“为何这汤药已凉?你们就是怎么服侍你们家小姐的?”
“和她们无关。”宋玉笙解释,“这药太苦,若是热着,我无法喝下。现已回暖,不同寒冬,这药温于我无大碍。殿下莫要追究。”
热着的药,她需小口小口才能喝完。那苦涩的味道,便会一直在唇舌中蔓延开来,难以忍受。
“如此。”秦漠看她那难以忍受的表情,心内对这味道产生好奇。拿起了汤匙,轻轻滑动汤药,苦涩味更加浓郁。他抬手,汤匙靠近唇边,想亲自尝一尝这汤药的味道。
知寒反应快,擒住秦漠的手腕,借力把汤匙打掉在地上。幸而起秦漠反应也快,才没有避免汤要全部撒在地上。
宋玉笙惊呼出声,“殿下不可!”
秦漠动作被打断,蹙眉,面上全然的不悦,“你又是做什么?”
宋玉笙走上前,接过秦漠手里的药碗,“殿下,我身子于常人不同。是药三分毒,殿下尊贵,又无病痛,何必尝这药的味道。”
她的身子需用毒吊着,秦漠不同,若是贸然饮下这汤药,怕是昏迷个三天都算是小事了。
宋玉笙言辞闪烁,又十分抗拒,一副不想让他在追究下去的模样。
秦漠紧盯着宋玉笙,冷声道,“你们都在屋外守着。”
知夏知寒担心宋玉笙,秦漠这样子,怕是察觉出了什么。两人并未有要离开的念头。她们不算是这王府里的人,听命也只会听从宋玉笙的命令行事。
宋玉笙重复了一遍,“在屋外守着。”
“是。”知夏知寒相视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
宋玉笙把汤药重新放在桌案上,也不愿在绕圈子,直白道,“殿下想要如何?”
秦漠紧蹙着眉,上下打量着她,少女面色微白,“你确信你可还好?”
宋玉笙轻笑,坐在桌案棋盘边,打开棋盒的盖子,“殿下可要陪我下一局?”
秦漠没有拒绝,沉沉道,“我若赢了你,你便告诉我。”
宋玉笙颔首,率先拿了黑棋,放在中心位置。
棋盘似战场,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思虑良多。
秦漠只知这小狐狸擅长药理,不知她的棋也是下的如此精湛,甚至不在他之下。他磨砂着手里的棋子,盯着眼前这个棋局。他占了上风,白字大部分将黑子包围,可不知为何,他每一子都是下的十分艰难,仿佛被包围的人,是他。
秦漠思虑后,落下棋子,“王妃好生聪慧。”
不似秦漠的思虑,宋玉笙飞快的落下一子,温声道,“班门弄斧,殿下见笑了。”
“王妃的才情,若是身为女子,着实可惜。”
若宋玉笙是男子,此等谋略才情,定是大秦未来的宰相,无人可比,无人可敌。
宋玉笙未言说,收下这番夸赞,笑着落子,“殿下,多谢承让。”
置之死地而后生。
“技不如人,何来承让。”秦漠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甘拜下风”
宋玉笙拿气放在一边的汤药,阖上眼眸,眉头轻蹙着,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袖,一口饮用完毕。她缓了半颗,动作收敛,手指才慢慢松开。
秦漠看她这模样,心下不忍,关切道,“难受?可要在请大夫来看看?”
宋玉笙摇头,“不必,这药已算不得什么了。”
之前林姿给她的下的药,比这个更苦涩,发作起来更是疼得厉害。离了宋府,她费尽心力才找到了可替换的药,这药性算是温和,也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秦漠蹙眉,从她的话里听来,她是常年在饮用这药了,“你哥哥可知晓?”
“不知。”宋玉笙娇俏的朝他眨了下眼,似要驱散这有些沉重的氛围,“你别告诉他,哥哥会心疼的。”
“知晓了。”秦漠唇边带上笑,可心里,莫名的难受着。
他不知道是要庆幸,她足够信任他,知道这件事的人是他,而不是宋清歌;还是该感叹着,她并不担心他会心疼。
秦漠收好棋盘上的棋子,又重新问道,“可要再来一局?”
宋玉笙也不拒绝,换了棋子,让秦漠执黑子,玩笑道,“方才是我赢了,这回不好在占殿下便宜了,王爷先下。”
秦漠也不拒绝,先手下棋,“我来,是有事要与你商讨。”
“殿下且说。”
“事关青儿。”秦漠谨慎的看了一眼宋玉笙的神情,少女专心下棋,无半分移开心神的模样,他眸色暗了暗,“她是秦越安排的人。”
宋玉笙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片刻后,重新开口,“殿下,是想将计就计?”
“聪明。”秦漠一边注意力集中于棋盘,一边与她交流,“秦越自以为计谋高深,安插了这青儿进来刺探。父皇的生辰将近,这青儿,还有可用之处。我会让府里下人封锁好消息,她入府的事,只有府内人知晓,不会让你落人口舌。等事毕,青儿也不会留于王府内,你无需担心。”
宋玉笙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头,“我会让人盯紧她,不该说的,她说不出去。”
静默小会,没头没尾的,秦漠突然来了一句,“今日是在作秀。”
荣玉笙落下手中一字,抬眸看他,眼眸里皆是迷茫,“什么?”
秦漠的耳根处泛起红晕,神色略微有了不自然,“今日我和青儿,都是在作秀,你莫要多想。”
宋玉笙直直凝视着秦漠,唇角轻弯,杏眸盛满光晕,“殿下是在与我解释?”
眸间是蕴含了所有的山光水色,就这么静静望着,是能看穿他心中的所有想法。
秦漠耳根处的红晕越来越显,声量悄然变小,又足够清晰,一字一句,“你莫当真。”
宋玉笙瞧出他的难为情,唇角轻弯,觉着有趣,想来也是极少和女子相处。
想不到传闻中的冷面凶悍的三殿下,居然还会害羞。
秦漠见宋玉笙不说话,重新抬头去看她的神情,只见少女笑意盈盈,弯着柔情的眸子,听闻她说,“殿下不必与我解释这些。”
“我与殿下不过是盟友,正如殿下当日承诺我,如同往常一般。换而言之,若是殿下遇上了心上人,殿下也可与她相伴,不用觉得亏欠与我。”
她一番话,说的深明大义,句句透着道理,撇清了两人的关系,他甚至都找不到反驳的缘由。
秦漠方才起的热意,逐渐淡去,他轻声问道,“若是我寻到了心爱之人,你当如何?”
“娘亲曾说,要与相爱的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宋玉笙谈及喻言,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伤感,她笑着重新开了口,“我身如浮萍,无牵无挂,只求安定,于何处都可,殿下不必挂怀。”
身如浮萍,无牵无挂。
不必挂怀。
这几字似是在脑海里盘旋,不断的出现,不断地消失。又好似化成了一把利刃,一字一字都刻上了心头。
她不过是十五的年纪,花季年华,青春正好。
为何总是说出这悲怆的话语,似是真会在片刻间消失不见,羽化而去。
秦漠问道,“你可会离去?”
宋玉笙未正面回答,缓缓道,“等一切安定。”
秦漠重复了一遍这四字,她是在说,等一切安定了,无留恋之处,便回离去。
宋玉笙把最后一字白棋落下,“这局是殿下赢了,恭喜殿下。”
秦漠放下手中的棋子,目光停留片刻在她用过的瓷碗上,思虑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言说,阖上了眼眸,“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
“恭送殿下。”
秦漠睁开眼眸,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李管家瞧见秦漠出来,马上跟了上去。秦漠不说话,他也不会贸贸然问出声。
秦漠走到半途,步伐定住,是在方才来时的位置上,纸窗剪影,美人灯熄,再不见方才嬉笑玩闹的场景。深夜里安静寂寥,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
他轻声说话,“会有的。”
值得让你留恋的,值得让你不离去的。
我会让他有。
第34章
宋玉笙手里拿着新的衣裙,仔细看这其中的差异, “这是青儿姑娘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