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不披上这衣衫,来管束她的,便是宋清歌了。
听出其中威胁,宋玉笙无奈的瞪了一眼秦漠,规矩的把身上外衫拢好,挡住外头的凉风,她心中有惑,“殿下,我可否问你一事?”
“问。”
“百姓传言,殿下凶悍残忍……”
秦漠打断宋玉笙的话,自行接了下去,“何止是凶悍残忍,还有不近女色,凶狠暴戾,不得宠爱……不在京都多年,传言太多,我都忘记了还有些什么,你可知晓?”
他以这种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便是不在意这事。宋玉笙正了神色,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也是真切的在想着,慢慢补充,“还有,说殿下无用,诗书才学一窍不通,是个莽夫。”
秦漠弯了唇,偌大的京都,敢在他面前如此的女子,怕是头一个,“你倒是直率。”
“殿下可曾介怀?”宋玉笙应答如流,“殿下才学非庸人可比,性子也于常人无异,至于这女色……”
秦漠眸中似也带了笑,在等着她把下半句话说完。
“据我所知,殿下和青儿姑娘以礼相当,对我更是照顾有佳,毫无越线之举。合乎礼仪,并不算是不近女色,殿下只是在等对的人罢了。”
秦漠单手撑在宋玉笙的木椅边,猛然靠近她,两人距离顿时被缩小,他甚至可清晰见到她白嫩无暇的皮肤,一双含水的杏眸倒映出他的面庞,似有一种魔力,一眼万年。
呼吸间都是少女独有的甜香,娇小的身躯被他拢入怀中。
他附身凑近她的耳边,音色低哑迷人,“怕吗?”
宋玉笙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颤栗,控制住了身上轻微的抖动,却控住不住脸上的绯红,软着声,“不怕。”
秦漠瞧她这模样,可爱的紧。轻笑,笑声似入了心扉,“你太单纯了。”
明明害怕的颤栗,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惧意。似完全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来,这不是单纯,是什么?
话音落后,他不再碰她,收回动作,坐在了原位置上,“我倒喜世人言我是莽夫,莽夫有何不好?不必整日勾心斗角,不必整日躲闪暗算,还可随心随遇做自己喜欢的事。你说,这有何不好?”
宋玉笙重新理好不整的外衫,努力散去方才上来的燥意,顺着秦漠的话往下言说,“殿下倒是第一个如此夸我的人。心思单纯的过一生,是多么难能渴求的事。”
秦漠挑眉,“怎么?无他人说过?”
“无。”宋玉笙轻微叹息,仰头去看夜空明亮的星,“幼时,有爹爹和娘亲疼爱,我脾气骄纵,天不怕地不怕,出了事便会推给哥哥。哥哥待我好,向来都是依着我做事,也轮不到我受罚。而后娘亲去世,一人在院中长大。一个不关注我的爹爹,一个想害死我的姨娘,我存活至今,若是说我无计谋,殿下怕也不信。”
秦漠云淡风轻吐出一字,“信。”
“人心是否单纯,不是凭借于这外人外物。你行的每一步,问心无愧,便可。”
生活在这乱世,对得起自己,便是最好的抉择。
宋玉笙低喃道,“问心无愧?”
她已不清,她到底是否心存愧疚。只知她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是心中所愿。从七岁那年的无力反抗,到现在的进退有度,她都是喜的。最少,哥哥无忧安康。
“殿下心中可有愧疚?”宋玉笙问。
“有。”秦漠瞧进她的双眸里,少女娇美如花,这浩浩星空,皆是,“你。”
以为他说的是嫁人的事,“不算是亏欠,我与殿下,各不相欠。”
秦漠淡应了一声,回答倒不像是个回答,顾左右而言他。
两人话题止于此,寂静一片。周遭景色曼妙,宋玉笙放轻松身子,把重心倚靠在椅背上,她今日劳心事太多的,早已是一身的疲惫。
静静的望着闪烁的星点,皓皓的皎月,伴随着蝉鸣,一切太过于安稳,在不知不觉中,她轻阖上了眼帘。
一刻钟后。
秦漠觉着夜色已凉了,以她的身子,不再适宜在这多待,“时辰已晚……”
话音未落,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偏头看去,美人阖眼浅眠,秀眉微蹙,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红唇轻抿。敛去了平日里的疏离,现下倒更像是个孩童。
秦漠淡笑,长臂一伸,从木椅的缝隙处,揽过她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掌轻轻的抚上她的面庞,倚靠在他的怀里。
秦漠一番动作做得小心翼翼,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额头上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在确认宋玉笙没有被闹醒后,才敢用力把她抱起。
这身子重量甚至比他的习武的器械,更轻巧上几分。
“真轻。”秦漠蹙眉,不满道。
平日里吃的东西少,还挑嘴。
似是知道秦漠的嫌弃,宋玉笙轻哼了一声,秦漠顿时僵硬了半边的身子,脚下是不敢再行出一步。待宋玉笙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还像是奶猫儿蹭了蹭,呼吸才逐渐平稳了。
秦漠又等待了片刻,等她适应了,才迈开步子往前走。
步伐停在中央岔口。
秦漠目光看向停在宋玉笙住的那间屋子里,又转回,看着她恬静温和入眠的模样。步伐调整,无一丝停歇,转向她的屋内。
第36章
宋玉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抬手遮挡住透过纸窗的眼光, 嗓子有些干哑不适, 轻声唤道, “知夏?倒水。”
秦漠习惯是浅眠早起,她一出声他已从木椅上醒来。他行到桌案前给宋玉笙倒茶水,轻笑一声, 这大小姐脾性还真是。
秦漠端着茶水, 送到她唇边, 手臂弯起些, 好让她更便利些。
宋玉笙小口小口饮下, 慢慢的睁开眼,眼前男子身影高大, 坐在床榻边,轮廓分明, 剑眉微挑, 带着调侃的意味, 静静凝视着他。
宋玉笙觉着,虽是睁开了眼, 可她好像还没有睡醒。用力抬手揉了揉眼睛, 舒缓了片刻, 重新睁眼。
那人眼神含着笑意,“醒了?”
“啊?”宋玉笙应了一声,脑海里的空白散去,方才不清醒的迷茫, 在此刻全都消散一空,视线定在秦漠的身上,“殿下?”
音色低而清晰,沉沉响起,“嗯?”
她怎么会在这里?
宋玉笙飞快的在眼前走了一遍昨晚的场景,她最后好像是睡着了,然后,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玉笙心情忐忑的看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还算完整。暗道还好,长长缓出一口气,才重新去看秦漠的脸色,“殿下带我来的?”
秦漠把茶杯放在一旁,随口回答道,“你住的地方离兄长近,怕闹醒了他,带你过去不便。”
宋玉笙点了点头,信了他的话。拉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刚想离开床榻,便听闻门外传来推门声。
宋清歌直直而入,毫无顾忌,“秦漠,我和你……”
等等!
他看见了什么?
少女面庞娇羞,双颊绯红,身上还披着男人的衣衫。秦漠坐在床边,眼神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再无平日里冷面的模样。
这是……
宋清歌慌忙的退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大吼道,“你们夫妻昨日不是分房睡的吗?!”
“是啊。”宋玉笙回答宋清歌,然后满眼疑惑的望向的秦漠,“哥哥是怎么了?”
她睡床塌,他睡的木椅,有何不妥吗?
秦漠收敛起眼底的笑意,轻咳了一声,“无事,晨起没反应过来罢了。你先洗漱,我在外面等你。”
宋玉笙轻轻点了点头。
秦漠转身离去,刚把门阖上,便感受到一双灼热的视线在注释在自己身上,如狼似虎,他正了脸色,收敛回笑着,“兄长,有事?”
“有事?”宋清歌冷笑了一声,手指着前院空旷处,怕让里头的宋玉笙听见,压低了声音,“跟我过来。”
秦漠无所谓的看他一眼,跟着他过去。
宋清歌擦拭着手里泛着银光的剑,眉头紧蹙,俨然一副审犯人的模样,“你且说说,你怎么会跑到笙儿那处去的?”
秦漠挑眉,这妹控还真是名不虚传,“你可瞧清楚了,那是我的屋子。”
“你少来!”宋清歌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手里剑越擦越亮,“我就是在问你,昨夜那你们二人,可是分房睡的!”
秦漠哦了一声,佯装出一幅仿佛真刚刚听懂他意思的模样,随后轻蔑道,“我们是夫妻,有何奇怪之处?”
宋清歌咬住下唇,仿佛是想用手里的剑直接和秦漠过上个一招半式,除去心间的怒火。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秦漠,脑海里已走了一万遍两人互相打斗的场面。
宋玉笙洗漱完毕,推开门瞧见的便是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她开口唤道,“哥哥?殿下?”
被唤道名字的二人,齐齐回过头来看她,收敛起方才的剑拔弩张,一同仰着笑脸,异口同声,“怎么了?”
听出对方的声线重合,两人又怒视了对方一眼,再次异口同声的冷哼了一声。
宋玉笙把手里的外衫交给秦漠,“昨夜多谢殿下了。若不是殿下昨夜帮衬,我便要在这院里过夜了。”
秦漠点头,“小事。”
宋清歌听了解释,才明白过来昨晚是怎么回事。睨了秦漠一眼,把手中的剑放在地上,迅速的行至宋玉笙身旁,将她转了两圈,“你可无事?怎得在院里睡着了,如此粗心大意,自己的身体自己可还知晓?”
“哥哥慢些。”宋玉笙方才晨起,被转的有些头晕,接着宋清歌的身子才勉强站稳,“昨夜睡不安稳,这才到院子里透透气,身子骨无碍。偶遇殿下,后来的事哥哥便都知晓了。”
宋清歌扶稳宋玉笙,把她扶到木椅上坐稳,立刻安慰她,“好好好,我知晓了。可还晕?”
宋玉笙摇头,拉住宋清歌的衣袖,“哥哥,你莫再和殿下起了冲突,我无事。”
宋清歌笑着,眼神飘向秦漠那边,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过头和宋玉笙应了好。
秦漠不搭理宋清歌的挑衅,一甩衣袍一角,冷着脸去洗漱了。
等秦漠洗漱回来,宋清歌和宋玉笙两人已坐在位上用早膳了。兄妹两人聊得正火热,他一来便嘘声了,倒像是他来打扰了他们。
秦漠坐下,宋玉笙把清粥端到他面前,“殿下将就些,我身子不适,吃食禁忌多。哥哥也不知殿下会来,未准备旁的。”
“无碍。”秦漠接过她端来的粥。
从前和宋清歌两人在边境打仗之时,不知有多少穷乡僻壤不得粮食,一来二去,早都习惯了。他对这清淡的饮食,已无挑拣之处。
宋清歌慢悠悠的开口,“殿下待会可要回府?我已在府外备好了车马。”
他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赶人。
秦漠面色淡然,缓缓道,“不急。”
“你还有何事?”宋清歌立刻堵上他的话,一脸的不耐烦。
秦漠没回答他,夹了菜放到宋玉笙碗里,“多吃点,你太轻了。”
他如何知道她轻?
宋玉笙愣住,不知为何,眼神望过去,满是疑惑。
秦漠以为是她不喜欢,又夹了些别的,淡声道,“抱着太轻。”
抱着?
抱着……
宋玉笙反映过来,脑海里似调放出昨日秦漠抱她进房的模样。脸颊一下噌红,像是初春之际绽放的娇艳花朵。她低着头吃菜,发丝挡住脸上的羞涩。
少女面庞娇俏,眼眸含水,好看极了。
秦漠见她吃了,一下心情大好,唇边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清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夫妻俩大庭广众,吃个饭都不得安生。感情这么好,还闹啥别捏。
宋清歌敲了敲桌案,“笙儿,你待会是要跟着他回府,还是跟着哥哥?”
“啊?”宋玉笙抬头,看了一眼宋清歌,又看着身边的秦漠,府里无家主,始终都是不便的,“跟着王爷回府吧。”
“不必,留在这。”秦漠放下筷箸,“我们在这暂住几日,打扰兄长了。”
宋清歌眉头一皱,“你们小夫妻,不回自己府上,还在我这赖上瘾了不成?”
原先他是担心宋玉笙受了委屈,可看秦漠这紧张的模样,宋玉笙也不会受委屈,他也不必担心。
“望兄长宽容几日。”秦漠一边说话,一边给宋玉笙使眼色,示意她帮着说两句。
秦漠考虑这宋清歌这方便,他是秘密置办的宅子,知晓的人少,掩人耳目也相对容易些。
宋玉笙不知秦漠意图,但瞧着他坚持,也能猜得出来大概是和秦景帝的寿宴有关,帮着他说话,“哥哥,还不舍得让我们在这住几日不成?”
闻言,宋清歌脸上立刻带了笑,比那戏剧变脸的还要精彩上几分,“成,住!我们笙儿想住多久,那便住多久。这宅子的地契都可赠你。”
宋玉笙要宅子,何须宋清歌来送。
秦漠看她,神色认真,无半分玩笑话的样子,沉沉道,“你若想要,我边去置办几间,供你玩乐。”
宋清歌:“?”
宋玉笙连忙摆着手,摇摇头,“不必如此,哥哥说着玩闹,王爷莫当真。”
一顿早膳用完,宋清歌还需回到宋府和宋坤讨论些政事,也不再次多留。和宋玉笙道了别,便匆匆离开了。
宋玉笙的喜好便是钻研些医书典籍,所以无论行至何处,宋清歌都会给她背上几本抄录的,以防她无事可做。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伴随着晨时的微风,清凉惬意。
“你可想出去走走?”秦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