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未献礼,便让宋玉笙不费吹灰之力,捷足先登。她如何能不气!
宋玉笙不慌不乱,脚下步伐坚定,拿着卷轴,一步一步的登上层层台阶,双手献礼,神色恭敬,“请父皇亲启。”
卷轴打开,是一副字画。
下笔刚劲,笔锋凌厉,龙飞凤舞自成一派的。
秦漠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宋玉笙,瞧见卷轴打开的那一瞬间,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献出去的的,是在宋府瞧见的那副,齐大师的名画。有市无价,难能可贵的珍宝。正是恰好,秦景帝最喜齐大师的画作。
雅贵妃不识字画,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嗤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不就是一副破字画吗!”
陈贵妃离她近,闻言,拿起了手中的绣帕,掩唇轻笑道,暗道这雅贵妃的不识货。
果不其然,再打开瞧完全的一刻,秦景帝双眼瞪大,神情里充满了惊喜,半刻惊讶的未曾说话。
这副字画秦景帝识的,是齐大师晚年的字画,几经流转才到了喻言手上。喻言喜琴棋书画,这是她早年珍藏之一。怕是宋玉笙从喻言那听闻,才特地转赠的。所以她言明了,借花献佛。
借喻言的礼,来献他。
宋玉笙屈膝,提高这声调,“听闻父皇中意齐大师的字画,特此借花献佛,笙儿祝父皇,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陈贵妃一眼便知秦景帝心意,跟着站起身,高声道,“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一众人跟随着陈贵妃,行礼高祝,声音整齐,气势满贯,“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秦景帝没有把卷轴递交给陈顺,而是自己亲手小心的收了起来,“平身。”
众人齐齐回了位置。
秦景帝收好后,把卷轴拿给陈顺,多嘱咐了一句,“放到御书房。”
陈顺把秦景帝这紧张样收入眼底,跟随秦景帝十几年的,能让他此番模样的,也不过几人,心里更是对宋玉笙高看了一眼。
“笙儿。你的贺礼,甚的朕心。赏食邑五千户。”秦景帝顿了一下,“你们小姑娘家,应是喜欢些华服。赏蜀锦五匹,螺子黛三盒……”
一连串的赏赐,众人甚至反应不及。
不说别的,单是赏赐的这食邑。前些时日,宋玉笙封了郡主,食邑每年三千户,加上的秦景帝在赏赐的五千户。她的食邑,甚至超了当朝公主。
宋玉笙饶是受此大赏,脸上神情未变,再次屈膝向秦景帝行礼,“谢父皇赏赐。”
话音落下,她便行回原处,坐下。。
宋玉笙轻呼出一口气,接过知寒递过来的绣帕,擦拭着手心冒出的汗。饶是她外表再镇定,年仅十五,在帝王面前献礼,心内也还是惧怕的。
绣帕放回,宋玉笙面前突然出现一只宽大的手掌,紧握住了她的手心,不断传来温意,舒缓了她心里的紧张感。
宋玉笙抬眸去看他。
秦漠唇边显出弧度,温声道,“莫怕,有我。”
他声音低稳有力,如同暴风雪里的暖阳,透过云层,绕过雾雪,带给她那唯一的温暖。
秦越瞧见这边两人的恩爱状态,心里的不悦越演越烈,控制住了怒火,拱手起身,恭敬道,“父皇,这是我为你备下的贺礼,天上雪莲。”
这天上雪莲虽珍贵,可在秦景帝这里,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玩意。
秦景帝平淡道了一句,“你有心了。”
秦越被怒火冲昏了头,丝毫没有注意到秦景帝的变化,朝着秦漠一拱手,“三弟的贺礼是何物,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第40章
“二哥的好奇心倒是不小。”秦漠冷哼一声,语调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屑。
饮尽酒杯, 未做其他言语。
秦越是派了侍卫, 盯着秦漠王府里的一举一动。前几日收到线报, 宋玉笙确实是亲自回了趟宋府,取了一样东西,用黑布包成严严实实的, 全程小心谨慎, 带的侍婢都是最亲近的。
为防出了差错, 他还一同请了也请医药大夫分析查看, 确认了是天山雪莲无误。
秦越得意一笑, 猜他也是记得束手无策了,“怎么, 难不成是三弟无准备?”
陈贵妃在一旁暗蹙了眉,不知这向来沉稳的儿子是怎得了, 做事如此浮躁。居是在大厅上, 就无顾忌嘲讽着嫡子, 偏的她又无法提点一二。
秦越语气尖锐,充满指责。皇子间对针锋相对, 谁也不敢贸然多说一句, 怕惹祸上身, 一时众人屏息观察着氛围。
宋玉笙下意识偏头去看他,他神色悠然自得,无半分的怒意。想来也是有了应对之策,心下放松了许多。
“二哥说笑了, 父皇诞辰如此重要的日子,我怎会空着手来。”秦漠反复选手中杯盏,跟着站起身子。
伸手接过秦六递上来的卷轴,他未走到殿前,随手一拉,卷轴一下张开,众人倒吸了一口气。那卷轴上面,赫然印着的,正是齐大师的墨宝。
和宋玉笙献上的那副不同,这副是齐大师早年间的作品,笔锋稍显稚嫩,依稀能从中看出后天形成的行韵。
“我和阿笙是分开准备的,未曾想,她和我的想法到了一处去,父皇莫怪罪。”秦漠把卷轴收好,交给了下来取的陈顺。
秦景帝一时未言语,看向秦漠的眼神,其中意味不明,似有着警告,也似依稀有着对后辈的欣赏。
秦景帝不开口,秦漠便要一直站着行礼。
宋玉笙一时猜不透秦景帝的心思,自古帝王心多变。手心的秀帕沾染上了些汗,感觉到了几分焦急。
幸而若是秦景帝是喜欢她的诞辰礼,便不会再当着面嫌弃秦漠,无论是人还是礼。
“罢了。”秦景帝摆手,淡声道,“你也有心了。”
这一句话,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着玄机。
秦漠身为嫡子,在边境成长,回京都也未受到多少重视,朝中与他一派的人,寥寥无几。
而秦景帝这句话,更像是从侧面给了大臣信心,告诉他们,无论如何秦漠还会是大秦尊贵的嫡子。
可单单凭借这一句有心了,又在猜不出帝王其他的心思,是否真是注重于他,实在是令人费解。
秦漠坐回原位,面上神色不见波澜,眉目清冷,与来时相差无几,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思绪。
几位会识人的亲王,都暗道了一声秦漠的好心性,如此还能沉得下来。
秦景帝暗中观察着秦漠和宋玉笙,两人中间隔着有些距离,举止又是点到为止。
他似是在看这两人是否真是如此得了默契,开口道,“你与笙儿,新婚不久,可算是和睦?”
秦漠先是转头看了一眼她,两人眼神交流,一眼便读透了对方心思般,才开始回答秦景帝的话,“回父皇,我与阿笙,感情和睦。”
宋玉笙也接上话,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不明着说,“谢父皇关心。”
秦景帝对着宋玉笙还是很和善的,笑着打了两句哈哈,也未再问。
但夫妻俩明显能感觉到,秦景帝的视线,在宴会席上,还是时不时往这边扫来。
秦漠眸色沉沉,在桌案下的手,悄然拉近了她的垫子,两人之间隔着的楚河汉界,一下消失。他用的力道稳,宋玉笙的身形还算控制的好,没被看出端倪来。
秦漠招手,唤来了侍婢,让她端上新的清茶。
待侍婢端上茶水,秦漠没让她动手,自己亲自接过,和宋玉笙面前的杯盏进行了替换。
宋玉笙面前的杯子,承装的是清酒,所以她方才一直都是做做样子,并未真的饮下。
秦漠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又亲手拿着筷箸,给宋玉笙夹了几道清淡些的菜,嘱咐道,“你先用些,怕你身子受不住。待宴会散去,我在待你去寻些小吃。”
他动作和话语都接的十分自然,不疑有他。宋玉笙一双水蒙蒙的杏眸,满是疑惑和不解的看着他。
何时需要带她去出小吃了?
秦漠身子侧了些,挡住了部分秦景帝的目光视线,声音放低了些,“做戏。”
话说完,他又故意让开了些,让她能清楚看见秦景帝有意无意传来的目光。
宋玉笙用余光瞧见后,立刻带了娇俏的笑意,柔声细语道,“多谢王爷了。”
宋玉笙拿起筷箸,挑拣着喜欢吃的,细嚼慢咽的用膳。有一点秦漠没说错,她确实是快要受不住了。
今日秦景帝寿宴,她起了一个大早,梳妆打扮,又等候了一段时间,尚未来得及用膳。好在秦漠与她生活了几天,还算是清楚她的饮食喜好。
也不知是真的在意秦景帝的观察,还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她碟里的菜肴,那一道喜欢吃,多用了些。秦漠就会立刻在夹在她碟里,完全没有什么不对之处的模样。
宋玉笙用这碟里的晚膳,有些心不在焉了。不知是不是她感觉有误,总觉得自那日在王府一同用了午膳后,他就格外的关注她的用膳习惯。
秦景帝饮下一杯清酒,看着两人的关系甚好,全然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秦漠这孩子,从小便是一堆要求,难伺候的很。若不是真心实意,是不会对着个姑娘如此体贴。
比起这边秦漠和宋玉笙的鹣鲽情深,赞许不断。太子秦诺,他却有些坐不住了。当朝太子,皇帝寿宴,怎能让两个弟弟抢去了风头。
秦诺在上月,迎娶了李思做太子妃。若不是雅贵妃一力推荐,说是要拉拢那李大人,他才不会迎娶李思,相貌平平,废话一堆,毫不知趣。
秦诺不屑的看着陈顺呈上去的卷轴,他生性顽劣,又疏于学习,只是粗浅的懂得写琴棋书画,这齐大师的画作他自是认不出的。
“不过是一副颇字画,又有何珍惜之处。”秦诺音量不减,继续说道,“父皇,我给您准备了更新奇的诞辰礼。”
话音落下,秦诺便从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
秦诺举得高,宋玉笙一眼便看见了那是何物,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声清脆婉转。
这秦诺,也不知该说他是傻,还是善良。
秦诺手上拿的东西,正是游戏人间正贩卖着的纸牌。
这纸牌作为闲暇时玩耍,或是秦诺在私底下悄然赠给秦景帝,供他消遣玩乐,这都不是问题。可这是寿宴,大庭广众,皇亲国戚,比比皆是。秦景帝一介帝王,怎能在此场合收下此等玩乐之物,怕是还要落下一个贪图玩乐的名头。
宋玉笙收敛回笑意,倒是还要感谢秦诺,再一次的给她做了活招牌。
秦景帝忙于政事,自是不知道这是何物,问道,“太子所准备的手里,是何?”
秦诺得意一笑,打开手里的盒子,拿出一叠极金光闪闪的纸牌,这是他特地花了大价钱,请游戏人间的掌柜,也就是周齐准备的,只此一副。
秦诺还跟周齐学了一手洗牌的好功夫,就在大厅前,给众位王公贵族来演示了一番。手里的纸牌似拥有来了独门秘法,跟随着手的变动,一张又一张的叠加,令人看的眼花缭乱。秦诺玩的尽兴,似自带了保护屏罩,丝毫未听见,他每洗一次牌,也随之增大的笑声。
当朝太子,竟在皇帝诞辰,表演玩弄这纸牌。
秦景帝的脸色,越来越沉。
李思觉着丢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伸手扯了扯秦诺的衣袍,暗声提点道,“太子,可以收起了。”
秦诺不喜李思,岂会听她说话。暗地一抬脚,站的位置更远离了李思几分,让她无法拉扯他的衣袍。
秦诺得意洋洋的对着秦景帝说道,“父皇,可觉得喜欢?”
宋玉笙一时没忍住,也跟着一众人嬉笑出声。
这秦诺,蠢的有趣。
秦漠怕秦诺注意到宋玉笙,用身子将她挡在身后。她与他不同,不可惹怒了秦诺,这个蠢人阴招花样格外的多。
秦景帝被气的脸色涨红,半天都没有缓过来,一掌拍在桌案上,还觉得不够解气,连带着桌上的酒杯,一同砸向秦诺的方向,“没用的东西!”
秦诺闪躲不及,被这酒杯砸中了额头,手里的纸牌顿时散落,不再如方才的井然有序。漫天金色飞扬,与这寿宴的喜庆红色相结合,再缓缓的落在地上。
秦诺似感觉不到额头上,被酒杯砸出的印子,顾不得额角滴下的血痕。只是眼神呆滞的看着,那如同仙女散花落下的纸牌,心底狠狠一抽,如同被人用刀剑刺过,疼的吃紧,眼前似出现了走马灯。
这纸牌是他要求周齐订制的,游戏人间未开放这个类别,是他用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的法子,软磨硬泡了十日有余,周齐才答应了下来。
他是想着,父皇政事劳苦,定是会喜这纸牌来纾解一番。他自知才情欠缺,政事上无法为秦景帝分解大部分烦忧,才千方百计的选了这个法子。
纵然秦景帝不喜,可他依旧有千万种拒绝的方式。可他却选择了最差的那一种,当着所有皇亲国戚在场,拂了他的心意,不顾及他的身份地位。
雅贵妃见秦诺受了伤,心急如焚,惊呼了一声,连忙站起身去查看秦诺额角的伤口,带着哭腔,“诺儿,可还好?有事无事?回答母妃一声。”
秦诺被喊回了神,目光直直的看向秦景帝,帝王的眼里甚是薄情,无半分的担忧暖意,甚至是带着怒火的。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觉得自己可笑。
天家薄情,从小到大如此,即是成了太子,也未曾对他高看一眼。
秦诺推开雅贵妃,大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张狂,带着失望,他抬手指向秦越,又指向秦漠,冲着秦景帝大吼道,“是不是你的心里,他们都比我更优秀,更适合这储位!是不是,就连秦绪那个贪玩的废材,在你心里,都比我更适合!”
他从出生懂事那一刻,便被雅贵妃灌输着,你是长子,你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的念头长大。他不似秦越、秦漠的天资聪颖,是书本上的学识过目不忘,武功才学更是一窍不通。可他刻苦了,他用了他们三倍、五倍、甚至是十倍的时间在练习,就为了得到一句无足轻重的夸奖。
那时秦景帝看都未曾看一眼,拂袖而去。
他的生母看不见他的努力,只会在无数个深夜里,责怪他的不努力,不够努力。
后来他当了太子,秦景帝还是一样那般冷漠,不闻不问,万般指责,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