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
宋玉笙垂眸去看这大雪夜,平静纷飞的落在她的手心里,她轻声祈祷,愿这片安宁,能一直在这。
秦漠脑海里的思绪,无体现在面上一分,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融化了那片雪。
两人对上双眸,有许多话,尽在不言中明了。
——
雅贵妃重新夺了秦景帝的宠,冷宫里也跟着恢复了几分热闹,只是她骨子上的冷,是如何都无法恢复了。
春桃站在雅贵妃的身侧,打理着她的发髻。
雅贵妃看向镜里的自己,她这些时日,一下苍老了许多,再不见以前的笑颜,“春桃,你是,本宫是不是老了。”
春桃,“娘娘莫要乱想,娘娘美貌无双,不会老。”
雅贵妃被哄的淡笑,这哄人的话在假,也是好听的。
她以前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雅贵妃轻叹息了一声,那股厌恶感又升腾了起来,眼神瞬时便的凌厉,“她们可都进宫了?”
今日她设宴,接着赏梅的由头,宴请了人来宫里赏雪。
“回娘娘的话,贵女和王妃都来了,长乐郡主也到了。”春桃替雅贵妃插上最后一根发簪。
雅贵妃缓慢的椅上站稳了身,冷然的笑声要比室外的寒风,更要渗人,“那我们也该过去了,好戏开场前,我们怎么能缺席。”
宋玉笙披着红色的斗篷,里面是浅白色的袄裙,绣着几朵稀碎的小梅花点缀。发髻上插放了一只红梅雕刻的精巧步摇,配上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容,真真是人比花娇。
知寒在身旁服侍着宋玉笙,“小姐,为何我们一定要来这雅贵妃设的宴。出了那档子事,雅贵妃指不定是如何记恨着我们。”
“雅贵妃不是单独邀请我,而是一同宴请了她人,我若是拒了,那便是会落下个目无尊长的名头。”宋玉笙安抚她,“莫担心,去的人多,我们且行且看着。”
宋玉笙刚踏过门槛的,宋婉柔就殷切的迎了上来,“妹妹怎么用了这么久,姐姐真是好等。”
饶是三月未见,宋婉柔还是那个宋婉柔。
张口便是无好话,大家都到了,只有她一人怠慢。
宋玉笙避开她的手,眸光里点缀着浅浅的亮色,“方才先去给皇上请安,来迟了,各位姐姐见谅。”
她确实是先到了御书房,带了些稀奇的小玩意去见秦景帝。
直接面见皇帝的资格,可不是谁都有的。
宋婉柔动作顿住了片刻,两人慢慢的走在前头,“原是如此,怪姐姐不知情。”
宋玉笙落在一旁,不接宋婉柔的话了。
在临江的前三月,朝堂上的话语权基本都落在了秦越身上。相比起秦漠,初时宋坤是更看好秦越的,明里暗里,帮了秦越不少。
哪只秦漠一朝得势,宋坤又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若是他人如此,早就被赶出阵营行列。可宋坤不同,当朝宰相,两位女儿还都是王妃。
宋婉柔近日为了帮秦越博得几分好面子,时常往宋家跑,或是有事没事送点东西过去。
这些宋玉笙都知晓,比起宋婉柔,她要更了解宋坤。那个男人的眼里,只有对权势的渴求,哪里是在帮哪个女儿,是在帮着自己罢了。
“雅贵妃到!”
几人停止了寒暄,纷纷站起来行礼。
宋玉笙低垂着头,但能明显的察觉到,雅贵妃路过时,视线是停留在她的身上。
雅贵妃落座到了主位,“诸位都请坐,不必如此多礼。”
经历了一遭变故,雅贵妃的为人明显是谦和了不少。放在以前,哪里会轻易让着她们这些贵女坐下,这都是花季年华的少女,难保都是要选秀入宫的,明朝暗讽一番是少不了的。
宋玉笙轻抿了一口茶水,也不多言说,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
雅贵妃柔声问道,“婉柔,今日的茶水,可合你的心意?本宫特地命人问过,说你最喜这茶。”
宋婉柔,“喜欢,多谢贵妃娘娘如此照顾婉柔,”
宋婉柔是陈贵妃那边的人,且论及她的容貌,雅贵妃一直对她喜欢不起来。
可今日的语气里,倒像是有几分拉拢的意思。
雅贵妃轻微颔首,话锋转到了宋玉笙的身上,“笙儿,听闻你身子不好,难为你这么冷的天,还过来。”
宋玉笙弯起唇,“多谢贵妃娘娘体谅,笙儿的身子骨好了不少,贵妃娘娘设宴,笙儿自是一定要来的。”
怕是她不来,这贵妃娘娘才会有意见。
雅贵妃轻笑道,“早听闻皇上一直夸赞,说郡主的一张小嘴都是甜话。今日一见,倒确实是如此。笙儿真是会哄人开心。”
“笙儿说的是实话。”宋玉笙很是配合的接话。
雅贵妃笑过,一行人也跟着起身,带御花园里去赏梅。
知寒站在一旁给宋玉笙撑着伞,今日的雪小了些,路上好走,能算的上是赏梅的好日子。
宋玉笙不愿意和这群人多聊,除非是被点到了名字,不然是不会打开话题。
亭子里。
红梅开的正盛,枝丫慵懒的伸展开来,那顶端的一点红色,加缀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独占了鳌头,真是叫人不舍的移开视线。
雅贵妃无顾忌的抬手,摘下了一支红梅,在众人面前示范了一圈,赞叹道,“瞧瞧,这红梅开的可是真漂亮。”
几人纷纷应和着雅贵妃,生怕这个娘娘一个不满意,又是一顿责骂唠叨。
宋玉笙视线未多停留,她更喜欢自在的开在树上的红梅。那杯折下的红梅,缺开了一小个口子,光秃秃的,与旁边盛放的红梅对应,生出了几分的凄凉。
雅贵妃留意到了宋玉笙的神色,也不甚在意,而是转了话头,“笙儿喜欢这红梅吗?”
“喜欢,多谢贵妃娘娘的宴请,能让笙儿到御花园一赏红梅艳丽。”
雅贵妃沉默了片刻未说话,更像是在思索些什么往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哀伤,叹息道,“喜欢这红梅的,却是已离了。”
有位贵女不知晓,问道,“是哪位?”
雅贵妃笑道,“你们这些孩子,年岁小,才不知晓。”
说罢,雅贵妃的眼神又是扫过了一眼宋玉笙,“是先皇后。因着先皇后的喜欢,皇上才把这里都栽种了红梅,每到冬日红梅盛放的日子……”
雅贵妃抽噎了一下,如同真在思念故人一般。
宋玉笙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先皇后是最得秦景帝宠爱的女子,是他珍视了一生的人。按照雅贵妃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和先皇后有着什么情谊。
这一番话,明显是在拐弯抹角的说给她听的。
雅贵妃为何要提起先皇后。
宋玉笙微微蹙了眉,尽量控制住了面上的神情,双眼眨的晶亮,宛若什么都未听懂了一般。
宋婉柔的视线看了过来,这里能和先皇后有关系的,也就只有宋玉笙了。秦漠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雅贵妃略显伤感,拿着绣帕轻拭了两下眼角,“是我年岁大了,尽日容易多愁善感些,你们这些小辈体谅。”
宋婉柔动作最快,安慰雅贵妃,“贵妃娘娘莫要多想了,这大好的日子,皇后娘娘也是会开心的。”
“婉柔说得对。今日是个好日子,你们这些花骨朵的年纪,正是大好的日子。”雅贵妃染着蔻丹的手,在宋婉柔手上轻拍了两下的,破涕为笑,“你们作些诗来玩乐吧。”
话音落下,角落里就有宫女端上了笔墨纸砚,看来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宋玉笙不动声色的立在一旁,听闻雅贵妃是草原女子,学识本领都是一般。
“笙儿,你怎么不写?”宋婉柔眼尖,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善雅郡主当年也是名动京都的第一美人,吟诗作画更是不在话下,真令人佩服。”
“是啊。”宋玉笙提,左手挽住衣袖,淡淡出声,“妹妹听闻姐姐,当年在寺庙里也是勤学苦读,想必这也是难不倒姐姐的。”
闻言,宋婉柔的脸色暗下来了一刻。
她是寺庙里长大的孩子,最痛苦的童年都是在那段时间里。林姿的不闻不问,她只能依靠着自己,刻苦学习,掌握了自己的才学,才能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宋玉笙提笔的动作自如,丝毫未被她影响。
雅贵妃感叹道,“笙儿真是写的一手好字。”
宋玉笙稍稍屈膝,“贵妃娘娘谬赞。”
她的字是喻言教的,喻言喜行书,笔韵之间不是女子的簪花小楷。落下的每一笔,都如行云流水一般,笔锋之间的凌厉,又隐藏在撇捺之间。
宋婉柔率先做出诗词,朗诵出声,“群星零落独尽妍,占尽风情向园林。【注1】”
雅贵妃赞誉,“好诗!”
赞扬了冬日了唯一盛放的绝美的寒梅,在这园林里独占鳌头。
宋婉柔极为满意,她的学问可要比宋诗柔那等草包高上了许多,在众贵女里,也算的上是好的。如此,脸上的笑容也带了几分的真挚,“多谢贵妃娘娘赞赏。”
那边的宋玉笙也写好了,她并未自己作诗,而是引用了诗人卢梅坡《雪梅·其一》。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她喜冬日里落下的雪花,也这寒冬盛放的梅,二者各有长处,不多做比较,单单赞美便可。她也是这样的性子,从不是主动挑事的人。
借着这首诗,警示些旁人罢了。
雅贵妃看后,停顿了片刻,勉强的扬起了笑,“笙儿也是极好的,前人的诗值得借鉴。”
宋玉笙未多言,只是屈膝行礼。
她不爱这宴会上抢风头,也没有这个必要。现下猜不透雅贵妃的心思是何,她再如何都是不信的,以往如此桀骜的人,能忘掉这仇,笑意盈盈的对她。
雅贵妃又巡视了一圈众位贵女的诗词,最后评选出最优的,是宋婉柔的诗,还让给了个贵重的玉镯作为奖赏。
“多谢贵妃娘娘。”宋婉柔是爱出风头的人,脸上的欢喜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远处走来群人,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衣,俊逸的面庞自带了冷意,让人遥遥看着就察觉出一股子与世隔绝,可他面庞俊俏,使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宋玉笙轻笑,杏眼弯了起来,里面盛装着的冬日美景,都似要献给来人看。
“见过三殿下、四殿下,给殿下请安。”贵女率先行礼。
秦漠靠近在凉亭外头,遥遥和雅贵妃打了一个照面。瞧出她眼底的亮,唇角的紧绷也松弛了下来,“过来吧。”
宋玉笙未犹豫,迈开步子,轻跳到秦漠的面前站定。
她杏眸里的水雾照着他,如同含了光,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殿下怎么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是改编的: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宋代·林逋《山园小梅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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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秦漠轻在她眉间点了一下,语气里都是宠溺, “带你回家。”
宋玉笙明白他的意思, 哦了一声, 唇边的笑意都快遮掩不住了。
秦绪在秦漠的身边,悄悄的和宋玉笙打招呼,一只手在空中挥了两下, “美人姐姐好。”
“四殿下好。”
秦漠把宋玉笙护在身后, 和雅贵妃行礼, “给贵妃娘娘请安。”
雅贵妃的衣袖下的手, 紧紧握成了拳头, 片刻未说出一句话来。还是身旁的春桃提点,她才勉强的扬起了一个笑, “不必多礼。”
秦漠也不甚在意她的反应,“贵妃娘娘, 笙儿的身子不好, 父皇遣我们回府多修养着。就不在这叨唠贵妃娘娘了, 告退。”
秦绪也在一旁点着头,“贵妃娘娘见谅。”
搬出了秦景帝的名号, 雅贵妃也没有法子将人扣在这里。面上白了一些, “好, 你们慢些。”
秦漠挽着宋玉笙的手,另一边在拿着纸伞挡去天空落下的点点雪花,轻声嘱咐,“下回能推, 就不要来了。”
雅贵妃不是个善茬,只怕秦诺这一遭,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宋玉笙颔首,从手心里传来他的温度,暖化了这一路寒霜。
“知晓的。”
秦绪跟在两人身后,像极了巨型的人形墙,插不进去小夫妻俩的画面里,自己还一点都不知晓。
“美人姐姐,我能跟着你出府玩了。”
宋玉笙不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秦漠。
秦漠显然是有些不悦,蹙了眉,“他跟着我有些事,无须在意。”
雅贵妃在一旁,望着他们离去的画面,握紧的指尖是全然的白,瞧不见一丝的血色,眸子里的目光都变得幽深了起来。
宋婉柔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雅贵妃,也未再多看。
春桃扶着雅贵妃,“今日诸位小姐夫人也累了,就不多留了。”
春桃喊出几个宫女,让她们护送着这些贵女夫人离开。
雅贵妃等众人都离去了,才软下身子,坐在冰冷的石板椅上,那股冷她却如同察觉不到一般,目光直直盯在宋玉笙方才写出字画的方向。
春桃小声说道,“娘娘,人都送走了。”
雅贵妃伸出手,春桃过来扶着她,慢慢的站起身子,雅贵妃拿起了宋玉笙方才提笔写下的那副书画。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好字,好诗。”雅贵妃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握着宣纸的手也开始用力,“却是嫁了不该嫁的人。”
“娘娘,小心着身子。”春桃劝说着。
雅贵妃把宣纸折好,递给春桃,“送过去。事情办得小心些,别让旁的人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