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
——
近日,雅贵妃的气色越来越差,青丝都转了几缕白发出来。平日最注重容貌的她,却无半分的反应,嘴里重复的,只有滔天的恨意。
整个宫殿,都被着沉沉死气和阴霾覆盖。
春桃端上一碗汤药,“娘娘,喝些吧。”
雅贵妃的身形要比那次宴席看上去更清瘦了些,手腕露出的那一小段皮肤,宛若枯骨。
小宫女进来传唤,“娘娘,太子妃在门外。”
因着雅贵妃的缘故,宫里的人不敢多提,一律还是称呼秦诺为太子,李思为太子妃。李思因着父亲权势庇佑,又未参与临江一行,无事的逃过了这次风波。
雅贵妃的眼神浑浊,这李思是她一手选出的太子妃,她料到了李思的权势可以助太子一臂之力,却未料到,最后李思的权势也只是能勉强自保罢了。
“让她进来。”
李思一脸郁色,经历了此等劫难,她身上的一身锋利早就被打磨平了。只有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才是活下去的方法。
跟着小宫女,一路到了雅贵妃的床榻前。
外头明明是天光大亮,暖阳高照,这一路过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暖。
李思咬了咬牙,按捺住心里的颤抖,“娘娘,我是来向娘娘告别的。父亲替我寻了个修养的地方,怕是不会再回京都了,多谢贵妃娘娘以前的照顾,李思永远铭记娘娘恩情。”
李思说完,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未得到雅贵妃的许可,她也未站起身。
她来,是只会雅贵妃一声。雅贵妃如今重新的到了帝王宠爱,若是要对付她,把秦诺的事情加在她的身上,她就是死路一条。
半晌,无人言语。
雅贵妃的视线,就似好无温度的蛇身,一点一点的缠上她。
李思被看得惊恐,手心出了汗,却还是连动一下都是不敢。
雅贵妃冷笑,心思难测,“起来吧。”
李思又是在地上磕了头,“谢贵妃娘娘。”
雅贵妃一口饮用完了汤药,春桃见状,掀开了床榻上的纱幔。雅贵妃未梳发髻,常常的发丝落在了身旁,掺杂着一点白。
她身子太过单薄,那发丝落在身上,像极了午夜梦回里,那话本上最恐怖的女鬼。
雅贵妃干咳了了两声,放方才汤药过了喉咙,嗓子十分的难受。
随着雅贵妃一点点的靠近,李思还是一点动作都不敢用,垂下了头,这能看着白色里衣底下,雅贵妃可见骨头轮廓的身形。
李思目光似移到了别的地方,那黑白相间的东西,是什么。
不由得她多想的,雅贵妃的手已放在了她的肩头上,那冰凉的感触,似要透过衣裳,传到了骨血里去。
李思身子一抖,“娘娘……”
“思儿不必担忧,本宫怎么会阻拦你呢。”雅贵妃声音幽幽的,“只是,诺儿刚离了本宫,你也要离了本宫。”
雅贵妃看她这不成器的样子,冷嗤了一声,移开了自己的手。
“思儿放心,本宫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去了之后记得潜心礼佛,京都就不必在回来了。本宫也会念着你的。”
闻言,李思轻呼出一口气,身上背着的大山也跟着放松下来了,“多谢娘娘恩准。”
“去吧。”雅贵妃道。
李思对着雅贵妃行礼,目光扫过落在地上的那物件,匆匆一眼也未在看了。
李思正想离去,听闻门外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李思跟着雅贵妃,在中庭给秦景帝行礼,“给皇上请安。”
秦景帝让人送来了些滋补的药材,“免礼。”
“谢皇上。”
“爱妃今日可觉着身子好些了?”秦景帝上前查看雅贵妃的状况。
春桃在后面,不动声色把落在地上的物件,捡起来放在了怀里。
“好多了,臣妾的身子弱,皇上也是知晓的,这算不得什么。许是最近天气冷了些,等过些日子暖起来了,便好了。”
秦景帝扶着雅贵妃做道一旁,瞧见站着的李思,不由得想起来秦诺,他脸上的神情明显暗下去了不少。
雅贵妃似没有察觉到秦景帝的脸色一般,开始掉眼泪。
“爱妃,怎么了这是?”
“臣妾昨日梦见的诺儿。”雅贵妃小声的抽噎了起来,知道秦景帝会生气,她先是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诺儿说,有坏人要害他,他要走了……”
秦景帝的脸色暗沉沉,“胡说八道些什么!”
雅贵妃还是不依不饶的,“皇上,是不是诺儿在托梦给臣妾?会不会是有人要害他?”
李思在旁听着,只觉得身上的冷汗都要浸湿了里衣。
秦诺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临江的百姓方才平息了下来。秦诺的事情,如何能在帝王面前重新提起,这并不是在故意找事吗。
秦景帝黑着脸,站起了身子。
赵顺仓惶的跑进来,身子一趔趄,差点跪倒在了地上,“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奴才……奴才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说!”秦景帝蹙着眉头。
赵顺看了一眼雅贵妃,有些唯唯诺诺的。想站起来,到秦景帝的耳边说话。
秦景帝方才瞧见赵顺的眼神,本就是被雅贵妃气到了,直接道,“有话直接说。”
赵顺一闭眼,巍巍战战的,“太……秦诺、秦诺殁了……”
秦景帝身子僵硬在了一般,手上的凉意都要在身上蔓延开来,“你说什么?”
赵顺接着把话说完,“护送秦诺去边境的人,在路上遭遇了埋伏,秦诺当场殁了,消息方才传回京都,皇上节哀。”
雅贵妃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股脑的全都落了下来,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了秦景帝的龙袍,声泪俱下,凄惨倍加,“臣妾恳请皇上,为诺儿伸张公道。”
“臣妾知晓,是诺儿做了错事,可皇上已经惩戒了他。究竟是多么恶毒的一个人,敢在皇上的眼皮底下,阳奉阴违。”
“臣妾的诺儿,死的冤枉啊!”
李思脸上已是白了,跟着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她还能好好的离开京都吗。
李思咬着下唇,那血腥味在唇齿间散开来,她深呼吸,总算是把谨慎拉回来了些。她不能松懈,一点都不能松懈。
秦景帝眼神间闪过一丝哀伤,秦诺终究是他的孩子。他做的错事已有了惩罚,就这么去了……
秦景帝长长叹息一声,“可查出来是何人做的?”
赵顺呈上带着血色的一张纸,“现场只留下了这个,皇上请看。”
秦景帝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是在暗讽秦诺在临江的事。
临江的百姓在如何暴动,也就是一个小地方的人马。秦景帝给出了回复,惩处了秦诺,是对百姓的一个交代。
可他们忤逆秦景帝的命令,私下动手,那这又是另一件处理方式了。
雅贵妃眼神看向秦景帝手里的纸张,捂住了唇,随后激动的抬手指着,“这……这是长乐郡主的字迹!”
“休要胡言乱语!”秦景帝怒斥。
宋玉笙温柔似水,心地又是一顶一的善良,如何能干的出买凶杀人的作为!
雅贵妃双眸的都充斥着红,“皇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臣妾那日邀请郡主到御花园里赏梅,见过郡主的字迹,不信皇上仔细瞧瞧,这是不是郡主的字!”
雅贵妃的控诉在秦景帝的耳边绕开,他迫不得已,重新打开了那沾染着血迹的纸张,他未曾见过宋玉笙的字,但是他认得喻言的字。
上面的笔锋笔韵,确实有几分的喻言的神态。
看出了秦景帝犹豫,雅贵妃继续添油加醋,“皇上,每一个犯了过错的人,都应接受惩戒。诺儿是如此,郡主也应如此!”
“这偌大的京都,能和诺儿结仇怨的,也就是长乐郡主了。诺儿先前和宋侯爷在大殿外起了争执,因着就是长乐郡主的事情。这回临江出事,也是跟着郡主有联系。这嫌疑摆着这里,皇上明察秋毫!”
秦景帝感觉浑身的力气,就如同被抽离掉了一般,拧紧了眉,“去,召人进宫。”
王府。
宋玉笙坐在桌案前,捣鼓着自己近日研制出来的新药。她因着游戏人间和百草园的事,总算是能重新抽出时间,来看看这些药草了。
“小姐,在准备些什么?”知夏端来一碗汤药,好奇问道。
“小玩意。”宋玉笙未抬头,半开着玩笑,“等研究好了,抓你试试。”
知夏把汤药放下,连连摇头,“奴婢还是去给小姐抓老鼠吧。”
她以前是给宋玉笙试过药的,算不上是什么毒药,就是那日,浑身上下起痒,过了两三日才真正的退了下来,从此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宋玉笙轻笑,“你胆子何时这么小了?”
知夏啧了一声,“奴婢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读书了?”宋玉笙被她逗得开心,平时这丫头看个书都推三阻四的,难得还能出口成章。
“跟着小姐,定是要多看些书的!”知夏得意的很,总算是学会了一个能用上的词,肯定是还要炫耀一番的。
宋玉笙拿着手里的罐子,起身向知夏逼近,逗弄道,“真不试试?”
“不了不了……”知夏连连后退,“小姐饶过我。”
宋玉笙也不闹她了,把罐子放下,制成一包一包的药粉放在桌案上,拿了一包递给她。
知夏以为宋玉笙真是要她试药,嘴都瞥了起来,“小姐……”
“想什么呢?”宋玉笙被气笑了,“我是让你放在身上,有事防身。”
“啊?”知夏反应过来,不是让她试药,开心的接过,放在衣袖里,笑的可甜了,“多谢小姐。”
“你呀,自己多长点心。”
宋玉笙用着汤药,还未入口,李管家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王妃,有陛下的旨意,说让郡主入宫一趟。”
宋玉笙把汤药放下,让知夏拿来的了大氅披在了身上,“可有说是何事?”
李管家:“不知,但看赵公公的样子,事关重大。殿下已在前厅候着了,王妃快些。”
“小姐,喝完再走?”知夏拉住宋玉笙的衣袖。
宋玉笙身子里的毒,还需要一个平衡,这药不喝就怕她身子不适,忽然出了事。
宋玉笙怕真是有急事,药还热着,她一口气也喝不下那么多。草草用了两口,“放着回来用,不会出事。”
说完,都未给知夏反应的时间,跟着李管家出了门。
前厅。
赵顺远远看见一位美人,双颊绯红,眉眼含情,真真不愧是京都第一美人。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知晓宋玉笙现在是被什么事情缠身。他也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孩子的,够机灵懂事。现下也只能心里祈祷,这事是个乌龙。
“给长乐郡主请安。”赵顺高声道。
宋玉笙问道,“公公不必多礼,陛下如此着急召见,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赵顺没回答。
秦漠走到她身边,眸色沉沉,两人的视线交汇,分明是在告诉她莫问。
宋玉笙也不多言了,跟着赵顺的步子,一同出了府门。
府门外围了一小圈的侍卫,能看得出来,都是宫里的侍卫。
宋玉笙的思绪沉了下来。
是真出事了。
若是只是平常的寒暄叙旧,根本无需请这些侍卫来。怕是秦景帝做好了她不来,就用武力就范的法子。
察觉到她思绪的变化,秦漠握住她衣袖下小手,悄声安慰,“无事,放心。”
宋玉笙看他,他面容坚毅,和往常一样。
两人上了马车。
宋玉笙面色凝重,她压低了声音,“还不知是何事情,等下若是出了事,殿下莫要为了我与陛下相争。”
看赵顺和侍卫的架势,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
秦漠跟着,无非是怕她出了事。可若真是秦景帝的意思,秦漠是如何都拦不住的。与其想这些猜不透的事情,还是莫不让他闹事的好。
秦漠把玩着她的纤纤素指,冬日握在手里,她身上的温度还是如此的凉。玩笑似的开口,“阿笙怎么断定,我会为你与父皇起冲突。”
“这么自信?”
“殿下。”宋玉笙抽回手,把手重新放在了暖炉上,蹙眉,“认真些,我在说正事。”
秦漠唇边带着笑,“我有分寸。”
“分寸?”宋玉笙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可她怎么看着他面容上的神情,无半分有分寸的样子,“总之,殿下记着我说的话便可。”
秦景帝记着喻言的情,还不知这情有多少,但总是如何都是不会对她做了什么事。
秦漠不同,秦景帝的信任对他还不成熟,这件事上,断是不能因着她,起了什么冲突,只会得不偿失。
宋玉笙转过身来,重新一字一句,“殿下记住了?”
秦漠被她气的想笑,“人家家里的夫人,出了事都是找夫君处理。怎么阿笙不但不让我插手,还想把我往外推?”
一提到夫君二字,她便想到那日发生了些什么。
少女面颊上的红霞重了些,粉扑扑的脸颊好看极了,“谁……谁推了。”
秦漠靠近她,想把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心上,还想把她装在怀里,这样走哪里了都能带着,也不必担心外面的那些豺狼虎豹了。
他伸开长臂,把她拢到了怀里,伸手在她身后轻抚着,声音轻柔,似初升的暖阳,驱散了她一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