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姜家和岑家六个人是抱团进东宫的,自然和苏明月玩不到一起去,就是故意不带她来谢恩的。
姜三被姜婉瞪了一眼,嗫嚅着不敢说话,姜婉勉强解释:“早上来前,妹妹倒是叫人去请苏奉仪了,想是马上就来了。”
话说间女侍通传道:“苏奉仪到——”
苏明月换了身华丽一点的衣裳和首饰,跪下谢恩,姜婉连忙道:“您瞧,这可不就是说曹操曹操到——”
苏明月精神挺好,一直笑盈盈的:“多谢姜姐姐惦念。”
姜三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姜侧妃是我中行氏姜家的嫡女,你是什么身份,跟我们姐姐妹妹的!”
“姜姗!”姜婉瞪了她一眼,连忙冲明稷伏身:“太子妃息怒,庶姐嘴巴不严,求殿下罚!”
“我……”姜三被十一娘拉着跪在地上,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以后,脸色煞白——她、她竟然当着太子妃的面抬出了自己的家世!还洋洋自得!
这有几个脑袋都是不够砍的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姜三立马磕头求饶道。
岑家几人则一副施施然,还有空呷一口茶。
明稷笑眯眯道:“姗奉仪说得也没什么不对。”姜家等人刚松了半口气,她又说:“只是姗奉仪该修修口德了,这里是只有咱们姐妹,若是传出去,可就是往太子脸上扇大嘴巴子了。”
她们都已经嫁给太子了,还一口一个我们姜家,哪个姜家?你中行氏姜家还能大过太子去?
莫名其妙被扇了大嘴巴子的太子打了个喷嚏,觉得后脖颈凉嗖嗖的。
“是,妾身日后一定管教好姐姐妹妹。”姜婉将两人按到一边,恨不得明稷注意不到她们。
明稷:“好了,今儿也疲惫了,你们都回去吧,冰天雪地的走路多注意一些。”
“诺——”
大小姬妾行了礼,明稷站起身,就先出去了。
“殿下为何要饶了那乱说话的姗奉仪,这可是您立威的好机会!”有钱扶着明稷往回走,说:“奴婢知道您和善,但是长此以往可不利于御下。”
“不肖我教训,姜婉若不想后院起火,自己就得把姜三好好拴住。”明稷叹口气:“姜三是她姜家的人,犯的也不是大过错,没必要绕过姜婉教训她。”
有钱心说也是,那姜婉毕竟是侧妃,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明稷料得准极了,姜婉把三娘和十一娘带回温室殿,门一关就变了脸:“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真嫌妹妹日子好过不成?竟然当着岑霜的面说出那种话!”
姜三也是后悔万分:“妹、侧妃娘娘,你也知道我就是这脾性,我心不坏的,就是管不住这嘴——我——”她轻飘飘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罚我自个儿!”
姜婉气道:“这里不是姜家后院,掌管后院的也不是我娘!姐姐,你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害的可不止你自己,还有我和十一妹!这些日子你就在屋里少出来,好自为之吧!”
姜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说:“那……那好吧,我最近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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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几天,自打姜三当了出头鸟之后,那几个真是安静如鸡,据说都在屋里绣花猫冬,乖得很。
临华殿的地龙烧得暖洋洋的,明稷懒洋洋过了几日,离家出走的太子还没有回来的意思,她倒是乐得自在。
“殿下,剑大人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有貌进来通禀道。
剑奴?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明稷喂了有貌一颗蜜饯,说:“叫他进来。”
有钱正在给她捶腿,高兴地说:“您没嫁进来之前,东宫都是剑大人管着的,他昨儿又进了宫,想是太子殿下同意将大钥匙给您了!这可是好事儿啊!”
大钥匙是指东宫上下的库房钥匙,也代表了管事的权力,明稷不见得想要,但她现在是太子妃,太子要是非给,也不得不接。
明稷不像有钱一样乐观,她觉得太子不会那么轻易把管家权给她的,估计是没憋好屁。
剑奴抱着一大堆东西进来,身后还跟了不下十五人,个个手里都是沉重的账本,鱼贯而入:“娘娘万福!”
其中夹杂着不少身穿官袍的人,明稷看得稀奇,一抬手:“平身。”
“谢娘娘。”剑奴率先起身,将手中捧的东西递给有貌:“回禀娘娘,属下奉殿下之命,将镇兽钮印和大账本交给您。”
“这些都是东宫上下宫官。”剑奴回头:“还不见过娘娘?”
“臣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十几人又是一拜,声势浩大。
《倾城》的背景虽然是架空,其制度多是沿袭古制,东宫仿佛一个迷你的朝堂,朝中有的职位,东宫里大多也有。
面前这些人便是从各个机构抽调来见太子妃的,有崇文馆、左春坊、家令、率更、仆寺三寺、典膳四局,还有东宫卫率,太子舍人,一圈听下来,明稷都傻了。
剑奴闷笑,心说也算达到他们太子爷的目的了。
明稷木木地翻开手里的账本,发现只是一本目录,对应的账本都在殿中每个人手里,她不禁一阵头大——当个太子妃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难的还在后头,一阵闹哄哄的之后,其中一人出列拱手:“禀娘娘,公子献的夫人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产了,敢问娘娘当备什么礼才好?”
“长阳殿中漏水待修,请娘娘批允。”
“还有敬佛殿的灯油没了,是该采买了!”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说起来不值一提,明稷站起身子,看着剑奴,抿唇:“剑大人,太子殿下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剑奴老实答:“殿下说‘东宫上下杂务给太子妃一手打理,无须再问。’”其实殷遇戈还说了,多寻一些杂事、小事去烦她,不过这话剑奴不敢说。
“诸位听到了,太子殿下将你们送给我了……”
众人脸色一滞……这话听着这么奇怪呢?明稷笑眯眯说:“我一介妇道人家,要打理偌大东宫,还得辛苦各位。”
“皆是臣分内之事!”
这些家臣在朝堂没有职位,只是东宫中太子的家臣,太子妃就是他们的女主人,该恭敬的还是十分恭敬的。
“好,得了诸位一句话,我就放心了。”明稷微微一笑:“有才,给各位大人登记造册,上书内容有姓名、官职、所报之事,多带几个人去整理,整理完交给我。”
原主身边四大宫女都是十分能干的,当即应声:“诺!”
“娘娘不可!”
一个须发雪白的老头说:“这些都是女子,哪里能同我们共事,这岂不是有辱斯文!老夫第一个不同意!”
呵,还搞性别歧视!
明稷抛着手里的兽纽,说:“只是叫她给你们造个册子,说与你共事了吗,和你们同事我还不放心呢!”
那老头已年过花甲,殿中女侍噗嗤就笑了出来,给老头气得满脸通红!
“大人消消气,若是有意见大可给太子殿下上书。”明稷往背后一靠,拿眼睛瞟了一眼剑奴:“是不是啊?剑大人?”
剑奴顶着她的目光,不敢应话。
太子妃惹的人,却是剑奴去劝,明稷带着人说去吃个饭再来,有才登记的空当,那老头找到剑奴,气愤地说:“剑大人,太子妃实在太过欺人,下官实在无法在她手下做事!”
剑奴无奈地劝:“谢大人,这也是殿下的旨意,你若是闹到殿下面前,他也没法对太子妃怎么样啊!”
“不是传闻太子并不疼爱太子妃吗!”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是老夫说,殿下的夫纲也该振一振了,让一个女人骑在头上,成何体统!”
剑奴把脸一收:“谢大人,祸从口出啊!”
老头气呼呼的,像个皱皮橘子。
剑奴和颜悦色,轻声说:“原本殿下便是让你们给太子妃寻一些不痛快的,你倒好,先给自己找了不痛快。”
谢老头眼前一亮:“您是说?”
“不可说,不可说。”剑奴笑眯眯地,挤开人群,高声说:“有才,先给在下登记!”
有才冷淡的声音传来:“剑大人,请您排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太子殿下又是没有夫纲的一天。
第6章
“全是鸡零狗碎的事。”明稷把汇总上来的单子摊在膝上:“你们瞧瞧,买灯油都得找我批示!”
有才说:“是啊,这种小事都得来烦您,那一天到晚得办多少事啊!哪有这样的。”她娘是昭氏身边的理账嬷嬷,耳濡目染之下也习得许多技巧,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来。
明稷把账目一放:“我就说你们太子爷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沾手东宫事务的。”
有钱给她捶背:“您得想啊,或许太子爷这是考验您呢,毕竟偌大东宫……”她猛地意识到说错了话,立马啪啪打了自己两下:“是奴婢多嘴,您和太子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怎么能防备您嘛!”
明稷看着她:“你这丫头,话说得也没有不对,怕什么,我不吃人。”
她估计是上次罚惠姑姑的举动无形中震慑了许多人——这也是好事,至少能让她说话管用一些。
明稷前世大学毕业后下基层扶贫了两年,知道一点政府部门办事的技巧,不过是‘前事大约,新事小心’八个字。
有钱和有才抬起懵懂的小脸:“什么叫‘前事大约,新事小心’啊?”
明稷说:“‘前事大约’意思就是前面办过的事,大致照着办就行——比如这采买灯油,东宫里也不是第一次买了吧,照以前的规章买就是。”
俩人懵懂地点点头:“那‘新事小心’呢?”
“没办过的事,要小心。”明稷指着其中一条:“你们看看剑奴报的这条——去年太子仪仗里坏过几个车轱辘,经查,是下人采买时以次充好,现在这贪赃的人就关在牢里,要我盖章定论。”
有钱小眉毛一竖:“太子的东西也敢贪,好大的胆子!当然是要打杀了去!”
明稷摇摇头,问:“东宫负责采买的典膳四局,总管事叫宓风华——我考考你们,郢都城内都有哪家姓宓?”
有钱和有才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当然是王后娘娘的母家啊!”
“买个车轱辘是小事没错,但宓风华至少是个监察不严的责任,就好比无形中捅了宓家一下。”明稷掰碎了给她们分析:“你们猜,太子希不希望我捅宓家一下啊?”
有钱答:“肯定不希望啊,王后虽然不是太子生母,可元后也是宓家出来的,捅自家人干嘛?”
有才有不同意见:“可奴婢觉得,太子殿下是希望您捅宓家一下的——”
王后生了公子沉和公子坚两个儿子,与太子不过是表面母子,这些事楚国上层贵族里大多是知道的。
“所以,你们太子是坏得很哦!”明稷瘫在贵妃榻上,晃着脚丫子轻声叹息:“自己发现了个野蜂窝,让我去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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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膳四局是东宫内掌管衣、食、药、行的地方,宓风华作为大总管有一处还算整齐的小院——现在的院里,聚集了三四个小管事,他们都是听见风急匆匆赶过来的。
宓风华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皱眉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好进东宫之后互不见面?”
“宓总管,不是小的要来叨扰您,实在是慌了阵脚!”其中一个青袍人说:“王放那事可大可小,几个车轱辘而已,可现在太子交给了太子妃,太子妃要是秉公办理,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啊!”
“交给太子妃又如何,她一个妇道人家能看出什么!”宓风华训斥道:“坏的几个车轱辘都是仪仗里末等车上的,太子的车无恙不就好了?”
“再说了,如今还有王放在前头顶着,你我几人,每日理东宫上下多少大事小情,谁会注意到几个车轱辘?”
“就算办下来也只是监察不严,要不了你们的脑袋!”
几人心说也是,青袍人又说:“当时咱们是换了所有的车,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只有那几辆抬旗的坏了!”
宓风华若有所思:“这些事先停停,不能再做了,摸摸这位太子妃的脾性再说。”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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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稷举着一个车轱辘,有钱看着比磨盘还大的车轱辘心‘砰砰砰’直跳,害怕她家太子妃一个手滑摔下来,可不得砸死她!
“轻了点哈。”明稷掂量掂量,旁边放的是太子妃仪仗的车轱辘,她比了比,指着坏掉的几个:“这轻多了。”
“以次充好,可不就是轻的。”有钱道。
“天真。”明稷冲她笑了笑,一摊手:“刀!”
有貌递上去,“唰——”一声,长刀出鞘,明稷比划着那车轱辘:“你们退后点啊。”
“砰!哗——”一刀下去,木渣飞溅,被生生从中间劈开了!
“果然是空心的。”
明稷挥开烟尘,一瞧那车轱辘里竟然全被掏空了——整整齐齐的,也不像蛀虫蛀出来的,这哪是以次充好,这分明是故意掏空的!
有钱几人瞪大眼睛:“这……难怪经验丰富的车驾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