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车轱辘的主要木材是促榆木,这些人为了不被发现,大费周章用了一样的木材来掏空,真是费心了。
明稷捡起一段劈开的木头:“瞧瞧,里头还有惊喜呢。”
里侧掏空的地方没有上漆,木缝里细细夹杂着许多黑色的粉末,像是曾经有大量一样的东西在里面,只不过后来被人取走了,仅剩这么一点点了。
——这些黑色东西让人很难不联想到某种易燃易爆的东西上,嗯,闻起来也像。
“这是什么呀?”
“这啊?”明稷收了笑,“不可说。”
“来人,把东西包好带上,我进宫一趟。”明稷拍拍手,指着几个她从李家带来的内侍:“你们亲自去做,出了差错我就……”架油锅了!
“奴婢们不敢差错!”
有钱高兴道:“您去见太子殿下么?是该把这些事告诉太子殿下,让他为您做主!”太子都快十日没回来了,外头的流言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明稷摸摸她的小脑袋:“不,我去见王后。”太子既然把皮球踢给她了,那她只能再踢给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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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走多日的太子还没打算回去,东宫那看起来是不急,太子好像也不急,倒是王后急了。
“听说太子有五六日不曾回东宫了?”继后的护甲在迎枕上刮了刮,说:“你纵使不喜欢太子妃,她也是你八抬大轿娶回去的妻子,哪能这样放人家独守空闺?”
“也许久了,回去罢,不然去瞧瞧姜家的、岑家的,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也好啊。”王后劝道,真心诚意为太子打算的样子。
殷遇戈沉着脸说:“儿子不想看见她。”
王后一挑眉:“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想看见?”触及到殷遇戈冰冷的神色,她说:“你是太子,不在东宫叫什么太子,快快回去,不然等你父王来催,可就不好了。”
“既如此,儿子应了就是。”殷遇戈算是应下了。
王后这才满意了:“你若是不喜欢分房睡就是,何苦自己避着,你才是东宫的主人啊!”她说着站起身:“唉,你也是成家的人了,母后就不多说什么了……”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女侍,看见俩人坐在上面猛地刹住了脚:“王后娘娘万福,太子殿下万福!”
王后皱眉:“起来罢,火急火燎的,怎么了?”
女侍说:“娘娘,是……太子妃来了!”
“儿臣先告退。”殷遇戈站起身,一副不想见到太子妃的模样,女侍说:“殿下怕是出不去了,太子妃让人抬了好些东西从正门进来的,您若是走正门肯定要遇上的。”
殷遇戈与王后对视了一眼,往后殿避去,王后腾地站起身想挽留:“哎,遇儿——”
而殷遇戈已经走进去了,王后只能眼神示意红逍跟上去。
“行了,放着就好。”
明稷叫人一一摆好几个车轱辘,拍拍衣裳端了个正经的模样,跟着宫人莲步走进去,一身太子妃正服,金灿灿的头面,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加上她生得高挑纤细,一路走进来不知晃了多少宫人的眼。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
这还是大婚之后王后第一次见到李明稷,她扬手:“快快起来,今儿雪天路滑得紧,你怎么来了?”
王后殿里燃着青香,环境清幽,她也不重打扮,衣裳不见华丽,看起来很是和蔼朴素。
明稷把帕子一抽,凄惨极了:“母后,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一墙之隔的殷遇戈猛地捏紧手里的白玉杯——这女人!连声音都那么讨厌!
“这是怎么了?”王后愣住了,还当她是为了太子来的,安抚着说:“本宫刚才已经训/诫过太子了,他定是……”
“母后,儿臣不是要说这件事。”明稷打断她,跪在地上认真地说:“母后,有人要对殿下不利啊!”
大殿里吹过一阵风,安静地针落都能听见,王后手心一紧,说:“胡闹,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有人会对太子不利?”
明稷教人抬出那几个车轱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说:“儿臣今日不小心掰开了那坏的车轱辘,没想到里头竟然是空心的。”
掰开?
避在后殿,将一切尽收耳里的太子下意识捂住胳膊。
“空心又如何?”王后道:“已经查实了是东宫内官王放贪赃枉法,以次充好……”
“母后,若是以次充好,应当用差的木材来代替,将促榆木掏空不是多此一举吗?”明稷说。
“此为疑点之一也。”
“母后再瞧瞧这空心车轮里,这些黑色的东西——”
一墙之隔的殷遇戈眼神忽然锐利。
“您瞧着像什么?”明稷把断开的车轱辘顶到王后跟前,笑眯眯问道。
王后看着近在咫尺的车轱辘,干巴巴说:“……土?”
“土?儿臣看着可不像。”
王后眼里刚露出一丝忌惮就被掩饰起来了,一墙之隔的太子也莫名紧张起来。
明稷盯着王后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脸,嫣然一笑:“儿臣也不知道是什么,东宫也没有用得上的人,所以来求母后赐个人,瞧瞧这是什么。”
就算这些东西有问题,也不该由她来说。
否则不正中了太子的下怀吗?
要将她当刀可没那么容易!
“……”殷遇戈捏紧拳头,像一口气生生被堵在喉口。
第7章
王后沾了些末子,平静地说:“依本宫瞧,就是普通的土,就不必大动干戈了。”
明稷指尖在上头一摁,一搓,说:“可儿臣觉得不像啊——”
“太子妃!”王后的声音一沉,又缓下语气,说:“你生长在闺阁,不知道天下的土也是多种多样的,不稀奇。你刚才说来求什么来着?”
明稷一笑:“儿臣在东宫办事是寸步难行,您也知道,太子爷大婚第二日就回宫里住了一段日子……”
她越说眉宇间越暗淡:“臣妾不奢求得太子殿下怜惜,可是东宫中多是会看脸子的下人,儿臣这些日子,真的是苦哇~”帕子一挥哭得有模有样,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咔。”殷遇戈手中白玉杯已成齑粉。
“你这些日子辛苦了……”王后恨不得赶紧打发掉李明稷,说:“不过你是当主子的,竟然被一群奴婢欺压到头上去,是你软弱。”
明稷乖乖低头:“是,儿臣知错。”
“但也不能怪你,你新嫁进去举目无亲,说话不顶用也是正常的,这样罢,本宫瞧你身边也没个年纪大的——”
她冲身边招手:“德荣,你跟在太子妃身边,要叫东宫里的人都长长眼,认清楚谁是她们的主子!”
那德荣嬷嬷跟在王后身边少说十五六年了,在中宫讲话都是带回响的,明稷微笑:“那敢情好,儿臣肯定给德荣嬷嬷一等体面!不过母后既然把人给了儿臣,可不能再要回去!”
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现在又一副天真娇憨模样,还不声不响套走了中宫的大嬷嬷,王后觉得有点头疼:“好了,没什么事退下罢。”
“那车轱辘的事……”明稷临走还不忘再捅咕王后一下。
王后说:“本宫亲自派人去查,定给东宫一个交代!”
“多谢母后,母后万福金安!”明稷彻底满意了,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儿臣告退!”
太子妃走后,红逍从后殿走出来。
王后看了她一眼,红逍跪下说:“太子殿下也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王后面上很凝重,车轱辘里的秘密竟然被太子妃发现了,好在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否则可不止赔出去个嬷嬷!
“刚走不久。”红逍知道王后问的什么意思,说:“该听到的,应该都听到了。”
王后呼吸有一瞬停滞:“就没说什么?”
红逍低头:“并没有。”
“他这个心啊,是越长越深了。”王后心有余悸地说:“派个人回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用问王后也知道,宓家分支很多,枝叶细节并不一条心,尤其是她的长兄,更是一心想掀了太子,扶公子沉上去。
王后很不高兴:“他当太子还是七八岁的孩童不成?他是太子,是储君!”
红逍伏在地上,说:“娘娘息怒,国舅爷也是为了公子着想啊。”
“他不给沉儿拖后腿就很好了!”王后气道:“去告诉德荣,该剪掉的都剪了就是,给太子妃一个满意的交代。”
红逍还是有些不忿:“太子妃比纸老虎还不如,您真的有必要让这一步吗?”
“哼。”
王后的鞋尖踢了红逍一下:“自作聪明,你以为遇儿是看准了太子妃的人?他看的是她背后的上军!”
“只要李家一天不倒,她这太子妃的位置就丢不了。”
红逍吃痛,又不敢去捂,连忙说:“是奴婢愚钝,没看透其中因果。”
“算了,下去罢。”王后摆摆手:“叫德荣眼睛放亮一些,别跟了太子妃,就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出去的。”
“诺,奴婢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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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了中宫范围老远,殷遇戈才停下脚步,手一扬,白玉的齑粉散得到处都是。
墨奴小声道:“殿下可要重重得罚宓风华?”
“罚他顶什么用,比蝼蚁不如的人。”
宓风华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棋子,动了也没有大用处,墨奴说:“太子妃把德荣嬷嬷招回去可不是引狼入室了,东宫上下王后、宓家的眼睛已经不少了。”
德荣嬷嬷是王后身边的一等爪牙,很多事也是通过她授意去做的,殷遇戈捻着手里的残粉,嗤笑道:“是很聪明啊,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独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德荣嬷嬷现在是王后指去太子妃身边整顿风气的,表面功夫肯定要做好,李氏这招很高啊,用王后的人,去收拾王后的人。
墨奴眼睛一转就懂什么意思了,挠头:“也是,属下怎么没想到呢。”
殷遇戈看着他,面色不善:“去朝中告假,就说孤旧伤复发,起不来床了。”
不轻不重捅了宓氏一下,是该缩回去瞧瞧后果了。
“那您还继续住麟趾宫,还是回东宫?”墨奴问。
“嗯?”这还用问?
墨奴欢天喜地道:“那属下立马派人回东宫去通禀太子妃!”
殷遇戈冷哼一声回过头,郁闷地想现在回自己家也得通禀,真令人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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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华殿中,七八个女侍坐在下面噼里啪啦打算盘,明稷靠在主位上翻这几天的流水,有钱跪坐在一边给她剥橘子。
明稷将待处理的几百大小事分为甲乙丙三等,代表了轻重缓急程度:最低的丙级,例如买灯油直接就批了,给她看处理结果就可以;乙等代表需要有才等人过目,商量出结果给明稷批复行或者不行;甲等是较大的事,需要太子妃亲自过目定下处理结果。
——比如,公子献的夫人还有几日就要生产了,当备什么礼。
公子献是太子几个兄弟里最年长的,这孩子也是王孙中头一个,楚王十分重视。明稷前头有几个庶嫂,后面也有弟妹,她身为太子妃,还是嫁进来头一遭,这礼确实要好好琢磨。
不能重过楚王,不能轻于其它公子,是个难办的差事。
“你们可有良策?”
有才道:“奴婢打听过了,王上曾赏公子稽的嫡子就是一对玉如意,公子献的孩子是亲生的孙儿,应当比玉如意贵重一些,咱们不如就送一对玉如意?”
“不错。”那公子稽是楚王的侄儿,对侄孙和孙子肯定是有区别的,明稷点头:“就是没什么新意。”
有才挠挠头站回去了。
“奴婢觉得不妥。”一个小女侍站起来:“玉如意虽好,却华而不实,价钱也太贵。”
她是管账目的女侍之一,叫茯苓子,明稷支着下巴问:“账上没钱了?”
茯苓子为难道:“账目还未理清,不过照奴婢看,账上怕是剩不了多少银子。”她这话是好听的了,等全算出来不是负数就阿弥陀佛了。
“原来是这样”。
意料之中。
原文她写的就是‘太子妃李氏不擅理家’,后来苏明月接手宫务以后进行大改革、大整顿,整个东宫的财政才慢慢扭亏为盈的。
好好的太子妃,当得这么穷!
一点都不玛丽苏!
“是奴婢未能替殿下分忧!”大殿里跪了一片,好像东宫穷哒哒的是他们的错似的。
明稷说:“起来吧,这事我有主意。”她侧头:“有钱啊,下午把几个侧妃、奉仪都请来,就说我请她们喝茶。”
有钱乖乖点头,递上一盘子剥得干干净净的橘瓣。
“好丫头,真乖。”明稷捻了一瓣塞到嘴里。
还没等嚼完,有貌匆匆从外面回来:“禀殿下,墨大人教人传回来信儿——”
“太子殿下旧伤复发,医正说该静养着,銮驾午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