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叫边打滚,狂蹭裤腿狂扒拉裤腿。
狗:你懂吧?这下懂了吧?
陆珣:?不懂。
在场三脸懵逼一脸冷漠,阿健不得不催促:“要不咱们先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陆珣冷血无情地用脚推开傻狗,三人直走不到两百米,村长家灯火通明。里头两大桌,外头三桌隔着台灯,冷菜摆了一圈。
人们坐没坐相地嗑瓜子、聊闲话,嘈嘈切切地说笑声传播出去老远。
“来了来了!”有人喊。
其余人闭上嘴巴,眼看着他们走进,再度热络地张开。
“阿汀回来啦,成绩怎么样?”
“北通大学好不好哇,在城里住着总归比不得自家自在吧?”
“爹妈咋没回来?冬子明年是不是大学念完了?”
稀奇古怪什么问题都有,大伙儿笑吟吟招呼小丫头。眼珠话题全围绕着她转,不好意思、更不敢沾惹到陆珣分毫。
她们默契忽略他,多多少少害怕他长出息了,回过头来找她们仔细算账。
“阿汀,陆小子,来。”
里头传来粗哑的老人声响,他们急忙让路:“村长喊呢,快去快去。”
个别心思活络的,顺嘴搭话道:“村长惦记陆小子多时候了,你们别堵着路。”
冬日里个个穿戴臃肿,费力让出一条道儿,尽头村长老得跟神婆不相上下。面上深褐色斑斑点点增多、扩大,张嘴只剩下浅浅的牙床。
“宋丫头,你爹妈还成不?”
“成的,他们都好。”
出门在外只兴报喜,不兴报忧。
老妈子再三交代过,因而眼下光瞧着阿汀笑靥浅浅的,外头大伙儿都说宋家日子保准好。
“好就好,好就好。”
村长眼睛成两条有弧线的缝儿,又拍拍陆珣的手背:“你成不?现在做什么活计?”
古往今来长辈的问候大多大同小异,除了成绩活计便是婚姻。
村长曾是全村里为数不多出手相助的,陆珣冲着这个低了点架势。头两个问题一笔带过,他感兴趣的是最后那个问题,被问及有没有中意姑娘时,云淡风轻地回:“已经定了。”
“媳妇定了?”村长难以置信地重问,村民亦是哗然。
毕竟他算得上衣锦还乡,那车那司机那气派,估计搁在城里照样是状元女婿哩。
“定谁啦?”
“是咱们村的不?”
这话出来被身旁女人笑话:“人家什么人,还能看上咱们村的?”
那可不一定。
好事者眼神在俩小年轻身上打转,压低声音叽咕:“我觉着多半定了宋家。”
“不能吧?”
女人捂着嘴巴,“城里姑娘千千万,不弄个千金大小姐,谁看得上乡下姑娘?”
那人抢嘴:“要不是定了宋家,他回来做什么?摆明陪着宋家丫头回来的,这还看不透,你眼睛丢了得了。”
“哪儿能……这、这不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
外头议论纷纷,听得村长心念直动,阿健黑红交加的脸色迅速变白。
“行了,别嚷嚷。”
村长心里大致有数,不必多问,只是道:“宋家丫头这回回来,惦记着你们家里个个孩子,买了不少城里课本纸笔过来。当年要不是他们家开了草药路子,现在有你们几个的好日子过?是不是这个理?”
大家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还有陆小子,你们以前怎么对人家,心里有数。”
他语重心长:“外头数不好多少人想占咱们后山的便宜,我这把老骨头熬不了多少年了。只望咱们日暮村里人人齐心,日后谁家有难多帮帮,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人家时来运转自会感激你。倘若你冷眼看着人家受难不理,转过头来别眼红人家被报恩,晓得不?”
这话不轻不重,单单甩在心思肮脏的人的脸上。
大多数男女谦逊低头,老老实实地受训,结合这话往回想去,还真应了世事难料四个字
谁能想到昔日被宋家大屋压死的小屋,如今能全家搬到北通去享福?
谁又能猜到处处被人嫌恶的陆小子到头来人模人样,有钱有势?
“不说了,坐下,尽管放开去吃,别客气。”
村长收回手,大家入座,气氛没多久再次活络起来。
阿彪大胃王几乎来到天堂,要多不客气有多不客气。
阿汀细嚼慢咽雷打不动,肚子填个小饱,被左手边王君妈附耳提醒了一声:“老太太在门外。”
定睛望去,两个女人身影远远停在明暗交接处,想靠近又不敢近的模样。
“十多分钟了。”王妈说:“怎么说都是你奶奶,不好给晾着。”
阿汀点头:“我去看看。”
她不要陆珣陪,径自走出来。
看不太清楚对方样貌,试探性喊:“奶奶?”
“哎。”
陆老太太眉开眼笑,走上前来拉她的手,“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爹妈还好不?”
阿汀正要回答,她口气转变成不安,“前段时日那运草药的小孩说,你爸腿伤着了是怎么回事?你妈还住院了?这遇上什么事了弄成这样?”
发自肺腑的焦急隐藏不住,原来为这事操心来的。
小丫头斟酌着回答:“我妈不小心犯高血压,我爸太着急不小心摔到了。他们在医院里只住了两三天,没有特别严重,您不用担心。”
“还好还好……”
老太太大大松懈下气,险些没站稳。
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女人转过身来扶她,怪声怪气地念叨:“你怎么又晃啊?爸说了天这么冷别出来的嘛,非要出来摔倒怎么办?你压根看不清路。”
宋菇。
咬着手指头、小孩似的宋菇杵在眼前,偏头瞅瞅木登登的阿汀,拉扯着老太喊:“她好好看啊,你看这像不像我女儿?”
陆老太拍拍容易忘事的脑袋,再问:“阿汀啊,你在学校里有没有看到你表姐?婷婷这孩子不晓得怎么回事,好几个月不打电话回家了,连个信儿都没有,让人白操心。”
宋婷婷……
阿汀诚实摇头:“我只知道她想演电影,好像接到戏了,学校期末考都没来。”
“这孩子是念叨着电影,嫌家里没人帮得上忙,上回吵吵闹闹不让我们给她打电话。哎……她没事就好,拍就让她拍吧……”
她疲惫叹气,宋菇摸摸口袋,掏个糖丢过来。
“不用谢,给你了,小孩才吃糖。”
往日刻薄的姑姑,已是懵懵懂懂的疯女人,拽着老太太的胳膊便闹:“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电视,快点快点。”
“好好好,就回。”
宋老太从怀里掏出两张五十块钱,伸手要往口袋里塞。
“奶奶没零钱,给不了多少,这给你拿回去当压岁钱……”
阿汀果断后退躲开,义正言辞:“我十八岁了,不收压岁钱的。奶奶您留着用,过两年我毕业工作了,轮到我给您压岁钱了。”
“傻孩子,有这份心就够了,五十八岁你在奶奶这里还是小孩。”
她慈祥的笑:“快收着,外头风大,奶奶吹得骨头疼,得回去躺着了。”
阿汀坚持不收,“不行,收了钱我肯定要挨骂的,这样,我送您回去……”
“不了不了,不麻烦你。你回去吃菜,奶奶自个儿走咯。”
老太太无奈地收起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不闹了,咱们走了。”
“走走走!”
宋菇手舞足蹈,老老妈子落在后头喊:“慢点,别跑。”
声音被风带出去好远。
世事难料,人生百态,人世间总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八点半的我存下这章稿子,打字的手微微颤抖,十二点我能完结吗
第97章 大年夜
王君她爸是个无酒不欢的老爷们。
嫌村长酒桌不过瘾、酒水不够好,老王回家搬出五年杨梅酒往桌上一放——
“陆小子,来!”
这声喊得中气十足,他面皮全红,拍桌道:“不管怎么说,你王叔我是看着阿汀丫头长大的。她算我半个女儿,你得算我半个女婿,我自然算你半个丈人。老宋那关你怎么过的,我不晓得,我不听。在我这儿想过关,没别的话好说,给我坐下!”
陆珣坐下,老王醒悟:这是个闷葫芦,两人干瞪眼没劲儿。
于是手再拍,指点阿彪:“小伙子来,你也坐下!”
阿彪看着陆老板的眼色,笔直坐好。
“好,都是好小伙儿,接着就看你们酒量好不好!”
说完便吨吨吨地倒,吨吨吨地灌,并且疯狂催促陆珣阿彪陪着吨吨吨。
“来!”
“再来!”
话不多说直接吨吨吨他个五六碗,杨梅酒空小半。
“慢点来,肚子里全是水算怎么回事?”
王妈仰长脖子叮嘱:“陆小子,你们慢点来,给你们烧两个下酒菜啊。”
“还下酒菜!”
老王豪放拍大腿,啧啧道:“不瞒你们说,当年我去老丈人家,压根没有下酒菜这玩意儿。大冬天干那个白酒,一口气火烧似的嘴巴灌到肚子……”
“他回回说这个,君儿成天抱怨耳朵生茧子。”
王妈笑笑,手握土豆利索削着,眼皮开合几下,轻声说:“宋家大屋这半年日子不好过。”
“怎么了?”阿汀炒菜的动作变慢,艰难分心。
“还不是宋柏。”
“生个败家儿子活像讨债鬼,沾什么不好,偏要去赌。年前好好的活计没了,在外头到处欠钱不说,连右手都压上赌桌不说。前两个月还回大屋闹腾,又推又攘又摔又打,非要他们卖房子给他钱还债,不然放话直接拿自个儿女儿抵债。你看这是人干的事么?”
她眉毛打结,厌恶之色分明:“宋婷婷又是个小没良心的,天天打电话回家冲老人家发火,说话颠三倒四不晓得到底是梦是醒。要么就伸手要钱,说什么以后飞黄腾达成大明星再还,毛病得很。”
那……下两代没人靠谱,大屋不是彻底老无所依了?
阿汀迟疑:“后来他们给钱了吗?”
“没给,俩七八十岁的老人家,拉扯孩子这么多年估计只剩下点棺材本了。”
王妈放下土豆,顺口问:“家里还有点茄子,茄子能烧不?”
“能的。”
一盘空心菜完事上桌,阿汀回来抹了抹手切土豆,话题继续。
“还好大屋房本藏得严实,宋柏说什么都找不着。自讨没趣儿,前段日子灰溜溜走了,这下死活彻底不晓得。宋菇的疯病时好时差,隔着十天半个月要上医院烧钱去。宋婷婷那丫头没了信儿,前几天有人说在隔壁村瞧见张大刚、就宋菇原来那男人,说不得真假。”
“要是个真事,说不准难得还有个好事。”
中年妇女大多有腰酸背痛的毛病,窝在灶台没多久便频频捶腰,阿汀见了立即让她去休息。
“炒个土豆茄子就好了,姨您上楼躺着吧。”
“行。”
自家人不必多客气,王妈扶着腰道:“过会儿桌别收了,明早再说。你王叔要是瞎嚷嚷,你再上来喊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话有林雪春的粗鲁,好似闺蜜间的无形感染。
阿汀笑这点头,独自忙活。
“王叔!”
门外冒出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白白胖胖,脸上两坨红。
“啊、大龙。”
两家关系不算好,王爸半真半假地说:“你来干啥?蹭酒蹭菜没你的份,别肖想啊。”
“稀罕你酒做什么,我还带酒菜来了。”
他拉开拉链,从厚重的棉衣里掏出两盘菜:油炒猪耳朵,以及腌好的猪头排。在乡下农村里几乎是大年夜才肯拿出来的好东西,香味浓郁地惊人。
王爸眼全睁,狐疑:“好好的献啥殷勤?准没好事!”
“不图你啥,叔你就坐着吧!”
大龙非常自来熟,扯把椅子坐下,嚷嚷着要碗筷杯子。
“别给,你先说你到底干啥来的!”
王爸寸步不让,陆珣屈指掂量着碗沿,狭长的眼睛压下眼皮,眼神横冷。
大龙眼珠往旁边挪半秒,瞧见些许冷光,又手忙脚乱收回来。
活像耗子见猫,他娘们兮兮地大腿夹手,他很孙子地垂着头。开口几不可闻的粗声:“我妈……让我来给陆小子赔个罪呗,不能还能为啥。”
“赔什么罪??”
“就……我爸不是今年台风出事了么,神婆非说是孽报,说他欠……他的。”
大龙家的事倒是人尽皆知。
随之宋家小屋的崛起,宋家大屋、大龙家逐渐没落下去。其中数大龙家最倒霉,山上狼狗不知怎的认人厉害,别人上山采药成,大龙家男女老少统统不准上。
否则撞见几回撕咬几回,满山汪汪狗狂吠。
两三个月折腾下来,大龙家只得死了这条采药的心,全身心投在田地里。
万万没想到十月初台风突来,吹倒新搭建好的木架子,准准砸中老龙的脊梁骨。这人倒下便没站起来,瘫痪在床两月有余,瘦不成型,还日日以泪洗面完全变掉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