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Miang
时间:2019-09-26 08:30:26

  这年轻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华,容色殊丽夺人,气质高华如玉;眉眼沉静,好似一汪秋潭,眸光盈盈,不笑自如含波。她着一袭莲青色缀珠软烟罗裙,皎白手腕上戴一对赤金海棠镯,与髻间金累丝步摇相映,愈显得她贵气逼人。
  她姓薛,与薛太后出身同族,血脉亲近,双名静容,乃是京中有名的华门闺秀。
  薛太后看着她不怒不骄的模样,心底极为满意。但随即,这份满意也转为了惋惜。
  太后叹了口气,道:“静容呀,宁王那儿,哀家也去提点过了。只是……宁王着实不是个解风情的,也不大懂疼人。”顿了顿,薛太后惋惜道,“若不然,你便瞧瞧别家的男子吧?这京城中好男儿如数多,又何必拘泥于宁王一人呢?”
  薛静容恬静一笑,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京中男子虽多,但可入我薛静容之眼的男子,却并不多。静容仰慕宁王,是因其武略非凡、名镇八方。这一点,其他男子可做不到。”
  听薛静容这么说,太后心底又是赞叹,又是惋惜。
  薛静容是京城一等一的名媛千金,想要娶她的男人不知几何。但她眼光从来挑剔,挑来挑去,竟看上了宁王霍景。
  静容矜持,自是不愿主动戳破,只等着霍景上门提亲。毕竟往日那些男子,哪个不是对她如痴如狂,踏破门槛也要提亲?
  可偏偏,霍景却对她视若无物。薛太后三番五次牵线暗示,霍景都充耳不闻,浑然不觉薛静容的心意。
  “你到底是姑娘家,年岁大了还不嫁人,难免叫人戳脊梁骨。”薛太后苦口婆心地说道,“若是宁王当真对你无意,你可得早些做绝断。”
  “谢过太后娘娘关怀。”薛静容柔和地说,“只是,静容到底还要试上一试。”
  太后愁眉不展:“试?还能如何试!他母妃去的早,父母皆不在,也不听哀家与皇帝的话。纵使是想逼他,也无从下手。”
  “太后娘娘多虑了。何至于到那种程度?静容不过是想见上一面罢了。”薛静容说着,微微沉思,手中重新执起一枚棋子,“且,纵使老宁王的元妃不在了,但继妃却是在的。那位曹太妃,可是宁王名义上的母亲。孝道之下,宁王殿下想来需得给上三分颜面。”
  薛太后的眼微微一亮。
  旋即,薛太后摇摇头,道:“不成,宁王与曹太妃不和,京城皆知。叫曹太妃娘娘回京,多少会给宁王添堵。”
  太后惦念着霍景的生母许氏,不大愿给霍景添堵。
  薛静容慢慢放下棋子,从容道:“太后娘娘不必心急。曹太妃娘娘离京多年,早已不是昔日的她。听闻她常年礼佛念经,吃斋茹素,如今一心向佛,是个仁慈和蔼之人。且她心底也惦念着宁王殿下,一心想要弥补。”
  “当真?”薛太后半信半疑,眼角皱纹敛起。
  “静容从不少人口中听闻此事,应当做不了假。”薛静容道,“时过境迁,她如今也是想要找机会,尽一个母亲的本分。”
  薛太后有些犹豫难决。
  她也知道,霍景和曹氏不和。霍景的生母许氏丧期未过,老宁王便急匆匆地将曹氏扶正。换做哪一个孩子,都会心有怨恨。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宁王都罢身如斯久,这些旧日恩怨,该过去了罢?既然曹氏想要弥补霍景,倒不如给个机会。
  其实薛太后心底明白。想了这么多的理由,都是借口。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还是薛静容的婚事。她一直疼爱薛静容这个晚辈,只要薛静容能嫁得如意郎君,其他也没什么重要的。
  “你说得对,宁王府正是缺一个母亲,来敦促宁王早日成家立业,了却父母心愿。”薛太后郑重地说,“来人,拿纸笔,哀家要召曹氏母子回京。”
  一旁的宫女立刻去取来了文房纸笔。
  薛静容撩起云袖,伺候太后的笔墨。她轻巧地研磨着墨块,唇角流露出一抹柔和笑意。
  ***
  数日后。
  宁王府,齐园。
  得知曹太妃返京的消息时,唐笑语正托着一杆药秤,给沈寒打下手。
  药秤里搁着一张薄油纸,其上盛满淡褐色的蒲黄粉末。沈寒仔仔细细地衡量着药材的多少,挽起袖口的右手握着笔杆子,记下药材的轻重。
  他本就拥有一张冶艳至雌雄莫辨的面容,认真凝神时,这张容颜愈显得精致出众。凡人眼望去,便见得长眉如墨,眸含桃花。
  唐笑语在旁托着药秤,偶尔余光扫到沈寒的面容,也不由在心底小小惊艳。
  不合适地说,沈寒大夫竟然是个男子,当真是可惜了。他平日里就是风流爱笑、轻狂不恭,若他身为女子,定然倾国倾城,为祸一方。
  沈寒眼下这副认认真真的模样,当真是好看。只可惜,这少见的正经,很快被霍景突如其来的话给打破了。
  “曹氏与霍源,就要到京城了。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将他们召了回来。”
  噗通一声,沈寒险些摔了手里的药秤;秤上的蒲黄粉洒下来,散得案上到处都是。“……什么?”沈寒有些迷惑,喃喃反问,“阿景,你说太后娘娘亲自下懿旨,召太妃娘娘回京?”
  “是。”霍景立在窗前,眸光浅淡,望着窗外庭院的初秋之景,“本王得知此事时,曹氏与霍源,已在返京的路上了。太后娘娘也非多管闲事之人,想来,是有人从中蛊惑。”
  沈寒闻言,一时语噎。
  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霍景与继母曹氏不和,更不待见同父异母的弟弟霍源?太后这么做,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由。
  他看着洒了一桌子的蒲黄粉,无言一阵,对唐笑语道:“笑笑,将桌上收拾一下。”说罢,便走向帘后,与霍景低声说起太后之事来。
  唐笑语陡然被沈寒点名,小声答道:“是。”
  她将药粉重新纳入薄油纸上,另取了一方抹布,将桌案擦干净。末了,在小水盆里洗净了双手,用帕子拭去手上的水珠子。
  一帘之隔,霍景与沈寒尤在低语宫中之事。唐笑语斟酌了一下:这些宫中秘闻,可不是她能听的东西。于是,她安安静静地告了退,出了屋子。
  霍景与沈寒说完曹太妃的事,踏出青帷,却发觉唐笑语已退出去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霍景皱了皱眉,“我竟未听到她告退。”
  目光一扫,他却在桌边意外看到了一方手帕。杏色的绣帕,上头刺着一朵芍药,分明是女子样式。这块手帕,霍景是见过的——苏婉婉曾经误拿了这块手帕,并让齐园的侍从代还给了唐笑语。
  是唐笑语将手帕落下了。
  霍景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凝在其上。
  “沈寒,你出去吧。”他说。
  “啊?”方才还絮絮叨叨说着太后、太妃的沈寒,懵了一下。片刻后,他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嘟嘟囔囔地出了屋子。
  待屋中无人了,霍景走到桌边,拿起了那块手帕。
  柔软的帕子落在掌心,令他一瞬间便想起了唐笑语肌肤的触感。
  他冷漠着面容,将淡薄的目光投向四处,见门扇合整,无人在内,这才收回了目光。旋即,他板着一张平淡无波的面容,缓缓低下头,凑近了那张绣帕。
  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绣帕上有属于女主人的淡淡香味。如兰似芝,令他陡然心情愉悦起来。就连曹氏与霍源返京带来的不快,都被这份愉悦给冲散了。
  霍景微微勾起唇角,将这方绣帕收在了袖中。
  料想,今夜又可以睡个好觉了。
  ***
  天很快黑了,到了晚膳时间,唐笑语与几个侍从前来伺候,为他布膳。宁王府的晚膳不算奢华,以清肴慢汤为主。青瓷薄盏之中,盛装的是香蕈鹿脯、五绺焖玉兰等菜品。
  霍景听着碗碟的叮当之声,放下手中书卷。他本想去用餐,但余光一扫,却发觉唐笑语目光四处逡巡,好似在找些什么。
  “唐笑语,你在看什么?”霍景问道。
  “啊……嗯…回王爷的话…”唐笑语低下头,露出莹白耳畔,声音轻绵,“奴婢不慎遗失了手帕,又恐手帕是落在王爷屋中了…”说话间,有些后悔的意思,“奴婢并非是有意窥伺,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王爷责罚。”
  “哦?手帕?”霍景提起筷箸,“怎样的手帕?”
  “杏色的。”
  霍景环顾四周,问仆从道:“本王不曾见过这样一块手帕。你们可有人看到了?”
  见霍景主动帮忙寻找,唐笑语有些吃惊,心底微微涌出感激之意——没想到,王爷竟然是这样一个大好人。不但不问罪,还帮忙找手帕。
  各奴仆听了霍景的问话,面面相觑,纷纷答道:“回王爷的话,近来不曾见过。”
  唐笑语闻言,有些失望地低头。
  手帕是私物,万一落去什么奇怪的人手里,那就糟了。
  罢了,还是以后再找找吧。
  霍景轻抚过自己的袖口,面不改色地为自己夹菜,道:“既然没有,那就下次再找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笑笑:点点点点
 
 
第32章 鸟雀
  宁王太妃曹氏返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在宁王府内传开了。
  仆从们议论纷纷,忧愁者有之,不安者有之,看热闹者亦有之。一些府里的老嬷嬷们,则俱是紧锁眉头,一副难以释怀的模样。
  这样奇怪的氛围,唐笑语自然注意到了。
  她来宁王府的日子不长,只隐约听过宁王不待见继母的传闻。至于更详细的,她便不大了解了。为此,她还给了石榴一些散碎银子,让她去打听打听,省得自己一问三不知,惹了大祸还不懂事。
  四处探听了二三日后,小石榴才回来仔仔细细与唐笑语分说这位曹氏的事情。
  这位曹氏,并非是老宁王的元配,而是以侧妃身份入的府。老宁王的元妻,乃是霍景的生母,许氏。
  提起这位许氏,王府的老人们都是赞不绝口。据说,这位许王妃出身将门许家。当年的许家也是驰骋沙场、军功赫赫,为先帝所依仗。这位许王妃本人,也是将门虎女,不仅生的容貌出众,也擅长武艺,不输男儿。
  先帝在世时,亲自牵线,下了圣旨,为许氏与老宁王赐婚。
  许氏为人洒脱爽朗,平易近人;她过门后,也十分得王府的下人缘。且她做事亲力亲为,又厚待奴仆,在王府里的名声一向极好。
  只可惜,老宁王虽是从命娶了许氏,却并不宠爱她。刚娶来,并令她独守空房,再不得见夫君。而老宁王本人,又另娶了侧妃曹氏入府,前后相差不过一月。
  曹氏比许氏略小上一些岁数,生的也是花容月貌。她入宁王府后,极受宠爱。老宁王这么不给许氏脸面,许家自然恼怒不已,在朝堂上频频施压。可许家越是这么做,老宁王便越恼许氏,更不愿见她。
  许氏诞下嫡长子霍景后,老宁王便干脆叫她自己搬去佛堂“养病”了。
  许氏到底是个女子,常年不得见夫君,郁郁寡欢,身子也渐渐弱起来。后来,许家没落,许氏更是郁结于心。霍景还未长大,许氏便在一夕之间,暴病而亡。
  老宁王为许氏办了白事,但未出丧期,便急不可耐地将曹氏扶正。此后,更是千娇万宠,与曹氏同进退。甚至于,他还想着废长立幼,将曹氏所出的次子霍源立为宁王世子。
  不过,还不等老宁王这么做,他便去世了。霍景登上王位,将曹氏与异母弟弟霍源一道送出了京城。
  如此看来,霍景必然与那位曹氏不和,更不会待见霍源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对母子偏在这个时候返京,也不知道宁王府里会闹出多少事来。
  “姑娘,英嬷嬷手下的人还与我说了,”小石榴说完曹太妃的事,大口咕咚地灌了茶水,道,“如今虽不知道如何,但是当年啊,那位曹太妃可是极厉害的。据说她看着像是个温柔仁善的,手段却非同小可,将整个王府的姬妾都收治的服服帖帖的。”
  “这,这么厉害?”唐笑语有点吃惊。
  “是啊!这可是那几个老嬷嬷亲口说的。”石榴答,“她在京外养病多年,如今不知道是个怎样光景,但姑娘您还是少接触为好。”
  “我知道了。”唐笑语点点头。
  她一边听着,一边托腮,分神想着其他的事情。
  昨日丢掉的那块绣帕,到底去哪里了呢?
  ***
  曹太妃到底是霍景名义上的母亲,为了安置曹太妃与霍源之事,飞七与英嬷嬷特来请霍景的意思。
  “启禀王爷,太妃娘娘就安置在从前一直住的菊苑;此外,老奴想再派几个人手过去,供太妃娘娘使唤。”英嬷嬷老实恭敬地站在帘外,一一说着,“为太妃娘娘和二公子接风洗尘的宴会,则交由内厨来准备。”
  她说罢许久,帘后都是一片寂静无声。
  这样的寂静,让英嬷嬷有些心惊肉跳,生怕是自己安排的不好,惹王爷不高兴。
  等了许久,都不见回复,英嬷嬷斗胆抬起头偷看一眼,却见到宁王殿下正注视着桌上一副残局,目光专注,右手捻一枚棋子,在棋格间轻比着。
  “王爷?”英嬷嬷提心吊胆地唤了一声。
  “嗯。”霍景放下了棋子,抬起面庞。他显然是对这些内宅之事极不耐烦的,便干脆道:“就让她住那儿吧。不必给她拨人,也不必准备什么宴会,给她开了门就成。”
  英嬷嬷闻言,眼皮一跳,道:“老奴遵命。”
  这样的待遇,可当真是不配老王妃的身份,与招待一个陌生人无异。
  “你出去吧。”霍景懒得再说内宅的事情,抬手驱散奴仆。
  待旁人都离开后,霍景放下了棋子。
  他侧身,望见不远处的唐笑语。她侍立在不远处,手里七歪八叠地捧了一大堆棋谱。这些或古旧、或齐整的棋谱,压得她摇摇欲坠。
  霍景沉思片刻,道:“唐笑语曹太妃回来后,你不要乱跑到她面前去。”
  听到王爷唤自己,唐笑语勉强从棋谱后探出了个脑袋,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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