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柳隽见姐姐前来,当即起身相迎。皎月检查了他这些时日的功课。柳隽对此毫无异议,从北关到京城,他已经习惯了姐姐为主导。这在世俗眼中是不可思议的,但是柳隽却习以为常。他总觉得,姐姐自从那一次病愈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大概是因为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的缘故吧。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柳隽见皎月认真看着自己的功课,他索性就自顾自地吃起了皎月带来的点心。“哇,还是姐姐对我好,知道我爱吃什么!”
皎月听着他孩子气的话,露出几丝笑意:“喜欢你就多吃点,新来的厨娘最擅长做各类糕点,我知道你爱吃,这才让刘嬷嬷把人留下的。”
“好。”柳隽心满意足地点头,又大口吃下一块点心。半大的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虽然在北关的日子里,柳隽吃了些苦,显得瘦弱了些,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不仅个子抽了条,脸颊上也有了些肉,粗粗一看,也有几分俊秀公子的影子了。
皎月看完了柳隽的功课,暗自点了点头,显然是满意的。柳隽这个小机灵鬼,一见姐姐那表情,便知道自己过关了,不由松了口气:“每次姐姐看我的功课,我都比见温先生还紧张。”
皎月笑容不减:“以温先生的才学,今科得中不是什么难题,恐怕又是一段少年英才的佳话。隽儿你若是下科入场,说不定中举的年纪比温先生还小,保不齐也有人将你当神童呢。”
柳隽听闻这话,却收敛了笑意,眉宇间又染了几分阴郁:“我是没资格入场考试的。”虽然他和姐姐从北关回到了京城,但是柳家一日不平反,他就一日不可能光明正大地以柳隽的身份入学堂、考科举。
皎月点了点他的眉头,好似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你只要好好学,别到时候机会来了,你还没做好准备就成。别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柳家的事,是必然要翻出来议一议的,这可是原主心里最大的心结呢。
“是。”听着姐姐的教诲,柳隽低头称诺,但是脸上的神情却表明他并没有放下心事。皎月见此,索性扯开了话题:“马上就是七夕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柳隽一楞,旋即点头:“是,正想跟姐姐提呢,听说今年的七夕节,南郊的仙女庙会开庙会,能抽中庙里上上卦的女子,无论是求姻缘还是求子,都能心想事成呢。姐姐也去求一求吧。”
仙女庙?让一个魔女去求仙女?皎月心里嗤笑,但面上却还是点了点头:“那便去那吧。到时候也为隽儿求一个上上卦。”
姐弟俩又说了一会话,侍女便来通知晚膳已备好。姐弟俩一块用了晚膳。以往肖瑾在时,柳隽总是不露面的,他总怕自己克制不住情绪,坏了姐姐的事。
如今这十几天,肖瑾不再露面。柳隽心情委实复杂。出自本心,他是不希望姐姐为了柳家牺牲这么多的,如果可以,姐弟俩隐姓埋名,姐姐嫁一良人,安度此生便好。可是他又知道,想要报仇,只靠自己是无能为力的。柳隽多恨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然而姐姐说得对,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朝堂上那些挥斥方遒的,不正是书生吗?因此,柳隽只有更加用功,才不辜负姐姐的期望。
“姐姐,我回去温书了。”柳隽起身告退。
“看一会便歇了吧,别坏了眼睛。”皎月关照。
“是,姐姐放心。”他当然会保重自己,只有保重自己,他如今是为柳家、为姐姐而活。
柳隽退下,皎月便命人准备沐浴。庭春亲自服侍皎月,见美人出浴那一幕,呼吸都差点忘了。她实想不明白,主子怎么就忽然厌了姑娘呢?
被念叨的肖瑾,已经十多天不曾好好睡过一觉。每天夜里孤枕难眠的滋味实在难受,常公公也劝他翻个牌子,宣个美人儿来陪陪,肖瑾却压根起不了这念头。
“陛下,且忍一忍,咱们也是为了柳姑娘好啊。”常公公一副“奴婢都是为了您和柳姑娘好”的忠心模样,肖瑾心中怒气也不能朝着他发。
“下去吧。”肖瑾挥退伺候的人,独自一人宿在泰安殿,依旧辗转难眠,心中想着自己不在的日子,那妮子是否也像自己一样睡不好、吃不好?想着她吃的这些苦,肖瑾便心疼,可是一想要是不让她吃些苦头,她这性子还拗不过来。
哎,一想到她服了软后的听话模样,肖瑾心中便是一热。忍一忍吧,现在不忍心,岂不是功亏一篑?
转眼便到了七夕这天。柳隽依言带着皎月出门。刘嬷嬷虽担心,却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出门,便只能带足了侍卫。然而便是有那么多凶神恶煞的侍卫护着,也挡不住那么多或是惊艳或是觊觎的目光。
仙女庙前满是人,青年男女来来回回。皎月戴着轻纱帷幔,然而有些人的风情,全不在脸上,哪怕看不到面容,只看她这玲珑的身段与见之忘俗的气质,也能叫人浮想联翩。大胆些的书生便在人群外,大声地念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没那文采的,便凑近了些,多看一眼也好。
刘嬷嬷沉着脸,柳隽面色也不佳,这些登徒子!然而回头看看姐姐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样,柳隽便也只能当自己聋了。
“前面就是仙女庙了。”柳隽介绍。仙女庙最让人期待的便是抽卦了。前来祈卦的也不只是未嫁女,不少是夫妻二人一同前来,皎月看着这热闹的凡尘,也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
“姑娘,咱们进去吧。”刘嬷嬷去而复返,她自然是去与主持打招呼去了。自然不是人人都愿意挤在人群中等着的,富足些的便会捐点香油钱,买个方便。
刘嬷嬷花了二十两银子,便有一个小沙弥引导着皎月、柳隽几人入内。侍卫们自然是留在外的。谁知刚走几步,柳隽便被人叫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先生真的是个君子,端方君子。
如果柳家不出事,原来的柳娇娘大概就会嫁给这样一个温柔的男子,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第11章 渣皇姐夫请求饶
“温先生?”柳隽回头,便看到一脸惊喜的温时年朝他们走来。
原来,仙女庙的主持心善,往年也会收留一些赴京赶考的学子,学子们为庙里抄些经书抵用食宿。
温时年便是如此,今日庙里人来人往,又是女眷居多,温时年本想避一避,刚走到后院,便撞见柳隽
温时年见到柳隽是惊喜,见到他身边的小娘子时,便算得上狂喜了。好在他是端庄君子,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只垂眸地对着皎月作了个揖,而后便避而不视,只与柳隽说话。
“若是知晓你们要来,我便早早去门口接你们了。”温时年与柳隽说着话,心神却全被身边的皎月所吸引。她戴着帷幔,可是他脑海中却满是当初惊鸿一瞥的美好容颜。
温时年知道,柳家只有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在柳小郎长大能够支撑家业之前,总是需要有个男性长辈指点照料的。他与柳小郎相处甚是愉悦,若是他此番能够高中,柳家姑娘愿意托付终身,他定会好生照料姐弟二人!
温时年想到此番,心中热切,面上也滚烫起来。
柳隽好奇:“先生,你脸怎么红了?”
温时年慌张,避开少年困惑的眼神,慌乱领路:“今、今日庙里有些忙乱,天气又热,难免出汗。走吧,我领你们去抽卦。”
见温时年与柳家姐弟相熟,小沙弥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告辞了。温时年领路走在前面,想着她此时便在身后看着自己,温时年忍不住挺直了胸膛,后背更好似着了火。
一路缓行,皎月一行人来到仙女庙主殿。前面有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虔诚地跪着,妻子叩了三叩后才小心翼翼地摇动卦筒。“啪嗒”一声,一支卦掉了出来,妻子紧张地捡起竹卦,脸上旋而变露出失望神色。丈夫小声地安慰了几句,妻子这才重新展颜。
夫妻俩相携离开后,温时年垂眸相邀:“姑娘,请。”
皎月回头看了刘嬷嬷与几个侍女,轻声嘱咐:“你们在外候着吧,勿要扰了殿内清静。”几人应是,皎月在柳隽的搀扶下踏进大殿。她本无意跪拜叩求,然而柳隽似乎兴致颇浓,捧起卦筒送到皎月面前:“姐姐,你也摇上一卦吧。”
皎月便摇了一卦,不成想,竟是上上签。柳隽极其高兴:“姐姐,是上上签!”
温时年也为皎月高兴,虽说子不语乱力怪神,然而仙女庙的卦出了名的准,每年摇到上上签的都心想事成了。
“恭喜姑娘,抽中仙女庙的上上签,定能心想事成。”温时年温润一笑,皎月福了个身,以示感谢:“多谢温先生。”
正说着,仙女像后竟传出响动,柳隽遭遇过流放路上的种种,警惕心异常,立即脸色一变,挡在皎月身前,对着仙女像后呵斥:“谁在那里!”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仙女像后滚出一个二十多岁、仆从打扮的男子,面白无须,显出几分阴柔。
见到此人,温时年这才回神,原来柳隽真是察觉到了危险。温时年面上一烫,想自己堂堂男子汉,竟然不如一个少年来的警觉,羞愧之下不由挺直胸膛,护在皎月和柳隽身前:“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躲在此处,有何用意!”
那仆从低眉顺眼,一脸讨好:“几位莫生气、莫生气,小的没有恶意!”
“还敢说没有恶意?”柳隽面色不佳,一切事关姐姐的事,他都格外警惕。
“那个……小的藏在这,是为了等这一支上上卦。”那仆从舔着脸看了皎月一眼:“我家主子想要这上上卦,咱们做奴才的,自然是急主子所急,姑娘开个价吧。”
柳隽当即怒道:“你这厮好生无礼!要上上签,自然是该自己来摇!这般弄虚作假又有何用!”
仆从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主子的命令,哪敢不从,只能低声哀求:“小郎君,小的从天没黑就守在这了,就看在小的一片忠心的份上,把这上上签让给小的吧!无论什么价,只要您开口,小的都答应!”
柳隽更是怒火中烧:“谁稀罕你的几个臭钱!滚!”北关一遭,柳隽也染了几份脾性,怒上心头,也忍不住口出脏话。
那仆从见柳隽软硬不吃,冷笑一声,改了方才低三下四的态度,竟倨傲起来:“跟您几位说老实话吧,这上上签,您是愿意让也得让,不愿意让,也得让!”
这高高在上的姿态,就连温时年这般温润君子也不由羞恼起来:“已经说了不让,请不要强人所难。”
“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不客气了!”那仆从一甩袖,竟朝着皎月而去,上前来抢。柳隽和温时年同时一惊,温时年往前挡着,一边高声吩咐柳隽:“护着令姐!”
柳隽闻言,忙护着皎月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躲过那仆从。只可怜温时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那仆从一掌打飞。
皎月和柳隽忙一左一右扶起温时年。温时年嘴角沁出一丝鲜血,柳隽忙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温时年却连声称自己没事。感受着皎月关切的目光,温时年只觉得自己哪怕受再重的伤也无所谓。
柳隽惊怒交加,他审时度势,深知自己和温时年绝不是这仆从的对手,又有姐姐在此,决不能拿她的安慰冒险,当即便高声喊人:“刘嬷嬷,快叫人进来!宵小之徒,也敢放肆!”
殿外的刘嬷嬷听到柳隽的声音,心头当即一跳,赶忙吩咐庭春去将留在庙外的侍卫找来,自己忙不迭地滚进殿内。别看主子这些日子都没往别院来,但是若是姑娘有什么损失,恐怕她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嬷嬷奔进殿内,便见温时年面色惨白地被皎月扶着,柳隽张开双臂挡在二人面前,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准备再次对三人动手。
刘嬷嬷当即高喝一声:“大胆狂徒!快快住手!”
那恶仆听到刘嬷嬷的声音,竟不由自主地一抖,挺直的腰背本能地佝偻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转身,当即膝盖一软:“……刘嬷嬷?”
刘嬷嬷一擦眼睛:“牛二,怎么是你?!”
刘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在肖瑾年幼之时便伺候在他身边,算是看着肖瑾长大的,哪怕是奴婢,也是不一般的奴婢。似牛二这般的太监,不得势的时候,连宫女都看不起他们,更别提刘嬷嬷这样的不倒翁了。
牛二是成年后因欠了赌债这才去了势卖身进宫的,这样的人,哪怕做了太监,力气也不减多少,他入宫年又学了些拳脚,便被德妃收进了延纯殿。牛二自然是要抓住这机会出人头地,一心想办个好差哄德妃高兴。
自从皇上答应陪陈思儿在七夕这天来仙女庙参拜,陈思儿就在做准备了。她想要成的事,不成也得成。因这上上签只有一支,所以陈思儿便叫牛二来此守着,若是无人抽的上上签,那便无事,她自有办法让自己成那心想事成的人,但是若是有人先得了这上上签,叫嚷起来,那她这戏,可就没法唱了啊。
牛二得了主子的吩咐,自然是十二分的卖力。守了大半天,眼瞅着就快到主子和皇上来求签的时辰了,牛二心里快松气了,再熬一熬就算过去了,谁知来了皎月一行人,这一摇便摇出了上上签。
这还了得!
要是被他们往外一说,主子的计划科全都泡汤了!牛二这才软硬兼施,非要将这上上签拿在自己手里!可谁知道,刘嬷嬷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谁不知道刘嬷嬷是皇上的心腹,莫非自己的所作所为被皇上看到了?那不是坏了主子的事?!想到这,牛二立时抖了心、软了腿,差一点就直接跪了下去。
“嬷嬷您怎么在这里?”牛二早已不见刚才恶仆模样,几乎差点就捧着刘嬷嬷的鞋叫亲娘。
刘嬷嬷扫了牛二一眼,立马快步走向皎月,见她无事,反倒是一边的温时年似受了伤,心里先松了口气。再回头,刘嬷嬷狠狠瞪着牛二:“哪里来的鼠辈,敢在仙女庙闹事!还不快滚!”刘嬷嬷背着皎月,拼命给牛二使眼色,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里,都说明附近定然有宫里的人。
皇上可还没告诉姑娘自己的身份呢!万一在这撞上……刘嬷嬷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头大。可这牛二一心想着德妃的嘱托,万一完不成主子交代的事,他回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前是狼、后是虎,牛二权衡一番,得罪了刘嬷嬷,不至于立马要了他的命,要是坏了主子的事,他是铁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般想着,牛二对着刘嬷嬷拱了拱手,再次看向皎月,语气却不敢如方才那般恶狠狠:“这位姑娘,您就把手里这支签给了小的吧,您只要不去外面嚷嚷说您抽了上上签,一点事都不会有!要多少金、多少银,随您开口,您就当可怜可怜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