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时相拥而吻,只觉得彼此之间的隔阂又少了几分,这个吻竟比平常更加缠绵。
却听门外越芙蓉声音高了几分又道:“王爷!你若不肯出来,我便进去了!”
苏雪遥上辈子跟越芙蓉斗了几年,深知她的脾气,知道她说到做到,必能闯得进来。她忙一推谢衡月,匀了匀气,理了理鬓边的发,说:“夫君,走吧。”
谢衡月以前只觉得越芙蓉性子刚烈,敢作敢当,现下却觉得她实在不知进退。
他低声说:“我去去便回。”
苏雪遥却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抬头道:“我也去。”
谢衡月一愣,说:“也好。”
越芙蓉早已卸了戏装,梳高高的云髻,银红外衫,绢帛红裙上绣着精美花鸟,大串花枝逶迤遍布裙角,绣工卓著,在月光下变换着颜色,十分美丽。然而服饰这般精美华丽,亦不曾压过她的艳丽容貌。
即使苏雪遥是个女子,也不由心中赞叹越芙蓉的美丽。
越芙蓉不曾想谢衡月会跟苏雪遥一起出来。想到这首辅之女的彪悍名声,越芙蓉心中冷笑。待她定睛在月下认真打量苏雪遥,心中却大吃一惊。
只见苏雪遥的衣裙颜色很淡,月光下近乎于白,鬓上也只插了一只步摇,打扮得十分简素,一点儿也不像个新嫁娘。然而她的目光落在苏雪遥的脸上,却移不开眼睛,这般绝色,暗夜之中可与明月争辉。越芙蓉一贯自负美貌,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谢芙蓉不由心中一阵黯然,却依然笑道:“不想世上竟有王妃这般美貌的女子,王爷有福气。”
说着她这才盈盈拜了下去,口中称:“越芙蓉拜见主母。”
苏雪遥却侧过身,避过了这一礼,开口道:“越姑娘不必多礼。”
她没想到今生越芙蓉一见她,便要以妾礼自居。
明明前世她想坐实越芙蓉的妾室身份,以便拿家法挟制她,越芙蓉却傲然道:“我以艺寄身晋王府,晋王爷都对我礼遇有加,王妃怎地以一般倡优待我?”
前世越芙蓉一意地拿捏身份,不肯俯身,气得苏雪遥挑脚,却拿她没有法子。
怎么重来一世,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呢?
苏雪遥忽的忆起,当初她和越芙蓉初见,她正拿果盘砸谢衡月,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她心中微叹,前世她总是被越芙蓉压一头,每日被气得倒仰,真是自作孽啊。
谢衡月见越芙蓉竟这样拜下去也是一呆,他此时十分庆幸他跟妻子说了个明白,否则这一礼受了,她这个妾室,自己是认还是不认。
到此时,谢衡月终于有点生气了:“芙蓉,王妃不是你的主母,本王也不曾许过你婚约。你想当面道贺,现在本王和王妃出来见过你了。你退下吧。”
越芙蓉不曾想她下了这样的决心,豁出了一切,只赌谢衡月的不忍心,居然输得这般惨。
她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满盈了泪水:“王爷,妾身错了。妾身蒲柳之姿,能托庇王爷,已觉此生无憾。今日特彩衣重装,想为王爷王妃新禧献艺,不想竟不得见面,心中忧虑,才情急之下,吵嚷几句,只为能登门求见,不想更触怒了王妃。妾身万死,望王爷王妃垂怜。”
苏雪遥见她楚楚可怜地拜下去,心中也是一惊。
越芙蓉前世跟她争锋相对,何等牙尖嘴利,什么时候这般示弱过?她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越芙蓉是假冒的了。只是胡说八道张嘴就来,倒是越芙蓉的一贯作风。
却听谢衡月低低叹了口气说:“王妃既不缺妾室执帚伺候,也不缺乐伶歌舞娱人。你且想想,你当初为什么进晋王府,我又为什么留下你。”
谢衡月每说一句话,越芙蓉脸上就白一分。
到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她一时便软倒在地上,竟撑不住行礼的姿势,端是可怜。
谢衡月望着她,到底她与别人不同,他放缓了口气道:“天下美貌歌姬如恒河沙数,你何必去学有违你天性的模样。”
越芙蓉只觉心如死灰。
她跟在谢衡月身边,经常见谢衡月冷酷地拒绝各色心仪他的女子,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对那些嘤嘤而去的女子,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压上所有,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
苏雪遥看她瘫坐在地上,不见刚才顾盼生姿的模样。
她前世与越芙蓉口角不断,实在是敌非友。前世做梦她都想压越芙蓉一头,只恨谢衡月总是偏帮她,而此时她前世的梦想成真,她心中却并不怎么快活。
苏雪遥眼前不由浮现出越芙蓉最终就义之时,烈烈红裙飘扬的潇洒肆意来,她脱口而出:“越姑娘是女中豪杰,何必效妾妇之道。”
谢衡月和越芙蓉都惊讶地看着她。
却见苏雪遥望着谢衡月轻轻道:“有人能山高海阔凭鱼跃,有人只愿深闺梦中两心知。”
她又转眼看着越芙蓉:“个人自有个人的缘分,半点强求不得。”
越芙蓉惊异地看着她。
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全然不见刚才的恭敬。越芙蓉红袖一展,竟向后跃起,陡然甩出披帛,卷着院中竹枝,轻轻借力,便已经飞出了十几丈。
远远传来了她的声音:“谢王妃良言警句,他日定会再来拜访!”
越芙蓉一身轻功造诣极高,谢衡月也不曾想她会对自己生出别样的心思。
她临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道所指何意,他望着自己怔怔的小娇妻,她显然对越芙蓉的危险一无所知,只是一脸羡慕地望着越芙蓉消失的地方,大概是觉得她刚才这一跃,身姿美丽吧。
谢衡月心中微叹,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道:“娘子好像对越芙蓉十分了解?”
苏雪遥不自觉垂下眼来,那是自然了,前世还没有第二个人让我那般伤脑筋。
她忽的又抬起眼睛来,将他的手推开,低声道:“那本《月下遇芙蓉》,妾身也曾通读过几次。”
《月下遇芙蓉》正是影射谢衡月跟越芙蓉的话本。
苏雪遥说完看了谢衡月一眼,那一眼似嗔似怨,含羞带怯,令谢衡月不由心中一热。她竟不理谢衡月,自己往小院去。
谢衡月身子一动,便已到了苏雪遥身边,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足尖一点便回到了房中,他将她扔在柔软的塌上,在她头晕眼花之际便俯身压了上来,一边深深地吻她一边说:“明日我便命人跑遍全城,将那书收回来,全都烧掉。”
他吻得略微狂放,苏雪遥竟说不出一个字,她原本推据着他的手,也不自觉地缠绕上他的颈。一时一室旖旎,风光无限。
第25章 金钗误
绿绮在厢房里,既不敢睡,又不敢出来。方才越芙蓉在门口闹事,每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她心内只道小姐刚入门便要多一厉害的美妾,恐怕以后日子难过。
这晋王爷固然英俊温柔,可这情债满身,等闲人也消受不起啊。
正自辗转中,听得王爷唤人。她急忙站起来,从厢房出来便进了正房。
只见屋里并未点灯,明亮的月色从大开的窗户里照了进来。屋子里颇有一点冷。
谢衡月道:“伺候王妃梳洗罢。”
绿绮经历了白天,有点害怕谢衡月。她急忙应了一声,便走到床前,只见苏雪遥在床里,外衣扔在地上,裙子也乱成了一团。发髻早散了。
绿绮当下不敢多看,扶起了苏雪遥,便为她卸了剩下的钗环,将衣裙宽去。
她只觉得屋里一阵浮动的幽香,却不是往常的味道,她转眼看屋里香炉早已熄灭,不懂这香味从哪里来的。
绿绮为苏雪遥卸完妆,唤了小丫头进来捧热水净面。她便又细细翻了一遍床铺,不由问苏雪遥:“小姐,夜间出去的时候带着的那只金钗哪里去了?”
苏雪遥啊得一声,突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在桂花树下温存时候,她分明听到了金钗坠地的声音,只是当时没能让谢衡月捡起来。
谢衡月在月色里看着苏雪遥,一脸害羞,十分娇美动人。
他站了起来说:“我去寻回来。”便从窗子里飞了出去,苏雪遥都来不及喊他。
谢衡月到了山上八角亭中,却见亭子中的青石板地上又落满了桂花。而他四处寻遍了,都不见那支金钗。
那支金钗他也认得,钗口上镶嵌着三颗珠子皆是夜明珠,这是他给苏雪遥的聘礼,亦是御赐之物,是每一位王妃皆有的。
谢衡月不曾想他一时意乱情迷,竟然连这只钗丢了,都没注意到。
他从小院中跃出去的时候,他的护卫们也紧紧跟上来了。此处他们把这山岗皆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谢衡月想到了刚才他打伤的那个黑影,不由怒气勃发,击出一掌,打得山石飞溅。
展宇急忙跪了下来。
谢衡月看着他冷冷问道:“刚才你们可追上了那人?看清楚了是谁?”
展宇略一犹豫,谢衡月喝道:“说!”
展宇不敢隐瞒:“那黑影出了西南角的角门,外面汾水上有人接应,径直上了船。我们追到河边,便追不上了。”
谢衡月一听,便知道这是熟门熟路走惯了的,心中又不免怒气腾腾。
展宇低头不敢看他主子:“那艘船没有标记,有水鬼跟了下去,见他们在快到御河的时候,弃船上了岸,转乘了马车。马车上亦无标记,跟着马车的人,现在还没有回转。但是水鬼认出了在车旁伺候的一个人,那是四皇子的暗桩。”
谢衡月怒道:“蠢材!你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那马车里的人不过是引你们上钩的!他方才没有走,就藏在这里!”
谢衡月想到他方才搜查假山,在那凹陷处发现的那一点儿极细的血迹。知道必然是那人拿走了那只钗。
本来那人今夜敢来,他下手教训了那家伙,心里还有几分得意的。现在丢了钗,那一点得意荡然无存了。
他站在那里想着这御赐之物,钗环上竟刻着每位王妃的名讳,做不得伪。他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不管那人偷了那只钗想做什么,他定要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展宇只听谢衡月淡淡问:“越芙蓉哪里去了?”
展宇吓了一跳,今夜他做错这么多,要不是王妃为他求情,他明日恐怕真的得去军中戴罪立功了。他急忙回道:“越姑娘,越芙蓉从院中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杨伴当。”
谢衡月早就猜到他王府的大管家,从宫中跟出他来的杨公公必然回来了,否则越芙蓉也不至于这样大胆。
他一时心中一阵烦恼。他排除万难,娶到了娇妻,还以为一切困难,必然迎刃而解,哪里知道这才是开始。
“夜深了。这是首辅府,不是你们郊游的地方。叫他们都滚回王府去。等明日我回府,再做计较!”
说着他运起轻功,便轻飘飘地下了山。
展宇站了起来,不想王爷最近功夫精进如此,他们尽全力都追不上王爷。心中不由一阵佩服。他们不知道这却是清心诀的功劳。谢衡月每日抱着他的小娇妻练功,那是事半功倍。
谢衡月回到院中的时候,窗子已经关上了。绿绮正坐在前厅里打盹。谢衡月悄声唤起她,令她不必留在此处值夜,他便轻轻地走了进去。
只见帘笼放了下来,隔着纸窗,月色也变得淡了起来。纱帐放了下来,里面躺着他的心上人。
他方才那焦躁的心,一见她的倩影,居然立刻便平复起来。他自轻手轻脚地洗漱,也不喊人,很快便收拾完毕。一撩帘子,钻了进来,他伸手便去搂苏雪遥。
却听苏雪遥慢慢问:“夫君,妾身的钗找到了么?”
谢衡月将她搂在怀中,镇定地回答道:“找到了,不过上面的珠子掉了一颗下来,我叫他们拿去修。修好了便给你送来。”
只听怀里苏雪遥松了口气,安心地依偎上了他的肩膀,轻轻蹭了蹭,像一只猫一般。她的呼吸扑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她低声说:“那便好。”说着她便呼吸变得均匀起来,竟立刻睡着了。
谢衡月知道她这一整日劳心劳力,又兼吐了血,现在夜静更深,自然十分困倦了。
只是她那样轻轻松松地安眠,而谢衡月却不免思绪万千,难以入眠,脑内想了很多主意,又一一推翻,都觉得不太妥当。
他在朦胧的月色下,端详着他怀中人的睡颜,忽然觉得他这般烦恼,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心中涌上一阵不满。
苏雪遥梦中似乎又看到了静慈师太,师太一脸慈悲地望着她说:“你这凡心万丈,何日能够割舍?”说着普善寺的那座高大的佛像忽然倒了下来,将她压在了下面。她一时惊悸便睁开了眼睛。
只觉得身上十分沉重,不见佛像,却是谢衡月。
他发觉了苏雪遥一身冷汗,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梦,现在见她睁开眼睛,他便欺身而上,拉着她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腰,低声说:“王妃日间说要向本王赔罪啊,要补偿本王啊。结果转头皆忘了,口惠而实不至,怎生是好?”
苏雪遥还没清醒过来,便听谢衡月这样略带委屈地指责她。她不由呆了一呆,想想今日她为谢衡月添了不少麻烦,她的夫君一力维护她,心下也有点歉疚。
她便微微一动,吻上了他的面颊。心中又觉得自己太过大胆,羞得转过了头。
谢衡月在月光下看她的神色,羞得面露红霞,那般娇艳动人,他心中一喜,却依然做委屈状:“这般蜻蜓点水,可知王妃赔罪的心不诚。”
苏雪遥微微睁开眼,月色撩人,只觉她的夫君俊美过人。她的心也不由跳了起来。她便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角,鼻尖,眉梢,脸颊,似乎在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
她的吻每一下都很轻,软软的,落在他的脸上,好像羽毛一样轻盈,却勾得他心火上涌。
然而他只忍着不动,任由她施为。苏雪遥发觉她已经如此这般了,可似乎还是没有打动郎君。
她一面害羞,一面也觉得必然是自己笨拙,此中之道,竟不像看起来那般容易。她便偷偷睁开一线眼睛,观察着夫君。
她见他的喉结滚动,此间与她生的不同,便好奇地吻了上去,低声问:“为何男子和女子这处不一样呢?是何道理?”
她说话间,唇瓣颤动。谢衡月只觉喉头一阵温软,紧接着有一点轻轻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