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月看着她,唇边带着一丝微笑,他低头咬了一口,却微微皱着眉头道:“王妃这豆腐有点咸了吧?”
苏雪遥一愣,在这桌素斋里,她最中意的就是这豆腐,明明火候极佳,鲜香可口。是自己口味重了一点儿么?
“你尝一尝啊,许是厨师盐没有放匀。”谢衡月托着腮帮子说。
苏雪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将筷子夹着那豆腐回转过来,从豆腐的另一边咬了下去。谢衡月看她红唇微动,贝齿轻启,他陡然凑了过来,一口将她筷子上剩下的那半边豆腐都吞了进去。
不仅如此,他还顺势舔了舔他娇妻的唇。谢衡月嚼都没嚼,便将豆腐吞入了腹中,他紧紧盯着他的王妃,微微笑道:“王妃说的没错,真是一块好豆腐。”
苏雪遥不由脸上飞满红霞,她偷望一眼师太,只见师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苏雪遥轻轻瞪了他一眼。谢衡月被她一瞪,却觉得很开心,当下再不抱怨纯素斋口味淡了。
他夹起一块笋干,喂到她嘴边道:“这个利口,你且尝一尝。”苏雪遥依言咬住,谢衡月故技重施凑过脸来,苏雪遥早有准备,伸出左手抵住他的脸颊,不许他凑过来。
谢衡月却微微一笑,转过脸去便吻上她的指尖。要不是她缩得快,他便要将她的手指噙在口中了。
苏雪遥一阵脸红心跳,只觉得今日失策,不该与师父同食。
他夫君前世冷冷淡淡,说话刻薄,怎么重生回来,他便如此黏人?她心里又甜又无奈,她这夫君真真让她没有法子。
却听门外一声佛号,有个苍老的声音道:“静慈老尼姑来了,老衲来找你了。”
他们一时皆停下筷子来,谢衡月十分惊讶,这老和尚他还没去找他,他便自己来了?
第29章 解毒
进来的老和尚仙风道骨,须发皆白,不知道年纪到底多大,目露精光,他便是谢衡月的挚友,京郊闻钟寺的万了和尚。
前世谢衡月事败,闻钟寺也在大火里被付诸一炬,万了和尚阖寺的僧人皆赴火中殉难,如今重生归来,能重新见到这老和尚,苏雪遥心里颇为高兴。
万了和尚的目光停留在苏雪遥身上,他睁大了眼睛,口中道:“了不得!”
转头嬉皮笑脸地对谢衡月说:“小子,你换个老婆吧。让这个小尼姑跟我修行去吧。”
这万了和尚便是如此。不开口得道高僧,开口如同市井泼皮一般,十分粗鲁。不了解他的人,只把他当成混日子的假和尚,不知道他道行高深。
苏雪遥微微一愣,上辈子见万了和尚第一面的时候,他可不曾这么说,这是重生带来的不同么?
苏雪遥知道老和尚的脾气,她还没说话,谢衡月沉下脸来了。万了和尚平常跟他玩闹惯了,但是今天一个两个出家人,一见他妻子的面,就要拐走她,他实在十分不悦。
“再满嘴胡话,今年的供奉你别想要了!”
万了和尚双手合十,收起了不正经的嘴脸,瞬间便又像个高人了。他一脸肃穆地说:“小娘子有宿慧,应当去佛前修行。你莫断了这小娘子的超脱大道。”
苏雪遥不等谢衡月说话,她便柔声道:“多谢大师。然我六根不净,凡心难断,持不了戒律,便要辜负大师的美意了。”
谢衡月听她说“六根不净,凡心难断”的时候,心里一颤,他差一点便要问他,你是在说你舍不下我吗?你心中对我有几分情谊?你可曾像我喜欢你这般喜欢我?
万了和尚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静慈师太说:“你肯定也没说动她!这一次我没输给你!”
静慈师太道:“师兄,你又说笑了。两年未见,师兄有礼了。”
谢衡月很奇怪万了和尚,怎么会认识这诡异的老尼姑。他本来打算追问和尚正事,见他跟尼姑搭上了话,便住了嘴,想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不曾想万了和尚已经坐在了桌子上,端起汤碗便喝。咕嘟咕嘟,一碗青笋蘑菇豆腐汤都被他灌下肚去。
他喝完了汤,一撇嘴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点,给老衲上筷子。喂,子白,给你这小子布施老衲的机会!”
谢衡月知道他的毛病,懒得跟他计较,唤人上新菜,并为他加了一副碗筷来。那和尚别看须发皆白,垂垂老矣,吃起饭来犹如风卷残云,十分龙精虎猛。
苏雪遥这不是第一次看他吃饭,还是觉得很有趣。只见那老和尚话也顾不得说了,只一味埋头苦吃,一双筷子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谢衡月唤人添好的菜都一扫而光。
然后他重重放下筷子,抚着肚皮,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嘿嘿一笑说:“怎么没有酒肉?小子,娶了老婆没钱啦?这点儿饭食,一点儿抗饿的东西都没有,不等老衲回闻钟寺里,便会又饿了。”
说完他不死心地看着苏雪遥,又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小娘子,你可知道我闻钟寺持的戒律,跟别处不一样,你不必戒荤,想吃什么都行。小娘子要不要改主意啊?”
谢衡月黑了脸,这老和尚当他是死人啊,都被拒绝了,还贼心不死,这是欠打。
苏雪遥忍俊不禁,看了一眼谢衡月,唇边带笑,又摇了摇头。
老和尚一拍大腿,十分可惜地对谢衡月说:“都是你的错!要不这样,你也别做什么劳什子王爷了。剃了头发,来我这里做个头陀吧。我们有一支师兄,可以双修。小娘子要来,我可以找那厮为你受戒,你竟连子白都不用戒,小娘子你意下如何?”
静慈师太和谢衡月大惊失色,不由一起说:“万万不可。”
苏雪遥被他这样一说,红了脸。这老和尚一贯如此,没少挨打。要不是他在佛门中的辈分实在高,早就被开革了。
在座三人都知道他这怪脾气,见他说的不堪,皆转脸不予理会。
谢衡月得了苏雪遥的话,心里倒放松了不少,知道她是不会舍下他,被这些神道拐走了。他懒得跟这不着调的老和尚废话,直接对他说:“叫你来,是让你看看我王妃的病。”
万了和尚嘿嘿一笑,转头看着静慈师太说:“有这老尼姑,你不找她看,找我干嘛?老衲又不会看妇科。”
谢衡月知道老和尚疯疯癫癫的,说出来的话却不能不重视。他心中不由微微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得罪静慈老尼姑。
静慈师太闻言,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师兄莫开玩笑。”
她却转向苏雪遥说:“施主你身上的毒,中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入了肺腑。再这般下去,恐怕会危及性命。”
谢衡月大吃一惊,他待要追问静慈师太为什么会认得此毒,然而他立时想到了事有轻重缓急,将他要出口的质问,生生咽了回去,同时收起了脸上的厉色。
谢衡月站了起来,恭敬地对师太行个礼:“师太慈悲,刚才本王多有得罪,还望师太不要怪罪。师太若出手救治王妃,您所求,本王无有不应。”
苏雪遥却非常震惊。不仅震惊于谢衡月那般骄傲也会为她低头,更震惊的是师太居然能解她的毒。
前世她的毒缠缠绵绵,几次险死还生,还害的谢衡月为她送命。她在普善寺苦修,四十年来,每至寒冬,都在苦苦忍耐着毒发的痛楚。
那人的解药时不时便误了期限,最长的一次,等了半年都不曾送来,熬到最后,她的忍痛功夫已经一流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现在她前世陪伴她最久,她最信任的师父静慈师太,居然告诉她说,她身上的毒,其实她能治?
那么前世,师父您为什么不说?
苏雪遥望着她,心不由沉了下来。
谢衡月满怀期望地看着静慈师太。
苏雪遥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她轻轻地问:“师太,您认识这毒?您可知道这毒的来历?又该如何解?”
谢衡月听苏雪遥的话音里既不激动,也不喜悦,不由回过头来。他心里有点着急,此时此刻解毒要紧,不知道妻子这是怎么了。
静慈师太凝视着苏雪遥,她的一双美目跟苏雪遥记忆中一样慈悲温柔,恍若菩萨在世。
苏雪遥忽然想起了谢衡月所说的妖法,她心里一凛,硬生生地垂下了眼睛,不再跟她对视,低声问道:“师太,还请为妾身解惑。师太要说不明白,妾身不敢劳动您大驾为我解毒。”
谢衡月心里有点急,那人的狠毒和缜密他最清楚。下了毒的茶杯是两年前送进了苏府,那时正是他对苏雪遥一见钟情,执意求娶的时候。
他心中早就觉得苏雪遥是被他连累,受了无妄之灾,他不由握住了妻子的手,不由咬牙道:“当下解毒要紧。你放心,害你的人,不管是小喽啰,还是幕后指使,他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苏雪遥知道谢衡月是担心她的身体,更是为了她好,可是既然有些事情问出了口,她便不想再装作没事发生。
静慈师太叹了口气,说:“贫尼知道这毒的来历,因这是贫尼的罪孽。定是佛祖让我们此时相逢,贫尼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万了和尚猛地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了静慈师太跟前,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你做了什么?”
不等她回答,万了突然捶胸顿足哭了起来:“都是老衲的错!这是老衲的罪过啊。完了完了,我该怎么办?”
说着他居然落下泪来,他看着谢衡月道:“不关老尼姑的事儿,她是替我顶缸,是我啊!算了我还是去佛前诵经忏悔吧!”他不待谢衡月回答,便一把鼻涕一把泪,推开了所有人,便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他来去如风,长胡子都在风中飘了起来。
苏雪遥和谢衡月一时都有点呆,虽然这和尚一贯如此,这回也比平时更加出格了一点儿。
万了和尚一走,静慈师太叹了口气。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倒出了一颗丸药道:“施主这毒已经缠绵于肺腑之中,需得慢慢祛除。贫尼身上的药草亦不多了。制成的药丸,只得这几粒。贫尼本打算离开王府便往甘泉山庄去采集药材。京师这里,也只有在甘泉山庄,才能找到解药所需的全部药材了。这药丸可以缓解几月毒性,待贫尼从甘泉山庄回来,施主便可痊愈了。”
谢衡月心下大定,他不管苏雪遥刚才说了什么,急忙接过了那颗药:“大师救命之恩,谢衡月没齿不忘。若我妻子无恙,我愿为大师建一座佛寺还愿。”
静慈师太口中念佛道:“王爷不必如此,这本是贫尼的罪过,如今是在赎罪罢了。”她长长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竟不准备再说。
而苏雪遥听到甘泉山庄四个字,又是一惊。这甘泉山庄,正是她陪嫁的庄子。
“师太,您只说是自己的罪过,可否将来龙去脉告知一二?否则……”
谢衡月见她依旧不死心,唯恐她耽误解毒大事。
便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以吻封缄。
她不提防谢衡月会如此,想要挣扎,然而谢衡月紧紧困着她,谢衡月这个吻十分粗鲁,辗转深入,让她的心都微微颤了起来。
等他放开她的时候,她满面红晕眉目含春,羞难自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衡月望着那绝色佳人粉面含羞的丽色,也不看呆了。
第30章 去山庄
谢衡月制止了苏雪遥,收束了心神,立时喊了杨总管进来,让他好好安置师太,以上宾之礼待之,并命人晚上便派妥当的人,将静慈师太送到苏雪遥的陪嫁山庄甘泉山庄去。
苏雪遥的话梗在喉咙里,竟没有说出来。
他们一出门,她回身问:“夫君,你不是也对师太疑虑重重,怎么突然之间便改了态度?”
苏雪遥只觉得忽然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衡月的嗓子在她耳边响起来:“只要能帮你解毒,她是妖是魔是神仙,我都不在乎。”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只要你能好了,让我做什么事儿都行。
苏雪遥不由浑身一颤。
她不由也伸手搂住了他:“王爷,是妾身莽撞了。这药……”
谢衡月紧紧抱着她说:“待大夫来验过了,你再服用。万了和尚说她能治你,就是能治你。旁的,我们再慢慢查问可好?”
谢衡月一边说,一边伸出左手捏着她的下巴,让怀中的她抬起脸来。
苏雪遥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谢衡月总是喜欢做这个动作。
而她却十分害怕,像这样面对面,呼吸相闻,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火热又那么清亮,好像要看穿她心底里的一切。
她又不自觉地想移开眼睛,谢衡月却低声说:“为什么王妃总不肯看我?王妃不看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谁?来,看着我。”
苏雪遥总觉他的声音里有一点儿她不懂的东西。
她身子微微一颤,他不知道她有多么爱他,爱到可以战胜死亡与轮回。她不敢看他,只怕她心底里的一切秘密都无法掩藏。
可他却总是这样炽热地看着他,并且也要她这样望着他,不许她有一点儿逃避。
他要她将全部心灵都对他敞开来。而这却比他们耳鬓厮磨,更让她觉得窘迫。
前世她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这份情谊。
他虽然嘴上不说,甚至跟她针锋相对,但是却一直照顾得十分周到。她几乎心想事成,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她稍稍一提,不出三日,便会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她无法抗拒。
苏雪遥终于不再逃避他的眼神,她望着他,一腔柔情尽数倾泻而出。
秋光明亮,从窗子里倾泻进来,照得她脸上发着细腻柔和的光,她柔声说:“夫君,我不会有事儿的。夫君不要再为我对任何人折节。”
谢衡月只觉她比平常更美了几分,而她眼里柔情万种,也重重撞击着他的心房,让他一时心跳加快。
谢衡月只觉忘却了所有,轻轻吻上了她。
秋阳暖烘烘地照着他们,他们拥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谢衡月轻触她的贝齿,引着她的唇舌与他共舞。她紧紧靠在他怀里,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都站不稳了,如海上的浮舟,在暴风雨里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