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月呼吸一重,终于忍不住了,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手脚皆用自己的手脚紧紧箍住,让她丝毫不能再作乱,然后迫她张嘴,深深地吻上了她。
她被他困在怀里,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她一时又忘了呼吸,这一吻下来,差一点便晕了过去。还是谢衡月发现她不对,急忙停下来,给她度气,捏着她的鼻子,让她重新开始呼吸。
苏雪遥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她低吟着,恳求他:“妾身体弱,受不住了。”
谢衡月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低哑着嗓子道:“是我一时情动,便又莽撞了。以后王妃不要纵着我,要提醒我。休息吧。我不闹你了。”
苏雪遥躺在他怀里,这一下睡意全无,心中一时想着二娘和苏清婉,一时又想着越芙蓉。
想到前世谢衡月看她总是跟越芙蓉过不去,也曾说,若她真个介意越芙蓉,他便将她遣出府去。
然而那时候她却像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来,冷笑道:“我为什么要介意她?你以为谁都像那歌女,没有眼界,看到个长得好一点的小白脸,就迈不开步子么?”
那时候的谢衡月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既愤怒又绝望。并未像平常那样跟她斗嘴,而是抬起手来,又放下,竟说不出话来,被她气得脸色发白。他拂袖而去,半月不曾回府。
想到此处,苏雪遥不由既伤心又后悔。
那明明是前世他们最接近和好的一次。她当时若肯跟他坦白心事,而不是对他恶语相向,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那时候她已经隐隐绰绰觉得谢衡月无论她做什么,都对她一力包容,恐怕是对她有情。
她不由悄悄搂紧了谢衡月,又一次告诉自己,一切都不同了。今生她要跟他白头偕老,好好过完这一生。
第26章 鬼神之说
翌日清晨,苏雪遥并不敢贪睡,天蒙蒙亮便起身了。谢衡月要将她捞回被窝里多睡一会儿,都被她拒绝了。
临行时候田氏哭得跟泪人一样,抱着她不撒手。她两个哥哥倒是一副你赶紧走,走了就别回来的模样。谢衡月叮嘱他两个大舅哥,隔日便来王府点卯,他们只在心中叫苦,并不敢说什么。
回府的马车里,苏雪遥被谢衡月拥在怀里,她心中默默想着父亲刚才跟她私下说的话。
父亲向她坦诚,皇后命这三个字,确实让他心中忐忑不安,为此他教养苏雪遥,也不免有些畏首畏尾,比平常更放纵了些。原以为她那骄纵的性子满城皆知,总能挡住些冲着“皇后命”三个字来的人。
没想到那般利欲熏心的人,为了皇位早就红了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是为了讨个彩头,也不轻易放过她。
苏雪遥默默地听着父亲的话,忍不住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父亲,您是当代大儒,子不语怪力乱神。您居然会为这无稽的谶语烦恼。”
苏皓不曾想他这个女儿出嫁之后,会有这般脱胎换骨的改变。
苏皓压下心中烦乱的猜测:“遥儿,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梦到小星入怀,光华灿烂。本以为是个男丁,没想到生出了女孩儿。当初给你算命的人,并不是为父请来的,却是突然穿墙过府出现在苏府。那人看着你丢下这几句话之后,便立时遁走。这桩事,实在太过诡异,为父也不能等闲视之啊。”
苏雪遥不曾想父亲会向她吐露这个前世她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然而她前世总是心心念念着她的皇后命,却在青灯古佛前过了四十年。
在她心中,皇后命三个字,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只是如今父亲苦口婆心地劝告她,让她不可锋芒毕露,要记得韬光养晦。她自然知道这是父亲的一片关爱之情,便一一应下了。
苏皓见女儿说什么都应允,却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几分。他叹了口气:“你二娘犯下这样的大错,自然罪无可赦,可是她到底是清婉的娘……”
苏雪遥抬起眼轻轻地说:“父亲,我不会要二娘的命。我那陪嫁田庄广大,正需要人手。二娘既犯了错,便到庄子上,晚间抄经,白日种田,这般赎罪便可。”
苏皓不由松了口气,到底多年夫妻,他也不想让女儿辣手打杀小妾。“你姐姐脾气硬,原需要磨磨性子,你勿要天天与她争吵,让王爷为难才好。”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是想带着苏清婉走,可是父亲若不吐口,她思来想去,也不愿意伤他的心。
没有想到父亲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她要带苏清婉走,却不是为了报复,而是让她避祸。
他们首辅府内院,本就没人整肃,现在夏氏事发,那里面的关系更是乱成了筛子一样。未免祸端,苏清婉还是跟她去比较好。
想来父亲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苏雪遥向父亲敛衽一礼:“姐姐明年便要出阁,只是来我庄子住一阵子,绣嫁妆罢。明年她问名纳彩之时,阿遥必然送姐姐回家。”
苏皓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托小星而生的女儿,果然聪慧过人,生生就这样被他耽搁了。若她是个男孩便好了。如今却这般尴尬。
马车里,谢衡月见怀中的苏雪遥眉目低垂,缓缓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看上去既沉默又安静,透着几分岑寂之意。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苏雪遥想的依然是她的父亲。前世她就已经原宥了父亲的无情。父亲不仅是她的父亲,还是苏家的掌舵人,肩负着上下宗族的重担。
世事无常,大浪打来,能架着船儿江湖避世,亦是极好的结局了。
而且前世父亲本也替她选定了好姻缘,只是她一味使气任性,将这姻缘,变成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而父亲亦从此一招错,步步错,最后他只能断尾求生,将她抛却。
不曾想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定得加倍珍惜才是。她抬眼望着夫君轻轻问:“夫君,我这皇后命,夫君如何看?”
谢衡月发现了她平静面容下的紧张,伸臂搂紧了她,凑在她耳边悄悄说:“娘子既然问起,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高祖爷当初起兵的时候,什么万鸟朝觐,石龟显字等等祥瑞,都是高祖的皇后家搞得把戏。”
苏雪遥惊异地睁大了眼睛,都有点结巴了:“夫君,这是真的么?”
谢衡月弹弹她的脑门,呵呵一笑:“高祖皇后家是靠耍把戏走江湖发迹的,这你总知道吧?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有志之士揭竿而起。其实当时的十八路诸侯,都给自己搞了好多祥瑞征兆,只是事败了,便成了伪朝作孽的罪证了。世上有没有神仙,我不知道,跳出来说自己是神仙的,娘子尽可放心,都是拙劣的骗子罢了。如此这般,娘子可曾开怀一些?不再纠缠那些虚无缥缈之事了么?”
苏雪遥不曾想谢衡月会对她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心内十分震惊,佛珠转动间,不由想,她用了四十年才看明白的事情,她的夫君居然开始就不曾迷惑。皇后命,原来真的这般可笑。
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怪她前生会过得那般糊涂,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也不看清他的心意,竟生生蹉跎了半生。
她心下轻松了不少。坐在车上,透过轻纱车帘朝外看去,金秋时节的京畿大街,灿烂的银杏树叶金黄一片,往来商贩叫卖,十分热闹。
这般红尘热闹景象,她多年未见,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谢衡月见小娇妻似乎打开了一个心结,有心情看街景了。
谢衡月心里也有点开心,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他十分担忧,眼下这般,倒像个活泼的小姑娘了。
谢衡月便说:“你若想逛街,我们便不忙回王府,我带你去朱雀坊玩。”
苏雪遥望着他,听到朱雀坊三个字,只觉得有些熟悉,她摇摇头说:“不,夫君带我去我京郊的田庄吧。我想去田庄里走走。”
谢衡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不知道苏雪遥要将夏氏和姐姐都送到田庄上,他只记得那些跟谢清商勾结,她入门便打发了的陪嫁家人们,此时皆在她的庄子上。
只是现在他看着她,只见苏雪遥眸子清澈,神态坦然,到底他还是不愿意违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苏雪遥微微一笑,车子却猛的一晃,谢衡月手疾眼快将她护在怀里,才没有让她的头撞在车壁上。
他不由喝道:“怎么回事儿?”
他王府的车夫,本是极妥当的老把式,今日不知这是怎么了。
只听车外马蹄阵阵,一阵骏马的嘶鸣,风一般卷起了车子的轿帘,与王府马车擦肩而过,直奔皇城而去。
展宇已经奔到了马车前,隔着帘子向谢衡月报告道:“方才是大皇子的人,差一点儿伤了路边路过的孩童。我们王府的侍卫出手救人,车夫为免与大皇子的奔马相撞,只得用力勒住了马匹,故而让王爷王妃受惊了。”
“大哥的人?在御街上纵马伤人?”谢衡月哼了一声。
展宇说:“马队中间护着的那人看上去风尘仆仆,身上背着文书匣子,看上去应该是来送加急军报的。”
谢衡月眼神一黯,如今诸位皇子年岁渐长,皆开府领了差事。
他大哥目下正在兵部行走,风头极盛。
他的死对头四皇子谢清商,更是执掌户部,权倾朝野。
只有他,号称风流王爷,身上只有翰林院修书的一个闲差。众人皆说他性子太过闲云野鹤,皇上不喜。他虽然生母是先皇后,是正经嫡子,出身高贵,当下已然无望问鼎大位了。
众兄弟们对他也怀着十分轻蔑。即使想要拉拢他的兄弟,待他也十分漫不经心。
首辅将女儿嫁给他,大家都颇为扼腕叹息。
在别的兄弟那里,娶到苏雪遥,跟首辅苏皓搭上线,便等于搭上了士林。然而大家认为苏雪遥嫁给他,一步好棋,就变成了两个废物做了堆。他们心中亦恨首辅苏皓一个老滑头,不见兔子不撒鹰,到如今大家斗得不可开交,他宁把女儿嫁给不成器的六皇子,也不肯选边站。
谢衡月脸上冷笑,道:“有军务,便可以当街纵马伤害百姓?那叛军还没有打进来,百姓们倒先要糟自己人的秧了?岂有此理!”
却听车旁有人号一声:“阿弥陀佛,王爷宅心仁厚,体恤百姓,必有福报。”
谢衡月不曾想他带着这么多护卫,居然还有人能够近前,他不由将苏雪遥护在身后,喝道:“何人?”
苏雪遥听到这个声音,却微微一颤,她极力挣脱了谢衡月的怀抱,扑到了车窗前,撩开了纱帘。
望着来人,她差一点要脱口而出喊出她的名字。
展宇也不知道这尼姑什么时候到了跟前,他急忙说:“王爷,刚才侍卫们救下的人,正是这尼姑的弟子。是两个七八岁的小尼姑。想这老尼姑是来给王爷道谢的吧。”
谢衡月不爱跟这些僧尼打交道,他便在车里说:“举手之劳,无需挂怀。我们走吧。”
苏雪遥却回身握着他的手,略带急切地说:“王爷,可否请那位师太一叙?”
谢衡月看着急切的娇妻,想起了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梦,虽然心中有点烦躁,但是还是温言道:“王妃若想礼佛,我回去便请京中大德高僧来为你诵经解惑。这萍水相逢的野尼,最是巧舌如簧,善于蛊惑人心,就不见了吧。等下我们多多布施于她,也算全了这段相逢的缘分。”
苏雪遥一愣,他们成婚几日,谢衡月对她百依百顺,即使她看上去像是在胡闹,他也一句不问,一意维护她,几乎要让她忘却他们前生的所有不快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驳回她的话。
如是旁的事情,她便不计较了,可是眼前的这人,她却不能不见。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丈夫,她不由抓着他的臂膀,急切地道:“我在梦中见过她!她是普善寺的……”
谢衡月听到普善寺三个字,眼神一变,他对马车外的展宇低声道:“拦着那女尼,她随行的人也都看住了。一个都不要跑掉!”
第27章 师太
谢衡月一掀帘子,便跳下了车子。
苏雪遥待要跟着一起下来,却听谢衡月对那女尼道:“街上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这位师太,过府一叙吧!”
苏雪遥在车上一听,正合她的心意。能再见到师太,她心中十分激动,却没有听出来谢衡月话音里的冰冷之意。
王府侍卫已经将那尼姑团团围住,刀剑闪着寒光,一个个杀气腾腾。街上众人见势不妙,皆退避开来。
而那女尼一脸肃穆,面对这刀枪剑戟,处之泰然,双手合十道:“施主有心了。如此,贫尼便随施主走一趟。”
刚才王府侍卫们,从马蹄下救下了两个小姑娘。她们虽然已经剃了发,但头上还没有戒疤,显然是未曾受戒。她们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颇为惊惧,拉着女尼的灰布僧衣角不松手,瑟缩地躲在她身后。
谢衡月下车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光景。他瞪了展宇一眼,怎么搞得好像他们在当街欺负人?
他凝神看着那女尼。只见她年纪大约三十多,黑黑瘦瘦,面容沧桑,身量很高。
合十行礼的手掌,看上去十分粗糙。背上背着一个油亮的竹篓,僧衣下摆沾满了泥点儿,草鞋的帮子都磨破了,是个苦行僧的模样。
女尼目光清正,细看上去五官其实很美,只是饱经风吹日晒,保养得不够好。
苏雪遥在车里透过纱窗望着女尼,眼泪汩汩而下。
苏雪遥急忙试着眼泪,一时也不敢下车,唯恐被看出端倪。
谢衡月看着那女尼,神色略和缓了一些,苦行僧虔诚一些,不是那些吟风弄月借着出家人身份生事的人。
他简短地说:“师太请吧。”一挥手,王府侍卫便上前要将她带到后面的车子里去。
展宇悄声安慰她说:“师太不必惊慌。”
那女尼扫了一眼车子,在那瞬间,苏雪遥觉得她看到了纱帘内的自己,差一点儿便要喊出声来了。
却见女尼俯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微笑道:“王爷相邀,贫尼不敢不从。”
谢衡月重新上车的时候,却见苏雪遥眼皮微红,竟是哭过的模样。
他心下一惊,立时坐到了她旁边,伸手便搂住了她。
只觉苏雪遥也顺势靠了过来,他才安心了一点儿,知道她没有生他的气:“那师太,娘子认识?”
苏雪遥低声道:“梦里她在普善寺挂单,是我的师父。”她抬起头来说:“师父待我很好,这必是我们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