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遥嗔道:“方才妾身刚歇过。”
他们不由都想起了方才两人在温泉中甜蜜的情景。苏雪遥面红耳赤,垂头不语了。
谢衡月虽然心事重重,十分紧张,然而此时望着怀中小娇妻的模样,也不由心中一热,道:“等送走了客人,我的事也忙完了,我们便好好歇一歇。”
苏雪遥顾不得丈夫话语中暗含的深意,她有点担忧地问:“夫君,你的事如何了?你一定莫要一人去冒险啊。”
谢衡月看着她,忽然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忽然勒住了马,他看了看前面的飞瀑,他抱起了苏雪遥,将她放在了路边的花海中。众人那软轿的长长队伍还在后面。
苏雪遥不明所以,谢衡月已经翻身上马。他在马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间。
他道:“你跟紧亦慕亦苒,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乱跑。我就是跟你来跟你说这句话的。你总是让我担心。”
苏雪遥忽然明白过来了:“衡月,你布局在这温泉别院?你想做什么?这里宾客众多……”她忽然想到中秋之夜也是宾客众多的时候。
她望着他,急促地说:“带我一起去。”
谢衡月轻轻笑了:“你呀,要听为夫的话好么?我没时间了。”
谢衡月的马儿在原地踏了两步,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他本来只是来跟她说两句,叮嘱一下她的。
然而此时看到了她,他心中竟杀意全无,只想跟他的小娇妻在这花海里徜徉,好好玩耍。
谢衡月眼神一变道:“我们以后平安相守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在那之前,你要等着我!听我的话,不要乱跑!”
当下谢衡月扬起马鞭,在马上对苏雪遥一笑,便又转身飞奔而去。
亦慕亦苒本骑着马跟在苏雪遥的软轿后面,谢衡月忽然出现抱走了苏雪遥。她们一惊,亦在后面拍马追赶,只是她们的马匹不如谢衡月的神骏,是以过了一会儿此时才赶到。
苏雪遥望着丈夫消失的方向,只觉心里十分不安。她转头道:“王爷有什么安排?今日王爷到底在这温泉别院中,有何布置?”
此时山崖上的谢清商,看到了谢衡月疾驰而来。他的马跑得很快,显然十分神骏。
谢清商大吃一惊说:“那匹马!”
大家不明所以,谢清商眼神十分阴厉:“蠢材,都是蠢材。当初你们不是说看到谢衡月的马往北边去了么?”
穆望道急忙道:“那是误报,是谢衡月的人骑了他的马去往北边,不是谢衡月本人。”
谢清商轻轻道:“这马出现在这里,你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么?”
谢清商冷笑起来,笑声中皆是痛恨:“北面的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传回来了。你们还说他们是蛰伏起来,以免被谢衡月一锅端。蛰伏?是都完了吧。谢衡月的马回来了,他派往绥远的人自然也回来了。而我们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
谢清商的舅舅承恩伯穆望道,不由面如土灰:“殿下是说,我们在北面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他如今已经拿到了我们的实据了?难怪他这般嚣张!”
谢清商的部下皆一阵慌乱。他们做那等叛国之事的时候,只想着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到如今事情要泄露出来,他们都知道里通外国,乃是不可赦的重罪。
如果谢衡月手中拿到了这等实据,他们将再无翻身之日。
谢清商看着下面谢衡月正朝泉眼飞奔,隔着这么远,依然觉得他不可一世。谢清商咬了咬牙道:“不管别人了,先在此处结果了他再说!”
苏雪遥十分忐忑,然而丈夫特意来叮嘱她的话,她亦不愿意违背。
苏雪遥上了亦慕的马,正在缓缓而行,后面的软轿队伍终于来了。打头的轿子中坐的就是镇安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在软轿经,过她马儿的时候,大长公主撩起了轿帘道:“晋王妃,请过来叙话。”
苏雪遥见她召唤,便下了马,上了镇安大长公主的轿子。
苏雪遥一上轿子,镇安大长公主便执着她的手,轻轻道:“晋王妃,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能帮本宫。”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忙道:“大长公主莫要客气。妾身但能办到,一定尽心尽力。”
镇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道:“这是我女儿清宁公主,从玉女关寄来的信。”她抽出最后一页给苏雪遥道:“听闻你拜了陆莫繁为师。你帮本宫劝劝陆莫繁吧。”
苏雪遥仔细看着那一页信,看完了吃了一惊,心中颇觉为难。
然而苏雪遥知道,虽然镇安大长公主和清宁公主此时的名声不显,但是在后世,她们的名号,可是妇孺皆知。
镇安大长公主的子孙们是国朝最后一道铁壁,有了他们,前世国朝在风雨飘摇之时,京师都始终未曾被北疆人攻破。
苏雪遥将清宁公主的手书,交还给了镇安大长公主。
她努力回想着记忆中关于清宁公主的一切,然而却对此事,没有什么帮助。
镇安大长公主这刚强的老太太,看着苏雪遥为难的模样,不由颤声道:“本宫如今年岁已高,人生路已到尽头。本宫寿命不长了,只想再见一次女儿。晋王妃,还望你能伸出援手。”
苏雪遥知道她无论如何不能推辞,她望着大长公主轻轻道:“大长公主莫要着急,妾身尽力一试吧。”
正在此时,前面的花海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火光。紧接着一阵巨响传来。
轿子中的大家纷纷探出头来。
只见方才在秋日阳光下,晶莹剔透,笼罩着五彩光芒霓虹的甘泉飞瀑,在这声巨响中消失不见了。
众人皆大吃一惊。
第76章 图穷匕见...
甘泉亘古流淌,泉眼从山崖上跌落形成飞瀑,这样的奇景存在了很多年。这飞瀑乃是甘泉山八景之一。
不想今日这般美景,就被这般凶残地毁掉了。
众人只见巨响之后,泉眼所在的山崖,轰隆隆地崩塌下来,山石滚落,尘土飞扬。
谢衡月本来在策马奔驰,然而听到了空中炮弹呼啸而来的时候,他就瞬间拨转马头,折返了方向,朝山崖相反的方向奔跑。袁腾义和展宇等人也在此刻追上了他。
谢衡月的衣袍在风中飞舞起来,他朝他们大喝:“往回跑!”
他们的反应也很快,听到谢衡月的话,立刻拨转了马头头也不回地飞奔。只差一点儿,那崩塌的悬崖巨石,就要将他们都压在了下面了。
一时花海中人马嘶鸣,烟尘四起,所有人皆十分惊慌。
而此时在另一边的山崖上,杨公公站直了腰,他手一挥,身后一队精锐士兵无声地站了出来。杨公公眼中放出精光,他喊道:“发现了对方的藏身之所,突击!”
而对面山崖上谢清商所在的地方,方才遮盖在重重落叶下的红衣大炮,赫然显露出来!
红衣大炮炮口黑洞洞的,还在冒着青烟。刚刚悬崖上的变乱,全是这门大炮造成的。
谢清商朝他的属下吼道:“继续开火!蠢材,这样你们都打不住谢衡月!如果这次再让谢衡月跑了,你们想想自己的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看看谢衡月会不会放过你们!”
谢清商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他转头瞪着续白新:“你那什么药?我怎么感觉不太好?怎么都动不了?”
续白新一脸木然地俯身说:“王爷,这止疼的药就是如此,到了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就会手足酸软。”
谢清商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只盯着山谷花海中,正骑着骏马飞驰的谢衡月,咬牙道:“继续发炮弹,不要停,一定要在这里杀了谢衡月。”
红衣大炮的炮膛滚烫,接连发射,让这炮身都似乎要融化了。
谢衡月的士兵望着大炮,都有点不敢再碰它。按照他们正规的操作方法,此时他们应该休息一会儿,等炮膛冷却。然而谢清商却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他们已经连发了好几颗炮弹了,将下面的美丽花海炸得一片狼藉,然而却似乎没有炸到一个人。
谢衡月的骏马跑得太快了,而他又非常狡猾,不走直线,而是在花海中转圈,炮弹瞄准了射出去,却总是落空。
谢清商看着下面谷中,完好无损的谢衡月,不由气得眼中充了血。
谢清商看着远处山道上惊慌失措的贵妇和大臣们,突然恶向胆边生,道:“朝那边的人群打!”
他的属下皆一愣,穆望道急忙道:“鲁王爷,那里面有我们的人,鲁王妃也在里面!”
谢清商猛地看向他,道:“你方才就是这句话!听你的话,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错失了方才的良机!我们的第一个炮火点,本来设在外面山崖,对准了轰平温泉别院的大殿。那里他们无处可逃!谢衡月和他的狗腿们都必死无疑!就是因为你这蠢货!”
穆望道大吃一惊,他道:“可是皇后娘娘也来了啊!在刚才那处发动攻击,皇后娘娘她也一样逃不过啊!”
谢清商微微一顿,他实在太生气,不小心吐露了心声。
他看着穆望道,知道自己方才说得有点重了,他收敛了怒容,淡淡道:“就是为了母后的安危,本王才放弃了第一套计划。承恩伯,母后如今无恙。鲁王妃也是一样。本王在她身边放了人。会保护她的。”他掩盖着眼中的不耐烦。
穆望道一阵心寒。过去他见他的外甥杀伐决断,他只觉得外甥这是帝王之道。如今,见谢清商心中父母妻子皆不顾及,穆望道自然有点胆颤。
他的姐姐皇后穆慈仁,虽然同样心狠手辣,可是还是十分顾念家族,这些年没少照顾穆家。他这外甥平日里笑嘻嘻的,待穆家也一直很优厚,他一直以为外甥登基,他们穆家会更风光。
穆望道手中渗出了汗水,他第一次开始后悔。
谷中队伍里。
在最初的炮声响起的时候,鲁王妃刘氏就吓得让人落轿了。而跟她同轿的雪浪,忽然厉声对她道:“王妃不要乱动,以免坏了王爷的大事!”
雪浪伸手就将她抓了出来,刘氏吓了一大跳,只觉她出手带着风,自己竟然躲不开。
雪浪这丫头,她买进来也有好几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刘氏吃惊之余,正要训斥她,却见雪浪一翻手就掏出袖箭来,袖箭连发,射到了旁边的晋王府的侍卫,从他们手中抢到了一匹马。
雪浪将惊慌失措的刘氏推上马儿,对她冷冷说:“你朝出口跑,不要再回来!那里有我们接应的人。”
刘氏到了此时,才明白雪浪绝不简单。她竟身负武艺,自己以为雪浪是自己挑选的陪嫁丫头,哪里知道她竟是谢清商安插的暗子。
刘氏当机立断,看了雪浪一眼,便打马朝他们来的谷口跑去。
刘氏心中十分惊骇,原来自己的枕边人,从开始就算计自己。想想当初议亲之时,谢清商其实属意苏雪遥,自己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对象。然而他却提前多少年,便安排雪浪在自己身边。
刘氏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乱哄哄的人群,看到雪浪已经混入了人群不见了。
刘氏扭头御马前行,心中却想,如果当日苏雪遥做了鲁王妃,自己的下场会如何?谢清商会放过自己么,还是自己将和周轻烟一般,先失身再被谢清商逼娶,到时候做他的侧妃?
刘氏本就心性凉薄,在此刻想明白了所有事情,又听着这隆隆炮声,她立刻下了决心。谢清商这条船不可靠,他们刘氏要在最后一刻下船!
谢衡月正在花海中策马飞奔,花朵的花瓣被马蹄踏碎,在空中飞舞着,粘在他的发上。
谢衡月灵活地躲避着炮弹,每一次都在间不容发的时候,躲了过去。其实他的骏马十分神骏,他早就可以逃离炮火射程。但此时他就是最大的诱饵,他怕自己一跑出炮火的射程,谢清商见事情不成,也会反应过来,立刻逃跑。
所以谢衡月惊险万分地引逗着谢清商的炮火,吊着他,不让他自此收兵。
就在此时,谢衡月忽然听到了远处的人群尖叫起来。
谢清商居然将下一发炮弹,打到了人群附近。
也不知道是他的准头不准,还是火炮太热,总之这一发炮弹,擦着人群落地,炸翻了地面,泥土飞扬,山石四溅,炮弹没有直接掉到人群里。
可是炮弹掀起的气浪,照样掀翻了几顶软轿。
一时十分混乱。众人什么都顾不得了,皆下了轿子,在花海中发足狂奔。
谢衡月忙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袁腾义和展宇,以及他们带的人说:“你们去救护所有人。不要再跟着我!”
袁腾义立刻瞪着展宇:“你去!王爷这边有我!”
展宇本想再说什么,谢衡月和袁腾义却立刻冲他吼了起来。
展宇只能折返马头,带着他的人马,朝众位贵人奔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家不要害怕!朝谷口走,不要乱!”
山崖上,谢清商一巴掌摔在了穆望道脸上,他手足无力,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
穆望道心中一阵冰凉,他捂着脸低着头,方才谢清商的命令朝人群发射炮弹之时,他推了一把掌握大炮方向的士兵,让那一发炮弹偏离了方向。
初时谢清商说这温泉别院的聚会,来的人皆是谢衡月的狗腿子。穆望道只觉得鲁王的这个计划,实在太好了。虽然是兵行险着,然而却一劳永逸,几发炮弹就可以消灭谢衡月的所有势力。
然而眼见他这温泉聚会已经变成了大朝会,他们穆家的众多亲朋故旧的亲眷,属于皇后势力的女眷们也皆在队伍中。谢衡月却命令大家悍然开火,简直疯了。
他们穆家乃是世家大族,比国朝的历史还要古老。
即便改朝换代,他们家族也会继续延续,如今谢清商却要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今日只要有一人不死,他们穆家就等于得罪了国朝所有的勋贵世家。谢清商竟然什么都不管了。
谢清商不知道穆望道心中的想法,朝他怒吼道:“山谷底下有谁都无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不都是你们教我的吗?到现在你心慈手软?这个计划,本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穆望道身子一抖,没有说话。
谢清商大吼道:“你想给自己留退路?不想得罪这么多人?我告诉你,我们谁都没有退路了!本王登基之时,今日殉难的自己人,就是为国捐躯的栋梁,本王会为他们树碑立传,本王不会忘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