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半晌,才把舌头撸直了:“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徐南这儿啊?”
白霈岑是二婚,他很小的时候就父母离异了,这些年很少回来。
白谦慎原本也有些窘迫,但看她这样局促,他反而释然了,跟她解释:“刚回来没几天,过些日子要去景山那边的研究所任职,就问徐南要几份军备的资料。”
徐南在景山电子工程研究所工作,是个二毛一,搞军械军备材料开发的,技术性很强的专业类工作,这个芷荞知道。
这家研究所是核工业集团下面的重点尖端部门,保密级别很高。
那会儿,徐南能进去,芷荞还纳罕了好久呢。他那人向来不着调,在空司大院这边的子弟圈子里,也是个出了名的人物。
芷荞父母过世后,就被白霈岑的副官接到了这儿,跟这帮混小子一块儿长大。
相比于这个年长她几岁的大哥,她跟白靳、徐南他们更熟些。
不过,为数不多的相处中,这个大哥对她一直很不错。
感觉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似乎很喜欢笑,眸子弯弯的,像月牙似的,特别好看。
被他这样看着,芷荞难免有几分局促,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大哥,我出去一下。”
双手作揖,跟他告罪,她拿着手机去了阳台,甫一拨通,就把徐南一顿骂。
“没毛病吧你?我大哥来这儿你不跟我说?”
徐南懵了两秒,然后诧异:“他真来了?前几天还听说在国外呢。他不是拜了那个什么中科院的程院士为师吗?就是那个核工业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咱们所的所长,这一回来,直接进我们研究所,职位还在我上面。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
“你别岔开话题!”
“好吧,我是知道,他就说下个礼拜要去所里上任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跟我要点资料,熟悉一下人事。他年长我几岁,算是半个长辈,我能不给吗?话说你一直问这个干嘛,那跟你回去帮我拿资料有什么关系?”
芷荞咬紧嘴唇,没说话。
总不能把那抱错人的事情说出来吧。
她知道自己是迁怒,归根究底,是面子上过不去。还有心里那种隐秘的羞耻感,只能一股脑儿发泄到他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徐南还要问,她不耐烦地打断他话:“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没等他应就给掐了。
她把手机捏手里,心跳有些快,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总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有气儿没地撒。
现在想起来,白谦慎和徐南的身形何止差了一星半点。她怎么就眼瞎了呢?
容家和白家是世交,上个世纪末,容峰和白霈岑还一块儿参加过某空军联合演习,白霈岑任行动大队长,容峰屈居其下。
那一次,如果不是容峰急中生智,舍命相救,作战机坠毁后,白霈岑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因为这件事,两家的情谊更加深厚。
后来,容峰调迁到南地,两家的联系才淡了。
说起来,芷荞也不算无依无靠,除了躺在医院里的姥姥,还有一个身在国外的姥爷。
不过,她姥爷是某尖端领域的科学家,在国外参与项目研发,身份还处于保密阶段,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白霈岑的副官知道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就把这事儿报告了上去。
小女孩那会儿孤身一人,自然是不能留在苏州的。
于是,白霈岑就拍了板,让霍南齐把人给带回来。
这样,容芷荞就到了北京。
小时候,他对她很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她,对她说话也向来是和颜悦色的。不过,他比他们这帮野小子年长,为人做事也稳重。
面对他,芷荞总是有几分忐忑。
她尴尬地站在那儿,手里紧紧捧着一杯水。
“你老杵在那儿做什么?”他问她:“吃过了吗?”
芷荞摇摇头:“还没。”
“怎么不吃饭啊?”
“路上堵,一直没来得及吃。”
他笑了笑,转身把微波炉里的菜盘子端出来:“我炒了两个菜,你要不嫌弃,就一起吃吧。”
“不嫌弃不嫌弃。”芷荞受宠若惊。光闻这味儿,她的口水就往外流了。
饭桌上,两人安静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
毕竟这么久没见了,刚刚还搞了这么大一乌龙,芷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后来,还是他挑起话头:“算算时间,你也快毕业了吧?听阿靳说,你学医的。”
芷荞闷着脑袋纠正他:“还要读研。”
“哦,这样啊。”他笑了笑,给她夹菜,“多吃点儿。”
“谢谢大哥。”
白谦慎筷子拨了拨碗里的茄子,又是一番叮嘱:“前些天我回去了趟,爸说好久没见你了,让你有空多回去。”
“白伯伯回来了?他不在驻地吗?”
“总有休息的时候。”
他这样说,眼眸安静,芷荞不经意抬眸看了他一眼,正好和他抬起的目光对上。只一瞬,跌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这才发现,镜片下是这样一双不良的桃花眼。
心道,怪不得要戴眼镜呢。
回去时,他开车送她回宿舍,直接从东门进门。
这是部队里的车,车牌特殊,京A开头的特例,别说在这儿,就是放全北京,也是独步长安街的存在。
保安自然也不敢拦。
车穿过绿化区,直接在楼底下停了。
芷荞解开安全带,回头道:“真是谢谢你了,大哥。”
白谦慎也笑一笑:“回见。”
宿舍楼底下只有一盏灯,光线惨淡,寥寥几许漏进车内,照得他英俊的面孔半明半昧,看不真切。
第3章 花生
假期里,芷荞跟好友杨曦去了景山那边的一个度假村玩。
算是忙里偷闲。
到了开学的日子,气温不但没降,反而愈演愈烈。现在走在华大的校园里,到处是打着伞戴着太阳镜的人。
就连不怎么喜欢戴墨镜的杨曦,也给自己搞了一副。
“怎么样,酷不酷?”
芷荞点点头:“还行。”
杨曦不满:“什么叫还行?”
芷荞说:“就是很好看的意思。”
杨曦怔了怔,狐疑地瞅着她:“是吗?”
“是的。”她郑重点头。
入学没什么特别的,跟大一刚进校一样,两人准备了一下去就去了。手续什么办好,已经是下午,并肩去食堂吃了顿饭。
路上,白谦慎还给她发信息:“怎么样?”
“很好。”
他已经去研究所工作了,只说,有时间会回来,具体怎么样倒也不透露。
关于他的工作内容,芷荞也不清楚,只知道跟徐南一样,在景山电子工程研究所那儿,保密级别很高。
经过测试,食堂的饭确实难吃。
第一天的心血来潮后,两人基本没怎么去过。
之后大半年,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直到礼拜天,才有时间聚一起。
“我都瘦了好几斤了。”这日在宿舍楼下见了面,杨曦如是说。
她的导师在研究生院里挺有名的,是个老教授,手底下带的人不多,对她重点关照。
芷荞扯了下嘴角,笑容却有点勉强。
三月复试的时候,芷荞已经和中意的导师联系过了,不过有点不巧,原本选定的导师李教授赴美深造了。
没有办法,学院领导跟她商量了一下,给她安排了一个女导师。
据说,叫程以安,是国外刚刚回来了,背景很硬,人也厉害,在国外拿奖拿到手软。
不过,她的名声不大好,出了名的虐待学生。
而且,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连面都没有露过,压根不肯见她,也没有辅导过她什么。
“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杨曦忧心道。
芷荞颓丧地垂下头:“说给你听,也许你都不信。”
“说来听听啊。到底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她太忙,都没怎么关注过容芷荞,心里有些歉疚。
虽然容芷荞家境好,但是她生来体弱,又生得娇小可爱,性子和软,跟她相处的人,总是忍不住打心底里生出一股保护欲。
杨曦又是地道的北京大妞,性格豪爽,向来是以她的保护者自居的。
芷荞说:“这都半年了,我连我导师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哎——”
“什么?”杨曦都震惊了,“开什么玩笑啊?你导师是谁啊?”
芷荞说:“程教授,程以安。”
杨曦:“我靠,是她啊!你也太倒霉了吧!她可是出了名的母夜叉啊,知道她外号什么吗?”
没等她接话,杨曦就喊了出来,“‘灭绝师太’!据说,做她的学生,早上7点半进实验室,10点才能离开,节假日还得被她驱使着去做事,比牛马还累。”
“我倒宁愿做牛做马,也比她理都不理我强吧。”
“这倒也是。”杨曦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你打个电话给她试试?”
“打过了。”芷荞垂下头,“一开始说忙,后来,她压根就不接了。”
“我去,这么变态啊?”杨曦想了想,提议,“要不你跟校方反应,换个导师什么的?不过,这操作难度可不小。”
芷荞说:“那我可得好好考虑。”
到了这一步,就没得转圜了。一是影响不好,二是,也不一定有导师敢收她,怕得罪人。
毕竟,这就相当于是打脸她原来的导师了。
杨曦说:“要不你再打一个电话试试?”
芷荞想了想,点头,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这次还好,那边接了起来,不过,语气不耐烦:“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很忙吗?没事不要打电话给我!”
“可是老师,我的论文和项目……”
话还没说完呢,那边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杨曦听得真真切切,都瞠目结舌了:“我靠,这什么破导师啊?早知如此,你当初还不如就选我老师呢。”
芷荞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都跌到谷底了。
……
晚上回大院,屋子里一个人没有,只有一个张阿姨在打扫卫生。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她对芷荞笑笑。
芷荞也对她笑笑,过去帮她一块儿拎水桶:“明天就是周六了。”
张阿姨忙把水桶抢过来:“我来我来,容小姐,你坐着就好,使不得的。”扫完后,她去了躺厨房。
出来时,把罐卤花生递给她:“我自己做的,加了陈皮,很香的,一共做了好多罐,给你也留了一罐,这罐你带去给谦慎吧。”
张阿姨是白霈岑的第一任夫人还在的时候招的,对白谦慎向来很好。
她叹了口气:“这些年,他也不怎么回来。”
芷荞说:“他忙啊。”
张阿姨破涕为笑,眼中有些自豪:“也是,他是有出息的,当年考上首都中央军校,可是这一届的最高分。”
芷荞也笑笑,拿了那罐卤花生就去了研究所。
这地方查得严,她做了登记,又核查了一系列,信息才给她放进去。
走在安静的园区里,她给他发短信,抱怨:“你们这儿查得好严格啊。”
彼时,白谦慎正在办公室里翻文件,见了,不觉笑了笑,打了一行字过去:“你在哪儿呢?我下去接你。”
芷荞脸都红了,连忙回复:“别别别,大哥,影响你工作就不好了。”
“没事儿,我这会儿事情不多。”
“不了不了,我快到了。”说完,她逃也是的关掉了短信界面,把手机按在了胸口。
这地方是真的大,实验楼一幢一幢的,还有讲课的教学区,以及像是工厂的地方,都有荷枪实弹的警卫巡逻,偶尔在林荫道上碰上两个警戒的,还会过来盘问两句。
芷荞抱紧了怀里装着的卤花生袋子,飞快地走过。
半个小时后——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栋实验楼下,看着红色的楼房发呆。
想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给他发了条信息:“大哥,我迷路了。”
白谦慎正跟一个学生讲解呢,听到“叮”一声,停下来,取过手机看了看。
唇角微弯。
站一旁的女同学看到他的笑脸,心跳快了一拍,身边的男同学望过来,又一脸严肃地推了下眼镜,作出求知状。
这位年轻的教授是从国外回来的,是新任所长兼核工业集团董事长程学良院士的得意门生。
学识渊博,待人谦和,履历更是让人咂舌……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搞专业的,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以至于,他的课堂乃至办公室门外,总有一帮“虚心求教”的学生——以女生居多,弄得一帮老教授研究员扼腕叹息。
真是世风日下。
“你现在在哪儿?”
看到这条,芷荞连忙回复:“我面前这幢是10号楼。”
“等我两分钟。”
白谦慎起身,把手机揣进白大褂里,起身就要离开。
两个学生有点诧异,正要开口,他已经侧过身来,跟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很抱歉,我有点事情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