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邹亮学生广布,却尤为喜欢这个学生。
“收队了?怎么样?”他拍了拍这个年轻后生的肩膀。
白谦慎点头,跟他一块儿往里走:“挺顺利。根据我之前的观察与调查,程宗凌院士是直接参与这起泄密案件的主要案犯,向境外机构出卖了大量核材料情报,他的家人或亲朋有直接、间接参与者,多大数十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获利。”
侯邹亮听得触目惊心,眉间难掩怒气:“这些家伙,有些已经身居高位,有些名利双收,却还是不满足,成天想着捞更多更多的钱。竟然为了利益,出卖国家,简直是可耻!”
白谦慎说:“也不能这么说。现在这些境外间谍机构,有些甚至无孔不入,前些日子我抓到的一个案犯,只是在国外交流学习时跟老同学去吃了个饭,手里就就被装了窃听软件。人被抓的时候,还一头雾水呢。”
侯邹亮点头:“确实,说到底,还是我们知识普及不够啊,这些科研人员、尖端领域的研究者,比普通人更需要提高警惕,稍有不慎就会被盯上。”
白谦慎说:“沈首长前些日子不是去国防大讲座了吗?就是关于这个问题的。”
侯邹亮叹气:“这两年是越来越严重了啊。不止是科研人员,普通人也要注意。”
两人又聊了会儿,白谦慎一直送他上楼。
之后几天,天气不大好,风沙漫天。
白谦慎盯着这个案子很久了,一破获,受到了上面的嘉奖,且忙着处理后事事宜,直到入秋才回去。
虽然不知道程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那天来抓人的情形,不少人都是看到了,而且不止公安的人,都猜程家是犯了重大的事。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说程家涉嫌泄露国家机密,程院士要被枪毙了,其他的,他的儿子、女儿,弟弟妹妹什么的,也要吃牢饭。
程家算是完了。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不过,没几天后勤部门的就来了。程家这房子,当初就是分配的,是组织上的嘉奖,现在程家出了这种事,当然要收回去了。
梁月和刚刚放回来的程以安抱头痛哭,感觉天都快塌了。
她死活不让人收房子,结果还是被赶了出去。
母女俩,只能去程以安的教工宿舍暂住。可没住两天,北华大教工办就来了电话,说程以安被解雇了,一应福利都没有,房子也要收回去,限他们两天内搬出去。
窄小的房子里。
“现在怎么办?”梁月一屁股坐倒在沙发里,只觉得头顶一丝光亮都没有,根本就看不到前路。
她的脾气不好,又是没有什么见识的,结婚后,靠着老公女儿吃饭,一直游手好闲,也没有什么主见。
程以安烦躁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梁月咬牙,气得发抖:“还不是白谦慎和那个死丫头!都是他们害的我们!都是他们!”
……
天气越来越冷了,芷荞这几日都躲在家里。
这日,白霈岑回了一趟,跟白谦慎聊了会儿。期间,她一直站在过道里,直到两人从书房出来。
“荞荞?”白霈岑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一个人站这儿?”
他为人威严,芷荞向来跟他不亲,有点儿拘谨地说:“没有什么。”
白谦慎说:“她是来找我的。”
容芷荞怔了一下,看向他。
“这样啊。”白霈岑笑了一下,走下了楼。
芷荞和白谦慎在这一层楼梯口对视了好久,直到他说:“你还要跟我在这儿看下去吗?”
两人下了楼,出了屋,在大院里散步。
有冷风吹来,芷荞缩了缩脖子。
“怎么穿这么少?”白谦慎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的军装,就这么把她裹住了。
芷荞抬头看向他。
这个人眉眼如画,望着她笑,神色是如此的温柔。那双黑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她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反酸,更有些茫然。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究竟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他?
“大哥,我该怎么办?”
他把她的脑袋按到怀里,紧紧抱住,下颌贴住她的额头:“别去想那些事了,都过去了。程家是罪有应得,跟你没有关系。”
“那程居安呢?”
“……”
“难道他也是‘罪有应得’?”
她望着他,一直望着。
白谦慎却笑了笑:“是他运气不好,就算要报应,也报应到我身上吧,跟你无关。”
她震了震,心里触动。
白谦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饿不饿?”他抬手看了下腕表,时间不早了。
芷荞摸着肚子小声说:“好像有点。”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你最喜欢吃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像是故意卖了个关子,揉了揉她的脑袋。
芷荞看着他走远,抿了抿唇。
等待的时候,她拢紧了衣领,有些无聊地数起了脚下的石砖。
这时,一辆红色的车子停在她面前,还是一个急刹,似乎是看到她才临时停下的。
芷荞站起来,就看到梁月和程以安从车上跳下来,不顾程以安的劝阻,梁月冲上来,直接一个大嘴巴子扇她脸上。
“小贱人,我跟你拼了!”她掐着容芷荞的喉咙,一副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样子。
程以安拉住梁月,拼命往后拽:“妈,你冷静一点,咱们是来找白谦慎谈判的,不是来闹事儿的。”
可是,梁月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压根不是她这个坐办公室的女儿可以拉住的。
眼看梁月又是一巴掌要扇过去,梁月骇得脸色大变,然后,她这一巴掌却没有打下去——打到一半就被人截住了。
白谦慎不知何时回来了,截住了她这只手。
再次见到这个人,程以安只觉得心底直冒凉气。
梁月也下意识收回了手,望着他,老半晌没蹦出一个字来。
白谦慎却直接打了个电话:“喂,110吗,这里有一起恶意伤人案件……”干净利落,丝毫没有顾念旧情的意思。
愤怒压倒了一切:“你怎么可以这样?程家和白家也算是有些交情,你怎么可以这样?”
程以安心里也一片苦涩,这会儿,却只能低声下气的:“打人是我们不对,我妈是一时情急,没有真的要伤害荞荞,你就不能高抬贵手?”
白谦慎说:“留着点儿口水,一会儿跟警察说吧。”
梁月瘫坐在地上。
程以安满脸绝望。她望着白谦慎,却发现,这双眼睛里只有疏离,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是怜惜和同情。
在他眼里,她现在恐怕连朋友也算不上了。
程以安心里一片苦涩。
警车来了,直接把人带走。
白谦慎回头,查看她的伤势。白皙的脸颊,半边已经红肿了,看着触目惊心,白谦慎说不出心里是怎么样一种难受。
更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反抗?”
她小声辩解:“还没来得及反抗,你就来了。”
他倒是笑了:“好歹你嘴里说你会反抗,你要是说,不敢反抗,信不信我当场被你气死?”
芷荞被他的话逗笑了。
可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不由龇牙咧嘴。
“快别笑了你,都疼成这样了,我带你去医院。”
“哪里这么严重了?去药店买点药,擦一下就好了。”
白谦慎一想也是,去医院还得排队,指不定这伤口就得恶化。他牵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荞荞,以后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芷荞看向他。
他眼神认真:“不要再随便生气,好吗?每每次你不理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芷荞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内敛的男人这样说,内心的情感,完完全全捧到了她面前,一点儿都没有保留。
甚至不怕她不领情。
他这样骄傲的人,在她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正如那句话“爱上了你的那一刻,我已经低到了尘埃里,我愿意俯下身去”。
她心里震动,不能自己,鼻尖也渐渐泛起酸来,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别的:“大哥……”
“不要这样叫我,以后也不许这么叫。”他把她抱入怀里,紧紧抱住,像是抱着这世上他最珍视的宝贝,“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你不走,我就永远不离开。”
她被他抱在怀里,难得这么乖顺,脸颊紧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
蔓延在心尖上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依靠。
让总是像无根浮萍一般的心,多了几分安全感。
她轻轻点头,算是回应他的承诺。
不知道抱了多久,他松开她,拉着她一块儿往回走。
道路尽头,是通明的灯火。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遥遥指着前面,低头,笑着跟她说:“走吧,大哥带你回家。”
芷荞皱了皱眉,抬头望向他,眼睛里是狡黠的笑。她说:“刚刚是谁跟我说,以后都不能叫他大哥?”
白谦慎一愕,随即失笑。
“你长本事了。”他拍她的小脑袋瓜儿,还把宽大的手掌覆盖在上面。
她不舒服,把他的手撸下去,他放上去,又撸下去……这样周而复始,终于到了家门口。
白谦慎看向她:“敢不敢进去?”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郑重地,点了点头。
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么勇敢。
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第33章 41、42
程家的事情闹得很大,白霈岑也是也是特地从驻地赶回来的。
可是,这前脚的事情还没捋清,后脚更棘手的事情就来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要跟荞荞在一起?什么时候的事儿?”白霈岑看着面前十指相扣,站在一起的两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不断抽搐的眼角。
他有点不能接受。
白谦慎说:“我就是告诉您一声,你同意也后,不同意也好,我都会和荞荞在一起。”
听听,这什么话?一点儿没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
但是,白霈岑了解白谦慎的性格,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还是他倏忽了家人的照顾。
“让我想想。”白霈岑说,也没把话说死了,怕这两人做出什么较真的事儿来。
他倒也不是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只是,到底是当女儿养了这么多年,两人名义上也是兄妹,骤然跟他说要成为情侣,他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见他这样,白谦慎也没有逼他。
这事儿也急不来,总得有个缓冲的时间。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免得她以后难做。
而且,白靳也在中海没有回来,他要跟芷荞在一起,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要光明正大的,而不是藏藏掖掖的。
两人一块儿上了楼,在他的书房下了会儿棋。
她看着有些忧心忡忡的:“要是白伯伯不同意……”
“不会的。”他捉了她的手,笑道,“他要是真不同意,我们就自己去领证,先斩后奏,管他呢。到时候,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芷荞看着他,目瞪口呆。
他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傍晚的时候,她肚子莫名就疼起来。
白谦慎把她抱回了房间,又下去了一趟。再一次上来时,手里捧了碗粥,径直坐到床边:“喝点粥吧。”
他低头,用勺子搅拌白米粥。
芷荞垂着头:“我没胃口。”
他头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吹着那滚烫的粥,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要我嘴对嘴喂你吗?”
容芷荞愣怔住。
恰好他此刻抬头,正对她愕然的脸。女孩的脸颊白皙幼嫩,下巴尖尖,一双杏眼天真纯粹,有些无措地望着他。
白谦慎凉凉道:“还跟我犟不?”
芷荞可以保证,如果她说“不”,他还真干得出来。
“我自己来。”她伸手要接过那碗。
白谦慎只略略抬手,就避开了:“一天没吃饭,碗可还端得稳?”他语气里那点儿嘲讽,耳朵不聋的都听出来了。
倒不是她矫情不肯吃,实在是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
容芷荞心虚,也不敢反驳他。
他一般不生气,哪怕心里再不屑,待人依然温和周到,不给人落下话柄,可要是生气起来,就是这么不阴不阳的。
芷荞咬了咬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她这样,他神色又缓和下来,舀了口粥,在唇下吹凉,就着碗喂给她:“张嘴。”
她乖乖张嘴,把这一口温热的粥含入嘴里。
入腹温热,肚子里那种难受的灼热感终于退去了不少。
“吃慢点。你太久没进食,只能吃这些,不然会伤肠胃。”他说着,又舀了一口喂与她。
白谦慎说:“粥我自己熬的,还可以吧?”
她点点头:“好吃。”
“比起钟姨的手艺呢?”还较真起来了。
她当然只能拍他的马屁了:“好,当然比钟姨做的好吃了。”
他的心情倍儿好:“毕业后,想干什么?继续研究深造呢,还是直接上手术台?”
“还没想那么远。”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