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岳凡帮陆晚晚说话:“好了,别说她了,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回来看你。”
“想我了就派人送个信来,我和你舅舅去国公府看你就是,你这么贸贸然跑来,遇到刺客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李雁容越想越怕,走到门口把窗户和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陆晚晚一笑:“放心吧舅母,我心中有数。我打扮成这个样子才没人认识我,不会有事的。”
“对对对,雁容,快来吃饭,再不吃饭菜就凉了。”岑岳凡拉着李雁容坐下,给她倒了杯酒,说:“来,快喝酒。”
李雁容哭笑不得:“慈父多败儿,晚晚迟早被你宠坏。”
陆晚晚就端着碗,打量着他们俩,和岑云朗对视了眼,笑眯眯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晚上她本是想和李雁容一起睡,但刚用完膳,岑岳凡就主动张罗着给陆晚晚收拾厢房。收拾妥当之后,他就喊陆晚晚该歇息了,绝不让陆晚晚多霸占李雁容片刻。
陆晚晚半是欣慰半是抑郁地回屋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醒来,李雁容和岑岳凡早就起来,继续修缮昨日未完成的事情。
见她出来,李雁容说:“收拾好了,让月绣端早膳过来。我和舅舅要修屋顶,你就自己用早膳。”
明明是舅舅修屋顶,她要看着舅舅修屋顶。
陆晚晚见他们夫妇二人眼中只有彼此,感情极好,没什么好担心的。用过早膳后便提出告辞。
“此处下山没有马车,你只有坐买菜的牛车进城。”李雁容说道。
陆晚晚眯着眼睛笑了笑。她不扭捏,坐着慈幼局买菜的牛车进了京城。
牛车晃晃悠悠,晃得她睡意来袭,她就靠在牛车内睡着了。
行到半道,身后一阵尘嚣飞扬,马蹄扬起巨尘,将她惊醒。
她打开车帘,望过去,却是猎场的侍卫风风火火跑来。
她心下一个趔趄,怕是猎场出了什么事,忙命牛车停下。
离得老远,她看到领头的人却是谢怀琛。
“夫君。”她站在道旁,高声喊道。
她穿一身粗布麻衣,和往常的样子大相径庭,谢怀琛却一眼将她认出。他策马疾驰,飞快来到她面前,猛地将她拥入怀中,顿时眼圈就红了:“你没事。”
声音中有巨大的欣喜。
陆晚晚云里雾里,抬头问他:“出什么事了?昨天下午我想去看望舅母,就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偷偷去了慈幼局,是不是国公府出什么事了?”
谢怀琛紧紧箍着陆晚晚,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从臂弯中消失不见了。
“昨天晚上国公府走水。”谢怀琛声音嘶哑,他这会儿尤觉后怕,宽大的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大火烧了三个院子,伤亡惨重。”
知道内情的谢染和揽秋忙着救火,累了一宿,派人去禀报谢怀琛的时候,话也没说全。
谢怀琛情急之下追问陆晚晚的下落,那人只说昨夜回去她就在院里歇息,再没见过她。谢怀琛吓得几乎快要魂飞魄散,连夜赶回京城。
却得老天爷庇佑,在半路就碰到他。
谢怀琛吓坏了,眼圈都是红的。他在战场上被包围的时候,沉着冷静,很快就能从包围圈里突围。但是在得知陆晚晚陷入险境的时候,他就完全丧失理智,拼了命地往前。在那一瞬间,没了冷静,也没了沉着,只有抓心抓肺的着急和担忧。
陆晚晚愕然,她一时回不过神。
她心里一阵后怕,如果昨天她不是突发奇想要去见舅母,而是径直回到国公府,今天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她会死在大火中,这是毫无疑问的。
陆晚晚反握住谢怀琛的手,彼此相互支撑,给予对方力量。
“先回府看看。”
两人双双回到国公府。
谢允川夫妇远在京郊大营,陆晚晚下落不明,谢怀琛又在猎场。宋见青得到消息,把毓宣喊来帮忙。毓宣到国公府,帮着灭了大半宿的火,这会儿已经累得筋疲力竭。
听说谢怀琛回来,他出到门口接他们。
“幸好昨天你没在府上。”见到陆晚晚,毓宣如是说道。
陆晚晚望向后院的方向:“情况如何?”
毓宣眼里满是累出来的红血丝,他压低声音,说:“到天亮的时候,着火的共有五个院子,火是从你们暂居的内院烧出来的。这把火来得很奇怪,这个季节不应该这么容易起火。而且你们的院后有池塘,起火的第一时间家丁发现了,就能及时灭火。但火是从院前起的,院前有人值守,不会等火势蔓延了都没人发现。”
谢怀琛从丫鬟手中接过帕子,擦着手上的污秽,道:“但这火还是起了,说明是有人蓄意为之。而且这人还是府上的内鬼,知道在哪里放火最安全,也知道放完火后如何及时逃脱。”
毓宣拍了拍谢怀琛的肩膀:“看来,你和晚晚已经被人盯上了,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而这个时候,皇上也在等着镇国公府的消息,他迫切地想知道陆晚晚的消息。昨天半夜镇国公府来人请回谢怀琛后,他就再没睡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镇国公府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他如坐针毡,命人准备了粗布外衣,戴了斗笠,脸上让姜河画了黑痣,不仔细看,谁也想不到这是九五之尊。
姜河吓得手脚都在发抖,声音都变了:“皇上,再等等吧,说不定国公府的消息马上就来了。”
皇上眼风凌厉,扫了他一眼:“到底如何,朕要亲眼去看。”
姜河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陛下,您要三思啊。您单独出行,要是遇到……遇到什么事,可如何是好?还请陛下万万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啊。”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皇上坚决地说道,任姜河如何劝说也不为所动。
说罢,他只带了几个乔装后的侍卫还有宁蕴就出发了。
几个人的队伍毫不起眼,悄悄地离开猎场,马蹄哒哒往前,混合着喧闹声,无人察觉。
“皇上,要不歇息片刻?”他们疾驰了近一个时辰,宁蕴问道。
顿了下,他又道:“就算您不歇息,这么跑下去马儿也受不了。
皇上犹豫了下,将马缰绳一勒,依了他的话,吩咐道:“原地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是!”侍卫齐刷刷地应声道。
所有人都下马饮水。
宁蕴找了块大石头,用袍角擦净石上的灰尘,对皇上说道:“陛下请坐。”
皇上撩起袍子,就坐了上去。
宁蕴取过水囊,拔了塞子,又用银簪验过无毒之后才递给皇上:“陛下请用水。”
此时侍卫喝过水,都散到四方观察周围的情形去了,皇上身边只有宁蕴一人。皇上抬头看了宁蕴一眼,接过水,仰头大喝了一口。一连跑了这么久的路,他又不比侍卫和宁蕴年轻,倒真有些累了。
“从这里回去还有多久?”皇上问道。
宁蕴道:“回陛下,最多还要两个时辰就能回去。”
皇上点了点头,眉宇间浮起焦灼的神色。
就在他们休息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侍卫尖叫的声音。
宁蕴下意识就握紧手中的剑,往那边望过去,却是灰蒙蒙一片压过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好大一群狼朝这边冲了过来。
它们横冲直撞,径直朝皇上冲来。
侍卫拔剑乱挥,还是无济于事。狼群凶狠,将他们扑倒,踩着他们的身体朝宁蕴和皇帝扑来。
“陛下,当心!”宁蕴以足点地,高高跃起,一脚踢向冲来的狼群。
他护在皇帝身前,用身体当做盾牌,挡护着皇帝。
皇帝武功不济,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宁蕴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剑,抵挡了一波又一波狼群的进攻。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颇为赞赏。
狼群在宁蕴的守卫下,伤了大半。
它们眼睛闪着幽绿的光芒,眼神凶狠地看向宁蕴和皇上,一时间瑟缩不敢上前,好像是在怕宁蕴手中的剑,却又不敢撤退。
宁蕴朝狼群后看过去,不远处的巨石上站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狼,它的毛发很柔顺,也很有光泽,膀粗背宽,站在巨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宁蕴,眼神又是轻蔑又是不屑。
它翘首长啸,吼出一长串“嗷呜嗷呜”的声音。
狼群就兴奋起来,再度向宁蕴发动进攻。
它们对宁蕴有莫名的敌意,火力都集中给了他一个人。
饶是如此,他仍分出精力照看皇帝。狼群疯了一般扑向宁蕴身上,情急之下,他一只手揽着皇帝的肩膀,一面说:“皇上,末将得罪了。”
他携着皇帝,纵身一跃,放到马背上。
他轻轻一拍马背,道:“陛下,您沿着大路直行,就能到回京。”
皇上问:“你呢?”
眼看狼群又冲了过来,宁蕴无暇同他多说,他朝马腹抽了一鞭子:“末将自有办法脱险,陛下请先行离开。得罪了。”
马儿受惊,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就跑。
有三两只狼追过去,宁蕴立马骑上另外一匹马追过去,他抓起马鞍旁的箭筒里装的长箭,用力掷出。
三支箭正中三匹狼,它们纷纷倒地。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也变得越来越兴奋。
宁蕴深知再这样斗下去,他迟早会命丧狼群。
他一狠心,提剑在手臂上砍了老长一条伤口,他从地上挑起一匹狼,三两下撕成碎片,再涂抹上他的鲜血,朝四面八方一扔,狼群顿时四散开来。宁蕴趁乱挽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肚,从狼群中闯了出去。
远处作壁上观的大狼见此情形,幽绿的眼眸里竟闪过几分很跳不成钢,它又长啸了一声,像一道闪电似的,朝宁蕴飞去。
宁蕴自伤一臂,流血甚多,那狼身姿矫健地就朝他扑来,对着他踩着马镫的小腿就是一口。
他以伤臂挽着缰绳,另一手则利落地挥剑刺向大狼。
大狼身子一侧,堪堪躲过他的攻击。它和宁蕴对视着,眼神凶狠,身子往后一扬,正要扑过去。它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像是听到什么声音,立马转过身,朝树林里跑去。
它跑进林子里,又长啸了声。狼群闻声而去,转瞬间便各自如林,消失不见。
宁蕴手臂失血过多,又和狼群缠斗得筋疲力竭,眼前一黑,头往下重重一垂,就从马上栽倒下去。彻底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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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次醒来,已经不知是什么时辰,更不知身在何处。
他迷迷蒙蒙睁开眼,身边一堆宫女守着。
“宁大人醒了。”宫女看着他,惊喜地说道:“快,快去禀告皇上。”
门口的宫女小跑着去了晨阳宫。
宁蕴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宫女忙低下身扶着他坐起,又在他枕下垫了个枕头:“宁大人,你现在千万不能动,太医说你的伤势过重,现在需要好好休养。”
宁蕴张了张唇,喉头干哑得厉害,声音都是沙哑的:“安平公主怎么样了?找到了吗?皇上呢?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宫女道:“国公府的火势已经灭了,公主安然无恙。陛下正在晨阳宫处理政务,多亏大人舍身相救,陛下亦无事。你现在就在宫中,陛下特意恩准你在宫里养伤。”
宁蕴闻言,松了口气似的,躺在枕头上,目光看向金线绣的帐顶,长吁了一口气。
“那就好。”
没多久,他就又沉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皇上负手而立,就站在窗下。
宁蕴见状,就要撑起来请安行礼。
皇上也不摆架子,上前按住他的手,道:“不必多礼,你躺着就是。”
“谢皇上。”宁蕴道。
皇上含笑点了下头:“你当时就不怕吗?”
“怕什么?”宁蕴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的想到他说的是什么,就笑着说:“自幼臣的父亲就教导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生生为宁家人,便要尽忠陛下。皇上生命陷入危险,臣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是以,当时并未有多害怕。”
听他提起宁彦茗,皇上的眸子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宁彦茗一生忠诚,对他忠心耿耿。就连死,都是为他匡扶三皇子。对于宁家,他有说不清的愧疚。
但他的这点暗淡落到宁蕴的眼中则成了憎恶。
从前世到今生,除了陆晚晚,他最大的惦念就是为父亲翻案。
他的父亲岂是玷污妃嫔的淫贼?
但宦海沉浮,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不似从前。
很明显,皇上不愿提及他的父亲,此时也不是提翻案的最佳时期。
他还得等,等下一个机会。
“此次你护驾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皇上问宁蕴。
宁蕴淡淡笑了下:“臣毕生所愿,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如今天下安宁,皆是陛下之功。若陛下当真要赏臣,便赏臣一斛今秋的新米。”
皇上闻言,朗声笑道:“卿有此心,朕心甚慰。如此,便依你所言。”
“谢陛下。”宁蕴嘴角扬起,笑意很浓。
又吩咐宫女好生照看宁蕴,皇上这才离开。
宁蕴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左臂受伤的地方,伤口深可见骨,此时痛得厉害。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觉得那痛意让他莫名的清醒。
清醒地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再是忠诚良将,也抵不过肆意诋毁中伤。
皇上从宁蕴暂居的地方退出来,径直回了晨阳宫。
没多久,陆晚晚和谢怀琛就到晨阳宫请安。
殿上皇上的神情很凝重,目光一扫向陆晚晚,她就垂下了头。
“如今你可信了?”皇上悠悠地问陆晚晚。
她头越发垂得下去了,甚至有了几分心虚地味道。
“朕跟你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往后他得知这回是朕和你联合起来给他下的圈套,他当作何想?”皇上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荒唐极了,竟会和陆晚晚商议做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