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遗传妻管严(重生)——姜久久
时间:2019-10-01 08:03:54

  他以为自己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却没想到,京城早已有人在等待薛戟归来。
  那年杜若还只有十八岁,眼神干净如盛着一泓清泉,远没有现在妩媚和风情。
  她是画春班的戏子,唱青衣。
  薛戟常去画春班看戏,一来二去两人早就熟识。
  杜若在戏班里长大,摸爬滚打,挨过班主的鞭子,受过客人的白眼,也遭遇过男子的轻薄。
  戏子地位卑贱,她早就习惯不受人敬重。
  但唯独薛戟不一样,他彬彬有礼,待谁都很和气,看杜若的眼神也和寻常人一般——他不因己身居高处而俯视众生,他视杜若平等。
  薛戟如一束光照进她的生活里,带给她力量。
  覃尹辉借薛戟之画揽名之事是杜若先发现的,她当时到尚书府唱戏,正好撞见覃尹辉送薛戟之画给刘尚书。
  杜若对薛戟的画风再熟悉不过。
  无数夜里,洗去铅华后,她在房里将他送的话翻来覆去地看。
  她很快写了封信托人带给薛戟。
  也是这封信,送了薛戟的命。
  陆晚晚目瞪口呆——覃尹辉名气之大,四海皆知。
  哪怕当年她远在允州乡下,也听说过。尤其是当年他意外受伤,再不能提笔作画后,他的画作更是被抬举一级,千万金难买他一画。
  可谁知道,如此盛大声名下,竟掩埋了一具冤死的枯骨。
  “五姨娘她……要为薛戟报仇?”她难以置信,五姨娘看起来那么柔弱,柔弱得仿佛要依附于人才能存活。
  李云舒勉强笑了笑:“覃尹辉现在是陆叔父的顶头上司,她在陆叔父和覃尹辉往来的信笺上下了慢性毒。”
  顿了顿,他又描补了一句:“上次我在门口撞到小厮送信,他对这毒的反应很强烈,双手都肿了,我多嘴问了一句,才发现信上淬了毒。当时我挺纳闷的,陆叔父为何会在信上淬毒?于是我暗中追查,才发现杜若的秘密……
  她做得很隐秘,我如果不是恰巧知道薛戟当年和京城画春班的女子有过往来的话,恐怕也推断不出来。”
  陆晚晚大为惊骇,她万万没想到柔弱似藤蔓的杜若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竟然是想为薛戟报仇。
  怪不得,她在陆家不争不巧,只专心讨好陆建章。
  原来,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地位和富贵!她没有欲望,反而让陆建章最宠爱。
  “五姨娘真厉害。”陆晚晚由衷感叹。
  她想了一下,若是自己,是否会付出青春,献出身体,苦心经营,花费数年,调查薛戟死亡的真相,再辗转奔波,只为手刃害他之人,以慰他泉下亡灵?
  她不敢确定自己的答案——
  从小舅母就教她,若要爱人,则必先爱自己。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爱一个人到不顾一切奉献全部的程度。
  杜若做到了。
  李云舒轻叹:“谁说不是呢?毒杀大臣,可是剑走偏锋的险招,她一个弱质女流,也不知哪来的勇气。”
  陆晚晚也叹。
  两人默了一瞬。
  陆晚晚复又开口:“你有几分把握五姨娘会帮我们?”
  “十分。”李云舒很自信。
  杜若是个戏子,地位低下,人微言轻,为查明薛戟死因花了几年时间,潜进陆府又用了几年。
  她走的是一条荆棘密布的绝路,一不小心就会坠落悬崖。
  最好的结果是杀了覃尹辉全身而退,但重臣中毒而亡,朝廷不会放任不管。迟早会查到陆家来。
  杜若不怕死,可秋蝉怎么办?
  如今,李云舒愿意和她合作,他许诺会为薛戟雪耻正名。
  不仅洗刷他的冤名,还将属于他的荣光还给他。
  杜若不会拒绝。
  ————
  果然,傍晚秋蝉就去找了李云舒。
  他告诉秋蝉她们应该怎么做。
  秋蝉凝视着他,似乎不肯相信竟然就这么简单!
  她回去告诉杜若,杜若却很惊喜。
  她趴在走廊栏杆朱红的美人靠上,目光落在垂丝海棠上。已是二月底,凉寒散去,风里散发着桃蕊的香甜。
  杜若眼眸微合,抿了抿唇角:“李云舒真聪明啊。”
  风过廊下,吹动檐角的风铃,叮铃作响。
  她换了身衣服,去找李长姝。
  李长姝很意外,杜若平常对谁都爱答不理,从不和府上的人打交道,来了两年,两人很少打交道,她主动来找,还是头一回。
  “妹妹,今儿吹的什么风?你竟然上我这儿来了?”李长姝知道,要掰倒陈柳霜坐稳陆家主母的位子,现在是笼络人心的好时机,她得拉拢杜若。
  对于她的热心和示弱,杜若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说:“我不是来同你话家常的,有件事想邀你和我一起做。”
  李长姝笑着对杜若说道:“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事说就是了。”
  “我有办法掰倒陈柳霜,你有兴趣吗?”杜若明眸微睐,斜睨了她一眼。
  李长姝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她和杜若的交情远不至能交谈这类事的地步。
  杜若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上的褶子,说:“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件事情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同我演一场戏就行。”
  顿时,李长姝的笑容就淡了些。
  “我为什么要帮你?”李长姝犹豫了一下。
  她做梦都想掰倒陈柳霜,可杜若主动来找她,让她生疑。
  杜若淡淡地说:“陈柳霜做主母,日子不好过。”
  李长姝眸子里闪过几分潋滟。
  陈柳霜为人尖酸刻薄,又是穷苦人家出身,对己大方,对底下几个姨娘则极其穷酸。
  杜若有所不满,是正常的。
  “你放心,我只是想吃口轻松饭,在你底下讨生活可比在陈柳霜手底下讨生活容易多了。”杜若见她有点犹豫,继续说道:“陈柳霜一向喜欢作威作福,我看不惯她,所以找你合作。再说了,只是演一场戏,你又不用出力,何乐而不为呢?怎么,你还怕我算计你不成?”
  李长姝有她的顾虑,她微眯着眼上下扫了杜若一圈。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杜若轻嗤笑出了声:“爱信不信。”
  她起身,眉眼不屑:“就你这点胆量,还想当当家主母?我一个戏子,还能踩着你的头爬上去做陆家主母不成?就算老爷同意,老夫人能同意?老爷的同僚知道后不会参他一本?”
  她白了李长姝一眼,转身就走。
  李云舒告诉她,表现得越是高傲冷淡,李长姝越是容易上钩。
  他未卜先知。杜若还没走到门口,李长姝就喊住了她:“站住。”
  杜若倩然转身,笑得勾人:“怎么了?姐姐?”
  李长姝也笑,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做作又谄媚:“妹妹难得找我一聚,茶还没喝,怎么就急着要走?”
  杜若眉目流转:“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两个女人视线相对,都笑了起来。
  ————
  陈柳霜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火就快烧到眉毛了!
  她命云俏去找王彪,云俏劝她:“夫人,现在不宜轻举妄动,你想想,四姨娘今天为何主动将内宅中馈的权利交还给你?”
  “我是陆府的正房夫人?把持中馈,理所应当……”
  话刚说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李长姝是什么?
  和她斗了十几年的老狐狸,她是官家出身的女儿,身份学识非己能比。这么多年,陆家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人就是她。她想做大夫人管家,谁都看得出来。
  可就在今天,她宁愿交出手中的权利也要阻止她和外面的人接触。
  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她已经知道是自己找的人?
  陈柳霜不禁深思。
  “王总管找的人定然是可靠的,他现在逃了,王总管自然也会想办法帮他逃出去。”云俏顿了顿,见陈柳霜面色缓和,这才继续说:“毕竟……王总管和夫人利益相关。现在,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陈柳霜看了眼云俏,凝了一天的愁容终于绽开些许:“你说得没错。”
  王彪不会轻易出卖她,他的把柄也在她手中。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
  “是我太着急了。”陈柳霜喝了一口杏仁茶:“不能着急,她们就等着我阵脚大乱呢。”
  她镇定下来。
  次日一早,宋时青登门拜访陆晚晚。
  他手臂上的黑线已经蔓延到了掌根处,眼看着就要夺他性命。
  这两天他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寝不能寐,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好。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群魔乱舞的怪相。
  宋时青快疯了,悬在头顶的那把剑一日日冲击着他脆弱不堪的魂灵,他受不了这种折磨,再得不到解药,恐怕他得先把自己吓死。
  陆建章得知宋时青过府找陆晚晚,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将他奉若上宾,请进正屋大堂供着,好茶好水伺候。
  能和成平王府攀上关系,结交上流权贵,对陆建章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他上赶着巴结奉承还来不及。人主动走到他家门上,他自然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宋时青神色恹恹,陆建章说的什么他压根没有听,只想快点见到陆晚晚。
  喝了半盏茶,他说:“陆大人,舍妹不懂事,前日夜里冲撞了大小姐,不知她现下在何处?我想代舍妹跟她赔个不是。”
  “世子爷说的哪里话?郡主救了晚晚,对我们陆家是重恩,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哪能让世子爷和郡主赔不是?”陆建章腆着笑,吩咐陆文道:“快去请大小姐出来。”
  宋时青两眼桀桀巴望着门口。
  陆建章眼角的余光瞥到宋时青期盼的眼神,顿时心花怒放。
  望得如此真切,他肯定情难自拔。
  否则以成平王府的地位,别说郡主顺道救了晚晚,哪怕她绑了晚晚,王府也掀不起一丝涟漪。
  陆建章沉浸在自己的欢愉里,将盗匪出现袭击陆晚晚的事情抛诸脑后。他甚至觉得这群盗匪帮助了自己,如果不是他们陡然出手,郡主就不会顺道带走陆晚晚,宋时青也就不会亲自登门造访!
  因祸得福了,晚晚真是个天生贵女,运气好得不像话。
  没多久,陆文回来了。
  陆晚晚却没出来,月绣跟着来回话。
  “你怎么来了?小姐呢?”
  月绣盈盈一笑,道:“昨儿一场春雨凉寒,小姐前夜又受了惊,昨天晚上忽然发了病,世子爷尊贵,她怕将病气过给世子爷,未能出来一见,是以让奴婢出来给世子爷赔个不是,她说等她病好了,便亲自去找世子爷赔罪。”
  宋时青暴躁起来:“她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语气中颇有几分不耐烦。
  陆建章吓得心惊肉跳,顿时斥责道:“胡闹,世子屈尊降贵来找她,出来一见又何妨?若是怕过了病气,隔道屏风便是。”
  月绣眉眼一低,声音委委屈屈地:“小姐说她这会儿病得脑子有些糊涂,怕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无意之中得罪世子。既是老爷吩咐,奴婢这就去叫小姐出来。”
  “去……”陆建章一挥手。
  话未说完,宋时青便开口截断他的话头:“既然大小姐不便,那我明日再登门造访。”
  说完,脚步一抬,走了。
  宋时青气急败坏,陆晚晚分明在威胁他!
  要是强逼她出来,说不定她会胡乱下药,反倒害了自己性命。
  他性命矜贵,不敢搏这一把。
  出了陆家大门,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那条黑线,心顿时凉了半截——已经到了掌心处。
  得知宋时青走后,陆晚晚才起床梳洗,特意在脸上扑了很多脂粉,看上去很苍白。
  过了没多久,前厅丫鬟传话,说是宁夫人来看她了。
  这会儿人已经进了后园。
  听说宁夫人到来,陆倩云看了陆晚晚两眼。
  陆晚晚弯起嘴角,说:“好戏要上演了。”
  她到院门去迎宁夫人。
  宁夫人离得老远就快步走了上来,陆晚晚迎上前,正要福礼,宁夫人便托着她的胳膊,道:“听说你受惊害了病,所以过来看看你,不必多礼。”
  “承蒙夫人挂怀,是我胆子小,不经吓。”她说话轻轻柔柔,让人无限怜惜。
  宁夫人道:“也不知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当街袭击你。”
  她轻摇了下头:“我也不知。”
  “不是说你记得那落跑歹人长什么样吗?”宁夫人问她:“也亏得你,那样艰险的情形下还观察仔细。”
  陆晚晚微微笑了下:“我当时都快吓死了,哪顾得上看那人。”
  她没有刻意隐瞒。
  宁夫人讶然:“那我听说……”
  “夫人有所不知,那夜袭击我的人,表哥已经抓到关了起来。他是黑风寨的山匪,我和匪类没有结仇,他们只能是受雇于人,但那匪首牙口极紧,两天了愣是没开口说过话。我想盘问出来究竟是谁要害我,他死也不说。我没了主意,这才谎称记得匪首的模样,或许能让背后指使的人自乱阵脚浮出水面,这才撒了谎。”
  宁夫人不料陆晚晚竟然如此坦率地将真相告诉给自己,笑了笑:“你告诉我,不怕我泄露你的秘密?”
  陆晚晚笑容纯净,摇了摇头:“夫人是信佛之人,心底善良,无量功德,不会擅造口业,我相信夫人。“
  宁夫人微微一笑,她是虔诚的佛教徒,不会到处说三道四造口业,陆晚晚说到了她心坎上。
  两人又说了会儿别的话。
  眼看天光不早,陆晚晚忽的想起什么,她对月绣道:“去,将我妆奁匣子里的那个香囊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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