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思就这样站着沉默了许久。
“宫内现今如何?”
青枫迎上前去,拱手低眉道:“一切安好,只待您回去。只是若是那个女子发现您不见了,万一再闹出些事端,不如及时斩草除根。”
木思侧眼望着院内的摆设,静默无声。
不想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只是一月之余,仿佛生活了半个辈子一般。
木思背对着他,微微抬手。
青枫眼神冰凉,拔出了剑鞘,露出一抹冷芒。
又见主子竟又渐渐放下了手,慢慢道:“走吧。”
走?!!
青枫满眼愕然,他跟随主子十年之久,早已习惯了主子的残忍果断,却第一次见到主子为一个人犹豫许久。
第21章
静谧的厢房内,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蜷缩在地上,咬着手指时而开心时而啜泣。
口中嘟囔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眼神痴呆,口水漏了满手而不自知。
门被推开,一名模样娟秀的女子进来,低眉道:“夫人,自前几日少爷从教坊回来就是这般模样,时而笑时而哭。见人也不会说话了。”
随后进来的是一名身姿臃肿的妇人,眼角布满了皱纹,眼神凄痛。
“我的儿,到底是谁把你害成了这般模样。天杀的,我可怜的儿子。”
孟庭见了来人,眼神也没怎么变化,反而笑得更欢快。“飞啊飞啊。好玩!嘿嘿。”
妇人见此更为难过,擦了眼泪,面露狠历。“去给我查!倒是是何人所作,我孟家势必要双倍奉还!”
她只是上山礼佛了几日,未想到回来便见到亲儿子成了这般痴憨模样!她可怜的儿啊,娘一定给你报仇雪恨!
***
雄雄烈火燃起,原本温馨房屋如今已经是烧得一片狼藉,四周依旧有火焰在剧烈的燃烧,木兰站在院外呆呆地望着,刺鼻的油水味混杂着扑面而来的热浪,熏的她挣不开眼。
手里还仍旧拿着刚买的月饼,带着残余的温热。
“木兰姐,木兰姐,快去救火啊!”
张愿在身旁,不停地来回拿着水桶朝着屋内泼水,唤了木兰好几声,也没见她有反应。
木兰手一松,回过神来。
突然看到地上散落的月饼,她想起来了,思思还在屋呢,她要去救思思。
木兰拿起一桶水泼在身上,朝着火海冲了进去。
张元拗不过过木兰的力气,眼睁睁看着木兰,冲到了大肆燃烧的热浪中。
“木兰姐!”
张元被木兰一把甩到了地上,眼眶极近裂开。
身后的杜若兰拿着水桶进来,惊疑:“木兰姐呢?明明刚才还在这!”
不知怎的了,一大早便看到木兰院里起了大火,火也烧的稀奇。
张元看着熊熊燃烧的火海,突然低头无声呜咽起来,火焰映出脸上明晃晃的水滴。
竟有几分哽咽:“她冲进去了。”
杜若兰手里的水桶摔落在地上,满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木兰感受到四周滚烫的温度,好几次掉落的火渣蹭到了身上,忍着痛继续朝着屋内走,浓烟呛得她难受几近窒息。
寻了好几遍都没看到思思的影子。木兰焦急困惑。
思思难道不在屋内么!
倏然一块巨大的木头从头上砸来,木兰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她彻底失去了力气。
绝望潮水一般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只看到了张牙舞爪的火苗,步步逼向自己的身体。
当木兰的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舔着自己的手背。
“思思?”
木兰轻轻呼唤了一声,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发现原来是小哇在自己身边,它轻轻摇了摇尾巴,凑了进来,舔了舔她的脸。
木兰这才察觉全身上下火燎得疼,痛疼刺激了她的大脑,逐渐让她的意识变得清醒起来。
抬手看到掌心已是烧得满是血泡,木兰红了眼,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
“傻子。”
木兰抬头寻去声音就看到师傅坐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个陈旧的酒壶,浑身一股酒味儿。
木兰低声啜泣起来,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从眼角滑落,渗入到泥土中。
“师傅,求求你救救思思吧。”
她看了好几遍,在屋内都没有找到思思的身体,思思一定是被孟庭给抓起来了。这个时候指不定还在受着什么折磨。
木兰挣扎着要起来。
“我可不认识什么思思。好好养伤吧。”
戚叔白瞥了木兰一眼,内心深深的叹息。
他这个徒弟真是傻到家了,被人利用了这么久,毫不自知也就罢了,还拼着命把自己的脑袋往前面送。真嫌自己活的不够长了。
齐王府内。
殿阶下跪了一人。
“你说的当真!”
拓跋绍上前逼问,眼中装满不可置信。
那人伏低了身子。
“九空亲口对属下所说,句句属实。他亲眼看到太子在清河郡桃花县内。”
拓跋绍心底一喜,倏然又沉了下来,面色阴沉。
如此说来,那日他在太子府内所见之人定是他人假扮!
拓跋虞竟敢戏弄他!
拓跋绍眼神阴鸷无比,平日清秀的脸上狰狞异常。
“立刻截杀!不可令其回宫!”
“是!”男子低喝一声便退了下去。
拓跋绍眼神阴沉不定,唇角冷笑。
既然他用了这招狸猫换太子,不若顺着他把戏演下去。
拓跋绍定了心思,第二日上朝便连同几名大臣上表。
再三诚恳道明,太子已然罢朝将近两月,万不可再荒废政务。
拓跋虞虽又阻拦之意却挡不住众多大臣的附和,而今日皇帝也是今日性情与以往有些不同,便下令第二日迫令太子上朝。
下朝后,拓跋绍隔着几丈远看到拓跋虞面无表情,神色颇为沉郁。
拓跋绍也不避着他,直直走过去,笑道:“皇叔,您回去还是好好劝劝太子,切勿令感情冲昏了头脑。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届时再惹得父皇不快,我这做弟弟的也是爱莫能助啊。”
拓跋虞神情淡淡,负手而立。
“本王倏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做,恕不奉陪了。”
话落便拂袖离去。
瞧着他离开的方向,拓跋绍眼底的讥讽更甚,天助他也!亏得他及时发现拓跋嗣的踪迹,不若还真让他给糊弄了过去。
拓跋绍从未觉得一夜如此漫长,想到明日便能揭穿太子的不见的事实。
倒是再用太子愤恨母死,再扣上离宫不朝的罪名。
呵,谁又会想到真正的太子早已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第二日早朝,拓跋绍来得格外得早。
等候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隔了些远,拓跋绍还是清楚看到那人。
今日的“拓跋嗣”脸色格外好,褪去了曾经苍白的脸色,连身体看着都比之前强健了许多。
拓跋绍暗自冷笑,找人冒充也不去找个相似些的,虽面容一样,可那脸色身材与先前可是大不相同。
皇帝一上朝,拓跋绍立马上前跪下,泪眼模糊。
“父皇,儿臣昨日才听闻一事,事关朝政根基!”
殿前皇帝不怒自威,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
“讲。”
“儿臣..儿臣听闻太子前些日子早已愤愤离宫,而如今又安然站在朝堂之上,儿臣怕是有心人故意欺瞒父皇啊!”
“放肆!”皇帝脱口而出。
“儿臣听闻民间有一术,名曰易容术。可以使人样貌大变,幻化成另一模样之人。父皇如若不信,派人上前检查一二便知。”
拓跋绍紧紧盯着不远处蟒袍之人,只见他对背着自己不肯转身,而此刻拓跋虞一脸沉郁,紧握的拳似是暴露他此时的心思。
拓跋虞上前跪下。
“皇上!万万不可!太子又是岂能受如此羞辱!当着百官之面,又有何胆量明目张胆欺骗您!”
拓跋嗣心底更加快意。
更加迫不及待起来。
“父皇!儿臣又岂敢玩笑。您一查便知。”
闻声,皇帝怒色反而淡了下来,视线落在那一直垂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太子。
“准!宣御医。”
殿下一片嘘声,众臣面面相觑。
不想,太子如此受皇帝宠爱,却如今当众受如此羞辱。
拓跋绍颔首,掩埋在阴影下的神色越发快意。
马上,太子之位便会更换其主。
宣进御医后,那御医跪拜后边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连着拓跋嗣的整个脖子都细细看了一番,最后退了下去。
拓跋绍神色大变,竟有些站不稳。
怎么会!不可能!
御医跪下,恭敬道:“回禀陛下,太子脸上并未有易容的痕迹。”
拓跋绍争辩道:“父皇!...”还未说完被打断。
“荒谬!”皇帝动怒,眼神极为不悦。
低低的啜泣声在殿堂众格外突出。
“父皇,儿臣..儿臣先前是莽撞了。未能及时明白父皇一番苦心,儿臣知错了。这两个月时间,儿臣夜夜苦思。追及前人后宫干政的教训,儿臣明白了..。”
拓跋嗣眼眶绯红,满脸悔意。
“不想这两个月内,皇弟能如此担心儿臣,多次探访,就为了确保儿臣的安危。儿臣如今才察觉到皇弟对儿臣的一片兄弟真情。儿臣着实感动。”
说罢竟还抹起了眼泪。
皇帝蹙眉,看向拓跋绍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
拓跋绍僵住,有些不敢抬眼,却能感受到父皇投向他的眼神。
袖中的拳捏紧,脸上带着隐忍。
“父皇,儿臣也是关心则乱。如今皇兄能重新振作,儿臣也是深感欣慰。”
皇帝冷哼一声,却意外没怪罪拓跋绍。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拓跋姝听闻了朝堂中一事,也是笑得欢快。
一边的婢女学得有模有样。
“公主,您可不知,齐王看到太子如假包换后,脸色那是一个精彩。虽然皇上没说什么,也定是对齐王不满的很。”
拓跋绍笑得合不拢嘴,头上的玉珠叮当响。
顿住疑惑道:“如今这个时辰了,太子哥哥应当是快回来了吧。”
婢女朝外探了几眼。
“应当是吧。听下人说已经退朝了。”
听到外面得动静,拓跋姝差点跳起来,急忙快步走出屋外。
走了几步顿住,见到不远处正是日日担忧之人,眼眶立刻堆满了雾水。
眼睑更是酸了一大片,鼻尖也是透着红。
“太子哥哥!”
拓跋姝站着望着他,这些日子的种种委屈担心都表露在脸上。
不远处那人,负手而立,身后的花开得正艳,唇边荡起浅淡的笑意。
如冰雪消融,山花绽放,衬得身后的天地黯然失色。
第22章
拓跋姝扑到他怀里,无语哽咽,到了嘴边的话破碎得不成样子。
泪水断了线,一颗追着一颗落下。
“莫哭。哥哥回来了。”
拓跋嗣抚着她的发,眼底隐约露出一丝少见的柔软。
他与姝儿并非同母所生,却一同长大。在这尔虞我诈的宫里,唯独能在姝儿身上看到几分真心。
听着他的熟悉的声音,拓跋姝哭的更凶了起来,锤着他的胸口,怪道:“都是你,再怎么伤心也不能一个人冲出去。你若是走了,剩了姝儿一个人。姝儿今后再也没有哥哥了。”
拓跋嗣垂下了眼睫,握住她细弱的肩膀。
“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了。可好?”
拓跋姝红着眼,似是赌气。
“你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就差没出去亲自寻你了。”
拓跋嗣示意旁人退下。
“莫要问了。过去如何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还活着不是么?”
拓跋嗣的目光放在远处,天空不时飞过成群的大雁。
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给自己听。
过去的,不重要。
只要活着。
徐父下了朝便连夜从平城赶回家,急忙吩咐妻子收拾东西赶紧离开。
徐夫人疑惑:“老爷,这是怎得了?”
徐父吩咐着下人快些收拾,身后不知觉已是湿了一大片。
“快些收拾东西离开吧。都是朝堂上的事。先换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
陆清源刚从房中出来便听到父亲的话。
“父亲,您是要辞官么?”
徐父见他,叹了口气。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得好。快些收拾东西去吧。”
陆清源蹙眉,见父亲一脸严肃,便知此事父亲并非玩笑,仔细想了一番抬眼:“父亲,我还有一事未做。我马上回来。”
话落不顾阻拦便急忙出门。
“唉。”
徐父扶额叹息。
一旁徐夫人抚上他的手。
“由他去吧。”
陆清源气喘吁吁一口气跑到木兰门前,见了眼前之景满目震惊。
曾经副有生气的院落如今竟成了一片废墟。
陆清源的手止不住发颤,木兰呢!木兰是不是还在里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成了这般!
陆清源像个老人一般佝偻着身子,冷清净白的面容上一片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