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种种,恍然如梦,一种对未来的惶然与迷惑犹如迷雾那般笼绕在她的心头。
倏然肩头被人猛然一排,木兰一惊,下意识便紧箍来者的手,伏身用力便将他掀翻在地。
一张熟悉的面孔倒着映在她的瞳孔里。
“小秋!”
木兰傻眼,满是不可思议。
鲁秋吃痛叫唤,“疼疼疼!”
木兰赶紧松开了手,见他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
“真是你!木兰你怎么来这了!”
刚才看着就觉着眼熟,原本以为定是他看错了。木兰一个女子怎么来从军了!不想还真是她!
鲁秋揉着发痛的肩膀,问她其中缘由。
木兰看了一眼周围才拉着他进了一处偏僻角落。
“嘘!此事你定要替我保密。今后我再和你细说。你先说说你怎么来这了!想不到隔了这么久还能碰到你!”
木兰心下欣喜无比,鲁秋原本是她幼时玩伴,后来他家因一些事搬到了别处。不想上天又令她二人再次相聚!
鲁秋叹了口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一直想让我从军,整日念叨着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为国杀敌什么的。耳朵都快生茧了!”
木兰仔细打量着他,没想到过去那瘦弱的小毛孩,现今也是有模有样了。不过这身体还是太过纤细看着就挨不了几拳。要她说,小秋这原本细皮嫩肉的样,还是去当个读书人比较好。
“你为何不去考个功名回来?不照样给你爹长脸。”木兰携着鲁秋朝营账走去。
鲁秋掀开账子,一股嘈杂的声音围在耳边。
“我根本就看不进去书,与其日日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字,还不如让我来打仗来得痛快。”
木兰笑出声。
“哎呦,又是大!交钱交钱!”
随之而来得一阵附和。
“怎么又是大啊!”
唯独那凳子上那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面色此刻十分不善。
粗着气正愁没人来撒气,突然看到进账的两人,一脸蛮横道:“你!给我过来!”
鲁秋闻声愣住,用指头指着自己,脸色疑惑。
“我?”
这人是谁?他认识自己?
愣着脸便走了过去,未有丝毫防备一脚便被他踹翻在地,剧痛从腹上传来,一股腥甜冒上喉咙。
周围之人顿时哈哈大笑。
曹充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些,似是从那一脚中终于找回了些属于自己的威严。
却没想他身旁那小白脸不知何时站到了跟前。
虽个头没他的大,却仰着脸无所畏惧。
“输了钱只会找些比你弱的人撒气,欺负弱小逞其雄威,不过是个窝囊的狗熊罢了!”
木兰字正腔圆,不卑不亢,字字清晰落于营帐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
曹充未想过她如此牙尖嘴利,听到有人扑哧笑出来后顿时涨红了脸,一股羞耻的怒火燃起。
一抹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木兰。
曹充步步朝着木兰逼来,眼神充血死死盯着她:“小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木兰脸色越发冰冷,看着身旁的鲁秋扶着他物虚虚站起来,低头细声道:“莫要和他打,他是曹国公的儿子。”
木兰唇边扬起冷笑,眼看着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跪下叫声爷爷,今个便放了你。”
曹充盯着她,语气阴沉。
周围的人皆抱着副看戏的样,等着看那不知好歹的弱小子该被揍成何等惨样。
“怎么?怕..”
木兰扯了扯嘴角,还未等他下句话说完直接挥拳而上。
众人未仔细看下一秒只见空中荡起了一层尘土。
刚才还环臂看戏的若干人,顿时傻了眼。
木兰一脚压了上去,明明看起来很轻的一脚,可落在曹充身上,只觉得沉重至极,自己的身子犹如翻了壳的乌龟,如何用力都起不来身子。
曹充面色充血,羞辱涌上心头。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告诉你若是得罪了我,你日后..”
干脆的一巴掌下一秒便落在了右脸上。
曹充面色震惊,“你!”
木兰蹲低了身子,脚依旧用力压在他的胸口,睨着他面无表情。
“这一巴掌,是你刚才对我兄弟的无礼。”
“我他妈弄死你!”
曹充愤愤挣扎,手脚并用却被她用力掣肘毫无反抗之力。
又一响亮的一巴掌落下。
曹充彻底失了理智,张口便要疯狂嘶骂,想他堂堂国公府的少爷,竟被一贱民羞辱!
木兰怕他口水喷出来,直接拿起一旁的衣物塞进他的嘴里。
“这一巴掌,是你仗势欺人毫无法纪。”
曹充扭动着身子,眼神示意身边的人帮自己。
木兰视线扫过去,只见那群人皆噤声朝后退了去。
嘲弄笑了几声,居高临下睨着他压低了声道:“你要知道,他们怕向来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身份。到了战场同样杀敌,同样面对生死。届时谁会在乎你的身份!我若是你定不会像你那般,用自己的身份来给自己立威。”
曹充停止了挣扎,盯着她没了声。
一声阵喝惊动众人。
“汝等在做何!”
木兰抬眼看去,帐内不知何时进了一人。
只见他腰间的偃月刀泛出冰冷的白光,背对着光影,浓黑的眉,挺拔的鼻梁,薄而冷的唇微抿透着七分的冷厉。
木兰收回了脚,淡淡打量着那人,此人衣着不凡,官阶定在众人之上。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帐中倏然寂静了下来。
众人垂低了头,眼神都不敢抬一下。
连曹充都立刻噤了声,脸色煞白起身立着一动不动,像是个吓呆了的鹌鹑丝毫没有先前的气势。
长孙嵩扫过众人,视线所到之处众人的头又垂了几分,唯独面前这人不卑不亢对视着他。
“军令第七条,谁能说出来!”
木兰握紧了拳,莫名这种气势让她竟不由自主感到了丝胆怯。
“怎么,无人知晓么!”
长孙嵩冷喝,眼神越发凛冽。
木兰仰头,大声喝道:“帐中打斗,怠而不报者,斩!”
“呵!还有人知道!”
木兰只觉得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了脸上。
“领头调事,胆子不小。”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闹事者,都给我滚出来!”
账子哗然掀开,听到他落下一句后离开。
木兰反而松了一口气。
茫茫夜色,沥沥秋雨落在脸上。
木兰三人被罚负重围绕训练场跑十圈,鲁秋刚被踢到了肚子,根本无法受如此刑罚,可军令难违,木兰顶着长孙嵩逼人的视线,请求自己承受双倍的刑罚。
夜风很冷,木兰浑身却跑得发烫。
步伐越发沉重下来。
木兰稍有停顿便会感到那人的视线逼来,不远处留着一人专门监视他们进行体罚。
木兰咬牙继续负重前行。
却不想听到身后沉重的喘气声。
诧异之中,木兰看到曹充竟跟在她身旁一同负重前行。
刚才他不是已经跑完了十圈么?为何又来跑。
曹充面色赤红,粗喘着气。
“剩下的五圈我来跑。你去歇着吧。”
木兰面色微微动容,瞥见他脸上还存着她留下的五指印,又听他粗声道:“快点!不然我就白跑了!”
木兰多看了他几眼,终于停了下来得以有几分喘息的时间。
待到他也跑完剩余的圈数,后背的衣衫已是被汗水全部浸湿,浑身冒着炽热的汗气。
曹充见木兰在不远处站着,看了她一眼正准备转身。
“多谢!”
木兰喝道,面色诚恳。
曹充身形顿住,转身定定看着她:“我曹充是敬你条汉子!有义气!今天的事对不住!”
说罢朝她拱手了一番。
木兰唇角微动,朝他点头。
远处的一幕落在高台之上,长孙嵩的眼底。
夜色掩盖住了他的神色,他唇角微翘。
“有点意思。”
一旁的侍卫道:“听说今日这小子能把曹充一拳打翻在地。还当着众人的面给了曹充两巴掌。曹充可是当今曹国公的亲儿子,这人可真是不得了。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
长孙嵩抚上心爱的长刀,月色滑过刀面透着锋利的冷芒。
“有没有本事,到了沙场才见分晓。”
眼神瞥向近侍。
“都督呢?”
“噢,都督去了河北安排军粮的事了。不日便归。”
长孙嵩唇角噙笑意。
“这人就是疑心太重。如此事事亲为,怕是不久就要累跨。”
雨丝飘落在脸上,传来股丝丝的冰凉。
他仰头负手而立,衣袂随夜风飘扬。
算起日子来,中秋快要到了。
只是团圆怕是不知何年何日。
第26章
木兰被体罚完已是半夜,此时已是夜深人静,除了站岗巡逻的将士,个处已是悄寂无声。
跑完了十几圈,木兰浑身冒汗,在夜里吹了好久的冷风等到热意退了下去才入了营账。
她蹑着步子,静悄悄走到自己的床位上。
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打鼾声,空气中隐约还有汗臭味。
木兰捏了捏鼻子,掀开被褥准备躺下却听到一声细细的呼唤。
“木兰?”
一片漆黑之中,只看到一个黑糊糊的人影。
听着语气像是鲁秋的。
怎么这个时辰了,他还没有睡。
木兰敛眉,又见他凑了过来,夜色太深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只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沮丧低沉。
“木兰,多谢了。这次是我拖累你了。你还帮我承受惩罚。”
木兰扶住他的胳膊。
“莫说这些外话。你我之间谈什么拖累。你伤口如何了?”
鲁秋揉着胸口。
“你若是不说我还没觉得疼,你这么说又开始疼起来了,哎呦。”
说着还做出痛苦的模样。
木兰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急忙捂着嘴怕惊动了他人。推搡着他:“行了,没事赶紧睡吧。明天的训练有你受。”
听着耳边沉沉的呼吸声,木兰笔直躺在榻上。
全身都很疲惫,换在曾经,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一天和这么多人在一个营帐里入睡。
这里的味道很闷还有股酸臭味,和思思天差地别。
木兰下意识想着。
她又想起曾经和思思共处一榻的时候,那种淡淡的清香仿佛又入了鼻尖。
***
“运粮的车辆已整装完毕,随时待命。”
青枫颔首恭敬道。
深色檀木桌上静静躺着书卷,拓跋嗣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搁置后,待到墨晾干,装入信笺。
“好,退下吧。”
拓跋嗣见他还不动,抬眼:“还有何事?”
青枫看了眼自家主子,犹豫了几分。
“属下还有一事。”
“讲。”
拓跋嗣翻开了一分折子,是前几日递上来的。
“属下把曲姑娘接过来了。”
青枫打量着自家主子神色的变化,心底有些忐忑。
主子向来好美食,曲姑娘是几年前来得一名厨娘。厨艺高绝。一旦远行必会带着曲姑娘。
这次主子虽未提,可曲姑娘多次请求青枫便擅作主张把她给接了过来。
拓跋嗣未抬眼,继续看着手上的折子。
“人呢?”
青枫心下一喜,却不动神色。
“在外面已是站了许久。”
拓跋嗣掷下手上的折子,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
青枫脸色一僵,这是主子不悦惯有的神情。
“让她进来。”
青枫这才放下心来,弯腰恭敬退下,擦了擦冷汗。
见屋外那有些局促的女子,示意进去。
门缓缓被推开,一青衫女子提着一檀木的饭盒转身又阖上了门。
桌上的烛火冉冉摇曳。
灯光打落在他的身上,那清绝的面容依旧令人惊觉艳艳。
曲一蔓欠了欠身子,行罢礼将盒子打开。
一股清香弥漫到整个屋内。
拓跋嗣闻到味道,眼皮稍稍抬起。
见面前之人明眸似水,唇边含笑,两个梨涡隐隐泛开,如幽莲那般缓缓绽放,婀娜袅袅朝他踏步而来。
“殿下,可觉腹中饥饿。一蔓专门为殿下熬了莲子粥,莲子是我亲自在江南那边采摘,水是从靠山的泉水取的。殿下今日处理了这么多折子,定是疲乏不已,这粥刚好有除困清神之效。”
曲一蔓立于一旁,脸上带着恬静的笑,静静看着他。
拓跋嗣淡淡唔了声。
得了令,曲一蔓便将那荷叶玉瓷碗盛满,上前屈膝恭敬递上。
拓跋嗣瞧着她乖巧颔首,一丝丝红晕从她玉白的颊边染来。
一股奇异的淡香飘入鼻尖。
拓跋嗣俯身嗅了嗅,侧眼盯着她:“这是什么香?”
曲一蔓更垂底了头,看着他倏然靠近,顿时心跳如雷,心底透着欢喜。
“这是紫兰花的味道,此花又名木兰花。有清神爽脑之效,殿下..殿下可是喜欢”
曲一蔓声音细细柔柔,忍不住抬眼瞧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