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脸色沉了下来,望着前方依旧源源不断地敌兵,立刻转身布兵阵。
又是一片厮杀,好歹是使局面缓和住了。
此时木兰与拓跋嗣共同死守山下,而不远处便是刘宋大兵的围困。
木兰心底焦灼起来,为何此时援军还是未到。
长孙嵩似是看出了她内心的焦灼,安抚道:“莫急,都督定会及时赶来。”
木兰心底虽有些不安,但想起临行前拓跋嗣的眼神,内心突然沉静了下来。她相信他定会赶来的。
刘宋也并未再有进攻的打算,如今他们困顿此处,无水无粮,再挨上几日,怕是不用废一兵一卒,他们就得饿死于此处。
***
“主子,京城那边似是不大对劲,先前已上奏许些折子,竟无一丝动静。”
青枫立在一旁,颔首蹙眉道。
拓跋嗣指节捏的泛白,眼底尽显阴鸷。
“怕是有八成是那人做的好事!”
先前他以为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也只是对他颇有不满,竟未想能愚钝至此!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前几日折子还能进去,如今城门把守森严,但凡是边境的人一律禁止入内。”
青枫继续道。
拓跋嗣不语,眸色讥讽。那个蠢货,倒是长了点心思。
“备马回京!”
青枫微微诧异,颔首:“是!”
远在平城的拓跋绍得知探子消息,太子已是启程归京。顿时心头慌乱。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回来,他不是在打战么。
连夜找来朝中与他为伍的众臣。
拓跋绍急得冒冷汗,后背已是湿了一片:“快想办法,若是拓跋嗣回来了,再将此事告知父皇查到本王的头上来,如何是好!”
众臣面面相觑,先是吏部侍郎杨祟上前恭敬道:“殿下不若此时将先前拦下来的折子呈上去,再找来替罪羊,此时也不晚呐。”
拓跋绍面色犹疑:“如此前面所做的,岂不是都白费了。”
他刻意买通了守城的禁卫军,又用百亩良田让程坚把消息堵实了,他着实心有不甘。若是再败下,他今后岂不是再无一丝颜面,
此时程坚又抬步上前道:“殿下,老臣有一法,可彻底解决殿下的忧虑。”
拓跋绍挥手:“快说!”
程坚又上前了几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若是这王易了主,不论是谁回来都无用了。”
拓跋绍顿时瞪目,怒喝:“大胆!”
他竟想让他谋逆!若是败了,那可是死罪!
殿内其余老臣面面相觑。
程坚也未又退弱,狭长的眼里隐约有光闪烁。
“如今兵力大半在外,若是能调动中军,这时京中原本就松懈,此事未必不可。”
拓跋绍心底慢慢动摇,竟也开始思此事的可能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当如此犹豫。若是良机错失了,等到太子归来,今后可..”
“本王手下唯独两万人,怎得对抗十万禁军!”
拓跋绍面色沉重。
程坚垂眸,唇角微微扬起:“作战在于快,而非多,不若从内先挟持了元帝以令禁军,此时再里应外合一同攻入剿灭。”
“好!若举事成,今后卿必列三公之位!”
程坚低眉应声,缓缓退下。
第46章
乌云压顶,天色阴沉,隐约有骤雨欲来之势。
已是一日了,为何援军还未至。
木兰脸色越发难看,心底隐隐不安。
而军心已经开始动摇,若非长孙大哥压阵,不少将士就要闹起来了。
外面的刘宋大军丝毫未有撤离之意,也对,他们自然不会撤离。如今他们五万北盛大军困顿于此,若是再挨上几夜几日,没多久他们便饿死了。
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对面的气势越发高昂。
木兰闭眸转身,面色痛楚。
“报!”
木兰抬眸:“说!”
“木将军,昨夜鲁秋率一骑兵欲夜间突袭,如今被掳,现在其众人被压于前方。”
那兵将还未说完,木兰便快步朝外走去。
却见刘宋大军面前,齐齐跪了一排他方的兵将,长刀驾于脖子上,脸上一片血迹斑斑。
木兰顿时红了眼,欲再上前一步却被长孙嵩紧紧攥住。
“莫要冲动!”
鲁秋的身影赫然入目,木兰呼吸滞了滞。
刘宋军后缓缓走出一名将领,高喝道:“立刻缴械投降,可饶汝等性命!”
这一幕疼的刺眼。
木兰气息不稳,感觉到天旋地转。
曾经于她并肩作战的将士如今,头颅却在敌兵的刀下。
而她却无力上前一步。
若是现在开战,他们全部都要死!
一定要忍,要等!
木兰转过了头,红着眼不再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不知是谁起的头,低沉的军歌响起。
“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一呼百应,众兵将皆唱起了这首歌,声音越发高昂。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
“赴水火兮,敢迟留!”
木兰转过身去,浑身颤抖。
对面纷纷诧异,未料想到会有此举,刘宋的主将冷哼一声,对属下示意。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豆大的雨滴落下。
木兰猛然转身,却见鲁秋眼眶呲裂,竭力嘶吼:“下辈子还是条汉子!”
长刀泛过白色的冷光,地上齐齐溅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木兰唇瓣颤了颤,苦涩的哽咽被咽了下去。
“号令明兮,赏罚信! ”
“赴水火兮,敢迟留!”
悲壮低沉的歌声再次传入耳畔,木兰泪水顺着倾盆大雨决堤而下。
她以为自己曾经已是无牵无挂,早已看淡了生死离散。
这一生她从未如此痛恨,痛恨这混乱不安的世道,痛恨亲眼看着出生入死的战友惨死敌兵刀下。
你为何还不来!
木兰眸色冰凉,指尖渐渐失去了温度。
***
孤雁从天空飞过,落下几声悲鸣。
两匹快马匆匆沿山路疾驰而过。
行过一片转弯处,冰冷的刀几近贴于脖颈之上,拓跋嗣快速躲过,反手用刀挑去他的脖子。
兵器相撞,人影交错,血沫横溅。
过了半响,地上七七八八散落着尸体,皆身着黑衣。
一只信鸽倏然从天际飞来,拓跋嗣拿起细细的信筒,抽出信,片刻后抬眸,眼底闪过冷光。
“愚蠢。”
拓跋绍如此急不可耐,先是路上派众杀手拦截,如今竟还想到了逼宫!愚不可及!
青枫解决掉最后一名杀手,疑惑抬眸。
拓跋嗣翻身上马,扬鞭策马:“驾!”
一骑灰尘荡起,缓缓又落下。
**
沉寂的皇宫内,一行奴仆正一如既往沿着长廊为皇帝送药。
近来皇帝身体愈发不好,只得以上好的补药来调养身子。
张和田率着一行青衣太监朝着殿内行走,却未想半路遇上了齐王。
“张公公,这是要去哪啊?”
张和田下跪行礼:“拜见齐王殿下,老奴正是准备给皇上送今日的补药。”
拓跋绍唇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今日的补药便由本王来送,你下去罢。”
张和田眼神一怔,笑着推阻道:“这还是不必了吧,平日里都是老奴来照料此事,便不麻烦殿下了。”
拓跋绍倏然抽剑,横在他脖颈上,周围的太监吓得伏低了身子,战战兢兢。
张和田腿一软,脸色却依旧维持着镇定。
今日齐王殿下为何定要给皇上送药,看他这架势,不像是平时那般。
拓跋绍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阴测。
“若是本王说,这药非送不可呢?”
脖子上有些刺痛,张和田闭眸,沉沉叹声。
待到他端着药离开后,一旁的公公小心翼翼道:“张公公,看齐王这样子,不会是要生什么变吧?”
平日里还想着如何要讨好张公公探得皇上的消息,今儿个是怎得了!
张和田摸脖子,摸到了些血迹,沉声道:“快去通知河清王,说是宫内生变。”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条路,拓跋绍这次走的却是格外的漫长,从幼时、年少再到如今,这条路他走的次数已是数不清了。
明明他与拓跋嗣只差了一岁,生下来却被如此对待。分明他的母妃身份更高贵,就因为拓跋嗣与废太子长得相像,所以才更喜爱拓跋嗣。
他记得年少时,曾经他与拓跋嗣一起玩球鞠,只因他误伤了拓跋嗣,便被父皇重重责罚。
同一件事,他犯错便会被罚,但只要是拓跋嗣,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父皇特别对待。
终于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
你不是最喜欢那个儿子么,那我便让你们好好在地下相聚吧。
将那毒散放入补药内,轻轻搅拌了几下。拓跋绍唇角勾起。
殿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一声低低的声响。
拓跋绍轻唤道:“父皇,儿臣为您送药来了。”
轻薄的帘幕被风吹动,过了半响其内传来了几声低低的咳声。
声音里夹杂了几丝不悦:“你怎么来了。”
拓跋绍冷笑,从来便是这般,只要是扯上了他。父皇仿佛天生不喜他这个儿子,那个齐王还是母妃苦苦求来的。勿论他怎么努力,始终不得他半分欢喜。
面上却极是讨好笑道:“父皇,儿臣是担忧您的身体,故而亲自来为您送药。”
“唔,过来吧。”
拓跋嗣眼底冷光乍现,曾深埋于心底的那股怨恨阴狠浮于脸上。
元帝坐在案几前,还在看着今日的折子,一身暗黄的龙袍勾勒处有些清瘦的身躯,病容上有着深深的疲惫。
“放着吧。”
拓跋嗣垂底了眸,恭敬将药碗呈递上前。
只听他低声道:“父皇,这药快凉了,您还是趁热喝了吧。”
元帝抬眼,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声音苍老而暗哑。
“平日里,倒是不见你对朕有多上心,说吧,又是怎么了?”
拓跋绍心底微颤,脖颈因紧张而青筋乍现,不自然笑道:“父皇,儿臣来孝敬您还做错了么。您就快喝了吧。”
元帝打量着他这不成器的儿子,或是随了他母妃的性子,自幼便喜欢争抢好胜,却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却也是毫无防心接了过来。
拓跋绍盯着他的动作,额头缓缓渗出了冷汗,突然忆起幼时,父皇抱起他,如平常人家的父子那般,曾经父皇的面容上和蔼慈爱的笑意突然清晰起来。
拓跋绍欲开口,空中有什么东西滑过,倏然砰地一声脆响。
元帝手中地瓷碗破碎开来,药汤洒了一桌。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拓跋绍眼底一怔,竟忘了反应。不!不可能!他分明派出那么多的杀手去拦截,他不可能回来了!
元帝眸色一沉,神色晦暗。
似是一股凛冽的冷意从外冲入,拓跋嗣直步进殿直跪于前面,低眉道:“禀告父皇,逆贼拓跋绍欲图谋逆,逆党已被悉数拿下,此药碗内已被下了毒,御医已是在外听候。”
元帝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望着案几上洒落的汤药,破碎的瓷片滑过锋利的冷光。
拓跋绍直直摇头后退,不可能,他召集了五万的兵力,怎么如此之快覆灭,定是他使诈!
“快!护驾。宣御医!”
身后匆匆错杂的脚步响起。
拓跋绍僵硬转身,只见拓跋虞急不而来,身后随了几行御林军,随后将他紧密包围,手中的长刀纷纷对准了他。
怎么可能...
前一刻还那么风平浪静,他竟败的如此之快...
“孽障!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元帝脸色阴沉,眼底翻腾起怒火,怒火攻心不禁咳了起来。
张和田凑上前去,为他顺平气息。
“皇上,莫要气伤了身体。”
拓跋嗣目不斜视,沉声道:“父皇!如今我军五万余人被困于尧山之下。儿臣多次上奏折请命援军,而那折子却无一不被拒之门外,甚至连平城也不得入内半步。儿臣恳请父皇派出五万援兵随我一同剿灭刘宋!”
拓跋绍突然瘫倒在地上,脸上尽是冷汗,周围人的脸环绕在眼前,变得狰狞扭曲。
突然视线被不远处那人的面孔吸引,侧立在拓跋虞身边那人,不正是程坚!
先前的一切突然明晰起来。
“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儿臣是冤枉的!您要相信儿臣啊!”
拓跋绍眼底一片惊慌,泪水顺着滑落嘶吼道。
第47章
元帝气的脸色发青,立刻下令派遣五万禁军随拓跋嗣救援,拓跋嗣领命转身,路过拓跋绍时,脸上一片冰冷的讥讽。
似是在嘲笑着拓跋绍的不自量力。
拓跋绍已是溃不成军,如何哭喊也得不到一丝回应,眼底的不甘恨意翻涌。
渐渐拓跋嗣的身影消失于眼底。
拓跋绍彻底失去了力气,一切都是局,都是他们布的局!
元帝起身,鬓角的发又染上了几丝雪白,面容越发的苍老。
“扶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