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霎时红了眼眶,“是那人做的!杀了何大娘一家便是令你我决裂。”
拓跋嗣回视,握紧了她的手腕。
“他们不会白死。他既是刻意如此,你我何不遂了他的愿。”
木兰念起枉死的何大娘一家,心中又是百般悔恨。
她也曾埋怨过,若非她捡来了拓跋嗣,何来这无妄之灾。可若是深想,这又怎能怪他。
终究是她无能,保护不了至亲之人。
思及此处,木兰眼角渗出了些湿意。
拓跋嗣亲吻她眼睫上的泪珠,见她如此,胸口也是闷痛无比。
“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木兰用力反握他的手掌。
“他欠下的,我定会一分不少的拿回来。”
——
第二日上朝时,木兰见到昔日的同僚,正要点头示意。
“木大人,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那人面露疑惑,眼底却暗藏玄机。
这木大人自与圣上一同北旋后,圣上便对其无比宠信。前几日才被派遣出去,这才过了几日便回来。
这抗旨的罪名,怕是逃不掉喽。
木兰低眉叹气。
“孟大人,其中苦衷您自然是了解不得。”
“木大人军功赫赫,又哪来的苦衷?”
木兰瞧了他一眼,摇头叹气走开。
果不其然,圣上见木兰抗旨不从,果然当朝怒斥其大胆抗命,连降几级。自此不必再迈入朝堂一步。
木兰一声不吭,自然领命。
退了朝后,长孙嵩见木兰孑然而行,形容落魄。不禁追上询问。
木兰摇头。
“无事,我只是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罢了。”
长孙嵩蹙眉,念及木兰先前所经历之事。如今圣上把木兰调离,确实有些古怪。
“木兰,不必害怕。一切有我在。”
木兰苦笑,感激回望了一眼。
“多谢了。”
侧眼突然看到不远处那抹玄袍男子,眼睫垂下。
此人心计着实歹毒,师傅救了他,且教授他本领。如今反而恩将仇报。
欠下他的分明是先皇,他却想把一切的怨恨洒在无辜人的身上。
何大娘他们又何曾得罪过他,一家几口人的性命沦落成他达成目的的棋子。
木兰心中恼恨,面上却不动声色。
长孙嵩见来人,拱手示意。
拓跋虞缓缓上前,扬起一抹疏离得体的笑来。
“听闻长孙大人与木大人乃军营同袍,有着过命的交情。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长孙大人过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长孙嵩未多想,“兄弟之情。难免。”
拓跋虞眼神别有深意,在木兰身上转了几转。
“听闻木大人抗旨回京,倒是好一番胆量。”
木兰冷笑,“至亲大仇未报,如何能离开。”
长孙嵩闻声不由得脸色一变,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笑道:“我这兄弟就是会乱说。前些日子丧亲之痛还未缓过来,望王爷体谅,权当她胡言乱语罢了。”
拓跋虞点头:“理解。”
长孙嵩拉着木兰告别拓跋虞后,到了无人之处。
长孙嵩低声道:“木兰,不论你经历了什么。要记得如今到底是谁的天下。若是被什么有心人听到,当心治你的罪名。”
“长孙大哥。”
木兰突然抬眼叫道。
长孙嵩怔然,却见她重重看着自己。
“多谢。”
莫名刚才的担心消散而去,长孙嵩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木兰眸色望向天际。
湛蓝的天色一如水洗,不时有飞鸟经过。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
“主子,如今那女人已是与拓跋嗣决裂,只是戚先生被她救走,怕是如今木兰已知道许多,前些杀手皆未能杀之。如今之计还是早日杀了那女子较好。”
子时立在一旁道。
拓跋嗣缓缓倒出茶水,见杯中七分满,放下手。
“二人之间矛盾非一日所形成,既然如此,不若利用之。”
子时蹙眉思衬了片刻,倒是有些不大解主子的意思。
“过几日邀其来府中。”
“是!”
是日,风和日旭。天空散着几些浮云。
水阁之上,隐约有飘逸的琴音从中传来。
四周轻纱随风舞动。
木兰今日受邀至河清王府内,随身配着平日用的长剑,一身轻捷便装,墨发高束,英姿飒爽,乍一看去当真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走过长长的水道,湖水清澈无比,其下的碎石游鱼一清二楚。
木兰心中冷嗤,面上一片风平浪静。
直直步入水阁之内。
“木兰参见王爷。”
木兰拱手,面上带着疏离之意。
对面之人依旧弹琴,墨发散于身后,俊美安静的模样如记忆之中那般。
曾经,河清王乐善好施,清廉勤政这类的美名一直贯在耳边。
如今再来看此人,却已是云泥之别。
“赐坐。”
两旁侍奉的婢女恭敬呈上一方坐垫,随后缓缓退下。
木兰不动声色,将剑横置于地面,屈膝坐下。
“王爷如此聪明之人,自知木兰心中何想。便不必那些表面的客套了。”
琴上的那双素手顿住,琴声被掐断。
拓跋虞低笑了几声,抬眼:“倒是个爽快之人。”
木兰同样笑了笑,“亏了王爷的福,木兰才有机会坐于此处。”
拓跋虞明白她语气中的讥讽,未放于心上。
“木将军所经历之事,本王也有所听闻。深为痛惜。此事的确是我那侄子做的不对。”
木兰眼眶绯红,眸种闪过一丝恨意。
瞧见她如此,拓跋虞继续道:“姑娘苦求无计,如今本王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令姑娘大仇得报。”
木兰闻声,心中一凌。
此人过真如师傅所说那般,早已与柔然勾结,如今还欲图加害拓跋嗣。若非她把事情想通,或许要当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后怕。
木兰握紧了拳,盯着他目不转睛。
只见他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枚香囊,模样精致无比。
“圣上有一热病,已缠身多年。木将军呈上此物。正好替圣上彻底免去了这一烦恼。”
拓跋虞盯着她,注意着她神色的变化。
木兰垂于膝上的手握紧,下唇瓣死死咬住。
难怪,当时见到拓跋嗣的时候,他不时浑身发烫,原来此病一直是他所害!
好狠毒的心思!
“如今我不过一介罪臣,又有何能耐向圣上进献此物。”
“圣上对木姑娘的心思,难道木姑娘还不知么?”
拓跋虞反问,眼角讥诮,特地加重了姑娘二字。
木兰心尖一颤,神色隐忍。
“再者,从本质来讲,你我应是同一战线之人。机会来了,木姑娘却又退缩了。当真可惜。”
拓跋虞欲收回却见她快速夺过。
见她身形微颤,神色如下了某种的决心。
“此事成后,放我与师傅离开。”
拓跋虞微笑:“如姑娘所愿。”
见其身影渐渐消失。
从房梁跃下一人,“主子,若是此女变卦,拿此物向圣上揭发..”
“香囊本身无毒,不必畏惧。若是她有杀意,静待消息便可。”
拓跋虞淡淡道。
“主子,那戚先生如今..”
拓跋虞神色一顿,师傅被木兰所救,当真是多事之徒!
“继续追!就地斩杀!”
“是!”
子时领命退下。
三日后,果真宫内传消息,圣上龙体有恙,早朝暂罢。
刚开始拓跋虞还有些起疑,派人打探了消息才知当日木兰呈上香囊后,第二日圣上便一病不起,连夜召御医查探也未查出什么病因。
圣上只是连夜高烧不退,浑身冷汗。
罢朝第三日,木兰前来要求他兑换承诺。
拓跋虞才彻底松下防备,今日整装前去探望他那侄子的病情。
一路走来便听到周围的宫人议论纷纷,说是圣上此病来得蹊跷,如今已是连烧几日,怕是撑不了几日。
拓跋虞听后眉目悲痛,到了无人注意之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滑过一丝快意。
遣退周围的太监,他缓缓推门而入。
只听殿内榻上低咳之声,透着病态的沙哑。
“水!”
拓跋虞淡声道:“圣上稍等片刻,水这就来了。”滑落便缓缓为其添满了一杯水,正要抬步上前。
递到塌边的时候,看到那副熟悉的面容此刻病容憔悴,脸侧尽是虚汗。
拓跋虞缓缓勾唇,看着他的眼神落在手中的茶杯上,又扣紧杯底将水悉数洒落在被褥上。
拓跋嗣怒目,欲开口又是一股猛咳。
“你!”
拓跋虞将瓷杯捏在掌心把玩,眸色讥诮:“感觉如何?我的好侄儿。”
见他眸色变了几变,拓跋虞心底快意又甚了几分。
谅先帝如何也想不到,如今北盛的基业就要毁在他的手中了。
第61章
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发,拓跋嗣怒目而视,眸色变了几变。
“是你!那珠子是你刻意放在孤身边。”
拓跋虞讥诮一笑,“圣上在说什么,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拓跋嗣眼底泛红,语气却是虚弱无比。
“好一个听不懂。”
拓跋嗣慢慢平复下来,眸色出神仿佛在透过眼前的事物看向别的东西。
“朕还有一事不明。”
拓跋虞将瓷杯放下,看着他颓败的神情,倏然一笑。
“自当为圣上解答。”
“分明当年皇兄是你最疼爱的侄子。可当在皇兄府中搜出那些污邪之物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句也不为他辩解!”
“辩解?我为何要替他辩解?诅咒圣上乃是大罪,是他急于求成才导致如此下场,凭借着我一张嘴,又能做出什么?”
拓跋嗣越发心冷。
亏得当年皇兄百般信赖敬佩他,若是皇兄在天有灵,看到如今他这一副嘴脸,怕是也要心寒。
拓跋嗣心底冷笑,既然他不愿说出口,那他又何必再听他亲口承认。
若此事与他无关,那他又为何杀了拓跋绍来封他的口,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不肯承认。
拓跋虞仔细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如今见他满目颓败的模样,却未如意料之中的那般痛快。
“皇叔,这是侄子最后唤你一次皇叔。我能一路走来,少不了皇叔的扶持。侄儿对皇叔自当无怨恨之情。”
拓跋嗣低咳了几声,撑起身子来虚弱靠在榻上。
“若是当年,宸妃还在的话,定不会是如此局面。”
拓跋嗣缓缓闭眼。
空气中凝住了几分寂静。
一声声冷笑从对面之人口中传出。
“宸妃...宸妃!你们有何资格唤她!”
拓跋虞向来喜怒不形与色,此刻却是满目阴森,眼底一直被深深掩埋恨意悉数翻涌出来。
“你们拓跋家的人都该死!”
拓跋虞手背青筋乍现,倏然狠狠攥住他的衣领。
“所以..你不惜借拓跋绍之手诬陷害皇兄,再除去我。你真正想做的是毁掉北盛。”
“毁掉又如何,如今你这番可要好好感激你那好父皇啊。”
“夺□□,杀人子,灭人满门!有什么事是你那个爹做不出来的!”
拓跋虞一字一顿,往日温和的眸中满是阴森。
“所以,为了你的仇恨,便要用整个国家来陪葬是么。”
拓跋嗣一转语气,眸色霎时锐利起来。
拓跋虞此刻满心仇恨,未注意到他此刻的异样。
“别人的性命与我何干!北盛的存亡又与我何干!”
拓跋虞冷笑,气血翻涌,一口腥甜涌上喉间,顿时后退了几步,直直捂住胸口,眼底掠过惊诧。
拓跋嗣缓缓起身,像是撕下了一层虚弱的伪装,缓缓起身。
拓跋虞受戚叔白所教导,平日一副书生模样弱不经风,内力却深厚无比,若非他先前在茶杯上涂上了毒药。怕也非他的对手。
拓跋虞揩去唇边的血迹,眸色森凉,弯起唇角来:“你以为就凭你,便能杀了我?”
“再加上老朽!如何!”
从柱后走出几人,正是戚叔白与木兰。
戚叔白已是养好了伤势,木兰满目冷色,直直盯着他。
拓跋虞垂眸,脸色变了几变,霎时明白这是他们故意设计的一个圈套,合着木兰与拓跋嗣一直在演戏。
“师傅,原来您在这里,倒是让我好找一番。”
他弯唇笑了笑说道。
木兰怒目,这人好生无耻。
与他有仇的分明是先帝,师傅救下了他,辛苦养育十年,他反而恩将仇报!这又与先帝卑鄙行径有何区分!
为了复仇,甚至可以用别人的性命为棋子。步步为营,好生歹毒!
忆起无辜枉死的何大娘一家,木兰不禁满腔愤懑。
“收手吧!虞儿!”
看到拓跋虞苍白的脸色及泛黑的掌心,戚叔白痛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