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夏规规矩矩,叫他一声“傅叔叔”,目不斜视,不让他挑出一点错。
他邀她跳舞,步履流连间,他轻轻揽上她的腰,声线低沉:“叔叔?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那个羞涩腼腆的少女已经长大,她按住心头那只小鹿,软软地戳上男人坚硬的胸膛:“想追我?排队啊。”
第16章
或许是因为白天行程太累,或许是她睡前吃下的高反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因为床头柜上的兔子香薰加湿器持续弥漫水雾,营造了美梦的气氛。
这一晚,钟亦心睡得十分香甜,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醒来,她感觉神清气爽,鼻子也舒服了很多,洗漱完,到酒店大堂集合时,她把加湿器还给了前台小妹。
前台昨天值夜班,今早哈欠连天,明显没了昨天的活力,简瑶正巧下来,看到钟亦心在和前台说话,也看到了那只加湿器,她走过去好奇地问:“怎么你们酒店还提供加湿器吗?”
“不提供的,这是昨晚上你们团一个客人问我借的,让我送去206……”
简瑶面露惊异,她睁大眼睛看着钟亦心,“是谁呀,昨天给你送那么一大袋东西,我问你你都不告诉我。”
钟亦心敷衍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不巧的是那位始作俑者正在下楼梯,他在经过她们身边时,眼神都没朝这里停留一秒。
钟亦心倒是留意了他的脸色,嗯,看起来休息得也挺好。
“是男的吗?长什么样啊?”简瑶转向前台。
谁知那位前台小妹模样朴素,心思却很机敏,她说:“这是客人的隐私,我们不可以透露的。”
钟亦心对前台小妹微笑一下,转身朝门外走,司机已打点完毕,人齐后便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今天他们要去的是珠峰大本营,海拔高达五千三,在去往大本营的途中海拔逐渐上升,车里有几个高反症状强烈的,已经把氧气瓶拿出来吸氧了。
钟亦心除了头脑昏沉,并无太大的反应,她还是和昨天一样,从上车睡到下车。
坐在陈嚣身边的一位大叔打趣她,“就是这样的身体最适合来这边旅游,上车睡觉,下车拍照,上车又接着睡,不像我,头疼得睡都睡不着!”
车上人大都跟着附和,只有后排的何美佳面露不屑,冷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钟亦心并不理会她,她笑吟吟对那位大叔说:“在海拔高的地方要喝葡萄糖呀,防高反很管用的。”
“是吗,喝的啥牌子的?”
钟亦心想了想,说:“CX牌。”
“CX牌?这是啥牌?没听过啊!”
钟亦心煞有介事地说:“CX牌本来是个很大的品牌,可因为这个品牌不打广告不做公关,老板又很凶,一开口说话就得罪人,别人都怕他,后来这个牌子就倒闭了。”
陈嚣原本闭着眼睛休息,听到她这话,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钟亦心今天的打扮很亮眼,一件姜黄刺绣上衣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发白皙,比起昨天,她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嘴唇也更红润,她的小模样格外正经,说得跟真的一样。
大叔感慨:“是吗,那挺可惜的。”
钟亦心跟着点点头,“超可惜的!”
说完,她对陈嚣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似乎幼稚了点,她也不好意思再笑,便面朝窗外假装看风景。
一行人到达大本营的时候已近傍晚,这边日落时间较平原地区晚一些,六点的时候,天还明亮着,天上的云朵奇幻又美丽,镶着彩色的金边,像是彩虹渗进了云层里,钟亦心抬手拍下一张照片,随后跟着大部队朝今晚的住宿地走去。
攻略上说,大本营住宿条件普通,请游客做好心理准备,等见到实物,钟亦心发觉自己的心理准备做得还不够足。
他们一行十余人今晚要挤在一个大帐篷里,睡的是大通铺,男人一边,女人一边,挤得密不透风。
床铺是硬的,被子沉甸甸,带着莫名的沉闷气味。
至于晚餐,则是每人一碗泡面,这也罢了,因为此处海拔太高,达不到沸点,泡面吃起来是夹生的,钟亦心边吃边在心中默念:这是一碗豪华版葱油拌面,这是一碗有灵魂的杂酱面,这是一碗浓香四溢的麻辣鸡丝凉面……
最终,洗脑大法也只让她勉强吃下半碗,她放下碗,不由得看向陈嚣那边,他倒是不挑,一碗面似乎都见了底。
钟亦心只吃半碗,完全是因为有恃无恐,她心想,她现在是有巧克力的人了,待会儿肚子饿了,她还能拿巧克力垫肚子。
陈嚣也真是,老老实实吃那么多夹生面做什么,她这么不爱吃甜食的人,都分得出巧克力与夹生面之间的高下,没理由陈嚣自己不知道啊。
她和陈嚣隔了三个人的距离,昏薄灯光下,只望得一个侧脸,英俊之余却不流于俗,引人目光驻足,他自己却好像无知无觉。
她突然没来由地想,他该不会昨晚把所有巧克力都给她了吧?
这个想法在她心里荡起一丝涟漪,她却不愿细想,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巧克力还给他。
巧克力可不能还,说什么都不能。
可他要是待会儿肚子饿了,来找自己要什么办?钟亦心皱着眉小气吧啦地想,那就给一块吧,多了不行,就一块。
到了晚间,气温急剧下降,还好钟亦心提前租了件保暖的军大衣,她将大衣披在身上,背上小背包,和几个女生一块儿出去寄明信片。
一出帐篷,便是凛冽到刺骨的寒风,她们都惊呼一声好冷,可还来不及缩回帐篷里,又被漫天繁星吸引,那是在城市里绝对看不到的星光,什么叫“手可摘星辰”,钟亦心到这一刻方才明白。
有一年她曾经和几个酷爱摄影的朋友一同去萨利色尔卡看极光,她怕冷,便待在玻璃穹顶小屋里里看星星,那酒店住得太舒服,她叫了客房服务,美酒配美食,不知不觉竟睡着了,因此错过极光。
那时的星光不比这里差,可这里有可望不可及的珠穆朗玛峰,有一路长途跋涉的辛苦,有能把人吹到耳膜生疼的冷风,有吃了让人消化不良的泡面……这里的星星,来之不易,显得弥足珍贵。
哦对,还有一个陈嚣,一个从不讲好听话,却会给她准备葡萄糖、巧克力,还有大礼包的陈嚣。
想想似乎也不错。
珠峰大本营拥有世界上海拔最高,大约也是环境最简陋的邮局,同样是由一间帐篷搭起来的,柜台内只有一位服务人员,负责卖明信片,以及盖邮戳。
真是一个浪漫又孤独的职业。
钟亦心一口气买了八张,分别寄给杨晓薇、赵锦橙、严冬,老师许昌彦和她师兄梁霁辰,还有那位跟她单方面宣布绝交的弟弟,最后,她没忘了给陈嚣,还有她自己寄一张。
同一个地址,久溪别苑。
在给陈嚣的那张明信片上,她想了许久,最后,她抖着快冻僵的手,提笔写上:平安夜,杂酱面,洞庭街。”
写完,她还捏着明信片看了又看,字嘛是稍稍抖了一点,不如平时好看,但还算工整,重要的是这九个字,跟对暗号似的,她觉得自己机智得不行,她仿佛找回了以前和小伙伴玩捉迷藏的快乐。
将所有明信片交给工作人员后,钟亦心裹紧身上的军大衣,和周娜娜一起加快脚步回到帐篷。
掀开帐篷的那一刻,她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何美佳坐在上面,正在和旁边的简瑶说些什么,见她走过来,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坐便坐了,可何美佳把包也扔在钟亦心的铺位上,牢牢占据她的位子。
“这是你的包吗?可以挪一下吗?”
钟亦心的语气很客气了,但何美佳不知怎么被冒犯到,突然板起脸,极不友好地瞪了她一眼,说:“我就坐一下!这里写了你的名字吗?”
说完,她起身欲走。
前几次何美佳的冷言冷语,都是在她背后,钟亦心不愿理她,但这次不同,被人怼到脸上,谁都会生气。
何况,她又不是来这里受气的。
钟亦心冷冰冰地看着她说:“没写我的名字,难道写了你的名字吗,你冲谁大呼小叫呢,我认识你吗?”
这两日相处下来,团里的人大多都摸清了何美佳的脾气,她说话行为非常大胆,流里流气的,大家都不喜欢她,但出来旅游,并不愿惹是生非,即便对她颇有微词,也只在何美佳背后吐槽。
反观钟亦心,她容貌清丽,讲话轻言细语,对谁都客气礼貌,却不想她此刻发起脾气竟格外凌厉,并不像能给人随意欺负的。
何美佳愣了一下,还要再吵,却被旁人拉住,劝着她回了自己的铺位。
周娜娜拉着钟亦心坐下,劝她不要生气,那个相貌斯文的大学生杨嘉齐也跟着凑过来,他面露羞赧,递给钟亦心一支葡萄糖,“这个……你要喝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着她,那支蓝色小瓶在钟亦心面前晃着的时候,她不知为何突然就看向陈嚣那边。
巧的是,他也在看她,那眼神带着讥诮,钟亦心一阵心虚,好像做坏事被人当场捉到,再一看,他又没看她了,仿佛刚刚只是她自己眼花看错了。
钟亦心没有伸手去接,她知道这是杨嘉齐一番好意,却看出这个男孩的敏感心思,他可是敏感羞怯到宁愿挨饿,都不好意思告诉陌生人自己不会用筷子,要是直接拒绝,恐怕他以后再难主动对异性示好。
正在犹豫之际,周娜娜反应过来,她一把接过那支葡萄糖,大大咧咧地对他一笑,“正好我高反犯了,谢谢了啊小杨同学!”
一举化解尴尬,又不会伤人,钟亦心不禁对她露出感激的一笑。
周娜娜在她耳边低语道:“这小子喜欢你,你也看出来了吧?没事儿,他胆子小,没恶意,你要是不喜欢,不用管他就是了,反正这趟玩完了大家就挥手拜拜,还有那个何美佳,你别放心上,出来玩,开心最重要。”
钟亦心点点头。
夜间天冷,没什么娱乐,有几个在外面拍星空的也都被冻回来了,大家一身疲惫,早早便拉灯躺下睡觉,却没几人真正睡着。
这边环境实在难熬,手伸出去是凉的,放被子里又嫌热,空气里氧气稀薄,帐篷里咳嗽的咳嗽,吸氧的吸氧,钟亦心一直以为自己高反不严重,可这会儿都感觉有些头痛,她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打开指南针软件,上面显示实时海拔五千二。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聊得跟赵锦橙聊了会儿天,又想起什么,支起身子朝陈嚣那边望,他果然也在玩手机。
就看了这一眼,她心里却莫名安定下来,心里静了,身体上那些不适也跟着慢慢消失。
老老实实地躺了会儿,她慢慢睡着了,这一夜很不踏实,等到第二天醒来,她浑身酸疼,像在梦里跟人打了一架。
简瑶睡她旁边,也睁着眼睛,看她眼底的乌黑眼圈,就像一夜没睡踏实。
帐篷里的人大多还没起来,钟亦心慢慢穿好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拿着漱口水出去漱口,顺便等着看日出。
来珠峰大本营,大多是为了看日出,运气好的时候,阳光会照在珠峰顶上,也叫“日照金山”,据说,能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一整年都会很幸运。
在钟亦心出去的这会儿,帐篷里发生了件事。
何美佳一早起来,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里面有身份证和一千块现金。
以她的脾气自然是不依不饶,就着起床气,在帐篷里大闹一场,非说是有人故意偷了她的钱包,把所有人都闹了起来。
胖子跟她关系最好,他凑到她安慰她,何美佳不领情,颐指气使地吼道:“哪个臭不要脸的偷了我的东西,最好现在还给我,被我抓到我不客气!”
团里有人看不惯,不屑道:“谁偷你东西?大家都刚被你吵醒。”
“谁不在就是谁偷的!”何美佳瞪着眼睛,眯着眼扫视了帐篷一圈,男生铺那边空了一个,女生铺这边……
帐篷帘子忽然被挑开,陈嚣一脸冷淡地走了进来,刚好撞上这一幕。
何美佳当时眼睛一转,她指着钟亦心的铺位大声喊:“就是这个女的,昨天跟我扯皮那个,她不在!肯定是她偷的!”
陈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空着,是钟亦心的位子,她那只绿色的登山包还放在枕头上。
“胖子,去帮我把她包拿过来,我要翻她的包!肯定是她偷的!”
那胖子面露尴尬,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妥,但想起那天被钟亦心冷淡一事,他心里凭空冒出几分怒气,正好逮着机会,又能报复,又能讨好何美佳,他应了一声,朝钟亦心的铺位走去。
陈嚣突然冷声开口:“你动她包试试?”
帐篷里气氛更冷,谁都不敢作声。
那胖子回头见是陈嚣,对方身形高大,面容森冷,气势逼人,这让他心里莫名虚了一下。
可何美佳还看着自己,他这时无论如何不能退步,故作不屑般给了陈嚣一个白眼,伸手就去够面前的登山包,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靠,老子试试就试试……”
话没说完,陈嚣把手里的漱口水朝地上一扔,几步便冲到胖子身边,他抬手便给了胖子一下,接着快准狠地将他的手别至身后,将他重重摔在桌板上,眼中满是狠戾,“我让你别动她包,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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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钟亦心运气不好,迎着凛冽冷风爬上一处矮坡等看日出,可惜今天乌云弥漫,那太阳才冒出了个头,便被厚密的云层遮住。
这日照金山,到底是没看成。
她并不是过分迷信的人,没看到也只是在心里惋惜一阵,便跟着人群朝回走,走到自己那顶帐篷前,还没撩开那层厚布,已听到里面叮叮咚咚的声响。
似是瓶罐摔落在地的声音,伴着一个男人充满怒意的质问,她听出那是陈嚣在说话,便“忽”地一下掀开帐篷,看见陈嚣正制住一个男人的手臂将他压在桌上,那人动弹不得,只是涨红着脸拼命挣扎。
等到那张脸朝门口这边转过来时,她才看清那是何美佳的跟班。
她对这胖子没什么印象,唯一的印象就是“他老跟在何美佳身边”,这一路短短几天,她倒从未见过他跟陈嚣有过什么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