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燃皱眉,没明白她的意思,李清一拍拍他的肩膀。
回宾馆的一段路,章燃主动要求背着李清一,她脚走不了远路,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海的深沉呼吸之声远去,背上的人呼吸很轻,章燃说:“我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不也是一个人?”
“那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
对我来说,不一样了。
章燃把李清一背进屋里,坚持把她放到床上。
低头闷不吭声地往外走。
关于章燃的反常情绪,李清一并没有完全忽视,她有自己的理解:按年纪来说,确实是成年人,可即将离开熟悉的环境,奔赴异国他乡,面对陌生的人种和语言,开启新的学业,即便是历尽沧桑的成年人也要有所忌惮,何况刚刚成年、尚未经历人生起落的男孩子。
另外,她也明白章燃对她的依恋。无论从打篮球这个缘由,还是从章燃待她的真挚细腻,她都没有理由抗拒和排斥。事实上,她也没有抗拒和排斥过,只是时不时自作聪明地纠正一下方向。
她一直在努力摆正自己,以此来校正二人的关系,她知道这个“度”很难拿捏,也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章燃走到门口,被李清一叫住。
她跛着脚走过去,歪头看他:“只是出国读书,又不是去外太空。寒暑假也要回来吧?”
章燃死死盯着门把手,不作回应。
“下次回来,我们给你组个特别场。怎么样?”
依旧不作回应。
李清一伸手要拍他的脸,他侧头躲开了。
出门前,章燃语气阴郁,咬着牙说:“你把门锁好,从现在起,谁叫都不要开,包括我。这样你才安全。”
二人房间相邻,夜里九点,章燃回到自己房间。
他灯也不开,借着室外光线掏出兜里的手机,想要开机,想了想又扔到床上。自己也和衣躺到床上。
我做不到。
他脑中重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晚上明明喝了不少酒,可酒劲儿被海风吹散了,此刻睡意全无。
九点半,门铃响,他望着天花板的喷淋装置,充耳不闻。
紧接着,床头座机响,声音很刺耳,他接了起来。
李清一说:“敲门没人应,还以为你自己出去找乐子了呢。快给我开门,有惊喜。”
李清一所谓的惊喜,全是啤酒。本地特色,塑料袋包装,袋子上印着绿色的商标,啤酒泛着白沫,新鲜啤酒的香味隐飘散,乍一看像装着尿。
李清一换了卫衣、运动裤,头发吹到半干,提着奇怪的啤酒,显得生机勃勃。
章燃把人放进来,自己却没动。
李清一独自把纸杯摆好、酒倒满,又找来带夹子的衣架,把几袋新鲜的啤酒挂好,喊他过来。
袋装啤酒,味道极鲜,只是二人不熟悉这个包装,倒起酒来笨手笨脚。
新鲜爽口,不知不觉喝下了几杯,仍无醉意。
李清一问他是不是偷偷跑来找她的,章燃没有否认,李清一说刚才杨劲给她打电话了。
章燃喝到一半停下来,李清一说:“继续!我没跟他说实话。”后半句很是体贴。
章燃把剩下的半杯也干了,真好喝。
李清一发现酒没买够,章燃提议再买白酒,喝剩最后两袋时,白酒的外卖也到了。
李清一出门取酒,顺便上了个厕所。
回来时章燃问:“换白的?”
李清一:“换就换,谁怕谁。”说着又找来两个纸杯,准备倒白酒。
章燃顺着她说:“喝多了就睡这儿?”
“睡就睡,谁怕谁。”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怕我?”
李清一笑嘻嘻地答:“我信任你。”
换白酒之前,章燃提议,把各自杯中的啤酒喝光了。
再喝白酒时,李清一状态大不如前。章燃也劝她适可而止,自己杯里的酒却下得很快。
又过了几分钟,李清一身体开始打晃,每说一句话都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最后一句,她想说:“头疼死了,我睡一会儿。”
其实她说到“我睡”就真的睡了过去,床头柜上的酒杯也碰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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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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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燃洗了个澡。
啤酒胀胃, 可他除了腿腕和臂腕有些许发红, 根本看不出刚刚喝过大量啤酒。
可能是皮肤白,肌肉的线条不那么明显, 可他瘦却不弱, 裸露的肢体线条处处蓄势待发,年轻的肢体具有摧枯拉朽的潜质。
他认真洗过自己,又认真穿好。
刚刚还认真整理了桌上的杂物,顺便推了推李清一肩膀,她睡得很沉, 超出了他的预期。
历经百转千回, 事情意外遂了他的愿。
他有一整晚的时间, 可是与漫长人生相较,他却仅有这一晚。
他洗澡前, 跪在床前亲了她的嘴唇。
Q弹温热, 妙不可言。言语不可到达、想像无法超越的美好。
他不敢放纵深吻,可嘴唇的奇妙触感,却伴随他做完一应杂务, 驱使他重新回到床前。
来青岛前, 他找到系里一个同学,问他哪里能买到那种药。
那同学是夜店的常客,可毕竟不是做这个生意的, 费了番周折,才递给他两管粉末。
他问得清清楚楚,不是毒.品, 不会上.瘾,从性质上讲,是一种不常用的镇定剂和安眠药,剂量也绝对安全。
服用后会昏睡4-6个小时,看个人体质。副作用也有一点,醒来会头晕头痛,还有人有短暂的失忆。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灯被关掉,只留床头一盏,门被确认锁紧,章燃□□地坐在床边,平静地看着对面床上起伏的轮廓,台灯照映下,她的头发蓬松柔顺,闪着温润的光,药效发挥了作用,她睡得妥妥的,仿佛被抽去了筋骨、驱散了魂魄。
章燃帮她脱去衣服。
他动作耐心细致,沉睡的姑娘连一声呓语都没有,他一度产生怀疑,将头凑过去,感受她的鼻息。
黑暗里,章燃把她的衣服叠好,还细心地把小内裤叠进卫衣里。
再次凑过来,轻吻她的头发、眉心、鼻尖和嘴唇。
“李清一。”章燃轻声唤她,然后掀开被子,自己钻进去……
好像有手机在震动,没有人理会。
像一栋房子,陡然被抽去顶梁柱,砖瓦沙石无声散落,好香,又香、又暖、又软、又痒,这世界安全又美妙,靠近、贴合、探索,一切动作由欲念支配,血液、筋骨与灵魂尽皆散去,感官浮在真空里,不受任何外力支配,只是浮在那里,轻轻浅浅,自在怡然。
他触到她的蝴蝶骨,是硬的,也是软的,糯糯的,流水一般。
他随着那平缓的溪一路流淌,不知去向,无畏无方。
他吻她的手腕内侧,那里也醉了,散发着麦芽香味。
他流连她的耳垂,那是迷醉世界的唯一生机,万物皆可被它点化获得永生。
他在被子里辗转折腾,明明密闭的房间只有他们二人,他却要把她束在最小的空间里,为此,他出了满身的汗。
“李清一。”他再唤她的名字,把她平摊在床上,欺身上去,双肘拄着床,双手扶着她的额头,开始认真地单方面接吻。
他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明知李清一早已失去意识,还是怀疑她对他施了魔法,她的口腔有蓬勃生长的气息,像旺盛的生命力。他吻了一百遍,再吻时,还是忍不住颤栗,身体深处发出连续不断的唏嘘,让自己想要流泪,控制不住一再唤她的名字。
本是没有技巧、不得要领的交.欢,吻到她的一根肋骨时,他毫无戒备,一阵更猛烈的颤栗袭来,他低哼一声,开闸按钮自行按下……
清醒的人也没了时间概念,他从更深层的迷乱中浮上来,擦拭了自己,也尽力擦拭了被褥,女孩的腿上有些可疑的湿滑,他失去耐性,为她盖上被子,赤.裸地躺在被子上面,把头埋进她的长发里。
他以为自己会睡过去,或者起码能短暂地失去意识。
可惜并没有,她身体的香气经由头发散出来,钻进他的鼻腔、大脑、四肢百骸,他只有无奈地睁大眼睛,任由自己的呼吸越来紊乱,再也无法与李清一保持同步。
除了呼吸,他哪儿都没动,刻意让身体老老实实。但是呼吸不由他控制,某处也不由他控制。
他第三次攥紧拳头时,身体已经膨胀得不得不找个倚靠,或者与什么东西对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痛苦地、轻声地吭哧。
他终于不再犹豫,大力掀开被子,把身体紧紧地贴过去,狂乱地抱紧沉睡的女孩。
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尤如西方油画里的神话人物。
他希冀的倚靠、想要的对抗、释放的唯一途径在此。
男孩子发起昏来,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使了怎样的蛮力,他靠着她的背,从身后掰起她的一条腿,力道和角度都用错,李清一痛苦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低呼实实在在,正是回应他的粗暴动作。
章燃瞬间松开手,心跳失去节奏,手心渗出冷汗。某处还在尴尬地僵持着,可理智让他停了下来。
夜的深处有汽笛声响,这旷远声音终于起到辅助作用,将他彻底唤醒:他在海边,这里是青岛,他明天就要飞去国外,刚才,他对李清一做了什么?
章燃翻身下床,用另一张床上干爽的被子替换掉脏被子,再次小心把她盖好。然后,他把手探进被子,小心地抓握住她的手,就着这个姿势,缓慢地跪下来,跪在床边。
李清一的手指潮湿温热,这触感让他又安心又痛苦。
他在流泪,很多很多不甘心,很多很多失落和委屈。
他跪在床前,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过去了多久,他无从知晓,还剩下多久,他也算不出来。药效4-6小时,这大概是他此行——不,是此生唯一的珍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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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前,章燃在床头放了一杯水。她的衣物被叠放整齐,房卡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章燃粗略计算了时间,就算立即出发也赶不上飞机了。但是,他已无路可退,那是他唯一的路。
他出门走出几步,慢慢停下来。
隔壁李清一的房间门口,踟蹰辗转的杨劲缓缓站直,酒店走廊铺了厚地毯,两人仿佛置身真空,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耳鸣。
杨劲没有一丝倦意,相反,他似有预感,眼神凶残锐利,警觉地朝章燃走过来。
“她呢?”问话时,目光扫向刚刚徘徊的隔壁门。
章燃沉默地递上手中房卡,杨劲接过卡来,瞪着他去开章燃刚刚关上的门。
杨劲很多年没有如此紧张,手在微微发颤,双腿也不那么灵活,他根本无暇顾及章燃异样的面部表情。
章燃木然等在门口,他谁也没在看,可他知道,舅舅走进房间,某一盏灯被按亮,然后,杨劲顺理成章地发现,床上卧着一个人,意料之中又难心置信,他掀开盖住她脸的被角。
刚掀开很小的角度,就轻轻放了下去。
杨劲背转过身去,张大嘴巴,费力地呼吸,他深呼吸了五次或者六次,重新转过头来,看向床上的人。
他的表情渐渐狰狞起来,两步跨到门口,一把抓住章燃外套领口,把人抡进室内。
仿佛异形入侵身体,他被赋予了神秘的力量,两人身高不相上下,章燃被他一抡,如一袋棉花,飞出两米远,扑在桌角。
杨劲一句话也没有,上前两步,提起章燃,按到床上,一条腿跨上去,用小臂死死地抵住他的喉咙。
亲外甥并没有反抗,他表情凝重但是眼神轻蔑,虽然呼吸不畅,却丝毫没有求饶的表示。
渐渐的,他呼吸渐弱、眼球突出,地抓着杨劲小臂的双手力道渐渐减弱,拖在地上的双腿无力地踢蹬。
杨劲已经不再是杨劲,他只是借用了人类的身体,浑身上下流淌的却是仇恨。
眼看章燃五官扭曲,翻出眼白来,他才意识到什么,嵌在章燃脖子里的手臂略松一点。
杨劲打消杀人念头的同时,一股不可抑制的悲悽喷薄而出,他自己也窒息一般,趔趄地去掀床上的被子。
被子被他大力掀翻,李清一□□地蜷缩着,脚上一圈薄薄的纱布,这是她身上唯一的蔽体之物,而且,她睡得很熟,二人打斗的巨大响动都没把她吵醒。
杨劲皱眉苦笑,这种笑比刚才的狼狈更加可怖。
章燃喉咙发出怪音,之后是猛烈的咳嗽,他见杨劲伸出手去,用了些力道去掐熟睡者的下巴——
章燃滚到他腿边,伸手去阻止。他缺氧乏力,又在持续地咳嗽,动作只是个示意,杨劲根本无需理会。
可是章燃眼里却不再是空洞和对抗,有了臣服和乞求。杨劲会哪里在乎他。
头被大力扭转,失去意识的李清一发出声音,类似干呕。
杨劲终于觉出异样。
“狗男女。”杨劲踢了一脚,章燃却没那么容易被甩开。
他本来就穿了外出的衣服,刚才差点被掐死,现在出了一身虚汗,可他执着地想要阻止杨劲。
“狗男女!”杨劲再一次恶狠狠地说。
章燃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他虚着嗓子说:“你打死我吧,不要动她。”
“哈!哈!”杨劲觉得讽刺又不可思议,甩开章燃,在地上踱了两个来回。
他停下来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章燃蜷在地上,李清一赤.裸地蜷在床上,杨劲心中苍凉,找不到适用于此刻的人类语言,良久,他低沉地说了句:“我操!”
说完,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
章燃狼狈地追上去,挡在他面前,强撑着说:“我该走了,我把她交给你。”
没等他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耳光,本来就虚弱的他,被打得转了90度,章燃舔舔口腔的腥甜,哑着嗓子说:“小舅舅,从这一刻起,我们都失去她了。”表情怆然。
说完一阵急促交替的呼气吸气,像哭又像笑,倒退着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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