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世无双——耿灿灿
时间:2019-10-06 08:03:25

  “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看上的都是破玩意,给她便是。”
  “你倒大方。”
  令窈回眸看她,笑:“一亲芳泽,总得付出代价,你若肯让我亲一亲,我将整个碧纱馆都给你。”
  鬓鸦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快亲。”
  令窈往廊檐边靠,目光掠过不远处的三个人。
  穆辰良虽轻浮,但只对她一人轻浮,定是同她一样,没有吻过旁人,不知炙热滚烫的亲吻是何感受。
  可是先生和二哥哥呢?
  他们年岁已长,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可是,别说娶妻,他们身边连个通房婢子都没有。
  令窈想了一会,想不出之所以然。
  或许,不拘儿女情长的人皆是相似的,无需那份羁绊,所以从不在女子身上花费心思。
  年后繁忙,令窈又过一岁生日,汴梁来信,东宫那位又讨她一副画像。
  几月前刚讨过,现在又讨要一副,她不耐烦,将一副九天玄女像拿给东宫内侍:“告诉表哥,我女大十八变,一天一副面孔,每张皆是仙子模样,他要我的画像,不如翻出瑶池仙子图。”
  内侍只得撤掉画师,不敢再让她入画。
  穆辰良听闻此事,也来找令窈要画像。
  他不敢明着要,暗中自己画。
  在屋内对着画太明显,他想出法子,她想试探姜槐序的为人,他便叫小厮端着笔墨纸砚,同她外出玩乐时,名为记录姜槐序的一举一动,实则悄悄画她的一颦一笑。
  对于试探姜槐序为人这件事,令窈亲力亲为,或命人假装跌倒,看他是否相助,或雇貌美女子接近他,看他是否坐怀不乱。
  穆辰良见她小心谨慎,恨不得将姜槐序从里到外剥干净,才肯将姐姐嫁过去。
  他心中越发喜爱,更想亲近她。
  此时两人如做贼般趴在城墙头,一张猩红大氅隔开风雪,她专心致志地盯着城下拒绝女子投怀送抱的姜槐序。
  她嘴里吩咐:“不错,再加一笔正字。”
  穆辰良乖乖听话,记下一笔,问:“往后你为自己择夫婿,也会这般试探吗?”
  她不回答他,他便自言自语:“过了你这关,还得过你舅舅和你二哥那关,天底下能入你眼的人,想必不会有几个。”
  他忽地笑起来,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还好没有几个,即便有,也争不过我。”
  城下姜槐序已经离去,令窈回过神,问:“你嘀咕什么?”
  穆辰良掩饰:“在想你阿姊哪天成亲。”
  令窈沉默。
  纵使她再怎么试探姜槐序,她自己清楚,阿姊与姜槐序成亲,是迟早的事。
  前世她没听过姜槐序此人,不知他到底有何能耐,所以才会想要试探他。
  如今,就连她这样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姜槐序确实是良配。
  四月十八,大吉之日,郑府嫁女。
  临安城十里红妆,声势浩大,众人惊讶于姜槐序的财力,感慨郑家大房家底殷实,嫁妆丰厚,令人咋舌。
  郑令佳的嫁妆里,有令窈悄悄添进去的一份。
  她将库房里大半宝物及她郡主封地五年的收租折进嫁妆里,又为郑令佳在郊外购置三处园林别院,庆她新婚之喜。
  大奶奶同大老爷落泪感慨:“便是亲姐妹,也没有卿卿这份情意,你郑家最大的福气,便是得了卿卿做姑娘。”
  经过窦家一事,大老爷早已折服:“是,夫人说得对。”
  姜槐序驻守临安两年,与城中世家并无过多往来,郑大老爷原意为他迎亲队伍添几名相熟人家的郎君,不至于太冷清。结果不用他添,令窈写信请南家世子出面帮忙。
  南家是临安城中百年世家,有他家世子为新郎官迎亲打头阵,又有穆家嫡长孙与闻名天下的孟铎做男傧相,场面壮观,近年来前所未有。
  郑令佳风光大嫁,拜堂礼成,送入洞房。
  宾客如云,热闹震天。
  唯独不见一人。
  郑嘉和推着轮椅,回到度月轩,在兰花圃里找到令窈。
  她见他来,连忙擦掉眼角泪珠,鼻音浓重:“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郑嘉和弯下身扶她起来:“我来找你。”
  “来找我作甚?”
  “知卿卿伤心,所以赶回来宽慰卿卿。”
  令窈鼻头一酸,伏进他怀中,再也忍不住,说出心底话:“哥哥,我舍不得阿姊。”
  郑嘉和揽住她轻抚后背:“她也舍不得你。”
  令窈嫌自己自私自利,小孩子心性发作:“我不想她嫁人,我想要她永远陪着我。”
  郑嘉和轻拭她睫边清泪,缓声说:“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第68章 
  令窈哭腔更重,整个人都埋进去。
  郑嘉和不哄她还好, 他一哄, 她克制的情绪全都溢出, 浩浩荡荡化作眼泪淌到他手边。
  令窈哭得一抽一抽, 控诉郑嘉和:“哥哥将我当小孩子骗。”
  郑嘉和搭在她身上的手往里收紧,待她回过神, 她已被郑嘉和抱得喘不过气。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温柔, 言辞间皆是铮铮起誓般的决绝:“我怎会骗你, 我就算骗尽天下人,也绝不会骗卿卿。”
  令窈张着水气蒙蒙的眼怔怔望他, 一时间忘了哭泣。
  这个人,这张脸, 这誓言,别人都没有, 就只她有。
  前世她百般折腾想要征服的人, 如今就在她身边,为她低下宁折不屈的姿态, 说尽她想听的话。
  他总算肯为她做全天下最好的兄长。
  令窈颤颤抚上郑嘉和的衣袍,小小的手掌贴到他心口处。隔着薄薄的绉绸衣料, 他的体温沾到她指尖,她往里戳一下,两下,玩乐般轻戳着他的心口。
  前世穆辰良骂她没良心,她骂郑嘉和没良心。现在好了, 今生她再也不用骂谁没良心,反正最没良心的那个只能是她。
  她现在也不为郑令佳伤心了,郑嘉和来得及时,三言两语和一个拥抱,足以让她将注意力从郑令佳身上转开。
  令窈哭过的声音像奶猫挠爪,又软又娇,扬眉对郑嘉和:“你再说一遍,要永远陪着谁。”
  “永远陪着卿卿。”
  “永远只陪我一个人吗?”
  “嗯。”
  “那你娶亲生子怎么办,你会有妻子,会有新的家人,你不陪他们吗?”
  郑嘉和攥住她的手:“我不会娶亲生子。”
  她破泣为笑:“你要做孤家寡人吗?”
  郑嘉和反问:“不是还有卿卿吗?有卿卿在,我怎能算是孤家寡人。”
  令窈总算开心了,她圈住他的脖颈坐到他膝上。他一双废腿毫无知觉,她却喜欢得紧。
  前世她最爱坐在他怀里,坏心思地看他艰难推动轮椅,将她从这边送到那头。只有这种时候,郑嘉和温润如玉的面庞才会浮起狼狈的神情,这狼狈是因她而起,所以她欢喜。
  什么男女大防,什么规矩礼节,都见鬼去吧。今生她若能活到百岁,莫说十八,便是百岁她都要同郑嘉和拥抱亲昵。
  两人从兰花圃的小路往外,来至院里的空地,郑嘉和知晓她心中恶趣,不用她开口,他主动推着轮椅带她在空地上来回转圈。令窈笑声如铃,喊:“再转快点。”
  头都转晕,令窈喘着气趴到郑嘉和肩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哥哥真是稚气,竟肯陪我做这么无聊的事。”
  “卿卿喜欢吗?”
  令窈伸手搂紧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喜爱:“喜欢,卿卿就喜欢哥哥稚气的样子。”
  郑嘉和一下一下抚过她满头乌丝,眼神宠溺:“卿卿喜欢就好。”
  令窈闭上眼,浑身懒洋洋,满足地享受郑嘉和的爱怜。她大方赐他最高赞词:“你若不是我兄长,我定要同别的女子争夺你,将你抢来做夫婿日日关起来,再不叫别的女子多看你一眼。”
  郑嘉和动作一僵。
  令窈察觉到他的异样,以为他被她的霸道吓住,她脸上笑意越发狡黠,伸手牵住他的手好让他继续为她抚青丝:“怕了吗?若有我这样一个爱慕者,哥哥定连门都不敢出。”
  她自说自话,丝毫没有在意他眼中灼灼眸光,她将自己视作洪水猛兽逗他:“你该庆幸,还好我只是你妹妹。”
  他没有回应她。
  她刚才哭得累了,眼睛又红又肿,闭上眼就不想再睁开,见他不说话,她也不再说,脑袋搁他肩头,鼻息浅绵,缓缓睡去。
  许久。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郑嘉和的声音,他温热的吐息抵着她的面颊:“可你不是——”
  令窈意识模糊,不是什么?郑嘉和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进入梦乡前最后的一个念头,醒来后忘得一干二净。
  没心没肺的人,从不为事烦心,她只记郑嘉和说要一辈子陪她。
  鬓鸦感叹:“亏得我弄出许多巧处讨你高兴,以为你会因为大姑娘的出嫁闷闷不乐好一阵子,结果不用我为你解心结,你自己已经解开,早知就不费功夫了。”
  令窈一声声“好姐姐”地喊,谢她用心良苦。
  鬓鸦被她哄着笑出声,坐下长叹一口气:“是我自己糊涂,你是最会享乐的一个人,即便掉几颗眼泪,也不会真伤心,莫说是大姑娘出嫁,就算是大家都离你而去,你也会立马找到新人为你当牛做马,逗你喜笑颜开。”
  令窈盈盈笑着,并不反驳:“确实是这样。”
  鬓鸦耻笑,戳她脸蛋:“小没良心的。”
  令窈伸出一只手仰抚云髻,故作姿态:“不小,都快十四了,应该是大没良心的。”
  鬓鸦脸都笑酸,连连称是。
  屋外有人匆匆而来,高声唤:“四妹妹。”
  令窈听出是郑嘉木的声音,凑到窗边,从窗棂口往外喊:“不准进来,先抖落你身上的泥土再说,莫要脏了我的屋子。”
  旁边李太医大汗淋漓,拉过郑嘉木:“我都说了,她不会放你进屋,走,先去我屋里换衣裳。”
  两人换了干净衣裳,一前一后迈进碧纱馆。
  郑嘉木手里拎着篮子,里面装的全是珍贵草药,他献宝一样拿给令窈看:“四妹妹,我厉害吗?”
  令窈往篮子里看一眼,随便拿出几样拿在手里把玩:“都给我吗?”
  郑嘉木立马收回去,藏宝一样藏在怀里:“不能给你。”
  令窈努努嘴:“小气鬼。”
  郑嘉木也不在意,他将篮子放好,嘴里念念有词:“这些都是拿来救人的,给了你也没用。”
  李太医笑着喝茶:“你还不清楚你四妹妹的性子?就是因为没用,所以她才想要。”
  令窈瞪他一眼:“你怎么还不回汴梁,天天赖在我这里,你也不嫌羞。”
  李太医:“之前是谁不肯放我走,现在翻脸不认人?”
  郑嘉木恭敬为李太医添茶:“师父别和四妹妹计较,她口是心非,哪里舍得放师父走。”
  令窈招手就要让人赶客。
  郑嘉木忙地讨好她:“四妹妹莫生气,我和师父怕你闷得无聊,所以特意来找你,问你想不想去翡明,和我们一同游山玩水?”
  令窈还没回答,旁边李太医插嘴说:“不能去翡明,三年一次的翡明总宴在即,我们最好避开,改去临南罢。”
  令窈来了兴趣:“一个游宴而已,何必避开。”
  李太医语气严肃:“翡明总宴与你去过的那些宫宴游宴不同,若是误闯,轻则受罚,重则丢命。”
  郑嘉木也说:“十二名门的集宴,皇家之人也不能入内,四妹妹还是同我们去临南罢。”
  令窈皱眉。
  他们俩不说还好,说了她就更想去这个翡明总宴了。
  她对这个翡明总宴有些许印象,十二名门世家搞出来的幌子,说的好听点是聚贤切磋,其实就是攀比炫耀各家实力。
  郑嘉木窥出她想做什么,说:“若是穆少爷在,兴许他能带四妹妹入宴。”
  李太医连忙添一句:“那可未必,翡明总宴不许女子入内。”
  令窈郁闷地吃口樱桃。
  什么破玩意,还不许女子入内?
  若是穆辰良在,肯定能带她入宴。
  只要她同他说一句,他才不在乎那劳什子规矩,谁若敢说什么,穆辰良发起狂来,说不定连翡明总宴都给掀了。
  前世他为她闹过一次,只不过不是翡明总宴。
  郑嘉木问令窈:“穆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令窈漫不经心说:“不知道。”
  但其实她知道。穆辰良给她写了信,他说自己两月后就回。穆家老太爷去世,他不得不回去奔丧。
  老太爷去世,穆辰良提了辈分,以后就不是穆家嫡长孙,而是穆家嫡长子了。
  李太医和郑嘉木说着去临南的事,令窈一个字都没听,脑子里全是翡明总宴的事。
  越是去不了,她越是心痒痒。
  第二日找人打听,听闻宴上全是她没见过的新奇把戏和各地美食,既好玩又好吃,令窈心动了。
  她提笔写信给穆辰良,让他立马赶回来带她入宴。
  一封信写好又撕掉,不是耻于求他,而是不想做无用之功。
  穆辰良奔丧呢,怎么可能放下穆家的白事,他若赶回来,定会被人扣上不孝的罪名。
  穆辰良羽翼未满,顶了不孝的罪名回来,他们哪还能入宴?
  令窈放下纸墨,连连叹气。
  鬓鸦小心提议:“要么问问孟先生?”
  令窈疑惑:“问他作甚?”
  鬓鸦哇一声,嗤笑:“你竟不知道你自己的师父是翡明总宴状元吗?”
站内搜索: